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有回来。
就像突然从他的世界里,蒸发了一样。
彷若天塌了下来。
彷若坠入了黑洞。
彷若血液一下子被抽干,奄奄一息。
他疯了一般的到处寻找他的痕迹,他找到了阳州的寝室,找到了吉子,找到了吉他社,找到了小彩姐,找到了所有和阳州有关的人,但没有一个人给他答案。
就好像所有人都被删除了记忆,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
就好像这个人从未在学校里出现过,甚至从未出现在这个世上。就像是他未曾将他从鬼门关救出来,他们之间这段短暂幸福的日子,从未存在过。
他最终找到了阳州所在学院的相关办公室,阳州的辅导员一脸疑惑地告知他,阳州已经自己主动退学了。
“他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他是主动退学,原因也没和我们说。
不可能。
立轩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不可能。
他无法相信他眼前看到的“真相”。
“他怎么可能扔下我,一个人走!”
说好的这次真的没事的。
说好的两个人一起慢慢生活的。
说好的会带自己出去走走的!
约定还没有实现,他怎么能走呢?
在走出辅导员办公室的那一刻,立轩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路过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可他就是停不下来,眼泪像是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一般,不断地跑出来。
只有到这个时候,他才会骤然发现,阳州对于他的重要。
离开了他的生命,已然无法呼吸。
他捂着胸口艰难地蹲在地上,想要呼吸新鲜空气却怎么也做不到,有路过的同学见状前来询问,他却什么都听不到,真的像是缺氧一般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已不在的人,却怎么抓也抓不到。
一片黑暗袭来,在黑暗将他完全吞噬之前,他看见了阳州的脸。
转瞬消失不见。
*
不相信真相的他开始寻求自己的真相,他第一次自己走出校门,走到阳州带他去过的地方,走到那些据说阳州曾去过的地方,他不会就这样干脆地离开——他在心里这样想着,他坚信阳州不会这么快离开这个城市,离开他原来的圈子,就算他能够从校园里消失,也无法完全从这些地方消失。
凭借阳州现在的身体他应该不会走得太远,他应该还会找个地方好好休养,就算是他也会有分寸的,那他一个人也无法生活,一定在有人能够照顾他的地方……仅存的理性替他分析着,他就依靠着仅存的理性进行着地毯式搜索,奋不顾身。
谣言,又一下子在学生间传开了。
(听说隔壁寝室的何立轩好几天没回寝室住了。)
(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是他天天往那些地方跑,书呆子也有学累的时候吧。)
(我觉得跟那个……那个阳州有关系,前一阵子BBS上闹得很大的照片,不是有他俩的合照嘛?)
(合照又怎么样,只是拍到在一起,又不像其他照片那样十八禁。)
(别的都很十八禁,这个能正常吗?)
类似的对话,开始从立轩的小圈子里慢慢传开。
漆黑的猜疑与好奇,就这样将立轩的世界染成了黑色。
偶尔还是回寝室住,白天在教室里打瞌睡的立轩更是让大家的议论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关系一向很好的室友也焦急地前来询问,你到底去干什么了,大家都很担心你啊。
可立轩,始终无动于衷
因为他的世界,早已变成黑色的了。
在阳州离开的一瞬间,他就死了。
看的东西不再是课本,思考的问题也不再是公式和数据,他拿着城市的地图四处奔走着,一处又一处,阳州是那么一个显眼的人,只要他经过的地方,一定会有人记得。
他要找到他。
他要找到他。
他不需要阳州的解释,也不需要他的歉意。
他只想和他,一起走。
“如果,我几天没回来的话,就跟辅导员说我退学了。”
*
“呐,那个小男孩,又来找你了。”
女人拎着高跟鞋踉跄地走进房间,脂粉与酒气的混合物让原本就有股霉味的空气变得更加浑浊。但女人似乎不在乎这些,伸出手在门旁边胡乱摸了摸,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了屋子。她将手拎包扔到一边,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抽了一半的香烟和打火机,“他好像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
屋里依旧没有人回应她。她坐到了床边,将烟点燃嘬上一口,转身眯眼看着床另一边的青年:“别装睡了,有意思吗?”
