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对他的关心视而不见，目光一直落在吴邪的身上。
若华注意到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之后，脸上的表情全都收了起来，背对着吴邪，表情怨毒地似乎在筹划什么。
吴邪下意识地认为若华只是一个骄纵的小孩儿而已，使坏更像是恶作剧，根本没必要放在心上。
所以，他猛地冲过来的时候，吴邪一时反应不过来，眼睁睁地看着若华手里那块黑色的物体直奔自己门面。
完蛋了！
吴邪心里这么想着，若华手里的那个不用想也知道是平时割肉用的“刀”。这东西的锋利程度虽不及现代社会的武器，但要杀掉一个人绰绰有余。
真没想到若华居然这么偏激，这一次是逃不掉了。
就在吴邪已经准备好承受疼痛，若华马上就能碰到他的时候，吴邪耳边忽然刮起一阵风，紧接着，听到了一声惨叫。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
“吼——”
一头黑色的野兽嘴里叼着若华，一双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眼前的吴邪他们，喉咙里不断地发出威胁的低吼。
吴邪认出来，那是道尔。
“居然还活着……”吴邪意外地喃喃自语，张起灵这个时候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伏低身体，随时准备攻击。
吴邪小心地从张起灵的身后探出头，见到若华已经吓得面如白纸，表情惊骇，张着嘴却一个字都发出不来。
而忽然出现的道尔情况并不好，他的一只眼睛明显是瞎了，毛发也湿漉漉的贴在身上，从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判断，弄湿他毛发的是血。
“吼——”张起灵低声咆哮，追着道尔赶回来的雄性们形成了包围圈，将道尔牢牢锁定。
道尔忽然将视线转向张起灵身后的吴邪，嫌弃地将抖得跟筛糠似的若华吐到地上。
若华狼狈地趴在地上，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爬起来。
吴邪在这边看着紧张得要命，很明显道尔是打算破釜沉舟了，说不准距离他最近的若华会第一个遭殃。
“能救他么？”吴邪说的非常小声，但他相信张起灵能听见。
巨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尾巴甩了一下，轻轻碰到了吴邪。
吴邪知道，张起灵是听见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强行克制住担心的若恩，朝他做了个“救人”的口型，然后转回脑袋，专心地盯着道尔。
现场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凝重，若华经过很多次的尝试之后终于爬了起来。
吴邪暗暗叫好，他正想着要怎么才能让道尔放过若华，却听到对方用发颤的声音说：“你不能杀我。”
若华退后一步，仰头看着凶悍的豺狼：“你居然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不会放过你的。”
上帝啊！
吴邪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身板越来越挺拔的若华，这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审时度势，这个是逞强的时候吗？
更让人无语的还在后面，若华转头看了张起灵一眼，深吸一口气，拿出谈判的气势：“你就是道尔吧，我……”
“停！”吴邪觉得自己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这个时候不管若华想说什么，只能是自寻死路。
他想阻止悲剧的发生，却没想到，若华在听见他的声音之后更加抬高了声音：“我是张起灵的伴侣，你对我下手，他不会放过你的！”
若华这句话一出，现场出现了诡异的安静。吴邪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就连道尔也是一愣。
紧接着，若华转头对着张起灵喊：“你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啊！”
吴邪已经吐槽无能，若华已经修炼到极品MAX了，凡人无法超越。
可是，两人视线对接的瞬间，吴邪看到了若华倔强绝望的眼神，他忽然明白了：若华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做赌注，就赌自己在张起灵心里有多重。
吴邪觉得他实在傻的可以，就算他赢了，也因此失去了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吴邪觉得在张起灵心里，他始终把若华当做自己的弟弟，不然以张起灵的性格，若华根本没机会说出这些话。
若果之前的事情还不够证明，那在若华喊出那一句之后，张起灵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也足以证明他并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虽然张起灵和其他的雄性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但是很遗憾，道尔在距离上明显占据了优势。
