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前世的五百次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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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前世的五百次回眸-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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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星期后她头上的虱子仍然没有消灭掉,姑姑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就直接带她到理发店把她剃成了光头。她沉默着,不敢作丝毫的反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被硬生生地憋回去。是的,她不能哭不能哭,因为她没有一个可以承载眼泪的怀抱。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在小区花坛的角落里一直坐到天黑,她想自己这副模样,明天怎么去面对新的老师和同学?她甚至已经想到了同学们鄙夷取笑的目光,心里无比悲伤,恨不得一头撞死。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看到床头放着一套崭新的薄呢子裙,裙子上配着一顶漂亮的帽子,她戴上,镜子里的姑娘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小公主。她小小的心马上就开成了一朵花,蹦跳着出去,姑姑做好了早饭在等她。姑姑说,新学校离我们家不远,你顺着门前这条街走到第二个红绿灯时往右拐,过三条马路,再往前走一百米,就是市实验小学。我不去送你了,你自己小心车辆。
  她心里刚刚泛起的喜悦,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才7岁,而且是新转的学校,真的要她一个人去报到吗?她求救地看看姑姑,姑姑丢给她一句话:别指望依靠任何人,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那天,当她在车流如水的马路上小心行走的时候,她明白,这就是自己以后要走的路———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她只能靠自己的力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远远地避开一切危险。
  姑姑在街上开了一个邮政报刊亭,靠微薄的收入度日。她来的第三个月,姑姑就把保姆辞掉了。姑姑说,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你可以学着去做,再说你上学花钱的地方多,能省就省一些吧。
  她一下就明白了,当初父亲为她的去处发愁时,为什么姑姑会主动要父亲把她送来——原来,不过是想要个不花钱的保姆而已。
  当然不能有怨言,她开始学着做饭。她个子矮,够不着灶台,脚下要垫个小凳子。有一次她端着一锅水往炉子上放,结果凳子踩偏了,连人带锅一起摔在地上,她趴在地上,很久都没有起来,任由漫延的水一点点把衣服浸了个透。她没有流泪,只是想,幸好是冷水,要是一锅开水,后果可想而知。她洗衣服,打扫卫生,帮姑姑搓澡倒便盆,每一件事情都不能马虎。姑姑是个很挑剔的人,但凡发现她洗的衣服有一处没洗净,就逼着她重新再洗一遍。教她做的事,从来不会再说第二遍。做饭时她脑子稍微开一会儿小差,粥溢了锅,姑姑能骂她一整天。姑姑说,不管做什么事都要用心去做好,连锅粥都煮不好,你还想做什么大事?
  10岁,她已经会到菜市场和小贩熟练地讨价还价,买回来一堆便宜的菜,会自己洗澡洗衣服收拾得干干净净去学校,能熬出香喷喷的红枣百合粥。
  不是不想父母的,她想如果有母亲在,一定不会让自己做这些事情,她也可以像同学李娜那样,每天上学带着母亲做的香甜的蛋糕;如果父亲在,她也会每天坐在他的自行车前梁上让父亲送去学校。她可以笑也可以哭,可以撒娇,也可以任性赌气……可是现在,她不能。有一次她在课文里学到一个词:忍辱负重。字典里的解释是:为了完成艰巨的任务,忍受屈辱,承担责任。她对着这个词想了很久,她觉得自己是个做大事的人,她也可以为了理想忍辱负重,受这点苦,根本不算什么。
  家里有一个大大的书橱,对她是开放的。很多孤独的想念父母的夜晚,她便陪着那些文字,忧伤或者欢笑。看得多了,她开始偷偷记日记,平淡压抑的生活使她有太多的感情无处发泄,而文字,成了她宣泄的唯一方式。
