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边的防护钢缆上挂满了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锁,见缝插针地一把挨着一把地挂着、简直筑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矮墙。
她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发现都是成双成对、交错相扣的同心锁。而且几乎每把锁上、还有那些附着着的心形塑料挂件上都写了字,有的是写得密密麻麻、有的只写了两个恋人的名字、再有的是画了可爱的图案;而用到的文字则大部分是韩文的、少部分是日文和中文的、偶尔还有几个英文的。
余洁细细地读着眼前的小锁上的字。上面有各种各样的山盟海誓、恋爱心情、美好祈愿。那些或朴素、或单纯、或炙热、或含蓄的用词让她不禁微笑了起来。韩国人真的是很有意思呵,这种定情和示爱的方式还蛮别具一格的!
就在她看得认认真真的时候,一只手掌伸到了她眼前,然后摊开、露出掌心里的两把红色心形的密码锁。
余洁侧头看了看……又是地铁上的那个长头发男人!正笑笑地看着她,目光很真诚的样子。
“我不用,谢谢!”她用法语说了一句、还摇了摇头以示拒绝。
那个男人的脸上又浮起一丝苦恼的神色,可是手却依旧很执着地伸着,嘀嘀咕咕地用韩语道:“我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只是想把这个送给你!”
余洁没动声色,笑了笑、轻轻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用英语说了一句:“谢谢。”
男人有些急了,摆了摆空着的手、提高了音量道:“我真的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我只是看你很寂寞、很伤心的样子,想让你高兴一下而已!”
很寂寞、很伤心?余洁怔了怔……自己明明看得很开心、在笑啊!再仔细想想,刚才在地铁上的时候、她应该……也是在笑啊!怎么会被他看出什么寂寞、伤心来的呢?
男人也不是笨蛋,看她听了自己的话后就现出了困惑的表情,立刻意识到她听得懂自己的话,于是、不太确定地问:“你……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见余洁没反应,又指了指自己、放慢语速问:“我讲话你听得懂吗?”
余洁皱皱眉,没心思再扮酷、玩清高了。点点头、用韩语问道:“你想干什么?我不要你的东西,要的话我自己会买!”说着,她朝身后的小售货亭指了指……那上面挂了一圈琳琅满目的各式锁具。
男人觉得有点郁闷,埋怨地看了看余洁道:“那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
余洁懒得回答他、抱着双臂上下扫了他一眼,道:“你去忙你的吧!”说完、扭头就走。
“等等!”男的又追了上来,抓过余洁的手、把两把小锁往她手里一塞道:“来首尔的人都应该高高兴兴地回去,这个就当是韩国人民送给你的礼物!”
余洁被他说得愣住了……都拿韩国人民出来说事了、她怎么能不愣住?“等等!”轮到她叫住他了。等他有些气鼓鼓地转回头后,她问:“为什么说我很寂寞、很伤心?”
男人瞥了她一眼,拍拍腰间的相机包道:“我是人像摄影师,拍了不计其数的人像了。我一眼就能看出别人的心情……哪怕她是在笑!”
余洁将信将疑地在他的相机和他的脸上来回看了两圈,耸了耸肩、俯身拉起他的手,把两把锁又还给了他、道:“我没有恋人,所以不用这东西!”
男人再次把锁放到她手里,“没有恋人的话,你可以许愿!我们这里很灵验的,在这里许的愿望都可以实现。如果你现在没有恋人,你可以为将来许愿。如果你希望能和过去的恋人破镜重圆,你也可以许愿。如果你不想谈恋爱,那你就为其他你想祝福的人祈福吧!”说完,他把余洁的手指合上了、还很郑重地拍了拍。
余洁哭笑不得地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他……能把这么个差不多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神话成这样,看来韩国人民不仅热情、还真的是爱国爱到自大的地步了啊!
那个男人见她没有再次拒绝,这才扭头进了对面的咖啡店。
余洁愣愣地隔着玻璃看着那人自顾自买了一杯咖啡、找了张邻窗的桌子坐下,看到她还站着就举手朝她轻轻掸了掸、示意她该干嘛干嘛去。
要不……就接受韩国人民的一片好心吧?
余洁再次低头看看手心里躺着的两把红色的心形小锁,觉得这个奇怪的韩国男人真的有点意思!迟疑了好一会儿,她扭身、四下看了看哪里可以下手。
常人够得到的地方基本上已经无法下手了,幸亏余洁手长脚长、可以把小锁挂在斜斜向外伸出去的保护性横索上。
她没有费神去借笔、写字。那人不是说了吗,如果不想谈恋爱的话,就为其他人祝福。那么、挂两把无字同心锁岂不是更好?因为她想祝福的人有很多:倩倩和张恺、方致新和他不知道将来会遇到的怎么样的伴侣、她的去年也离婚了、现在正和新女友交往中的检察官朋友、她的几个比较要好的朋友、甚至还有龚磊……最后还有那个为了爱她而放弃她的商静言!
