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禅意,可你写得不如另一个人。”说着,他从案头拿过一幅折叠着的宣纸,向慧昱展开。慧昱不看便罢,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原来那是昨天他托人送给孟悔的那一幅!慧昱急忙跪倒在地,一边叩头一边说:“弟子有罪!弟子知罪!弟子罪不容赦,请院长发落!”
明若大和尚将两幅字都铺到桌面上,一边看一边说:“你看,内容同样的两幅字,却迥然有别。前者满带狂狷之气,后者尽显猥琐之态。佛祖说,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你的心怎么啦?”慧昱急忙叩一个头,向大和尚诚心忏悔。他忏悔自己不该饮酒,不该去石钵庵找孟悔,不该去网吧玩游戏。讲完,又请求大和尚给他处罚。
双手合十 第五章(6)
大和尚听罢,微微一笑:“哦,你犯戒还不止一次。虽然犯的都是遮戒,不像杀、淫、盗、妄语那么严重,但毕竟是犯戒。要论起比丘戒律,论起学僧守则,你也真该受到处罚。可据我了解,你入校以来一直是品学兼优,现在为何突然连连犯戒?”
慧昱沉默片刻,便将觉通因家中有钱,将要去芙蓉山当住持,自己一气之下也想堕落的事统统讲了。
大和尚听罢沉吟片刻,点点头道:“怪不得。怪不得。可你去堕落,烦恼解除了吗?”
慧昱摇摇头:“不,烦恼更重,感觉自己已经进地狱了。”
大和尚笑了:“就是嘛。咱们凡夫众生,在起心动意的一念之间,即具八万四千烦恼,更何况你将念头付诸行动!”
慧昱说:“可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像觉通那样,学修俱差,戒行不净,却因为家里有钱就能去当住持?”
大和尚冷笑一下:“这样的事情在今天不足为奇。佛教本来就处末法时代,再赶上当今的经济大潮,什么样的怪事也出来了。我猜想,觉通的父亲投资芙蓉山,不只是让儿子当住持,他还有借这山这庙赚钱的意图。”
慧昱点头道:“是这样。可是,佛怎么能成为他们的赚钱工具呢!”
大和尚说:“今天,赖佛发财者大有人在,教外有,教内也有。尤其是教内那些狮虫,借佛敛钱,腐化堕落,实在令人发指。”
慧昱说:“我原来住的通元寺就是这样。”
大和尚叹息一声,然后道:“我早已听说了。法泽老和尚是修为非凡的当代高僧,他经营多年的通元寺是一个道风纯正的禅宗丛林,现在那儿却成了铜臭味弥漫的地方,真是佛门之大不幸。”
慧昱焦躁地说:“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呢?”
大和尚说:“怎么办?咱们从双手合十做起。”
慧昱不解:“双手合十?”
大和尚说:“对。咱们佛教徒平日最多的动作就是双手合十。可你知道它的含意吗?”
慧昱摇摇头:“不知道。”
大和尚说:“双手合十是古代印度人的礼法。他们认为,人的右手是圣洁的,左手是不净的。把两手合在一起,就代表了人的真实面貌,代表了世界的本相。我们双手合十,就是要明白人是复杂的,世界也是复杂的。”
慧昱瞪大眼睛道:“原来双手合十的来历是这样!它是不是也代表了佛教界的复杂性?”
大和尚笑道:“当然。莲花的下面便是污泥,清静庄严的背后是无尽的烦恼。”
慧昱点点头:“真是这样。可是,光明白了这复杂性就行啦?”
大和尚摇摇头:“不,双手合十还有一层含意:十指并拢表示‘十界互具’,左右手相合表示‘境智二法’。十界你是知道的,就是六凡四圣。你明白了人在十界中的位置,那么你就明白了人的可悲可怜,也明白了你的修行目标和努力方向。而你的修行,你的努力,都与‘境智二法’有关。境是你的心所游历、所攀缘的境界,智是你勘破境界、修证佛法的智慧。所以,这一含意讲了目标,也讲了手段。总之,你认识了人的复杂性,世界的复杂性,以及佛教界的复杂性,应该怎么办呢?答案就是: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勇猛精进,自度度人,做一个真正的佛家弟子!”
大和尚的开示如醍醐灌顶,让慧昱的心境豁然开朗。他千般庄重万般虔诚地双手合十,在那里久跪不起。
等再睁开眼睛,大和尚已经不在跟前,只有侍者立在书案旁边。侍者抄起案上的一幅字说:“大和尚送你的,快拿上走吧。”
慧昱接过条幅,只见上面是大和尚用柔中带刚的行书写的联句:
慧染芙蓉,灵机悟透拈花旨
昱照飞云,正法流芳继有缘
慧昱向里屋再三顶礼谢过,便退出方丈室,出了法海寺。
离山门远了,他到路边坐下,展开那幅字仔细观看。他惊喜地发现,原来在这联句中,竟然嵌上了他的名字。而他的名字又和“芙蓉”、“飞云”相连,这是什么意思呢?慧昱想了想,便明白大和尚是让他毕业后去芙蓉山飞云寺,去干什么?当然是希望他“灵机悟透拈花旨,正法流芳继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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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合十 第五章(7)
可是,觉通要去那里作住持,我实在不愿和他同住。
不,还是要去。不然的话,佛门名声就让觉通给败坏了。既然觉通曾说让我过去,那我就去以身作则,弘扬正法,在怡春市那块地面续佛慧命,让当年迦叶看见释迦牟尼拈花而发出的微笑在那儿变成连天的花海!
