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脸蛋,可那次去买布被他拧了之后,回去竟然吃不下睡不着,一直捂着被他拧的那块腮肉不舍得松手。后来,她就整天往六里外的供销社跑,一寸布不买却站在柜台前不走,痴痴地看那小方。那天,小方悄声跟她说:晚上我到你村后,你到那里等我。她回到家,吃过晚饭跟娘说要串门,一溜烟去了村后。在那里她等得浑身发颤,终于等来了骑摩托的小方。小方下车后将他搂到怀里,说,孟忏,你是全乡最漂亮的姑娘,我要娶你。她说,娶吧娶吧,我愿意你娶!可是,她和娘说了之后,娘却坚决反对,说那个小方太花。她不听,说自己铁了心了,这辈子除了小方谁也不嫁!娘再三劝说毫无效果,只好在半年后送闺女出嫁……
现在,妹妹又和我当年一样,对慧昱动了情,铁了心。可她怎么就不明白,她苦恋的对象是个不能结婚的僧人,这样下去能有什么结果?
她起身去了卧室,颓然倒在床上。
无尽的烦恼,无尽的伤感。孟忏长吁短叹,直到夜深才迷迷糊糊睡去。
但时间不长,她却突然醒来。惊醒她的是小腹的疼痛。仿佛一块轻飘飘的石头投进黑暗而平静的湖水,激起了水花,带起了一圈圈水纹。水纹荡漾着,荡漾着,眼看就要平息了,却又再度呈现,并很快转变成旋涡,且越来越猛,搅得湖水汹涌起来。
糟糕!它又来了!
孟忏算一算,明天正是例假到来的时候。疼痛在前,洪水在后,这已经成了惯例。孟忏起身披衣,抱着肚子来到了隔壁。这是孟忏专设的佛堂,里面供了佛和菩萨,平时经常过来上香,叩拜,祈求佛和菩萨能让她如愿以偿怀上孩子。现在,她要求的则是祛除疼痛了。她一手抱着肚子一手点上香,而后在供案前跪下,开始了默默而急切的祈祷。
祈祷了一会儿,那疼痛非但没有停止,却一阵比一阵更为厉害。她只好艰难地爬起身来,去客厅里倒上一杯水,找来止疼药吃下。
在沙发上趴了十多分钟,疼痛似乎轻了,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但只是一会儿,疼痛卷土重来,又把她弄醒了。这一次的疼更是凶猛,不只是小腹,还有腰,还有背,再加上整个骨盆。仿佛那里面有一千只鼠在窜,有一万只蛇在咬。后来,那些鼠和蛇竟然爬到了上腹部,让她一阵阵恶心,一阵阵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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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合十 第三章(3)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孟忏挣扎着给方建勋打电话,可是方建勋的手机已经关了。她打算去医院,看看表才凌晨两点,心想等到天亮吧,就继续趴在那里强忍着。
可疼痛没有丝毫的减轻。她抱着肚子打滚儿,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她汗滚涔涔,她一阵阵昏死过去!
在疼痛中,孟忏更加体会了佛祖所揭示的人生之苦,理解了为什么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的人皈依佛祖,虔敬苦修,想彻底地抛却肉身跳出苦海。
南无释迦牟尼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孟忏一边默念这些,一边艰难地爬向了佛堂。爬到佛像前,她连叩几个头,痛哭失声:佛呵,菩萨呵,你们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佛和菩萨端坐于佛龛,居高临下,向她投以悲悯的眼神。
孟忏还是疼,还是疼。
佛呵,菩萨呵,你们为什么不救我,让我继续遭罪?为什么?为什么?难道这是前世的因果?那你们告诉我,我前世到底做了什么孽,有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佛和菩萨依旧看着她缄默不语。
孟忏咕咚咕咚叩了几个头,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哭。滚了一会儿,哭了一会儿,一阵更加猛烈的疼痛袭来,她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爬到客厅看看,时间接近五点。觉得肚子还疼,她爬到电话那儿,拨下了“120”三个数码。
之后,她又疼昏,直到捶门的声音把她惊醒。她挣扎着去打开门,两个穿白大褂的大夫和对门的女邻居小路站在外面。小路说:“孟姐你又犯病了是吧?来,我扶着你,快下楼上车!”等站起身来,孟忏却觉得自己的裤裆湿漉漉的,明白经水已经下来,便羞愧地让大夫稍等,自己在小路搀扶下去卫生间收拾了一番才走。
住进明洲市人民医院妇科,挂上吊瓶,孟忏的疼痛才稍稍减轻了一些。小路在一边撅着嘴说:“做女人真是不好,麻烦太大了。孟姐,下辈子咱做男人吧!”
孟忏勉强一笑:“做不做男人不要紧,要紧的不要做我这样有病的女人。像你,身体棒棒的多好!”
