《异案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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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案铭录-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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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琅心乱如麻,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在事态即将冲破那层窗户纸,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贺一九松开了他。

    “谢了,”他语气压得很重,声音很有些低沉,没了平日里那股调侃般的笑意,“我会珍惜。”

    韩琅总觉得气氛不大对劲,想打个哈哈缓解一下:“没什么的,也不是太值钱,我就觉得比较衬你……”

    话说到中途,他撞上贺一九那对青眸,就觉得一切话语都讲不出来了。他们可能对视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头脑空白,一瞬间甚至觉得心跳如鼓,喉咙发干,甚至连呼吸都有些不畅。直到某一刻有如大梦初醒,韩琅“啊”地轻叫一声,贺一九也瞬间转过身把东西收好,说他厨房里还炖着汤,就匆匆走了。

    韩琅甚至觉得他的背影有种逃难般的惶急。

    晚饭时两人基本恢复了正常,就是四目相对时,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凝望须臾,又急匆匆地分开。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韩琅觉得贺一九的视线带了更胜以往的热度,总在自己脸颊、领口一带的地方打转。可等他集中注意力去观察时,对方却还是那么从容淡定,丝毫没什么改变。

    是自己在疑神疑鬼?

    这餐饭也格外的丰盛,韩琅甚至怀疑贺一九使出了毕生绝学来招待自己。一道八宝肉圆,猪肉丸子里头裹了笋尖,里里外外鲜香可口。一盘素烧鹅,里头却没有一丝荤腥,山药用豆腐皮裹了,过一道热油以后加入各色调料,做成烧鹅的模样。此外还有虾油豆腐,素炒菠菜,都是看似清淡实则鲜美浓郁的佳肴。

    韩琅平日里不是随便用干粮凑合,就是去街边小店将就一顿。这几道火候与调味都精雕细琢、充满人情暖意的美食足够让他眼前一亮。贺一九端一盘上来他就猛吃一盘,等菜全部上完,他也已经犹如风卷残云般吃了大半。

    “真这么好吃?”贺一九看他满嘴油光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还有么?”韩琅好不容易抽出说话的空档,却也只说了三个字。

    贺一九转身进去了,接着端来一道煨麻雀。据他所说,他闲着没事在外头支了个篮子,每天都能套到四五只。麻雀体型小,去了羽毛爪脚已经不剩什么,所以一锅就炖了十几只。煨煮时加了青酱和甜酒,吃起来味道特别鲜美,令人食指大动。

    韩琅之前还能留意到贺一九一些微妙的眼神和小动作,比如总看着自己,比如越来越频繁的碰触。但美食当前,他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整个晚饭时间话都没说上几句,只记得在不停地夹菜,除了那句“还有么”,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好吃”了。

    真恨不得把碗筷也吃进嘴里去。

    后来他撑得肚皮溜圆,感觉站都站不起来了。桌上还剩了不少菜,见贺一九要起身收拾了,忙叫一声:“别倒了啊,现在夜里不热,明天还能吃。”

    贺一九无奈,拍拍他的脑袋,眼眸里露出一闪即逝的柔光:“知道了。”

    为了消食,两人出去溜达了一会儿,亥时宵禁了才回来。韩琅一点都不困,贺一九陪他在厅堂里下了会儿棋。他家里有一套楠木雕的双陆棋,也是他父亲的收藏,小时候常和家里人一起下着玩。家里许久没来人了,这套棋子也放在柜子里落了灰,现在可算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贺一九玩这种游戏可是实打实的好手,据他说是因为他师父训练他用双陆来骗人钱财。“说白了就是赌,玩得越溜儿,越有人想来跟你比。下棋嘛,不押点银子就不刺激了。”

    “你们胆子可真不小。”韩琅轻哼一声,“要是他没死,我是不是也可去城墙上找你们俩了。”

    “用不着,”贺一九的嘴角勾了勾,“要老爷子没死,我也会趁着他年老体衰的时候把他揍一顿,然后自立门户。到时候我搞不好比现在还野,因为我没瞧见他在城墙上摇摇摆摆的下场。没了这个教训,我什么都敢干。”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瞟了韩琅一眼。心想到时候要看上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捧着你了。

    韩琅有一会儿没说话,眼前这个有那么点侠气、已经和自己交心交底的好友,差点儿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混球,他似乎有点难以接受。过了小半晌,贺一九哈哈笑着在他头上薅了一把,乐道:“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韩琅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扔出去,道:“没什么。”

    “怕有一天我真的犯事了,你不好办?”