是的!
就在她第N次被商静言拒绝的那个晚上、在阿玛尼喝酒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一个让她觉得很蹊跷的问题。
这个问题让她想了好几天,就在答应小阿姨陪她赴韩的前一天,她约了方致新见面、把经过她缜密思考的问题全盘托出、与他对峙。
方致新在她暴跳如雷、外加差点就揪着他领子威胁他的淫威之下,终于承认他去见过商静言的事实了,也承认了是他把她的家世和背景少少的、有选择性地透露给了他,从而好打消他继续与她交往的念头。
当余洁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他耸耸肩道:“因为……我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爱你、也想避免一出可以预见的悲剧!”
悲剧?余洁气得都快出鼻血了,扔下他、急吼吼地转身要走。
方致新叫住了她、问:“你以为只有为了爱而去争取的时候才需要勇气吗?”
余洁被他问得莫名其妙。
他说:“其实为了爱而选择放弃的时候,对男人来说、更需要勇气和毅力!”
“放屁!”余洁低吼了一声,连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止住再次拔腿的冲动、沉声问:“为什么他一定要选择放弃?他知道我不在乎他有没有钱、是不是瞎子!”
方致新说:“你自己其实很清楚为什么!就算不清楚、难道商静言还没给你分析清楚吗?”
“不清楚、我不清楚!”余洁跳着脚吼他。
“门不当、户不对!”方致新冷冷地吐出这六个让她深恶痛绝的字来,然后不等她再次跳脚就又补充道:“你给他的他要不起,何况你背/奇/后还有这么/书/多复杂的事,你以为他应付得来吗?而他真正要的,你也给不起!他要一个婚姻、要一个孩子、要一个安安稳稳的家、要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要一个平平凡凡的生活,这些东西……你给得起吗?”
余洁呆立了很久,随后颓然跌坐进了沙发里……她知道,方致新说得没错!
7月9号那天一大早,余洁忽然接到了方致新打来的电话、急召她回上海。她虽然还睡意朦胧着,可也听得出他的口气不对,忙问他出什么事了。
他说:“回来做我的女朋友!”
余洁听了、手机差点从手里滑下去,结结巴巴地问:“啊?!要我、要我干嘛?”
“要你马上就回来、做我的女朋友!”说完这句之后,方致新挂断了电话。
余洁呆呆地举着嘟嘟直叫的手机,愣了很久很久才渐渐意识到造成方致新脑子短路的原因肯定和他弟弟方致远要结婚脱不了干系。
前天通电话的时候,她听他说他爸爸就要到上海来给方致远去提亲了。不过那时候听他的口气还蛮愉快的,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口气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根据经验,她知道如果现在就打回去给他的话,他肯定会不耐烦、更别提解释这么要求的原因了。
那么怎么办呢?
想了好一会儿,尽管觉得荒唐和没底,但余洁却觉得这件事很有新意……完全可以把她全身本来就不多、又歇了好一阵子的好奇细胞全都调动和激活起来。她想知道一向是一副永远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样子的方致新到底受什么打击了,会想要找她做女朋友……最主要的是、他的口气虽然硬邦邦的,但绝对是在向她求助!于是,她立刻打电话到航空公司迁了票,然后扔下小阿姨一个人、搭下午六点多的飞机急匆匆地赶回了上海。
到上海后,她把行李往家里头一扔、就跳上切诺基去找方致新了。
余洁是在一家饭店接到方致新的。
他一个人坐在桌边,旁边的椅子上还放着个大旅行袋。
“致新,”她叫了一声,快步过去、问:“怎么就你一个人?”桌上放着两幅餐具,显然另外一个人在她到来之前就走了。她很怀疑这个人还是那个让她想想就来气的、曾让方致新吃过亏的男人……她知道他最终还是离了婚、一个人独居了,而前些日子方致新就一直住在他家。
方致新没回答,只是抓起身边的袋子站了起来、朝她伸手。
她连忙把胳膊递到他手里让他抓住,看看他手里的袋子问:“你的行李?”
“嗯!”方致新点点头。
“干嘛,你又准备离家出走了?”
“我今天回家!”
“啊?这些日子你还住在……在外面住?”余洁及时改了口、诧异地看看他问:“你弟弟不是早就回来了吗?”