小路说:“身体棒又怎么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小路说的这话让孟忏莫名其妙。虽然对门住着,但她并不了解小路的底细,尤其是她的男人似乎有些神秘,好几天才回来一趟,而且都在晚上。
看看时间到了七点,小路去买来了早饭。孟忏勉强喝下一碗小米粥,便向她道谢,让她回去。小路说:“你自己在这里能行?”孟忏说:“行,没事。”小路便起身走了。
等她走后,孟忏摸出手机给方建勋打。这一次通了。方建勋开口就问为什么用手机给他打电话,是不是又犯了病在医院里。孟忏说是,已经用上药,不太疼了。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方建勋说,那车煤今天发走,下午去买机票,明天就可以回来。孟忏关上手机想,到底是夫妻,不用明说就知道她又犯病住院。心中一股暖意上来,疼痛感便轻了许多。
白天连挂三瓶药水,还吃了三次止痛药,她没有再疼。但到了半夜,药劲儿败了,她又在病床上呻吟打滚儿。护士过来给她打了一针,也没见有多少效力,她只好抱着肚子捱到天亮。
这天下午,方建勋果然来了。此时孟忏已经不太疼痛,便坐在床上打量丈夫。丈夫生了一张娃娃脸,已经三十七岁了还白里透红。孟忏欣慰地说:“整天倒腾煤,也没把脸染黑呵。”方建勋却拍拍心口:“脸没黑,这儿黑了。”孟忏问:“什么意思?”方建勋说:“整天忙着行贿,这心能不黑吗?他妈的,现在车皮越来越难搞了,原来弄到一辆车皮使三五万黑钱就行,现在都涨到七八万了!涨到这么多,不走对门槛也弄不到。原来光在山西跑跑就成,现在山西铁路部门掌握的额度根本打发不过来,我只好到北京找关系。也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我送上钱去,山西那边就接到北京的电话,指示他们马上给鑫汇能源公司安排一个车皮。如果不这么弄,我只好在山西过年了!”孟忏目光柔柔地看着他:“建勋,我晚上回家炒几菜,好好犒劳一下你。”方建勋说:“你还没有好利索,今天就不要回家了。”孟忏说:“没事,根据往常的经验,今天夜里不会太疼,不用打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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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合十 第三章(4)
回到家,孟忏果真挽挽袖子,去厨房忙活起来。等把方建勋爱吃的几个菜端上桌,方建勋一边开酒瓶一边问:“孟悔呢?”孟忏便把孟悔去叠翠山的事告诉了他。方建勋皱着眉头道:“那个和尚到底有多好,值得她这么五迷三道地去追!你这个妹妹,大脑就是少零件嘛!他好歹也算我公司的一个业务员,说走就走怎么能行?过些日子她再不回来,我就开除了她!”孟忏不好替妹妹辩解,只是坐在一边叹气。方建勋一边嘟哝一边喝酒,直喝得醉态毕露。最后,他将酒杯一放,抱起孟忏就去了卧室。孟忏倒在床上让他亲了几口,等他有了进一步的动作时却推拒道:“我还不行,你忘啦?”方建勋愣怔片刻,在她屁股上拍了两下:“对了,不行,你是不行!”说罢就倒在了一边。
伺候方建勋睡下,孟忏走到客厅,又暗暗伤心起来。方建勋说得对,她是不行,生育上不行,房事上也不行。大概是子宫内膜异位的缘故,她每次做爱达到高潮时,小腹里面都会一跳一跳地剧烈疼痛,让她难以忍受。久而久之,她对房事有了恐惧心理,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去就被动应付,而且还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让高潮到来。见她这样,方建勋每次都是草草收兵,不能尽兴。
情绪不好,又把疼痛勾了起来。孟忏抱着肚子坐在沙发上,耳听卧室里丈夫熟睡中的鼾声,既痛苦又自卑,任泪水无声无息地奔流。
次日早晨,丈夫把她送到医院,挂上吊瓶,然后去了公司。傍晚回到医院,方建勋骂骂咧咧,说电厂老总真不是东西,本来答应接他这车煤的,可现在又变卦不要了。孟忏吃惊地道:“这可怎么办?”方建勋说:“多亏我还有化工厂这个老关系,不然就麻烦啦。”孟忏说:“电厂不要咱的,肯定是叫别人买通了。”方建勋道:“那还用说。一定是郗化章那老小子干的好事。”孟忏知道,郗化章是运广集团的老板,手下有好几家公司,涉足煤炭贩运、房地产开发等多种行业,财大气粗。她说:“电厂是明洲第一个用煤大户,咱们叫人家踢出来还不完啦?”方建勋说:“就是嘛,借着过年,得给褚厂长多喂一点食儿。”