大概是被呛到了,她咳嗽着掐灭了烟,将烟头随手弃置一边,脱下身上仅剩的那几层布料,侧卧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若不是他还有平稳的呼吸,任谁都会认为这是她高价买回来的精致玩偶吧。
无论被欺骗多少次,她都无法抵挡这个人的诱惑。追求美丽的事物,会为美丽的事物所动容,到底是人的通病。哪怕是她这种卖笑的姑娘,也无法逃出这个永远解不开的圈套。
——那个人,想必也是这样的吧。
她在下班的时候遇到了这个背着吉他,胳膊还打着绷带的男人。在之前她就见过他,因为夜场里的人没有人没有见过他,更没有人能忘记他。也听说过众多关于他的故事,以及闺蜜同事给出的警告。他一副落魄的样子,倚在走廊的墙边,低垂着头,为了避免惹事生非,她加快了步伐,怎知一个低沉的声音,就硬生生地闯进了她的耳朵里:
“小姐,需要保镖吗?”
——恶魔。
这个叫阳州的男人,就这样留在了她破烂的出租屋里。
“呐,他到底是你什么人啊。”
她贴到了他的身旁,在他耳边低吟着。阳州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但这反而说明了他的异常——同居1个月,他从未和她同床共枕,从来都是她回来他哄她睡着。只是这两天开始才发生了异常。
有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拿着阳州的照片来到她店里。
“请问,这个人,有来过这里吗?”
大家一开始也不想惹是生非,大多表示不知道、不清楚,她也一样。对方是什么人与她无关,她只想将这好不容易捡到的男人留在自己的身边。可这个男生并没有那么好对付,可能是从谁的嘴里察觉到了什么端倪,男生每天晚上都会来店里,点上数量可观的酒然后和酒保与服务生攀谈,慢慢大家的嘴也就喝露了,短短一句话就将她暴露在外——
“被莉娜养着呢。”
莉娜是她在这里生存的代称。
结果这个男生就找上了她,她是陪酒的,他就花钱让她陪,自己却又不喝,要放在平时她不会讨厌这份送上门来的好工作,不用喝自己讨厌的酒也不用让老男人吃豆腐,可这个情况却不同,他是来和她抢男人的。所以陪了一次,就天天绕着他走,可她也不是沉鱼落雁之貌,总会有没有活儿的时候,这时这个男生就会过来,塞钱给她,却又什么都不说。
直到她终于不耐烦了,才问他到底找她做什么,他才慢慢开口,“你比谁都清楚,还何必要我说。我只想让你告诉他,我在等他。”
什么啊。
这话好像就是在说,你告诉他我在找他,他自然会来找我。
我不用和你抢,他本来就是我的。
——开什么玩笑?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她一个人喃喃道,“我再去找一家别的店,换一个屋子住,我也攒了些钱的,能找一个像样的房子,不必住这种地方了……呐,你会,跟我走吧?”
“那个男生……现在在哪儿?”
没有正面回答她的提议反而提起那个男生的阳州让她心里一凉:“他弄得我烦了我就去陪一个老客人了,走的时候他好像还在那里坐着,现在我就不知道了。刚才我说的,你……”
还没等他说完,阳州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将床四边七零八落的衣服拽过来穿好,“你要去哪儿?”莉娜一头雾水地问道,却见阳州披上了外套,拎起倚在墙边的吉他,绕到她面前亲了她一口——
“别对我这种人动真感情。换个地方,或者找点正经工作,有个男的在跟踪你。”
说罢,他就向门口走去,拉开门的一瞬间,她看见那个男生,在门外站着。
“啊,跟踪的不是这个,是另一个哦。”他转过头来,外面的光线让她足以看清他的脸,宛若电影一般的画面,漂亮的男子看着她,眼带笑意:
“谢谢。”
*
在这一个多月里,就“立轩见到自己会先做什么”这个命题,阳州曾想出过一千种答案。
扇他一巴掌。
扇他两巴掌。
把他胖揍一顿。
不辞而别,这是什么混帐事啊。就算是那个小少爷都会不可避免地伸出拳头来,就像之前他辜负的那群男男女女一样。而在这一拳之后,他也可以像之前一样,远走天涯。
所以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想出了自己的一千种死法。
这也就代表着,在他离开的瞬间,他就想到了立轩会追过来。
虽然他自己也很讨厌这种局面,可是小少爷一定会找过来,不会那样轻易地放弃,只是他没有想过,他是这么的拼命,这么快,就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他。
“哟,小少爷。”
☆、第二十六回 不爱(完)
他想过一千种见面的方式,更想过一千种见面时的表情。
他觉得自己对他已经足够了解,所以不论他以怎样的表情见他,都会在他的意料之中。或愤怒或悲伤或喜悦,他都会全盘接受,反正,结果都是一样。
可他还是错了。
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时隔一个月的再会会是这样的——立轩一脸平静地站在昏暗的走廊里,面色疲惫,目光却异常的平静,他没有伸手扇他,更没有张口骂他,也没有突然哭出来扑到他的怀里,他一直都是与众不同的,从吸引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是与众不同的。
那张脸上有这一个月来生活的不易,有出入一些乱七八糟的场合所沾染的风尘,他的身上有着夜场才有的奇怪味道,平静中深埋着些许新添的沧桑。原本就对这些场合一窍不通的他是怎么找到他的,原本就为了给他治病花光了全部积蓄的他是怎么找到他的。他想都不敢想。
只知道,这一切,都不适合他。
无论是那发青的眼圈,还是那疲惫的神色。
无论是那身上的酒味,还是他放在前口袋里的烟盒。
这一切,都不适合他。
像他一样,不适合他。
“和我回去吧。”立轩一字一顿地说道,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大家都在等你。”
为什么现在还要对他说这样的话呢?
