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尽管内心波涛汹涌,他仍维持着面无表情。
「你身上的伤……」
「和你没关系。」朔夜冷冷地回答。
「……是不是一个叫作御鬼的人做的?」
朔夜愣了一下。但光是这样细小的反应,就让华威廉确定了心中的疑虑。御鬼已经展开行动了……朔夜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如果再放任朔夜这样到处乱跑,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死在那个人手里。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跟我走。」
「啊?」
还没等朔夜反应过来,华威廉拉着朔夜的手就要往阳台的方向走去。
「不要碰我!」朔夜大吼,虽然已经尽力压抑心中的恐惧,尾音还是没志气地微微颤抖。
朔夜可是还清楚记得,这个人为了得到他,想尽办法逼他投降,不顾一切代价。
冷血、残酷、捉摸不定。
怎么能跟这个人走!
被用力甩开的手隐约残留着朔夜的体温,华威廉回过头来,被拒绝的他脸色阴沉得彷彿罗剎。他伸手又要去抓朔夜,却被朔夜惊惶地闪开。也许是用力过猛扯动伤口,朔夜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美眸深处藏着恐惧。过去的朔夜总是把情绪藏得很好。华威廉盯着朔夜,收回手冷哼一声。
「你不跟我走?」
「你想做什么?」
华威廉没有回答朔夜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环视整个房间。
他当然知道这里是哪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逃过他的眼睛。情报网丰富的他掌握着世上每一个人的动向,除了高高在上的主人。
而他唯一无法掌握的,是人的内心。
不管是谁都看得出来,眼前这美丽的冷月对这间房子的主人是多麽信任。否则也不会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到这里来避难,而且还『赖着不走』。
视线飘回朔夜身上。领口处有纱布露了出来。
看朔夜的身体状况似乎也不适宜奔波劳苦。虽然他们的自愈能力异于常人,但若小看伤势仍会危及生命。也许待在固定的、御鬼却找不到的地方,比现在带着逃命还要明智许多。
只要在朔夜能够自主行动之前牵制住御鬼就行了。等朔夜的伤好了,再带走他也不迟。
但必须未雨绸缪。
脑中灵光一闪,华威廉却在第一时间否决这个想法,但仔细想想后,还是不得不如此了。
「你不跟我走没关系,但有个条件。」
朔夜心中一跳。
慢条斯里地从怀中拿出一张照片,华威廉递给神经紧绷的朔夜。
「这是你下一个任务,杀了这个人。」
接过照片看了一眼,朔夜疑惑地皱紧眉头。
刚毅的轮廓,深黑的头发。
这个人……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华威廉扯出一抹冷笑,道:「他是云峰集团主掌刑堂的堂主,玄北。我正在烦恼这个任务要交给谁呢,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走,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去完成了。」
玄北……玄北?咦?
朝杰!
「你别太过分了!」
狠狠将照片甩在华威廉身上,朔夜愤怒地大吼。
「你没有拒绝任务的权利。」重新将照片塞给朔夜,华威廉冷冷地说:「如果你不接,就只能跟我走。『沦』和执行,选一个。」
「你、你……」
华威廉弯下身子,轻触朔夜激动到发红的脸颊,「这可是上头交下来的任务,你有三个月的时间,自己好好想清楚。」
「……」细白的牙咬得咯咯作响,却无法阻止从身体深处渗出来的冰寒。「你为什么……总要这么逼我?」
手指停下游移,华威廉挑眉。「因为,我想要得到你。」
朔夜低下头,瞪视着照片中的男人,身体瑟瑟发抖。
「我等着你成为我的人。」
华威廉离去的脚步有一瞬间滞留原地,彷彿在犹豫些什么。但是思绪混乱的朔夜根本无暇顾及。
照片里脸部线条刚烈的男人冷着脸,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没有勇气去触碰那张照片,那象是宣告死刑的罪状。
「朝杰……」
将脸埋入双膝之间,朔夜无助地喃喃。
一直到晚餐时间过后许久,炎凌耀才从公司回来。理应筋疲力尽的,此时的他却仍充满元气。一声「小夜,我回来了」喊得中气十足,吓得正坐在床上发呆的朔夜回过神来。
手忙脚乱地将照片塞到枕头下,说时迟那时快,房门就被碰的一声撞了开来。
「小夜──!」
炎凌耀朝床铺开心地扑了过来,朔夜彷彿看到一双大大的狗耳朵和一只毛茸茸的尾巴。
「你回来了……」