“不是跟你说过、他妈也回来了吗?我不想遇到她!”方致新厌恶地皱皱眉、迟疑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爸爸今天下午也到了!”
“哦。”余洁看了看他、问:“那……什么时候提亲?”
方致新皱了一下眉、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字:“现在!”
“啊,现在?!”余洁明白他这么大火气是为什么了……换做是她、她也会生气的!
“快走吧,我想喝酒!”方致新皱着眉、拉了拉停步不前的她。
余洁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带着他快步离开了餐厅、上了车。
车内的空间狭小,方致新身上本就浓重的酒气现在显得更浓,可见他刚才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喝了不少。
“去我家喝吧!”余洁发动了车。
“去147喝!”方致新摇头。
“去那儿喝的话,待会儿怎么送你啊?”余洁的手按在方向盘上没动。
“给我叫辆车就好了。”
“那我呢?”余洁指了指自己,“又把车留在外面过夜?”
“你可以跟我回去!”
“啊?!”余洁又大吃了一惊,将信将疑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致新……”她熄了火、扭头看着他问:“这到底是怎么了?那个……怎么会忽然想到要我做你的女朋友了?”
方致新闭着眼睛斜靠在椅背和车壁之间,手肘搁在窗边揉着有些胀痛的眼睛。
“方致新!”余洁有些急了,推推他的肩膀道:“你到底跟你弟弟怎么了?吵架了?”
方致新的嘴角往下抿了一下,还是没开口。
“啧!”余洁有些窝火地瞪他,“我在问你话呢!麻烦你别老是把什么事都放在肚子里好不好?要爆炸的!”怎么她碰到的这两个男人除了都瞎了之外,还都是些不爱说话的男人呢?
方致新疲惫地摆摆空着的那只手、示意她开车。
余洁没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换了缓和些的语气道:“方致新啊方致新,你一天到晚把别人看得这么清楚,可是轮到你自己的事的时候却老是糊涂得要命!”
“哼哼……”这次方致新总算给了她一点反应、从鼻孔里嗤笑了两声,闭着眼、仰头靠在椅背上,低声道:“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吗?”
余洁蹙着眉想了想,心里更加感到没着落了。方致新很少会有这么……低迷的状态、至少他很少会这样直接地显露出来!于是她转身看着他道:“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说出来,今天我也来做做你的心理医生、给你诊断诊断!”
方致新闻言愣了一下,随后低低地笑了起来、再次催促道:“走吧!喝酒的时候……告诉你!”
“不要!”余洁有点恼火地指了指他,“你刚才已经喝了不少了,再这么不节制地喝下去的话,你的眼睛会瞎得更快!”这件事是前些日子她拉他到阿玛尼陪她喝酒、他一反常态地只浅酌了一杯,然后才漫不经心地告诉她的。
“本来就已经差不多瞎了,”方致新冷笑一声,“只是早晚的事!”说着,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轻轻耸了耸肩。
“什么无所谓?!”余洁嚷了起来,“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吗、方致新?你宁可断一条手臂都想要保住这点光感的!”
方致新又愣了一下,停下手想了想、嘴角忽然勾了起来,低低地“嗯”了一声。
余洁恼火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还是执意要去的样子、不禁有点郁闷,嘟囔道:“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做针灸的事你想过了没有?做不做?做的话我就去给你预约了!”
方致新已经把这事给忘了,托着脑袋想了想、不以为意地点点头道:“约就约吧!不是有句话叫死马当活马医吗?”
“什么死马活马的?”余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再次打着了引擎。“那我明天就约。那个老医生很有名的、很多病人求诊呢,还不知道几号才能约上!”
方致新转头面对着她、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干嘛?”余洁也看了看他。
“余洁,”方致新慢吞吞地道:“反正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索性,我们结婚吧!”
“去去去!”余洁感到倍受戏弄……她都主动要求了他那么多年了、他都不睬她,可现在一天里就又是要她做女朋友、又是结婚的!他早干嘛去了呀?于是,她没好气地甩甩手道:“你给我正经一点好不好?结什么婚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冲动和意气用事了?不就是你弟弟没叫你去他的提亲宴吗?又不是天塌下来了!至于赌气赌成这样吗?再说了,我可不打算当你的生孩子工具!”
方致新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嗤笑了一声、恢复了刚才的姿势。“嗯,有道理!”
余洁被他今天这么古怪的反应给弄愣了,呆呆地看着他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动人的侧脸,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个更古怪的念头……他刚才的那句不会是当真的吧?!
“开车啊?这儿可以停这么久的吗?”方致新不解地问了一句。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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