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坞-山月不知心底事(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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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坞-山月不知心底事(出版)-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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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上一个护身符,就可以消灾解难……” 
  老胡还没说完,向远就冷笑从自己包里掏出更多琳琅满目的小挂件,“说吧,你这些东西是不是在镇上的陈家批发的,大的一块五,小的八毛。我这里也有卖不掉的,你要的话,还可以便宜点给你,成色还好过你手上那些次品。” 
  老胡讪笑着接过向远手中的物件看了看,成色确实优于他的。他立刻识趣地转移话题,挑出其中一个仿碧玉的观音,说道:“这个做得不错,几乎可以乱真。只可惜这观音像背面脖子处有道裂纹,观音断颈,大凶之兆,成色再好也没用。” 
  向远脸色一变,将那些东西从老胡手里夺了回来,“你这老家伙要是再胡说,被客人听到了,小心我让你在这村里再也待不下去。” 
  老胡见她有了恼意,知道她不好得罪,忙换上一付讨好的神情,“姑奶奶,老人家跟你开个玩笑,当什么真啊?刚才那个‘会’字我还没有说完,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这是离人得归之兆,说不定小姑娘你今天就要跟故人重逢了。” 
  向远那里还肯听他的疯言疯语,说了句“信你才怪”,就再也不肯搭理他。 
  她最不信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自然是不会往心里去的,可是听那老不死地说到那些晦气的东西,尤其是什么“六亲零落,伶仃一人”,心里竟莫名地一紧。不过向远的不快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她很快迎来了下午的第一单生意。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说不定年纪比向远还小上一些,城里人打扮。这样的女孩子通常结伴而来,单独一人倒是少见。 
  向远见她在树下徘徊了许久,不像看风景的样子,却也不像迷路,于是主动迎上去问对方需不需要请个导游。 
  这趟生意谈得异乎寻常地顺利,那女孩子不但当即同意让向远带她逛逛,而且一出手就给了张粉红色的钞票。向远心中暗喜,拿人钱财,自然分外卖力,于是首先就第一千零一次地给那女孩讲起关于这老槐树的“凄美”传说。如果她猜得没错,像对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对这种爱情传说总是最神往的。 
  向远猜得很对,她说得绘声绘色,对方听得如痴如醉。末了,当向远讲到传说中的古代女青年在树下看着自己爱的人迎娶了别家女子,自己伤心绝望之下,化作了树仙,如此这般,正准备给这个故事做一个回味无穷的了结的时候,那女孩忽然打断了向远,看着那棵树,怔怔地问了一句:“她化作了树仙之后,还要站在村口天天看着她的爱人和别人幸福甜蜜,子孙绵长,这不是自己折磨自己?” 
  向远愣了一下,她的故事说了那么多遍,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不过她脑筋转得极快,马上接话道:“说不定她得不到幸福,就希望看着自己爱的人幸福呢?” 
  她听到那个女孩很突兀地笑了两声,“会吗?” 
  向远还来不及回答,那女孩又追问了一句,“你会吗?” 
  “这个嘛……”她正想含糊其辞地将这个问题蒙混过关,那女孩索性转过头来微笑看着她,“如果是你爱的人爱上了别人,你会怎么办?” 
  向远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奇妙,不过顾客是上帝,她还是装作认真地答道:“那我就把我的爱转移到别的东西上。” 
  “别的东西,比如说呢?”对方若有所思地追问。 
  向远打了个哈哈,“比如说,钱啊,小说上不是说,没了爱情,至少我还有钱。” 
  “如果你连钱都没有了呢?” 
  看来她碰上了个偏执而认真的孩子。向远讶然之下,不由得留心打量了眼前的人,那女孩说不上漂亮,当然也绝不丑,身形纤瘦,眉目清淡,嘴角天生微微上扬,不笑的时候也像微笑,只是脸色苍白,皮肤纸一般薄,隐隐可看到下面青色的细小血管。看着这个女孩子,向远莫名地想起村民从潭里打捞出来的瓷器碎片,清水淘过一般的,白色毫不张扬的,柔润的、破碎的…… 
  向远继续开着玩笑,“谁让我没了这些东西,我就要让他不得好过。就像化作树仙的那个女人,如果那男人拿走了她的钱,再娶了别人,她落得人财两空,换做我是她,我宁可杀了那男人也不会傻到让自己变木头。” 
  那女孩皱着眉说:“可是杀了自己爱过的人哪有这么容易,与其杀他,还不如杀自己容易些。” 
  她认真讲着的冷笑话把向远逗笑了,那女孩见向远笑,也跟着笑得前俯后仰。笑完了之后,她说,“刚才你说你叫向远是吧,向远,你真有意思,一到这里就遇见了你,真好。我叫叶灵,从G市来的。” 
  向远面上是友善的笑容,基本上她对每个能带给她收益的人都很友善。 
  那自称叫叶灵的女孩子看着向远手里来不及放好的大小挂件,好奇地翻看着。 
  “喜欢吗,有看得上的,便宜点给你。”向远见又有了赚钱的机会,不由得精神一震。“这些都是很灵验的护身符,带在身上,可以驱邪许愿的。” 
  “是吗?”叶灵感兴趣地挑选着,最后拿起了一个观音挂坠,“这个很好看,多少钱?” 
