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豫:所以等于“文革”以后你的境况是相当顺利?刘诗昆:事实上,“文革”以后我的境况也不是完全顺利,在80 年代的时候
出了很多流言飞语,给我造谣造得一塌糊涂,所以又出现了很多麻烦。鲁豫:我听说80 年代你去美国的时候,美国方面当时特希望你能留下?刘诗昆:是一个大策反。鲁豫:难民身份吗?刘诗昆:不是,那是1985 年我去加拿大多伦多开音乐会,开了两场,当时
我儿子在美国洛杉矶留学,所以我就跟文化部说,能不能我去加拿大途经洛杉矶的时候住十天,这个费用我自掏,不要公家掏,后来文化部批准了,所以我就到了美国洛杉矶。那里有一个我的学生,她是台湾出生的,在美国定居。她认识美国的一个###官,就是总统宣誓对着的那个法官。那个法官一听刘诗昆到美国了非常感兴趣,他当然不便出面,就找了一个共和党的老参议员,这个老参议员当时一看我来了就联络了多个参议员,说给我做后盾。他们当时还委托了洛杉矶最大的移民律师,起草一封我要求政治庇护、政治避难的信,打印好了只要我签个名就行了。而且当时他们还给美国联邦调查局那边布置好了,联邦调查局准备只要我一签字马上把我跟我儿子放在一个秘密的地方, 谁也找不到,同时说不要求我说任何反华###的话,只是说我希望在艺术上能够获得一个自由的环境就行了。
沉浮·鲁豫有约:刘诗昆(6)
鲁豫: 那时候你心里有没有动摇过?
刘诗昆:我倒没有动摇。说实话,我为什么不留在美国而要回来?有两个原因:第一,我作为一个中国人,不愿意落一个背叛祖国的名声;第二,我在国内还有一个女朋友,我觉得我一去,她就惨了,我这人比较重情。由于这两个原因,特别是由于第一个原因,我坚决没签这个字。
80 年代末,有关刘诗昆以非法手段赚了大批黑钱的谣言越传越盛,但实际上, 当时刘诗昆的全部积蓄只有一万元人民币。由于觉得事业上很难再有更大发展, 加上父母和姐妹均在香港定居,刘诗昆在1990 年经过批准后,转道香港,寻求新的生存空间。
刘诗昆:我刚到香港的时候,香港所有的大报全部登我,而且很多都是头版,像《明报》都是头版头条,可我就是没钱。
鲁豫:香港人很实际。你是刘诗昆,我很崇拜你,但是??
刘诗昆:到香港我第一个难关,不是知名度的难关,也不是钢琴音乐专业的难关,就是经济的难关,我必须要打下经济的基础。我去香港的时候因为没钱惨到什么地步?我带了三百港币,过了罗湖桥,租了一个很破旧的房子,当然我在北京住的是部长楼,我两个单元加在一起,一个月房租十块零几毛。而香港那个破旧房子,一个月要付五千块钱。从十块零几毛到五千那是五百倍啊,可是身上只有三百港币,当然,我很快就开始教学,从早教到晚,我创造了香港学费最高的纪录。
鲁豫:多少钱一小时?
刘诗昆:那个时候就是八百块钱四十五分钟,有时候一千多块钱,我就是这么开始教了一年半学,然后起来的。
鲁豫:那个时候你没有心理落差吗?
刘诗昆:没有,外国的情况我太清楚了,所以心里没有落差。但是我就要自己拼搏,我相信我很快就能打下一个基础。当时到了香港,对我来讲确实是如鱼得水,果真很快打下了基础。
鲁豫:我很好奇,你的心态那
时候怎么会那么好?一般人会寻思“我在国内是那么大的钢琴家,到
香港来只能教小孩弹钢琴”,但是
心理却没有落差?