若华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巨大的豺狼一爪子按在地上，紧接着，森白的犬齿狠狠扎进了他的肩头。
“吼——”
群兽震怒，仰天怒吼，大地为之震颤。
在兽人的世界里，鲜少出现雌性被杀的事情，所以，道尔下场可想而知。
耳边充斥着兽的吼叫，人的哭泣声。空气中的血腥味刺激着吴邪的神经，他隐隐觉得身体里什么力量有些不受控制。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血腥疯狂的场面终于停了下来。
吴邪愣了好久才回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浑身沾满了鲜血的张起灵：“你……还好吧？”
回答他的，是巨狼轰然倒地的声音。
血从巨狼身下蔓延开来，好像盛开的一朵牡丹。
吴邪呆愣愣地看着血流到他的脚边，眼前一阵恍惚，好像瞬间回到了记忆中最可怕的那个场景。
“怎么……之前不是还……”吴邪的身体开始发抖，从手掌到全身，满满地剧烈颤抖起来，“怎么这样……”
张起灵倒下之后人群顿时炸了，还好参战的雄性们及时维持了秩序。
但是，真正令人群再次安静下来的，是吴邪的变化。
已经沉浸在记忆阴影里的吴邪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头发慢慢变成了白色，紧接着“扑棱”一下，脑袋上和屁股后面冒出了半兽形态才有的耳朵和尾巴。
在场的人，除了早就见过他这个样子的泽和若恩以外，全部惊呆了。
吴邪对自己的变化毫无知觉，他双眼放空，瞪着一双暗红色的大眼睛，慢慢走近张起灵，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然后忽然转头，一脸凶相地瞪着试图接近他们的兽人。
他那个眼神既疯狂又阴狠，连身经百战的雄性们都被他吓了一跳，动作顿了一秒。
就是这一秒钟的停顿，张起灵由兽形变成了人形。
吴邪连忙把他抱在怀里，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般，恶狠狠地盯着试图接近他们的每一个人。
若恩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吴邪立刻抱着张起灵往后挪了一步，他牙关紧咬，面部表情因为极度的紧张变得很狰狞。
“我只是想看看张起灵的伤，别害怕。”若恩轻声道。
吴邪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似乎没听见他的话。
这时，有几个年轻的雄性已经等不及做好了强攻的准备，若恩伸手一拦，低声道：“不管怎么说，他是首领的伴侣。”
“可是首领的伤……”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
吴邪趁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抱着昏迷不醒的张起灵迅速地退到了阴影里。
黑暗中，他似乎感觉安全了，低头看怀里的人。
张起灵的右腿原本就有伤，还没好全，又被道尔伤了一次。这一次更加严重，从撕裂开的皮肉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
而他的后背上有一个极深的爪印，血就是从这两处不断地流出来的。
若恩和泽都以为吴邪现在的状态跟之前被控制了似的是一样的，其实并不是，吴邪清醒得很，身体里的另外一个灵魂并没有霸占身体。这些不受控制的情绪既是吴邪的，又是另一个人的。
看到不断有血液从张起灵的身体里流出来，吴邪没办法理性地思考，身体里似乎住进了一个坏脾气的怪兽，想要将伤害张起灵的人碎尸万段。
好在他此时并不是理性全无，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想要杀人的念头渐渐被压了下去。
吴邪低头学着兽的样子舔了舔张起灵后背的伤口，血液的腥味儿直冲脑门，他难受得咳嗽几声。
张起灵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然后睁开，定定地看着咳得满脸通红的吴邪。
“你……咳咳，你醒了？”
张起灵的血液对吴邪来说是一味良药，再一次发挥了压制暴躁因子的作用，疯狂和狠戾渐渐从吴邪的眼中退去。
一直在远处观望的若恩见状连忙要求泽扶着他过来，有兽人趁吴邪不准人接近的时候跑去泽家取了药过来。
经过几次试探，确定吴邪平静下来之后，泽着手处理张起灵的伤。
吴邪低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张起灵，见他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吴邪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最初的失控过后，吴邪感觉到了心疼。
张起灵这样的外伤要是在地球上并不能算是重伤，但在物质匮乏技术等于零的兽人时代，这么严重的出血几乎是致命的。
但是，张起灵明明脸色惨白，精神气儿却一点不减。
他躺在吴邪怀里，见到若恩，示意他靠近，低声交代：“道尔死了，短时间内豺狼族不会再犯。你趁这段时间训练好族人，以防万一。”
若恩点了点头，张起灵歇了口气，继续道：“族里的事情就算不喜欢也要做，以后多跟族人沟通，团结才能让部落越来越强大。”
张起灵说这些话就跟遗言似的，若恩薄唇紧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一双眼里噙满了泪水。