回到家,孟忏去做饭,方建勋半躺在沙发上看当天的《明洲晚报》。看着看着他起身去了厨房:“孟忏你看,通元寺发了广告,要拍卖大年初一头炷香的进香权,你看这事新鲜不新鲜!”孟忏停下手,瞅一眼丈夫手中的报纸,果然看见上面有那么一份广告,便说:“通元寺当家的钻到钱眼里去了,大年初一的头一炷香还要卖,怪不得咱爹死活不愿在那里住!”方建勋说:“人家说初一的头炷香挺灵的,往年咱们去烧,人挤得成了堆,哪次也没抢着。现在出钱竞拍,也算是一种公平。咱们去试试吧,拍到手,让佛菩萨保佑咱们明年生意顺,发大财!”孟忏说:“你愿拍就拍,我不拦你。”
第二天晚上,方建勋给电厂厂长禇运久打电话,说要去拜访一下,禇运久说好的,来吧,我在天怡大酒店516房间。方建勋便将三万元现金装进一个纸袋,开车去了那家四星级宾馆。敲敲516房门,开门的是一个十分标致的小姑娘,而禇运久正穿着睡衣坐在里面的沙发上看电视。方建勋把那纸袋放在茶几上,也不坐,站在那里说感谢厂长这几年对鑫汇公司的支持,希望今后继续给以关照。禇运久一边用遥控器调着电视节目一边道,好说,我这个月的进煤指标确实用完了,下个月再用你的,好不好?方建勋连连点头:好好好!好好好!接着,他就告辞退出。走到门外他在心里骂:禇运久你个老王八,我喂你一口你才给我爬一步,你他妈的也太黑了!你包下这里的豪华套间跟女人鬼混,怎么不长梅毒不得艾滋病呢,你!回到家里说给孟忏听,说完还骂,孟忏皱着鼻子说:“你没到那个份上,到了的话,怕也那样!”方建勋听了这话看看老婆,像被噎住了一样住口歇骂。
又过了两天,孟忏的疼痛期过去,便办了出院手续。那天晚上,方建勋在书房上网,孟忏则在客厅看电视剧。正看到热闹处,方建勋忽然叫她过去,指着电脑屏幕说:“孟忏,你看看这个,咱们也去做吧。”孟忏坐下看看,原来那是上海一家大医院在介绍他们的试管婴儿业务。其实孟忏早在网上查看过这类资料,知道这种技术就是让不孕夫妻的精卵在试管中结合,而后再植入女方腹内,很能解决问题。她早有这个打算,但一直没好意思向丈夫讲,心想自己没有本事,还连累丈夫到大医院丢人现眼,这叫什么事儿。现在丈夫主动提出来,她既感动又羞愧,便抓住丈夫的一只手,眼泪汪汪地道:“建勋,你怎么会摊上我这样的女人?”方建勋搂住她的肩膀说:“快别说这样的话。咱们过了年就去,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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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合十 第三章(5)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五,那天是拍香的时间。吃过早饭,方建勋带上支票,和孟忏去了通元寺。根据山门外贴出的告示,他们先去设在天王殿的“竞拍报名处”,向守在那里的僧人交上八百元钱报名费,填了表格,领到了竞拍号牌。随后,一位小沙弥便带他们去了院里。夫妻俩抬眼一看,只见大雄宝殿前檐上挂了红布横幅,上写“通元寺壬午年元日头炷香进香权拍卖大会”,殿前则摆了一大片桌椅,有些俗人早已坐在那里,另有许多香客和游客站在旁边等着看热闹。小沙弥把他们领到一个位子上,说:“施主请喝茶等候,竞拍很快开始。”说罢又回了天王殿。孟忏看看大殿,想想自己前几年来看爹,经常遇到爹坐在那里值班,一边值班一边半闭着眼睛参禅。而现在爹却孤身一人住到北方的芙蓉山里了,心里又禁不住伤感起来。
小沙弥还陆续往这里领人,有男有女,渐渐把拍家的两排座位占完。快到十点钟的时候,几个和尚和几个官员模样的人到前排就座,一位五十来岁有点儿驼背的和尚走上了大殿前的高台。孟忏以前来通元寺时见过这人,知道他是知客僧,法名莲旺。莲旺对着话筒大声宣布,竞拍大会开始,请“江浙第一槌”、著名拍卖师惠远方先生上台主槌!在僧俗两众的掌声中,一个留背头穿西装的高个男人摆手登场。他先拱手向大家拜了一通早年,而后说自己拍过房产拍过字画拍过古董拍过水域甚至还拍过飞机,但拍进香权还是第一次。愿今天佛祖赐福,保佑各位拍家如愿以偿,让通元寺的新年头炷香拍得好价钱,他也好拿到一笔可观的佣金回上海过年。听他讲得如此坦率,大殿前爆出一阵笑声。
接着,他拿起木槌,开始拍卖。等他喊出头炷香的起拍价是三万元,下面一片惊呼。孟忏说:“这么贵呀?建勋咱们放弃吧!”方建勋却说:“不,既然来了,就拍拍看。”
不少拍家没被三万元吓住,他们纷纷举起号牌报价:“三万二”,“三万五”,“三万八”,“四万”……不一会儿,价码便抬到了五万。
方建勋一直咬住他们,紧紧追赶。到了六万,举牌者只剩下四个人。到了八万,只剩下了三个。而过了十万,就只有32号和15号了。32号是方建勋,15号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胖女人。那女人脸绷得紧紧的,似乎志在必得。孟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