  有一次,她随手丢弃的纸片被姑姑捡到,吃饭的时候姑姑问她:这些字,是你写的吗?她迟疑着点点头。姑姑没有再说话,以后便常常把没卖完的杂志拿回家来。双休日生意最好的时候,姑姑却关了店门,让她推着去图书馆,说要查资料。到了图书馆,她就像一尾入了海的鱼,呼吸畅快自由游动。她贪婪地读着那些文字,如同一块海绵,让自己饱饱地吸足水分。
  读初二那年,她在市中学生作文大赛中得了第一名。学校把她树为典型,要她请家长到学校一起合影。她犹豫着,通知单在手心里一直攥了两天,攥成湿湿的一团。她不知道怎么和姑姑说。她不想让同学知道她父母离异的事情,更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有一个残疾的姑姑。
  第二天,她放学回来,姑姑已经做好了饭,桌子上摆着她喜欢的红烧鱼。姑姑说,这傻丫头,这么大的喜事咋不告诉姑呢?原来学校给姑姑打了电话,那天中午姑姑喝了酒,脸颊微红,笑颜如花,姑姑换了新衣服,还精心地化了淡妆。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姑姑竟如此漂亮。姑姑说,走,咱去照相。
  她只得不情愿地推着姑姑去学校。一路上她的头都没有抬起来,仿佛每一个路人的眼睛里都飞出两把小剑,把她的自尊心刺得血迹斑斑。姑姑转回身时,正好看到她涨红的脸和低垂的头,愣了一下,突然就明白了。姑姑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她刹住车闸,盯着来往的车流沉默很久,终于说,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家吧。然后便掉转轮椅的方向,艰难地滑着轮椅往回走。
  她愣在那里,看着姑姑渐渐远去的凄然的背影,心突然很不是滋味。她为了自己的可怜的自尊,伤了姑姑的自尊,她觉得自己真是虚伪。也是在那一刻,她的心里猛然生出想要保护姑姑的愿望,非常强烈。
  有一天她放学回家,家里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姑姑红着脸,让她叫叔叔。那天晚上那个男人和姑姑一直聊到很晚,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姑姑试探着问她,你觉得昨天那个叔叔怎么样?如果以后让他照顾我们的生活,你愿意吗?
  她突然就愣住了,姑姑接着说,是居委会张奶奶介绍的,比姑姑大8岁,离异,带一个12岁的小男孩儿。
  她沉默着,她当然没有理由去阻拦姑姑的幸福,她心里也明白,这个家是多么需要有一个强壮的男人来支撑。可是,姑姑结婚了,她还有理由继续留在这个家里吗?突然有一股苦涩,从她的心底漫延开来。
  男人便常常来,有时和姑姑一起在厨房里做饭,有时陪姑姑下五子棋,姑姑的眼角眉梢渐渐绽放出笑意,很欢喜的样子。只是男人对她始终不冷不热,有一天晚上,她正睡着,突然被争吵的声音惊醒。她听到那个男人说:她有自己的父母,你为什么非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我们将来结了婚,要把我儿子带过来,以后,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而且,你也需要人照顾,到时候负担会很重……姑姑哽咽着说,这孩子从小就跟着我,我不想让她受委屈,你要是接受不了她,就走吧……
  那天晚上她再也没有睡着,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第二天早上,她给姑姑端洗脸水,姑姑眼睛红肿着,面色惨白,头发蓬乱,像是一夜老了很多。她正拖着地,姑姑突然问她:笑然,你长大了,会觉得姑姑麻烦吗?她愣了一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心却慢慢地酸了起来。她没想到一向无比强大的姑姑也会如此脆弱,她走过去,抱住姑姑瘦弱的肩,那一刻,她懂得了什么叫相依为命。
  那个男人再没有来过,姑姑也再没有和她提过结婚的事情。她们的生活恢复了从前的安宁,有时候她会帮着姑姑去卖杂志,偶尔她也推着姑姑去看场电影。有一次老师让写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她没有丝毫犹豫,就写下姑姑的名字。
  她17岁那年,父亲回来了。父亲又结了婚,在南方那个城市安了新家,要接她走。她不肯,她看着父亲变得陌生的脸,冷冷地问: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10年了,你到现在才想起我,你知道这十年我们是怎么过的吗?
  父亲嗫嚅着,说不出话。姑姑说,你爸也有他的苦衷……
  她第一次任性地打断姑姑的话,眼中含泪,一字一顿地说:你冒雪去给我叫医生,轮椅在雪地上滑倒,整整在冰凉的雪地上躺了两个小时,才有过路人把你扶起来,你就没有苦衷?你不舍得买一根冰棒,省下一分一厘的钱为我交学费买参考书,你就没有苦衷?你为了我,放弃了结婚成家的机会,你就没有苦衷?……如果说苦衷,再没有人比你的苦衷更多更深刻,你这都是为了谁?