  向远定睛一看,不由暗暗吃惊,叶灵手上拿着的不偏不倚正是老胡那死老头说的“断颈观音”,这个东西向远本已不指望能卖出去,谁知道这城里女孩偏偏爱不释手。 
  要是在往常,说不定向远早就忙不迭地将这次品脱手,越快越好。可是现在对方是个跟她差不多同龄的女孩子,看上去天真无邪,更重要的是出手大方,她已经从叶灵身上赚了一百块,拿人的手软,她不能太黑心。所以,向远勉为其难地提醒了一句,“这个啊,这个观音有瑕疵,换一个吧,还有更好的。” 
  “你是想说‘观音断颈’吧。”叶灵笑笑,将那个挂坠放在手心把玩。 
  原来她也是知道的。向远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虽然我不太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不过你最好还是挑别的吧。” 
  “没事。”叶灵自顾将那断颈观音摘了下来,“这东西讲的是第一眼的眼缘,我就看上这个了。‘由来好物不易坚’,有裂痕的说不定才是好东西。” 
  向远是生意人的头脑,既然买家都不计较,哪有卖家藏着不肯出手的道理。这观音本是假玉,值不了几个钱,叶灵早先出手大方,让她小赚了一笔,她也难得地大方一次,做了个人情,将那观音送给了叶灵。她想着,说不定这金主一高兴,在接下来的游程里出手就更大方了。 
  叶灵再三谢了她,向远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服务更加周到,看完了老槐树,就带着叶灵往以前的“野鸭潭”――现在的“鸳鸯潭”走去。 

  其实那个几百米见方的深潭是向远最不愿意去的地方之一,可是没有办法,这个季节,正是这水潭最清澈美丽的时候,碧澄澄的水映着潭边的野树,她这个并不容易迷恋于风景的人也觉得心旷神怡。 
  叶灵绕着潭边走了一圈,显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跟向远说说笑笑地,苍白的脸上也有了淡色的红晕。 
  “向远,那是什么花?”她忽然指着潭边小土坡半腰上的红花问向远。 
  向远侧身看去,“哦,好像是野杜鹃。” 
  “真漂亮。”叶灵感叹了一声,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向远说,“我爬山不太利索,能不能麻烦你给我摘一朵?” 
  向远答应了,那个高度对于走惯了山路的她来说完全没有问题。 
  “那你在这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她对叶灵说完,几步跑到土丘下,还没往上爬,就听见了半山腰淅淅索索的树叶晃动声,有人的衣服露出了一角。 
  向远笑了,“邹昀,你摘野菜摘到这里来了。” 
  “向远姐?”上方的草丛里露出了邹昀稚嫩而清秀的一张脸。“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摘花。”向远怕叶灵久等,言简意骇地指着那野杜鹃对邹昀说道。她回头看了一眼,叶灵已经一个人慢慢地踱出了十几米外。 
  “你喜欢这个啊?”邹昀惊讶地看着向远,“别,别,这里草丛下挺陡的,你别上来,我给你摘。”他探身轻而易举地将花摘下,额头上的汗珠跟他的眼睛一样亮晶晶的。 
  向远伸手接住邹昀抛来的花枝,刚转身,正好看到一身白裙的叶灵静静站在潭边,低头像在想着什么,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纵身一跃,无声无息地没入潭水里。 
   
第五章 

  只是一瞬间,叶灵便没于深潭之中,一切发生得如此地忽然,如果不是水面荡起的涟漪,向远几乎要以为这是她午后失神的一个错觉。瞬间的本能反应让向远飞奔到潭边,正待跳入潭里救人,然而行动的前一秒,她的眼前飞快地闪过一个画面,被水泡得发涨的向迤漂浮在水面,小小的一张脸肿得变了形,泛着毫无生气的灰紫色。 
  向远微不可察地一抖。这个世界为什么那么奇怪,有无数的人――像她妈妈,像向迤,像许多贫贱如蝼蚁的无名氏,分明那么艰难,仍然盼望挣扎着活下去而不可得;但是这个叫做叶灵的女孩,年纪轻轻,服饰精致,显然生活优渥,她比很多人活的要好,偏偏自愿求死。这真是种讽刺。 
  向远之前对叶灵那点萍水相逢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她厌恶轻贱自己生命,甚至是拿死当作筹码的人,这种人懦弱、卑怯、无能,毫不值得同情。她想,既然这个叫叶灵的女孩子那么想死,我何必阻挠,不如成全了她。她怔怔看着水面的涟漪越来越淡,直到听见身后不远处的山坡上传来失足滚落的声音,很快,裤子划破了好几道,小腿上全是尖利的树枝划出的血痕的邹昀气喘吁吁地跑到她的身边。 