刘诗昆: 我觉得那没什么。“文革”当中我可以说到了地狱的边缘,两次差点死在监狱里,瞳孔都散了,遭了那么大难。中国有句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当然也不是说我必有后福,我的后福是什么呢?通过那个事我的心态非常平和、非常乐观。同时我比较善良,所以我就觉得即便现在遇到天大的困难我都会很坦然。
刘诗昆凭自己的努力和出色的专业天才,终于在定居香港的第二年找到自己的根据地。在巡回各地演出的同时,他把钢琴艺术和钢琴商业经营巧妙融合,注册了“刘诗昆钢琴艺术中心”。从那时开始,刘诗昆拓展领地,把自己的钢琴教学机构发展为全国性连锁教学中心。
刘诗昆很直爽,说话没有顾忌,谈起自己的人生经历非常地坦诚,这其中也包括很丰富的情感经历。刘诗昆说他是一个深情的男人,也很浪漫。
鲁豫:一般人都觉得做个大艺术家就是所谓风流才子,觉得一个艺术家的感情生活很丰富是特别正常的事情,你的感情生活丰富吗?刘诗昆:可以说很丰富。第一我比较深情,包括对恋人也是很深情;当然另外一方面搞艺术总有点浪漫,而且我又独身了那么多年,再说像我这样一个钢琴家,也比较招女孩子关注。就这两个原因,所以我不否认这点。鲁豫:你初恋什么年纪,还记得吗?刘诗昆:初恋太小了,十几岁。鲁豫:那还是在附中的时候吗?刘诗昆:那时候初恋简直是大逆不道,那时候谈恋爱简直不得了,可以上纲上线为政治问题。我后来的妻子是我80 年代认识的,她给我做节目主持人,一直到1989 年跟她结的婚,去了香港,现在有一个大儿子三十多岁,一个小儿子十岁几个月。
刘诗昆第二任妻子盖燕,是一个温柔能干的女人她与刘诗昆在1989 年结婚后曾一同前往香港,辅助刘诗昆的事业。刘诗昆老来得子,小儿子今年十岁多了。在“文革”中,刘诗昆与叶向真被迫离婚, 虽然两人冤狱双双得以平反后,曾想到续起这段姻缘, 但由于种种原因,两人最终友好分手。刘诗昆娶了盖燕叶向真嫁给钱壮飞的外孙罗丹。好在刘诗昆和叶向真当年生的儿子已经三十多岁,至今连接着刘家和叶家。
结束语:刘诗昆给我讲了很多故事,但他说这其实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他的确有着非常丰富的经历,但从他身上你看不到当年的任何磨难和沧桑,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七十岁的人,三十岁的心脏。
沉浮·鲁豫有约:庄则栋(1)
1940 年生于北京,1961 年、1963 年和1965 年连续三次荣获乒乓球男子单打世界冠军,是第一位在世乒赛上三连冠的中国选手。1971 年在日本名古屋第31 届世乒赛上,他对美国选手科恩的一个不经意的友好举动,开启了一段“小小银球转动地球”的历史,1973 ~ 1976 年受命出任国家体委主任,1976 年“文革”结束后因政治原因被隔离审查四年,现同日本籍妻子佐佐木敦子定居在北京。
开场白:对于我来说,庄则栋是一个只存在于书上的名字,是一个有些遥远有些模糊的属于历史的名字。我从来没有在电视上见过他,也从来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在采访他之前,我的同事曾经替我接触过他,打过电话也去见过他。据我同事讲,他对这次采访表现得很热情。他一再坚持要求我特别仔细地看一本书,他写的,名字叫做《邓小平批准我们结婚》。我知道那书以前叫《庄则栋和佐佐木敦子》,我详细地阅读了一下,书很长,但四百多页文字很流畅,然而其中我最感兴趣也是最想了解的他在“文革”那段历史可以说只字未提。
对于这样一个曾经辉煌过,曾经那么受人瞩目的人物来说,这么多年,他一定有很多的话想说。但是他也许只愿意对我讲他想讲的那些话,可是我想了解一个最真实的最全面的庄则栋。
在京沈高速路边的一个别墅区里,我们找到了庄则栋的家。
庄则栋,一个乒乓时代的传奇英雄,他和他所创造的乒乓神话,曾经成就了一代人强国兴邦的光荣与梦想。
回溯到1961 年,久与外部世界隔离的北京在饥饿和春寒料峭中承办了第二十六届世乒赛。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次承办这样大规模的国际比赛。当时的中国,内外交困,人们急需通过一场胜利来重振国威。一时间,举国上下都将希望和目光投注在中国乒乓球队身上。在比赛中,二十一岁的庄则栋脱颖而出,他与队友过关斩将,最终击败了称霸世界乒坛多年的日本队,获得了男团冠军。单打比赛,庄则栋更是势如破竹,斩获了他的第一个男单世界冠军。几亿人饿着肚子为庄则栋的出色表现欢呼雀跃。此后,庄则栋一发而不可收,在整个60 年代,他横睨群雄,所向无敌。将国家队内部三连冠、全国三连冠、世界锦标赛三连冠尽收囊中。从1961 年到1971 年,庄则栋作为主力阵容,共与中国乒乓球队分享了四次世乒赛男团冠军。1973年,国际乒联永久地授予他一座无可复制的男单奖杯,圣布莱特杯。
20 世纪,我不是吹的,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庄则栋
鲁豫:你一直都是一个这么自信的人吗?
