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极能办事,与小P结婚半年就将小P调进城,在一家药剂厂做了工人。
小徐娶了个漂亮媳妇,特得意,在朋友面前增了十二分的份儿。其实,他的朋友在背地都骂他缺德。到处传他的婚姻始末。
“我嫁给了一个不要脸的爹!”
粉碎“四人帮”后,小P成了两个孩子的妈妈,但还那么娉婷婀娜。小徐则变得越发丑陋,才三十岁,却象四十多岁的人。小P每逢在街上遇到成双捉对的同学,便将小徐恨得咬牙切齿,可望着两个孩子,又没胆量离婚,只好回到家骂小徐出气。
下面所写的小W,纯粹是小W的男友愚让我加上去的。他说,他看过初稿,如果不把他与小W这段加上去。那绝不算完整。
我和小W也算得上是熟交。她下乡时,被称做知青第一大美人。愚是个才子,才子佳人,俩人在插队途中的火车上就开始情意缠绵,进了村,便缱绻绸缪了。
春节回京探亲,小W将愚领回了家。谁想愚拎着见面礼刚进门,W的父亲便带着另外几个千金起身而去。晚上,W的父亲告诉W他已调查好愚的家庭。愚父是特嫌,这辈子翻不过身。W要嫁给愚,甭说W的前程,连W的妹妹们都甭想入党、当兵、上学、提干。
W蒙了。可因为感情上实在离不开愚,回农村后,依旧与愚保持着恋爱关系。
W的父亲看出除非找一个代替愚的人,否则休想夺回女儿。他为W在北京到处找男朋友,可北京有点儿模样的小伙子,只要没到要饭的份上,谁也不愿将终身大事押在W身上。
W的父亲只好降低标准。他看中了本单位的司机潮。潮贫农出身,复员军人,还是党员,政治绝对可靠。只是潮很土气,个子高不及W,脸庞也不俊。他反复思忖,确认潮今生绝不会找到W这样漂亮的妻子,而W也不会太腻歪潮后,与潮谈了招婿的事。
潮自惭弗如,未敢应下。后来W的母亲找到潮,哭泣泣地述说W如何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才使潮动了恻隐之心,像张生求莺莺一样,应下了这门亲。
W的父亲给潮创造了一个出差的机会,让潮绕道到农村看望一下W。W招待了潮,招待的规格绝不比其它初识的男人多。尽管如此,潮还是被W的美貌迷住了,回北京便给W写了求爱信,信写得极拙,纯粹是农村孩子刚萌出性需求时的傻话。
恰恰这时,愚的父亲熬不住批斗,自杀死了。愚彻底跌到社会的底层。愚颇具道德家的秉性,痛苦绝望中首先想到的是W的前途。他将W叫到庄稼地,向她宣布断绝恋爱关系。W哭得死去活来。愚挺后悔,他盼着W骂他,那样,他就可以收回话,死心踏地追她。
W只是哭,没说一句反驳的话。其实,W的心底也起了微妙的变化。她的爱心不能不被社会现实所震慑。嫁给愚,明摆着眼前只有一片无法穿透的黑暗。
W对生活只剩下一个与父母团聚的希企。为此,她只有嫁给潮。
W最终与潮结婚了。两年后,W调回了北京。少女的一切幻想都结束了。潮像捧着花一样捧着W;W像深潭一样静静地活着。
谁也没想到W心中的深潭会炸开,像迸溅的瀑水直泻江河。十年后,W上电大中文系,竟意外地发现写作课的主讲教师是愚。
笔者不愿再费笔墨写W的懊悔心情。由于外形的原因,W从未与潮逛过公园,可就在与愚相遇的当晚,W便约愚到钓鱼台相会,从中可见W爱情复苏的力量。
一切没有结果。愚对我说,他很想夺回W,可自从去W家见到潮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潮是个地道的农民仔,虽配不上W,但已为W付出了青春,他不能欺负老实人。他道德家的思维依然如故。
水不能倒流,W与愚只能在遗恨中度过一生。
小P小W是知青中为了返城,不得不嫁给一个不爱的人的典型。不过,像小徐这样,乘人之危捞取美色的人毕竟是少数。欲娶知青为妻的城里人应该说大部分都像潮一样是怀着善良愿望的。从个人条件上说,他们除了有一纸城市户口外,其它均逊于女方。可是,条件所谓好的人,又有谁主动去娶知青为妻呢?一个农村加外地户口就是一扇地狱的门。
这又不能不令人想起遇罗绵在北京的第二个丈夫。遇罗绵在那个沸沸扬扬的离婚案中,起诉的理由说破了天,却没说丈夫一句有关品德的恶言,可见这个男人善良的初衷。
但这种毫无爱情的婚姻终究是不道德的。只是这种不道德的责任归究于造成这种不道德婚姻的时代。
小N是个把爱情看做比生命还重要的人,因为长得漂亮,差点儿演了一出红颜薄命的戏,只因为她能把握自己,因而结局带有喜剧性。