「小夜,你怎么了?」
「啊?嗯、嗯,没什么。」
「看起来恍神恍神耶……咦,小夜,你发烧了吗?」
还沉浸在思维中的朔夜只感觉身旁有股温暖的气息,下意识地往旁边倒去,便如愿窝进印象中坚硬且安全感十足的怀里。
「没有。」
「是吗……对了,小夜,我跟你说,这次我负责编D…Park新歌的舞喔!我今天有编一些,等等你帮我看一下好吗?」
朔夜微微笑了。这几天没事的时候炎凌耀总是要他盯着他练舞,起先朔夜还被他精湛的舞艺吓了一跳,但现在朔夜总觉得若有某种舞难倒炎凌耀的话,自己才会感到吃惊。
他很优秀,朔夜真心这么觉得。这个人总有一天会站上颠峰。
「好,我就听你说说。」
炎凌耀得意地笑了两声,正想说今天工作的趣事时,却见怀中的朔夜阖上眼眸。
试着叫了几声,怀中沉甸甸的人儿毫无反应。「小夜,你想睡觉吗?」
「……我想喝点汤。」
「对喔,你一定还没吃东西。淡汤好不好?还要吃什么吗?」
「不用了,汤就好。」伸手碰触胃部,朔夜有些有气无力。「没什么胃口。」
「小夜,你有不舒服吗?体温好像有点高。」
「我没事。」
「那你等我一下,马上去弄。」
炎凌耀蹦下了床,晃着狗尾巴离开房间。朔夜窝在床里,心中百感交集。
『沦或是执行,选一个。』
「……」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朔夜又爬了起来,确定炎凌耀还在厨房手忙脚乱地煮东西后,他拨通了床头的家用电话。
电话接通了,但是对方却没有先打招呼。朔夜知道,这是杀手在接到未知电话时的反应,为了防范警方的追捕,杀手是一点蛛丝马迹都不可以留下的。
于是,他先自我介绍了。「朝杰,我是朔夜。」
「喔,夜,是你啊。你想吓死我吗?我还以为是哪个该死的警察知道这支电话……」
「朝杰。」
「嗯?怎么了?对了,你跟那小子怎么样了?我决定不当他的粉丝了!他打人好痛!」
「玄北……」
「嗯?玄北怎么了吗?」
听好友的声音一下子紧张起来,朔夜的心就一阵阵绞痛。「不,我只是想问你……那个,玄北知道你的身分吗?」
「你说……?」
「嗯。」
「怎么没头没脑的问这个?他当然知道啦。我很早就告诉他了。呃……那个,我是说,玄北他本来就是个残暴的黑道大哥,就算知道我是……嗯、我是说,如果你怕那个爱乱打人的人知道你的真实身分……」
「朝杰。」
「的话……嗯、嗯?」
朔夜轻笑几声。这个小子,每次谈起玄北就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你喔,我也不过问个简单的问题,你就紧张成那样。」语气中藏着点宠溺。
「夜……你怎么了吗?」但朝杰还是感觉到好朋友的不对劲。
朔夜沉默了一下,方才微小的喜悦像雾般消散,好像不曾存在过。
朝杰等着他说话。
「朝杰……玄北他就算知道,你会为他带来不幸,他还会待在你身边吗?」
「夜,你想说什么?」
「我们是无法拥有幸福的……」
「夜,我不相信那种鬼话。」朝杰的声音一改方才的慌乱,变得沉重而严肃。
「我们的确看过很多杀手悲惨的下场没错,但那根本就是没有根据的胡诌。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很幸福?一直侷限在那里的话,你会让自己永远走不出来。」
「……」
「夜,不管遇到什么,你也要相信世上还有幸福的可能,好吗?不然不只你痛苦,爱你的那个人也会很痛苦。」
「朝杰,那如果有一天,我和玄北之间要你选择,你会怎么选?」
朋友和爱人。友情,和爱情。
朝杰没有迟疑,道:「玄北。」
「为什么?」其实朔夜早知道会是这个回答案。他很清楚,朝杰爱玄北有多么深。
只是他不知道……竟然深到让朝杰毫不犹豫。
这让朔夜有种被什么击中的感觉。
「他是我要跟一辈子的人。」
「……我知道了。」
「夜。」
「?」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玄北,就算是你也一样。」朔夜清楚地听到电话的另一头,朝杰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我相信,你不会伤害玄北的,对不对?」
「对。」这次换朔夜毫不犹豫。
因为,他和炎凌耀,还不到相爱的地步。
只要他还没崩盘,就不算相爱。他的选择可以让深信爱情的人得到幸福。
这样……不是很好吗?
朔夜觉得脸上溼溼的,伸手一摸,是种叫作眼泪的东西。
竟然哭了。
多久没掉泪了?
「但是我也不希望你伤害自己,知道吗?」
如果我别无选择呢?
正要开口回话,却发现嘴唇颤抖地说不出任何话。朔夜试了几次,还是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干脆一个甩手把电话挂了。
跪坐在床上的他觉得四肢发冷,胸口很闷很重,吞咽口水时喉咙深处还传来阵阵灼热,痛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是因为哭泣的关系吗?还是因为彻底心寒?