    这人怎么总能把自己的想法摸得这么透彻?韩琅别开视线,嘴硬道:“这有什么可想的,公事公办。”

    贺一九含着笑的眸子又扫了他几眼:“行了,我知道分寸。你瞧你都认识我这么久了,我不也好好在你旁边待着呢。”

    韩琅斜睨他:“那是我想着你是在帮我办案,将功抵过,放你一马。”

    两人又聊了一阵,韩琅被分散了心神,输了一局,不爽道:“再来。”

    贺一九乐于奉陪。

    话题很快又拐到两人以前的经历。相处这么久,韩琅对贺一九几乎没有隐瞒,也情愿相信对方说的都是真话。贺一九说自己出身在某个西域小国,小时候的经历大半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被人当垃圾一样扔在街上,最后被他师父捡了回去。相比之下韩琅的经历普通得多,当提起他父母的死因时,贺一九还着实替他惋惜了一会儿。

    韩琅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他虽然有邻里照看着,却还是觉得孤单。他身边总有不少孤魂野鬼,他从来不敢和它们交流。“我小时候有很长时间不敢一个人睡觉,可有什么办法?我家里没有别人了。只能用被子蒙着头,抱着我娘留下来的剑,想象自己有人陪着。但还是怕,有些时候一整夜都没办法合眼。”

    贺一九沉默地看着他。

    “后来只好强迫自己,白天习武,把自己累得指头都没力气动一下。夜里拼命读书,知道那些东西的弱点都是什么。再之后就渐渐地习以为常了,有时候看到了都和没看到一样,我强迫自己不去想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狐疑地看了贺一九一眼:“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不是说自己是个假天师么?我也觉得你明明没什么灵力,为什么你写的符我都破解不了?”

    贺一九神色一顿,抬手揉了揉鼻头,含混道:“凑巧了吧?我就跟老爷子学过几手,写的东西也是一会儿灵一会儿不灵的。”

    他答得勉强,韩琅不太信,但也没有再追问。当天夜里他睡得迷迷糊糊时,又感到身边一沉。这回有经验了,肯定是贺一九。睁开眼,正巧对上那双青色的眸子。接着眼前一暗,半张脸都被一只粗糙的手覆住了,一股温热的鼻息贴得很近,直接钻进了他的中衣领口。

    “老子阳气足,给你捂着,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来了。”

    韩琅的嘴角绷不住了,向上一勾,露出一丝浅笑。
第36章 蜂毒1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韩琅一睁开眼就感觉脑袋顶着个暖烘烘的东西,还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下意识地推了几下,发现根本推不动,于是支起上身一看,原来自己整个脑袋都贴着贺一九的胸膛,手搭在对方腰上,腿也和对方缠在一起。贺一九也不拒绝,反倒和他缠得愈发紧密。这一觉睡得太熟了,他连梦都没来得及做一个,谁知道醒来就能看到如此不堪入目的场面。

    他神色大窘,刚坐起来对方就收拢了手臂,又把他拽回去。韩琅无奈,心想他们两个的睡姿都不算好,居然没打起来,也是个奇迹。他又推了推贺一九,对方无意识地呢喃了两句,把他的手臂往怀里一塞,换了个姿势继续睡。韩琅没辙了,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胳膊解救出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临出门时贺一九才醒,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他一会儿做好早饭给韩琅送到县衙去。韩琅本来想说不用了,但贺一九态度强硬,如果韩琅敢背着自己到外面随便打发一餐,他就敢把韩琅揍一顿似的。

    明明只是吃饭问题而已,韩琅心想。怎么闹得自己像不顾正房意愿偷偷纳了小妾一般。

    往后每天都是如此,自打他从京城回来,贺一九对他的态度似乎好得过分了。以前虽然也好,随便关心一下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天天变着法地做好吃的,追在后头嘘寒问暖,惯得韩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得比皇帝的日子还要舒服。

    ……这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有的人天生就架不住别人对自己好,沉溺得比谁都快,正巧韩琅休完假以后被塞了一堆公务,每天回家都累得半死,于是有人这样无微不至地关心他,他迅速就缴械投降了。

    这段时间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不少,谁家被偷了东西,谁家老爷和夫人吵架动了手,谁家出去踏青时被人劫了道,都不难处理。有些案子他一旦犯难,回去找贺一九说几句,肯定就能得到不少帮助。贺一九的手下最近也是倒霉,总爱犯事那些都被管束起来,其他的也被警告,说韩大人当值的时候不能搞太大动静,不然被抓进去了没人来救。于是镇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只要韩琅在巡逻,治安就出奇的好。如果韩琅因为别的公务暂时离开了,各种事情就来了。

    韩琅有时都觉得有点别扭,回去找贺一九一说,对方笑道:“得了,底下人不干那些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事情,我也乐意。这等破事本来就挣不着钱的,我教他们玩点厉害的,他们还得感谢我哩。”

    “什么叫厉害的?”