一同下乡的男生没有不爱慕她的。最有资格爱她的是户长韩某,因为韩长得虽然有些猥琐,但他的父亲是县委的干部。
小N对韩某却冷若冰霜。这不单是由于韩某那显露的虚伪言表,她父亲是位老师,捱不过红卫兵的批斗,上吊死了,留下遗书一封,其中最重要的内容是教诲她今生嫁鸡嫁狗,就是不能嫁官的儿子。
韩的理想是做个政治活动家,对小N的冷淡虽有醋意,却未施颠狂。他在政治上很会虚张声势,弄假成真,借着落实“70&;#8226;26”文件,先做了县委委员,不久又进县城当上了知青办主任。
韩以为有了资本,上任当天就给小N写情书。掩掩遮遮,遮遮掩掩,做婊子又想立牌坊,革命词句涂了满纸,最后还是像商人一样写道:“只要我们结合,你马上就可以到县里工作。”
这不啻更加深了小N的厌恶。
韩一方面朝小N耳朵里灌蜜,一方面寻着下手的机会得到她。他把小N的集体户树为知青模范户,常找些堂而皇之的理由去慰问,肉、油、细粮免费送。到这儿学习取经的知青馋得直骂小N他们把全县知青的油水都刮去了。不知有多少次,韩来后将小N堵在屋里,逼着小N就范。遇到这光景,小N就扯开嗓子哭喊,弄得没过完官瘾的韩不得不逃之夭夭。
小N也在找关系往城里调。听说独生子女有政策可以回城,她母亲便将她两个弟弟送给姨和舅舅家,又使钱到街道办事处买出个独生子女证明,再使钱搞了张城市准迁证,一并送到小N落户的公社。
叫小N惶惑的是,准迁信函递到公社半年有余,竟没有消息。她到公社打听,公社说早已将审批表寄到县安置办。于是,她又到邮局查询。半个月后,邮局回执上写着“邮件已收”,署名者便是韩某。一切大白。
一天傍晚,韩被一位知青的父母请去吃饭,直到子夜才醉熏熏地晃回来。走到僻静处,突然蹿出一蒙面人,将一把刀子顶在了他的胸前。韩惊醒了酒,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蒙面人颇有风度,只轻声唬了韩一句话,便隐身到夜幕中。
“明天把小N的关系办了!”这声音令韩毛骨悚然,惶惑了一夜。第二天,他亲自为小N办好了一切返城的手续。
至今,韩也不知道这持刀蒙面汉是谁。
小M直到现在还被了解她底细的人骂作缺德。
她是上海姑娘,长得粉面桃花,就是粗重的农活也没改变她江南女子姣好细腻的肤色。
她从不是什么典型,也没有政治上更好的表现。她在县城里走红,全仗着她的脸庞。中国漂亮的女人大多被人在暗处骂做妖精,她也被骂过。不过,她也像所有漂亮姑娘一样,骂归骂,男人依然想接近她。县里几次组织宣传队,都将她挑去做演员,遗憾的是,她没有一付好嗓子,也没有跳舞的天赋。她就是漂亮。县里的官都认识她,叫她叫得特甜。
县革委会姚副主任先下手认小M做了干女儿,几乎每半个月就派车将小M接到城里玩几天。姚付主任倒不是有什么邪心,他是为儿子。他儿子是个驼背,既使他的地位也平衡不了姑娘对他儿子的厌恶。
小M叫“爸爸,妈妈”的声音脆得令姚副主任夫妇心醉。小M给姚副主任儿子织的毛衣虽不得体,却叫他驼背儿子夜夜睡不着觉。
1974年,小M二十岁生日时,姚夫人向干女儿提出了与她儿子结婚的事,小M羞着告诉姚夫人,让她去求干爸,以当她政府名义给上海发函,先将她“病退”回去再结婚。姚夫人吓了一跳,做买卖似的说,要先结婚后办病退。小M说,政策上没有结了婚还可回上海这一条。她让姚夫人放心,姚家对她这么好,她不会忘恩负义的。她还许愿,等他们退休了,便把他们接到上海享福。
姚副主任听过姚夫人的汇报,对小M的话将信将疑,可还是抵不住儿子去上海生活的诱惑。
办这种事不需要姚副主任跑路。他向知青办打声招呼,知青办便与上海频繁地联系上了。
半年后,一张准迁证到了小M的手里。姚夫人立即与小M商量结婚的事。小M痛快地答应下来,一边办各种迁移关系,一边与姚的儿子上街买结婚的东西。
就在准备登记的前天晚上,姚家突然发现小M失踪了。小M的一切物品都整齐地摆在屋里,连姚副主任送的罗马表也留在桌子上。姚夫人鸡炸窝似的,急得要给公安局打电话找人。还是姚副主任清醒,叫她不要声张。
小M确实是只揣着准迁证明、户口卡上的火车。她感到一场戏终于演完了。
姚夫人忍不下这口气,当她得到小M回上海确切的消息后,立即给小M所在的街道办事处写了封告状信。
事情算是捅出来了。不过,小M也有话,她说那个姚副主任对她早有不轨行为,就是他儿子不是驼背,她也不能做他的儿媳,否则,她算什么呢?