为什么你不打我呢?
为什么不把你满腔的愤怒与委屈说出来呢?
为什么不把你的艰辛说出来呢?
为什么到这种地步,都要包容这样的我啊。
“我已经退学了,回不去了。”
听到这话立轩也是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他将身后背的双肩包拿到身前,在阳州面前打开:“东西我都带齐了,银行卡里还有一些钱,虽然不多但是一时够用,衣服我也带了些,其他基本能用的东西我也都带上了,同学我也都打好招呼了……”
“你不能来。”“我跟你走。”
两个人的声音压到了一起。
“你不能来。”“我跟你走。”
又重复了一遍。
在此之后两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不适宜的默契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他早该想到的,他有这个本事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到他,就有本事敢跟他走。到底还是他的错啊,把他带坏了,带出了这么大的胆子。如果是一开始的小少爷,怎么都不会有勇气,和他走吧。
到底是他自己造的孽。
一切,都是他自己造的孽。
“不想让我走是吗?”他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那小少爷,在分离之前再让我多干几次吧。”
他知道,他不会拒绝。
即使知道他最终会走,也不会拒绝。
*
立轩睁开眼的时候,阳州已经不在了。
他知道阳州什么时候走的,身边没有了人,那种空荡的感觉,会一下子将人挖空。在阳州起身的时候他就醒了过来,只是他继续装作睡着。他听到了他洗澡的声音,听到了他换衣服的声音,他听到了他拿起吉他的声音,感受到他吻了他的额头。
直到他推门离开,他都没有起身,没有再挣扎。
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他们两个在床上呆了三天三夜,不分日夜黑白,仅仅沉溺在爱潮之中,他用这种方式将他一点点灌醉,让他忘记所有的悲伤与苦痛,忘记流泪,失去追逐他的力气,用甜美麻痹他的神经,然后,再悄然无声地离去。
在接受邀约的时候,他就想到了现在的结果。
只是他无法拒绝他。
从头到尾,都无法拒绝他。
他是他的梅菲斯托。
他却不是他的浮士德。
“你爱我吗?”
在缠绵之时,在癫狂之时,他终于问出了他一直埋在心底却从来没有胆量说出的话。
“不爱。”
在那一瞬,他好像看见阳州流泪了也仿佛没有。
在那一瞬,他好像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也仿佛没有。
被灌醉的心灵,却始终沉浸在那份疯狂之中。
不能自拔。
可梦终究是梦。刚刚开学,身子再累他也得爬回学校,好好学习,去完成那些落下的工作,回归原本的生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买单。
赤身裸体的他披着空调被踉踉跄跄地走到窗边,拉开遮光的窗帘,才看到外面不知何时下了雨,是初春的小雨,淅淅沥沥的,外面像是下午的样子,也有行人撑着伞走过,也有人,在屋檐下避雨,或者说是,享受着这初春独有的气息。
他坐在了地上,将头,深深地埋在被子里。
(完)
☆、只是,爱情曾来过
每次到家族聚会的时候,立轩就会格外头痛。
因为家里的规矩,哪怕工作再忙,事情再多,都要拖家带口地往老家跑。今年也不例外,他早早地请好了假也和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