慧昱叠起条幅,站了起来。这时,日薄西山,暮霭沉沉,满山绿树中露出的一处处佛殿寺塔都显出异样的色彩,而经声梵唱,钟鸣鼓响,此时早已随绚丽的晚霞溶入无尽的虚空。
慧昱噙一包热泪,任山风鼓动着僧衣,在那儿站了很久很久。
秦老诌的诌:宝贝
芙蓉山有两样宝贝。
一样是埋在地下的元宝,有金元宝,有银元宝。谁埋的?开山和尚真智。当年皇上拨下钱来建飞云寺,建好后还剩下一些,真智就在山上找个地方埋下,让飞云寺后人急需的时候扒出来用。那个地方只有真智自己知道,他编了一首藏宝诗,里面暗示了藏宝地点,临死传给了他的接班人。他的接班人也就是第二代住持,想把财宝扒出来用,可就是看不懂那藏宝诗,到死也没能动那宝贝,只好又把诗传给了第三代。往后,一代一代的住持都想找那财宝,可谁也没能找着。据说乾隆年间有一位住持,整天琢磨那藏宝诗,琢磨来琢磨去,就得了精神病,满山疯跑,最后掉到流云峡里摔死了。第十一代住持法扬也想找,我听他徒弟讲,他在山上不知转了多少回,挖了许多地方,到头来也没找着。(他的侄子是共产党,准备搞暴动,急需钱去置枪,逼着法扬说出藏宝诗,可法扬就不告诉他。)法扬是一九四七年死的,他死之前也不知留没留下藏宝诗。几百年来,一些听说这件事的人,有本地的,有外地的,都悄悄上山找过,四处乱挖,可他们不知道藏宝诗写的是啥,一点线索也没有,这么大的山到哪里找去,最后都是垂头丧气走人。我想,要是法扬没把藏宝诗留下,那些财宝很可能会永远埋在山里不见天日。
还有一样宝贝是贝叶经。我看过《芙蓉山志》,上面说当年有一位西域僧人来到这里,送给开山和尚一卷贝叶经,此后这贝叶经就成了镇山之宝,成了传法的信物,谁要是有了它,谁就是飞云寺的住持。正因为这样,历代和尚为了得到这件宝贝,不知用了多少心计,起了多少纷争。据说,第四代住持金和尚死后,还有人为贝叶经送了命。金和尚本来把住持位子传给了一个徒弟,贝叶经也给他了,可是等他准备升座的时候怎么找也找不到,另一个徒弟却拿出贝叶经说,金和尚是传给了他,他应该升座。这事闹到了官府,官府查明,后者手中的贝叶经是偷来的,县官让衙役狠揍他四十大板,这和尚不经打,当时死在了县衙大堂上。
贝叶经最后当然是传到了法扬这一代。但他死得太仓促,他传没传给徒弟,那宝贝现在流落在哪里,咱不知道。那贝叶经到底是什么样子,咱也不清楚。
双手合十 第六章(1)
慧昱去石钵庵找孟悔的时候,孟悔正在法堂听宝莲师太讲戒。她坐在绣有莲花的明黄色蒲团上,坐在十二位比丘尼、四位沙弥尼的后面。与她并排坐着的,则是另一位还没剃头但准备出家的华云居士。
石钵庵每天都有两个小时的学戒课。比丘尼戒三百四十八条,每天一条,讲一遍就是一年。向比丘尼讲戒,按古制是不准尚未受具足戒的沙弥尼和居士们听的,但宝莲师太实行改革,每次都让她们旁听。她的理由是,这两类人以修道见习生的身份踏入道场,就要预先学习比丘尼所应具足的种种规戒,不能以为只要持好十戒即可。戒律那么多,需要长期的熟悉、牢记并养成生活习惯才行,不然的话,等来日成了真正的比丘尼,犯了戒律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去保持戒体和威仪?
