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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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城-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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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勒斯基压着心头怒火。每逢厂里爆发种族争端,他总
是不得不这样做。他自己的偏见根深蒂固,而且多半是反黑人
的。在他出生地怀恩道特那个住着很多波兰人的郊区,他感
染了种族偏见。在那里,凡是波兰血统的家庭都瞧不起黑人,
把黑人当做二流子、捣蛋鬼。反过来,黑人也恨波兰人,甚至
到今日,在底特律各地,这种宿仇还没有了结。扎勒斯基出于
需要,已经学会抑制自己的本能;你要管一家象这个厂一样多
黑人工人的工厂,就不能让你的偏见流露出来,至少不能经
常流露。就在眼下,听了伊利亚斯的最后那句话,马特·扎勒

… 17 



斯基忍不住想插嘴说:如果他确实叫他“小子”,那又怎么样呢?这到底
有什么关系呢?领班既然跟他说了,那就让那个杂种回去干活就是了嘛。可
是,扎勒斯基知道这番话会给人讲出去,说不定还会比先前引
起更大的麻烦。因此,他没有说出口,却咆哮着说:“重要的
是后来怎么样。”

斯基忍不住想插嘴说:如果他确实叫他“小子”,那又怎么样呢?这到底
有什么关系呢?领班既然跟他说了,那就让那个杂种回去干活就是了嘛。可
是,扎勒斯基知道这番话会给人讲出去,说不定还会比先前引
起更大的麻烦。因此,他没有说出口,却咆哮着说:“重要的
是后来怎么样。”

“他也是个黑人弟兄,”伊利亚斯说。

“当时,纽柯克一直在流水线后段干活。他连出了什么事
都没有听到;是别人告诉他来的。他走过来,骂我是种族主义
臭猪,还揍了我一拳。”领班用手指摸了摸脸上的乌青,从他
进来以后,这张脸肿得越发厉害了。

扎勒斯基厉声问道:“你有没有还手?”

“没有。”

“我很高兴你总算有点头脑。”

“我有头脑,没错儿, 
”帕克兰德说。“我把纽柯克开除了。
当场就把他开除了。这儿厂里,没人揍了领班不受处分的。”

“这等以后再说,”伊利亚斯说。“多半要看,出在什么情
况下,出于什么原因。”

马特·扎勒斯基伸出一只手插进头发里;有时候,他就是
弄不懂怎么还剩着那么点头发。这种讨厌透顶的局面,本来应
当归厂长麦克农处理,可是麦克农不在这儿。他在总管理处,
离这里有十哩路,在参加一个会议,讨论厂里不久就要生产的
一种绝密汽车——新产品“参星”。有时候,马特·扎勒斯基
还以为麦克农早已退休,其实再要过半年才正式退休呢。

… 18 



马特·扎勒斯基以前干过这个苦差使,现在又在干着了,
这是个下流勾当。扎勒斯基就连接麦克农的班,都挨不到,这
一点他也知道。上面早唤他去过,给他看过他的正式鉴定,那
写在一本皮面活页册里,永远放在制造部副总经理的办公桌
上。把册子放在那儿,副总经理什么时候考虑到新的任命或者
提升,什么时候就可以一页页翻翻。马特·扎勒斯基的那一页
上,除了照片和其他细目,还写道:“此人安置在目前职位上
恰如其分。”

马特·扎勒斯基以前干过这个苦差使,现在又在干着了,
这是个下流勾当。扎勒斯基就连接麦克农的班,都挨不到,这
一点他也知道。上面早唤他去过,给他看过他的正式鉴定,那
写在一本皮面活页册里,永远放在制造部副总经理的办公桌
上。把册子放在那儿,副总经理什么时候考虑到新的任命或者
提升,什么时候就可以一页页翻翻。马特·扎勒斯基的那一页
上,除了照片和其他细目,还写道:“此人安置在目前职位上
恰如其分。”

按照公司章程规定,不论在什么人的档案上写下那样一
个致命的结论,就必须通知本人,他只有资格担任目前这个职
务。这也是为什么马特·扎勒斯基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知道,
他永远也不会升任比目前这个副厂长更高的职位了。起初,
这消息使他大失所望,但是,他既然慢慢习惯了,也就知道了
其中道理:他成了没人要的旧鞋,是快要淘汰的一类人的末
代,这样的人,经理部和董事会再也不愿意放在上层重要岗
位上了。如今厂里的高级职员不大有人会再走扎勒斯基擢升的
那条道路,也就是从工厂工人爬到检验员,爬到领班,爬到车
间主任,爬到副厂长。刚工作那时候,他并没有工程方面的学
位,是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休学的中学生。可是大战以后,
他靠读夜校,加上美国士兵享有的学分,搞到了一个学位,从
此就开始向上爬,野心勃勃的,正象他那一代的大多数人一样,
他们都是从欧洲堡垒 
①和其他一些险境中挺过来的。但是,扎勒 