吴邪眼眶通红，握着张起灵的手因太用力，指节发白。
交代完若恩，张起灵看向为他处理伤口的泽：“你多帮帮若恩，他不爱说话……”
“闭嘴！”泽气势汹汹地吼了一句，吴邪看见他低头的瞬间，透明的泪珠从他眼眶坠落。
张起灵这会儿忽然话变多了，交代完泽，他示意若恩把族人们聚拢。
他环视一圈，主动牵起吴邪的手，抬高了声音，对围拢的族人道：“因为他，给大家带了不少麻烦，很抱歉。但不管吴邪是什么身份，他是我认定的伴侣，以后……请你们多照顾他。”
说完，他忽然笑了一下。
他这一笑，一直压抑着的哭声忽然变大了。
吴邪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握紧张起灵的手。
张起灵似乎没什么要交代的了，他缓缓舒了口气，看着吴邪，看样子还想跟他说点什么，但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用那双金色的眸子看着他。
良久，“还有……”张起灵的声音微弱得几乎捕捉不到。
吴邪没忍住，让眼泪落了下来，正好滴在张起灵的脸上，划出一道水痕。
“什么？”吴邪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帮若恩，保护族人。”
吴邪没想到张起灵到了最后，惦记的还是他的族人，眼泪再也忍不住，断了线一般不断滴落。
张起灵见他迟迟不肯答应，用力握了他的手。
“好，我答应你。”
得到他的承诺，张起灵浑身的气儿瞬间就散了。他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吴邪。
就算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人也会受不了此时的气氛，吴邪早已经哭得不能自已，他浑身颤抖着将张起灵往上抬了抬。
随着他的动作，泽用来止血的草药瞬间被血液再次冲散。
“……你不觉得，就这么死了，太不值得了吗？”吴邪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张起灵的嘴角扬起一个小得可以不计的弧度。
吴邪又说：“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张起灵没法回答，一双金色的眸子留恋地凝视着吴邪。
强势了一辈子的人，在生死的边缘，显露出来的全都是不加修饰的爱恋。
不只是吴邪，连张起灵也才刚发现，他们原来这么相爱。
吴邪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但喉头发硬，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不，这不科学！”
小说里不都写的，主角有巨大的金手指，无论他们遇到怎样的挫折，最后都能化险为夷。故事的结尾，一定是幸福美满的。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他身上却是这样的结局？
生气慢慢从张起灵的眼里消散，他金色的眸子不再耀眼，蒙上了一层死灰。
吴邪知道，此时张起灵已经看不到自己了，但是对方却依然固执地看着他的方向。
张起灵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变重，无尽的恐慌席卷了吴邪，他深深地感觉到，也许，他真的要失去张起灵了。
吴邪用力抱紧了张起灵，颤声道：“爱你，愿意，这辈子只跟你过……你还有什么需要我承诺的？”
意识开始涣散的张起灵忽然又来了精神，微笑看着泪流满面的吴邪，轻声道：“没，好好活着……”
他说，好好活着。
怀里的身体完全沉下去的瞬间，吴邪觉得身体一轻，灵魂出窍般，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眼前发生的混乱好像只是一场无声的电影，自己是银幕前吃着爆米花喝着可乐的观众。
若恩一改闷葫芦的形象，面目狰狞地朝着他大吼大叫，泽苍白着脸，边哭边掰他的手指。
听不见，感觉不到，吴邪觉得，要么是他们疯了，要么是自己傻了。
他转动眼珠，看到了一边双眼圆睁的若华，从他的眼神里，吴邪看到了恐惧。
恐惧吗，吴邪艰难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忽然就明白了若华这种情绪的来源。
“你不是一直想我死吗？”吴邪在心里这么跟若华说，“我没死，张起灵死了。你知道我们是伴侣，只有他死了，才会轮到我。”
张起灵虽然没这么说过，但他一直用行动这么表达。
所以在这次突袭中，才会出现整个部落的雄性，最严重的只是伤了腿，唯独最强大的张起灵死了。
因为他知道道尔是冲着吴邪来的，张起灵不会让吴邪受伤，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
“他死了，你可以死心了。以后找个爱你的人，安安心心过日子吧。”
其实吴邪是想让若华去陪葬的，但是又觉得，杀了他，岂不是成全他了？
吴邪恶毒地想，就该让若华活着，让他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对若华“说完”那些话，吴邪又将视线调回来。他看见若恩正在焦急地跟他说什么，可惜他听不见。
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吴邪怀里的张起灵夺了过去。
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