  “向远姐,刚才……刚才那个人……”邹昀显然是在半山坡也看到了叶灵落水的那一幕,他平时爬山爬树灵活得像只猴子,只有乍然大惊之下才会失足滚落下来,他心急如焚地冲到向远身边,却被向远脸上一闪而过的狠劲和漠然吓了一跳。 
  邹昀救人心切,心急如焚之下也顾不上言语,眼看四周再无旁人,他咬咬牙,拖着一条伤腿就扎入水中。刚游上几米,伤口处的剧痛让邹昀再也使不上力,眼看那女孩白色的身影在不远处隐约晃过,他拼命想朝她靠近,自己却不经意呛了一大口水,头脑一阵空白,脚底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往潭心拽。 
  这野鸭潭虽然不大,确实惊人的深,即使是盛夏,潭水也是凉得沁人,据说潭心好几处地方,就连村里水性最好的成年人潜下去也探不着底。正是因为这样,当年向迤落水的时候,许多乡亲帮忙着抢救,但是就连尸体都没有办法及时打捞上来。这潭水每隔几年就会淹死人,小孩们都被家里大人警告过不许在这里游泳……邹昀慌了,挣扎了一下,手脚却更不听使唤,尤其是伤了的一条腿仿佛失去了知觉,意识也在慢慢地模糊,绝望之间,忽然觉得有人推着他往岸上走,等他伏在地上咳了几口水,缓过劲来的时候,向远已经浑身湿漉漉地拖着那个女孩往岸边靠,他连忙爬起来在岸上帮了向远一把,两人合力才把那意识全无的女孩拖离了水潭。 
  向远累得够呛,她问了一声,“邹昀,你有没有事?”见他咳着摇头,才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平躺于地面的叶灵身上。叶灵的面庞更无血色,胸口的起伏也若有若无。 
  “向远姐,怎么办?她不会死了吧?”邹昀毕竟还是个孩子,吓得声音都带了哭腔。 
  向远指着水潭斜上方农田的方向,急声对邹昀道,“你快去,把李二叔的牛牵过来。” 
  邹昀当即会意,也无力理会腿上的伤,扭头就往向远指着的方向跑。 
  邹昀牵来李二叔的牛的同时,身后还跟着一大批闻声而来的村民和游客。其中有经验丰富的人将叶灵的身子杠上牛背,让她面朝下趴在牛背上,然后鞭着牛往前跑。 
  向远走到人群外喘气,十月的天,风拂过湿透的身子,不可思议的凉。没过多久,她听到了乡亲们庆幸的欢呼声,知道叶灵吐出了腹内的水,想必已捡回了一条命。算她走运,向远撇了撇最,心里却是一轻,说不清是为了一个生命的获救,还是为了她心深处一闪而过的陌生念头所获得的救赎。 
  她拧了拧衣服上的水,谢天谢地,口袋里的钱虽然湿了,却依然还在,不回家换下这身衣服,又还等什么。她朝自己家的方向走,远远地听到脚步声追了上来。 
  “向远姐……” 
  她就知道是邹昀这小家伙。她回头指了指邹昀的脚,“快去村卫生所给你伤口消消毒,裤腿破成这样,你阿姨又要数落你了。” 
  向远回到家,向遥看到她这个样子,想问又不敢问,闷声不吭地去烧水。等到向远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衣服出来,才发现乡亲们居然把仍然虚弱的叶灵抬到了她家。原来,叶灵获救后,围观的游客虽多,却没有一个认得这个莫名落水的女孩,不知道是受惊过度还是未曾恢复,叶灵清醒过来之后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村民们没有办法,送去卫生所,赤脚医生说没事之后,他们只得把她往向远家抬。一则向远是搭救她的人,二则向家两个女孩子,照顾起来也方便得多。 
  这一天向家的所有空房已经住进了游客,向远无奈,将自己的房间腾了出来,晚上跟向遥挤一挤。向遥跟村里另两个女人一道,给叶灵换上了向远的干净衣服,之后叶灵就一直处于半昏睡之中。 
  手忙脚乱了一下午,安顿好一切,已是日薄西山。向远把被水打湿的大小钞票小心晾在厨房里,自己靠着门框坐在家里的门槛上。从水里出来已经那么久了,她添了件衣服,还是觉得有点冷,头很沉,喉咙被火燎过一般,想让向遥给倒杯水,那死丫头一时间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早早已经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心知自己可能是受了凉。她身体一直很好,平时头痛发热的都很少见,今天不过是在水里泡了一阵,居然就成了这样,莫非是那个城里女孩将娇气沾染了给她?向远想到这里,自己就笑了,牵动嘴角的时候觉得头更痛了。她想,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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