①二次世界大战时,纳粹德国将其侵占的欧洲,除苏联外,统称欧洲堡垒。
… 19 



斯基后来才认识到,他浪费时间太多;他真正的起步开始得太
晚了。前途无量的人才,汽车公司最高领导人物的材料,现在
也好,过去也好,都是些聪明的年轻人,就是顺着那条直接从
大学到前线的就业道路,气昂昂、急煎煎地踏进厂门的。

斯基后来才认识到,他浪费时间太多;他真正的起步开始得太
晚了。前途无量的人才,汽车公司最高领导人物的材料,现在
也好,过去也好,都是些聪明的年轻人,就是顺着那条直接从
大学到前线的就业道路,气昂昂、急煎煎地踏进厂门的。

由于两种情况,他才没有这么干。一种:他自己承认,是
出于自傲;扎勒斯基知道他自己处理这件事,至少也能跟麦克
农一样好。另一种:他凭直觉,知道时间确实已经来不及了。

冷不防,扎勒斯基问伊利亚斯说:“工会有什么要求?”

“这个嘛,我已经跟我们分会主任谈过……”

“这一套还是免了吧,”扎勒斯基说。“我们两个谁都知道,
总得从什么地方开个头,所以我说你们有什么要求?”

“那很好,”工会委员说。“我们坚持三点。第一,马上让
纽柯克兄弟复工,停工时的工资照补。第二,向受连累的两个
人道歉。第三,把帕克兰德调离领班职务。”

帕克兰德本来埋在椅子里,这会儿一下子挺起身来。“老
天爷!你们要的价倒不高呀。 
”他带着刺问了一句:“我倒想知
道,我应该在撤职前道歉呢,还是在撤职后?”

“要由公司出面正式道歉,”伊利亚斯答道。“你是不是懂
礼貌,也去道个歉,那是你的事。”

“不错,那是我的事。可谁也用不着屏住气等着。”

马特·扎勒斯基一声喝道:“要是你自己把气多屏住一会
儿,我们就不会招来这场乱子啦。”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打算同意那三个条件?”领班气呼

… 20 



呼,朝伊利亚斯做了个手势。
“我还没打算把什么事告诉什么人。我想考虑一下,除了
你们两位提供的情况,我还要多听听其他人的报告。”扎勒斯
基伸手到背后去抓电话机。
他一转身,背对着那两个人,拨了个号码,等着。
要找的那个人一来接听电话,扎勒斯基就问了一句:“下
面车间情况怎么样?”
那一头的声音轻轻的。“马特吗?”
“嗯。”
在那人小心谨慎的回答声背后,扎勒斯基可以听到工厂车
间里的一片噪音。他总是弄不懂,每天劳动生活中有着那么大
的声响,怎么能够生活下去。
即使当年他自己还在流水线上做工时,也从来没有习惯
过,后来他调到一间办公室里,才把喧闹大都隔绝了。
向他报告的那人说道:“情况实在糟,马特。 

“糟到什么地步?”
“那帮吸毒鬼在掌大印呢。可别引用我的话。”
“我从来不干那号事,”副厂长说。“这你也知道。 

他身子早已转过了一点,他心中有数,办公室里另外两个
人在瞅着他的脸。哪怕他们会猜测,但是也不会知道,他在跟
一个黑人领班斯坦·拉思鲁普说话。厂里有五六个人最受马特 


·扎勒斯基尊敬,拉思鲁普也是其中一个。这种关系真是不
可思议,甚至荒乎其唐,因为一离开厂,拉思鲁普就是个活
跃的激进分子,一度还是马尔科姆·爱克斯的信徒呢 
①。但是 
①马尔科姆·爱克斯是美国黑人领袖,“非洲裔美国人统一组织”的创始人, 
1965年 
2月 
21日在一次黑人集会上被谋杀。
… 21 



在厂里,倒是认真负责,因为照他看来,在汽车界,做事有个
分寸,比胡搞乱来,能为他的种族争得更多的好处。扎勒斯基
本来对拉思鲁普怀有敌意,正是由于他这第二种态度,终于对
他产生了敬意。

在厂里,倒是认真负责,因为照他看来,在汽车界,做事有个
分寸,比胡搞乱来,能为他的种族争得更多的好处。扎勒斯基
本来对拉思鲁普怀有敌意,正是由于他这第二种态度,终于对
他产生了敬意。

扎勒斯基问:“正在策划什么?”

“我想是罢工吧。”

“什么时候?”