    贺一九嘿嘿笑道:“行业机密。”

    韩琅心想不外乎就是敲诈勒索、招摇撞骗一类,比偷盗杀人之类的强那么一丁点,至少大部分人都打落牙齿含血吞,不会报到官府里来。但要真被自己撞见,也不会轻饶了他们的。不过这些行当早有自己隐蔽的经营手段,他想撞,还没那么容易撞到。

    于是他这个官,和贺一九手下的匪,莫名呈现出一种看似和平的状态来。

    安平县是个大县,坐落在京城脚旁,来来往往进京出京的人通常都会经过这里,居民流动性不小。贺一九手下的人安分了,但总有别人在闹事,韩琅有天抓了三个打家劫舍的流氓,其中有个功夫不错,弄得他受了点轻伤。

    他本觉得没什么,但回去就被贺一九说了一顿,意思是他怎么不喊人帮忙。韩琅无奈,说自己独来独往习惯了,话音刚落就被贺一九猛地弹了一下脑门:“你真不怕我派一堆人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当护卫啊?”

    韩琅也有些郁闷了:“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什么非得这样关照我?”

    贺一九以前还会用“房钱”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但今天他露出一个很邪气的笑,捏了捏韩琅耳垂:“我想做什么,你自己不明白么?”

    韩琅被这笑容晃得眼晕,心头更是狠狠地抖了一抖,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他觉得自己是明白的,一开始就很明白,也有个声音才叫嚣着让他离这个人远点,越快越好,否则等到覆水难收的那天,再走就来不及了。

    他张了张口,很想说我不想再欠你的人情了,你没必要这样,但他没说出来。贺一九又把他拉过去,小心翼翼给他上药。过了一会儿汤药也好了,对方连哄带威胁地又让他全部灌进了嘴里。这药是治胃病的,他从宝昌坝回来就一直在喝,喝下去以后五脏六腑都暖洋洋的,仿佛浸在温水中一般。

    他仔细一回忆,发现自己真的很久没有胃疼,也没有那莫名其妙的暴脾气了。一想到这里,他心中更是有股难以形容的滋味,仿佛窝着一团火,却无处发泄。

    “还疼么?”

    韩琅心思飘得很远,贺一九问了两遍他才反应过来,含混道:“本来就没什么感觉。”

    贺一九一笑:“那是老子包扎的本事好。”

    “得了你,”韩琅瞅他一眼,“天天自吹自擂,也不害臊。”

    贺一九哈哈笑起来,韩琅也勾了勾唇角,这么一打岔,他心情似乎轻松下来,那点焦灼不安的心思又静悄悄地退居幕后了。

    又过了数日,两人依旧这样看似平和实则微妙的相处着。眼见着就是五月了,气温转暖,阳光愈发熠熠生辉,乡间野外也不时听到鹧鸪的低鸣。春季刚走到正中,正是舒适的时候,林子里四处都是浓艳如火的鲜花,城里也是满目葱翠,不少人摘了野花在集市上卖,镇上最豪华的酒楼也摆出了所谓春花宴,专门招待那些附庸风雅的商贾人家。

    街上多了几个卖蜂蜜的摊子,连带着卖糖饼和蒸糕的也多了不少。韩琅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林孝生的生意可能会受影响。说来他有些日子没见到对方了,他早出晚归,但也没在外头摆摊,似乎有别的事情要做。

    毕竟是别人的事,韩琅也不好太在乎。贺一九还专门警告他别离林孝生太近,他问为什么的时候,对方说:“煞气重。”

    韩琅就不明白了,一个货郎哪来的煞气?可惜贺一九没跟他细说,转身忙别的去了。

    本来以为整个四月也会这么匆匆碌碌地度过,没想到月底那天,出案子了。

    死者姓钟,全名钟德安,是个养蜂人。这一带养蜂的不多,因为有个林家在安平经营了许多年的蜜浆作坊,其他零零散散的养蜂人就很难混了,要么投靠林家,要么改迁他处。钟德安是坚持养蜂的人中的一个,生意相当糟糕,好多人说他天天在集市摆摊,但满筐的蜂蜜从来没见卖出去。

    韩琅被捕快叫去的时候,钟德安的尸体已经被搬到一边,因为死状太惨,周围人谁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他浑身上下全是蜜蜂蜇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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