那是心痛到无法言喻、身处地狱中却无法呼救的痛楚。
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错觉。被哥哥抛弃了,也被朝杰抛弃了。
曾经以命相许的朋友如今却选择了一个相识不久的男人。朔夜心里非常不平衡。他以为他跟朝杰会永远为了对方拼命,或为了对方活着。但是如今却被毫不犹豫地抛下了。
什么是恨?
他颓然将脸埋进双手中,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床单上。
为什么哥哥死时他没有哭,现在却哭了?
他努力想抓住生命中的每一煦温暖,但那并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从来……就不是他的东西。
第七章 矛盾
「呼……哼……」
深夜十分。
粗重的喘息在耳边回绕,炎凌耀烦躁地睁开惺忪的眼。清冷的月色洒进屋里,流向房间的每个角落。
怀里有个热热软软的东西,虽然抱起来很舒服,但是……
这太奇怪了吧?
看着怀中红着脸呼吸急促的人儿,炎凌耀忽然惊觉大事不妙。
「小夜,醒醒!」怀中人怎么摇也不甚清醒,炎凌耀紧张地伸手探向对方的额头,才发现他发着高烧。
怎么会这样?伤口发炎吗?难道是因为最近天气潮湿的关系……
「小夜,小夜!你感觉怎样?」轻拍着朔夜的脸颊,却摸到一把冷汗。怀中人睁着迷蒙的眼,显然是热到昏了头。不管炎凌耀怎么呼唤都得不到回应。
「该死!」
小心翼翼地将朔夜放平,炎凌耀掀开棉被检查朔夜身上每处伤口。但抚遍了上身贴着药布的地方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既没肿胀,也没发热之处。
「炎……呼……」
炎凌耀加快手脚的动作,途中不断抬眼注意朔夜的意识状况。握了握朔夜的手,想让他安心。
「小夜,忍一下。」到底怎么回事!炎凌耀看到自己的手因紧张而颤抖着。
「头……好痛……」
该死!到底在哪里?
一口气掀开棉被,炎凌耀才发现自己少检查一个地方。
朔夜的左脚脚跟,似乎有一大片的擦伤。
手忙脚乱地拆了该处的绷带,藉着月光看清伤口时,炎凌耀差点爆出脏话。
大片伤口发红肿胀,正是典型的发炎症状。炎凌耀赶紧拉来棉被将朔夜的脚垫高,希望藉此减轻他的疼痛。
「小夜,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别睡,醒醒!小夜!」
「呜……头好痛……呼吸、不能呼吸……」
怎、怎么办?
可恶!自己怎么这么大意?
接下来该怎么做?该怎么做……医生,找医生吗?可是小夜说过不可以让别人知道……该怎么办!
有谁……有谁可以帮忙,有谁懂医疗的!
「小夜……小夜……!」
深夜,漆黑的房间。
看似熟睡的人突然睁开眼睛,于此同时,一旁小桌上的电话正闪着红灯。
男人趁着电话铃声响起之前快速地接起电话,看了一旁的爱人没有被自己的动作惊醒后,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咬牙切齿地对话筒低吼:「说话!」
「潘、潘……」
「……凌耀?」一抹不安占据了潘烈光的心,使他皱起了好看的眉。
「他不会有事的,你先到外面等啦。这是病人隐私。」
「我跟小夜没有隐私问题……」
「闭嘴!快跟我出来!」
像拎小鸡一样把仍然吵闹不休的炎凌耀拎到客厅后,潘烈光疲惫地躺倒在豪华的沙发上。但炎凌耀还是放心不下,紧张地在沙发前转来转去,频频看向紧闭的房门。
「真是够了,都什么时间了还把我们找来这里……」
要不是事态紧急,敢这样在三更半夜把自己和宝贝吵醒,他早就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抓起来剁一剁了!
「话说回来……朔夜他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啊?」瞄了房门一眼,潘烈光盯着紧张到目光飘忽的大男孩身上。
「啊?嗯……」
潘烈光坐起身,流氓似地将一只脚踩在面前的琉璃桌上。「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炎凌耀眨了眨眼,无辜地看着臭着一张脸的人。
果然不知道……潘烈光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人!上帝啊,请救救他!潘烈光不禁痛心疾首地在心里吶喊。
「你啊,也该把对方的来历搞清楚,免得惹上一身麻烦……」
「怎么这么久?」炎凌耀无视于男人的谆谆教诲,心情纷乱地刚要往房门的方向踏出一步,便被身后暴怒的人揪住了后领。
「那你要多快?子阳才进去三分钟而已耶!」
「我还是进去看一下好了……」
「别进去碍手碍脚,你给我坐好!不许动!」
狠狠把像虫一样的大男孩压在沙发上,心情原本就极度不爽的潘烈光此时已经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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