“大概在休息的时候。也可能在休息前,不过我想还不至
于那么快。”

黑人领班的声音那么低,扎勒斯基不得不费劲听。他知道
对方的难处,再加上那人用的电话机就在流水线旁边,别人都
正在那里干活呢。拉思鲁普早就被某些黑人同胞戴上一顶“白
人化了的黑佬”的帽子,他们就是连掌了权的同种人也见恨,
不过,就算指责得不对头,也没有什么关系。除了另外再提出
两三个问题,扎勒斯基并不打算让斯坦·拉思鲁普的日子更不
好过。

… 22 



他问:“推迟时间有没有理由呢?”
“有。那帮吸毒鬼想让全厂一起罢工。”
“消息传开了吗?”
“快得你还以为我们仍在用丛林鼙鼓传消息咧。”
“有没有人指出这样做是非法的?”
“你还有这样的玩笑要开的吗?”拉思鲁普说。
“没了。”扎勒斯基叹了口气。“麻烦你啦。”他就把电话

他问:“推迟时间有没有理由呢?”
“有。那帮吸毒鬼想让全厂一起罢工。”
“消息传开了吗?”
“快得你还以为我们仍在用丛林鼙鼓传消息咧。”
“有没有人指出这样做是非法的?”
“你还有这样的玩笑要开的吗?”拉思鲁普说。
“没了。”扎勒斯基叹了口气。“麻烦你啦。”他就把电话

原来他的第一个直觉是对头的。没有多余的时间了,从一
开始就没有,因为种族工潮往往只要短短一根导火线就会爆
发。说起来,如果发生了罢工,那就要花几天工夫,才能解决,
才能让每个人回来干活:即使参加罢工的只有黑人工人,或许
还不是全体黑人吧,但是影响之大仍然可以使生产停顿。马特

·扎勒斯基的职务,就是要使生产进行下去呀。
好象已经看清他的心思,领班帕克兰德竭力劝他说:“马
特,不要让他们摆布你!就算有几个人可能罢工,我们会遇到
麻烦。但是有时候,原则是值得维护的,是不是?”

“有时候是这样,”扎勒斯基说。“诀窍就在于,要知道是
什么原则,还要看是什么时候。”

“讲公平,是着手的好办法, 
”帕克兰德说,“要对两方面
都讲公平,对上面下面都讲。”他靠着办公桌往前伛倒身子,
真心诚意地跟马特·扎勒斯基谈着,不时朝工会委员伊利亚斯
瞅那么一眼。“不错,我对待流水线上的人向来不讲情面,因
为不那么样不行。领班夹在中间,四面八方都挨到骂。从这儿
车间一路上去,马特,你和你那班人每天都卡着我们脖子,逼
我们生产,生产,再生产;就算你们不说,质量管理部门也要

… 23 



说,造得好些,哪怕造得快了,还要好。再就是那些做工的,
干各种活的——包括象纽柯克那样的一些人,还有其他一些人
——当领班的不能不去应付他们,万一错了一着,还得去应付
工会,有时候其实也没什么错。所以,这是件棘手的事,我也
向来不讲情面;要活命,只有这个办法。不过,我也讲公平。
凡是替我干活的,我可从来没有因为他是黑人,就对他另眼相
看,而且我也不是手里拿着鞭子的庄园监工。说到我们目前谈
论的那件事,我所干的——据说我是那么干的——不过是管个
黑人叫‘小子’。我并没有叫他去摘棉花,或者乘黑人车,或
者擦皮鞋,或者做其他跟这个词应该有联系的事。我所干的,
就是帮他干好活。另外,我还要说这么一点:如果我确实管他
叫做‘小子’——我敢发誓,只是说溜了嘴!——我要说,我
很抱歉,因为我心里确实抱歉。不过并不是对纽柯克。纽柯克
兄弟还是要开除。因为,如果他不开除,如果他平白无故揍了
领班,不受处分,那么从今天起,你不妨在你的屁股里插上一
面投降旗子,向这个地方的一切纪律挥手告别。我说要讲公平,
就是这个意思。”

说,造得好些,哪怕造得快了,还要好。再就是那些做工的,
干各种活的——包括象纽柯克那样的一些人,还有其他一些人
——当领班的不能不去应付他们,万一错了一着,还得去应付
工会,有时候其实也没什么错。所以,这是件棘手的事,我也
向来不讲情面;要活命,只有这个办法。不过,我也讲公平。
凡是替我干活的,我可从来没有因为他是黑人,就对他另眼相
看,而且我也不是手里拿着鞭子的庄园监工。说到我们目前谈
论的那件事,我所干的——据说我是那么干的——不过是管个
黑人叫‘小子’。我并没有叫他去摘棉花,或者乘黑人车,或
者擦皮鞋,或者做其他跟这个词应该有联系的事。我所干的,
就是帮他干好活。另外,我还要说这么一点:如果我确实管他
叫做‘小子’——我敢发誓,只是说溜了嘴!——我要说,我
很抱歉,因为我心里确实抱歉。不过并不是对纽柯克。纽柯克
兄弟还是要开除。因为,如果他不开除,如果他平白无故揍了
领班,不受处分,那么从今天起,你不妨在你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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