为回城,小N唆人持刀相胁,小M以少女之身假言相骗,她们的行为是多么有悖于道德。可在那法律遭践踏,人的尊严遭践踏的畸形年代里,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用正当的手段去摆脱畸形的命运?不道德的到底是那一方呢?不过,从这两个事例中的确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在这种社会氛围中,空喊道德,只会让不道德的人为所欲为。十九世纪末,车尔尼雪夫斯基痛心俄罗斯帝国的腐败,竭力召唤道德的力量,向公民们疾呼:“反抗诱惑吧,那样你才有更多的机会做出高尚的行为。”他的呐喊可谓振聋发聩了,可沙皇依然纸醉金迷彼得堡。今日如斯,要求小N小M们遵循雷锋时代的道德,是多么无力。穷原竟委,她们的行为只不过是社会造成的,为生存而生发的非理性的反抗而已。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八、离合两维难
八、离合两维难
嫦娥飘然飞去,
因为她的根在天上。
羿只有引项哀伤,
因为他的根在大地。
文革结束后的1978年,政府停止上山下乡。
1980年,政府允许在农村务农的知青返城。
1985年,北京市政府发出通知:在外地参加工作的原北京知青,凡未婚或已婚有一方在京的,均可迁入北京市。不久,又允许外地已婚的原北京知青有一子女迁入北京落户,以保证他们老后可以回家乡颐养天年。
于是,各地纷纷效法。上山下乡运动终于成为了历史。
千百万知青从心里感激邓小平,许多知青接到返城通知后,流着泪高呼着“邓青天”。
遗憾的是,在落实知青政策的过程中都躲过这样一个问题:如果知青的配偶是农民,知青回城了,他的配偶怎么办?负责解释政策的人否认可以享受知青待遇。这等于说,与农民结婚的知青要么放弃回城的要求,要么过两地分居的生活。这种分居很可能是永无希望的等待。
这部分知青不得不继续面对命运的挑战。他们的面前实质上只有两条路可走:或者与配偶离婚,付出感情的代价,换来后半生物质生活的宽裕;或者与配偶生活下去,艰难地跋涉终生。无论做何选择,心上都会有一道淌血的刀痕。
1968年底,三十个十八岁的女中学生来到山西的一个村子插队。半年后,有十个姑娘嫁给了农民。
托翁普照人类的名言——“幸福的家庭都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是不会遗漏这十个女子的。那么,她们境况是什么呢?做为实录,我写下她们其中三位的自述。
之一:刘淑梅
你问我为什么跟农民结婚?扎根干革命呗。其实,下乡时根本没想过和他们结婚,可事儿到那儿啦,也就身不由已了。
我那位的爹是生产队长,是他把我领到他家的。他说青年点太苦,住在他家能更好的接受再教育。屁,那教育没好的。他家有一小子。姑娘一到十八就发乱,在一条炕上大男大女的能不出事吗?这都是他爹的主意。
那事出了不久,我们就结婚了。结了婚就后悔。后悔什么?不是嫌他穷,是没话说。光剩下夫妻间那点儿事,在土炕上滚一个月就腻歪了。
和他绝情出在生孩子上。我生了个女孩子。我想,这下可有个安慰了,谁知只三天就死了。那土屋子又脏又黑,卫生那么差,能不生病吗?我抱着孩子哭。他妈死缺德,说孩子不满七天死了不能走门,他便听他妈的话,硬将孩子从我怀里抢走,从窗户扔出去埋了。
我哭了两天两夜,就这么得了精神病。同学们把我送回娘家看病。那段日子只要在街上看见孩子就哭就喊。整整病了十年,把婆家娘家都折腾光了。
你问现在病怎样?早好利索了。问他?离了。怎么离的?唉。
我刚得到知青可以回城的消息就跑回了婆家。我男人听说我要走,扑通跪在了地下,三十多岁的男子呜呜地哭。他求我别走。他说为给我治病,家里穷得除了破被子就是铁锅,我要走了,他这辈子就甭想再有个家。我看着四壁空空的屋子,鼻子直发酸。就在我忍不住要掉眼泪的空,他妈插上来冲我喊;走不拦着,可得生个孩子走。我在她眼里就是只会下仔的畜牲!我眼泪没了,我只有恨。可我不会像十多年前那么傻,我得让他们随着我转。我哄他们让他们放我走,说等我在城里立下户,再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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