庄则栋:因为我不自信就不可能挑战,没有挑战就没有斗争,我也不可能从惊涛骇浪上走过来。
1971 年,在名古屋举行的第三十一届世乒赛是庄则栋运动生涯的最后一战。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赛场外,他与一个美国运动员的偶然交往竟成为中美关系解冻的发端。
1972 年2 月,经过一年的精心筹备,尼克松秘密访华,这次访问被他称做改变世界的七天。在此之后,“冷战”铁幕开始消融,世界格局为之改变,这就是著名的中美“乒乓外交”,而为“乒乓外交”挖第一锹土的人正是庄则栋。在第三十一届世乒赛上,一个美国运动员无意中上了中国代表团的车,在全车人的沉默和尴尬中,庄则栋向他走了过去。
鲁豫:大家都说很多历史是偶然造成的,但我总觉得偶然背后有必然。比如说讲到你肯定要讲乒乓外交,讲到1971 年,对你来说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一天。
庄则栋:当时如果是你,可能本能地就过去跟他打招呼了。可是我坐在车的最后面,离他最远。从我们的旅馆到比赛馆行程是十五分钟,但是十分钟过去了,车上没有人理他,我也没过去。
鲁豫:当时你在想什么?
庄则栋:我在想要不要过去理他。我当时想,我庄则栋,从小是喊着打倒美帝国主义长大的,特别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当时我确实是犹豫了一下。
鲁豫:为什么又犹豫了十分钟?
庄则栋:这十分钟对我来讲是非常难受的十分钟,说实在的,“文化大革命”你知道是什么?阶级斗争这根弦绷得特别紧,个个立场坚定、旗帜鲜明,你和头号敌人去往来,能行吗? 。 想看书来
沉浮·鲁豫有约:庄则栋(2)
的确,在1971 年以前,中国人已经在反美情绪中生活了二十多年。60 年代, 随着中苏两执政党的不断交恶,中国急需在外交上打开局面,中国的领导人开始重新考虑与美国的关系。1970 年的国庆节,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了美国记者斯诺夫妇,这是中国向世界发出的一个意味深长的信号。
鲁豫:那一刻的确跟你书里写的一样,想到毛主席和斯诺那句话?
庄则栋:这些东西不仅仅是一时的想法,因为它有一种作用,这就是为什么全车的人都不去理他,为什么我庄则栋一个人在脑瓜里蹦这些东西。所以后来我一边想着就一边翻我的包,开始行动了,我就翻我的包里有什么玩意儿呢?有小别针啊、像章啊、小织锦或是檀香扇啊。拿着这些小礼品我就看看那个美国人,觉得这些礼品给他太小了,把这些给个“敌国”的人不足以表达我们的感情。
鲁豫:给敌国的人就要给一个大的礼物?
庄则栋:对,我挑了一个最大的,一米多长一个黄山织锦。我卷好了就这么过去。结果当时我刚一过去,车里面的同志就向我发出善意的警告,说小庄干吗去?我说跟那个美国人聊聊去。我刚一说跟那个美国人聊聊去,那些坐在车上的同志就都“三别”:别去、别惹事、别理他!庄则栋送给科恩的礼物——黄山织锦
就这“三别”。我说,没关系,他是一个运动员,又不是决定政策的。于是我就过去了。我头一句话就说:“美国政府对中国人民不友好,但是美国人民和运动员都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为了表达中国运动员、中国人民对美国人民和运动员的友谊,我送你一个礼物作为一个纪念。”我就把这礼物给他了。他一接受特别高兴,翻译告诉他送东西的是谁,他说知道知道,是庄则栋,完了以后他祝贺我们打得好。当时就说了这么一点话体育馆就到了。我想了十分钟,后五分钟说这点话,就到了体育场。
随后,赛场外的这则新闻比场内的输赢显然更加引人注目,在中美关系异常敏感的70 年代,两个敌对国家的运动员站在一起,这本身就足以引发国际舆论的揣测。第二天,日本的各大报纸都在头版登出了庄则栋与科恩的合影,并配以大幅标题:《中美接近》。
鲁豫:第二天你一看报纸全部都是你们的照片,当时有种什么感觉?是我闯了祸了?还是我创造历史了?还是什么?
庄则栋:没看,外国报纸我也看不懂。那时候我脑海里整天就是球,也没把这件事情当做一个事。但我们副领队后来给我看了那些照片。他说小庄,这事闹大了。我说怎么了。他说你看报上登出来你跟美国运动员来往的事。我说那怎么办呢?“这事到此为止,你就好好打球,别的事你别管”。因为这卢领队当时跟我关系非常好对我特别信任。我说,卢领队,不是毛主席说过要把美国政府中决定政策的人和下面普通工作人员相区别吗?我说他是个运动员,又不是决定政策的,和他往来有什么关系呢?我一说到这儿,卢领队就说不出话来了。“但是,你就是打球,政治的事我们来管。”因为卢领队跟我关系特别好,我就说我今后就好好打球,不理他了。他说你这就对了,然后我就回去了。可是那个科恩他还和我往来,整天拿着我送的礼物,在体育场到处乱晃。又过了一天,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