师太今天讲的是“单提法”第一百三十五条:“度俗敬恚戒”:“若比丘尼知女人与童男、男子相敬爱,愁忧瞋恚女人,度令出家受具足戒者,波逸提。”她说,出家人一定要戒行清净,去欲绝累。如果出家之后还和男人恩恩爱爱,藕断丝连,那你就还俗追求你的爱情好了,不要在寺院过半僧半俗的生活。另外,出家人一定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如果你整天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怨这怨那,火气十足,那你就没法安心修道。这两类人都不能受具足戒,因为受戒之后很可能破戒。作为比丘尼,一定要对这两类人考察清楚,不能让她们蒙混过关,不然的话,你就要承担责任,就要波逸提——忏悔。
这些话对孟悔来说,可谓句句惊心。她刚到石钵庵的时候听依止师讲过沙弥“十戒”,已知道出家后便不能再和男性有感情纠葛,但她没想到如果度这样的人出家受戒,也违犯戒律。唉,当尼姑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孟悔从内心承认,她出家的动机本来就不纯。年前她风尘仆仆来找慧昱,却在佛学院扑了个空,人家说他早已走了。那天下午,她万般愁苦地在佛学院外面的路边坐着,心想到底怎样才能见到她日思夜想的慧昱,恰巧两个年轻尼姑从她身边走过,这一下让她有了主意:我如果当了尼姑,不就可以长住叠翠山,经常见到慧昱了嘛!想到这,她立即提着包,追上了那两个尼姑,向她们讲自己也想出家。尼姑说,出家的事我们决定不了,但我们可以带你去见方丈。就这样,孟悔随她俩来到石钵庵,跪到了生着一头白发茬子的宝莲师太跟前。
她当然隐瞒了自己的真实目的,说自己父亲就是个和尚,从小受到熏陶,长大了也想出家。师太问:“你皈依了没有?”孟悔想起五年前父亲让她姐妹俩皈依三宝,她随姐姐到通元寺搞过仪式的,就说:“皈依了。”但她不好意思讲,五年来姐姐吃斋守戒,而她一直没断了吃肉。师太又仔细了解她的情况,问她结过婚没有,孟悔说没有;问她谈过对象没有,孟悔也说没有。师太说,那你就先住下吧。说着就叫来一位法名叫期果的尼姑,让她当孟悔的依止师,让孟悔跟她一起住,好好学习。告别师太,走到院里,孟悔问期果道:“师父,怎么不给我剃头呀?”期果笑了笑:“剃头还早着呢,要等一两年呢。”孟悔惊讶地说:“我不是已经当尼姑了嘛,尼姑怎么能不剃光头?”期果说:“你现在只是一个戴发修行的居士,要考验一两年才能剃度。剃度后也只是个沙弥尼,等到受了戒才成为比丘尼。”孟悔吐一下舌头:“啊呀,看电影电视上,想出家了,就自己拿起剪刀咔咔一剪,或者马上跪在师父跟前剃头,原来都是瞎编的!”
走进位于庵院最后边的一间寮房,见里面有一位十分漂亮的姑娘正手执经书念念有词。期果介绍说,她叫华云,也是一个准备出家的,半年前来的。华云放下经书,热情地向她打招呼,并接过她手里的包放在一边。这屋里一共安着三张床,期果让孟悔住那张空着的,孟悔答应一声,坐上去左看右看,说:“这屋里怎么没有电源插座?”期果问:“你找电源插座做什么?”孟悔说:“给手机充电呀,你看,我的快没电了。”说着,就掏出手机给期果看。期果瞅了一眼说:“庵里有规定,只有受过戒的才能使用手机。”孟悔瞪大眼睛吐吐舌头:“手机不能用呀?好,不用就不用!”
双手合十 第六章(2)
期果有事出去,孟悔就和华云攀谈起来。得知华云是盐城人,二十七岁,毕业于那里的一所大学,孟悔便问她为何出家。华云说,她毕业后长时间找不到工作,后来好容易去了一家企业,可老板对她居心不良,上班第一天就对她骚扰,她一气之下离开了那里。后来又找到一家,老板是个女的,本想这回没有那种麻烦了,就努力工作,很快熟悉了业务,得到老板的重用。可没料到,这让一些同事嫉妒起来,他们明里暗里使绊子,经常向老板讲她的坏话,让老板也对她怀疑起来。去年“十一”长假,她孤身一人来叠翠山旅游解闷,听到商铺里播放的佛歌:“三界如火宅,劝君速出离”,她一下子泪流满面,觉得找到了自己的真正归宿。她回去征得父母同意,便辞掉工作来到了这里。说罢这些,华云又低头去看手里的经书。孟悔问她看的是什么,她说是《金刚经》,要把它背下来。孟悔吐了吐舌头,问:“到这里还要背书?”华云说:“当然。首先是早晚两堂功课要背,另外要背一些经书,像《心经》、《阿弥陀经》、《金刚经》等等。宝莲师太规定,一些经书如《弟子规》、《太上感应篇》,虽然不是佛家的,但对修行有益,也要会背。”听到这里,孟悔又吐了吐舌头。
期果从外面回来,手上捧了一件黑色缦衣,让孟悔在上殿的时候换上。孟悔道谢一声接过,展开看看,并让师父教会穿法。这时,外面传来打板的声音,华云放下书本走了出去。期果说:“该上晚课了。不过,你新来庵里,按规矩先下厨房。来,跟我走吧。”孟悔跟她出门看看,见尼姑们从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