  她忍了10年的眼泪倾泻而出。
  高考时,她所有的志愿都报了本地的大学,以她的成绩,本可以读更好的大学,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远离,因为姑姑需要她的照顾。工作的第二年,她谈了男朋友。第一次带男友回去,她揽着姑姑的肩膀跟男友介绍:这是我妈。这辈子,我必须和她,相依相偎,不离不弃。
  她看到,一脸笑意的姑姑,泪水忽然像霸道的小蟹,爬得满脸都是。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姑姑哭,那些恣意流淌的泪水,有欣慰,有委屈,有痛苦,也有快乐,一滴一滴,都是爱的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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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飘浮
谢宗玉
  有一日,我看《摄影世界》,有一幅关于老人与老屋的摄影作品让我想起了故乡的厅屋婆婆。厅屋婆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否有名字。我记得我曾提过这事:一个村庄的人开始都住在一个大厅屋里,大厅屋每一扇门里就是一个家。后来大家都另建新屋就一个个搬出来了,厅屋只剩这个婆婆,一村人就都叫她厅屋婆婆。厅屋婆婆的房子在别人房子的包围之中,没法开窗采光,只能在屋顶上装透明瓦。天晴的时候,阳光就像是仙人的天目,好奇探视下来,从西墙滑下去,移过地面,又到东墙,然后到了墙梁某个界线再逐渐消失。就是一天。
  自家婆婆死得早,父母每天又田里又地里非常辛劳,小时候父母常把我塞给厅屋婆婆照看。厅屋婆婆是小脚,加上老了,不爱出门,常常用脚拢着我,在屋角一坐就是一整天。阳光的眼睛就这么从西墙一点点移到东墙,日子凝滞而漫长,让懵懂无知的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但终是一天天过来了。然后我能走能跑了,就再不受厅屋婆婆双腿的钳制了。在满山满野的疯玩中,我渐渐忘了不太出门的厅屋婆婆。
  是十岁那年,我闯了祸,为了逃避父亲的打骂,我闪进了厅婆婆房里。我在厅屋婆婆房里整整呆了一天。我与厅屋婆婆面对面坐着,看着阳光从西墙一寸一寸移下来,然后正好隔在我们中间,厅屋婆婆那张老脸就在我面前异常清晰起来,我身子微微一颤,我从没想到一个人老了会成这副样子,我感到莫名其妙的害怕。父亲在外面咒我的声音停了后,村庄坠入了从未有过的宁静中,没有人声,只有偶尔的禽兽声在大厅重重空房的隔离外,也远远的若有若无,像是遥不可及。静的意味就更加浓了。我不知厅屋婆婆为什么能够如此安祥地坚守着这份熬人的静?
  我把目光从厅屋婆婆的皱脸上移开,专注地望着那束阳光,这时我就发现阳光中的浮尘了。我从不知道阳光中竟有那么多浮尘。它们安静地游离着,从光圈的这一头出现,游过窄窄的光圈,在另一头消失。有些尘埃大概是留恋光罩下的时光,就在光柱里上下浮游,不过稍不小心,也会消失在光柱之外。我轻轻吹口气,光柱里的尘埃就像受了惊吓,四处奔散。
  这时厅屋婆婆突然豁牙笑了。我侧过头来,看见厅屋婆婆混浊的眼睛也迷离地望着这束阳光。厅屋婆婆问我:“小鬼崽子,你在干什么呢?”
  我说:“厅屋婆婆,你看你看,多怪的东西呀!”
  厅屋婆婆摇摇头说:“婆婆的眼睛已经不顶用了,看不见了……”
  “你看不见那你笑什么呀?”
  “我以前看得见,……以前我也冲着它们吹气。”
  “……你想起以前了?”
  厅屋婆婆没有回答我,一脸虚幻的笑。她脸上褶皱太多,看着有些怪诞,我心里就又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光柱投在地面时只有一个小小的圆,但移上墙后,就把光影拉得老长。我以为拉这么长,何时才是个尽头呀?但光柱上了墙梁后就移动得特快,说消失就消失了。
  母亲终于从外面回来了,我听见母亲在村头喊我的名字,就站起来朝外面走。我可以庇护在母亲身边了,父亲要骂就由他骂去,反正打是打不着了。我拉开厅屋婆婆的门栓时,门轴吱嘎嘎响起来,声音又亮又纯粹,我一愣神,回过头,看着屋角里的婆婆只剩一樽依稀的影子了,她刚才还刀刻般清晰的脸容,这时已模糊在重重暗影之中。我心一颤,飞腿奔了出去……
  厅屋婆婆死后,我才听母亲说起,她在嫁进这个村后的第三天,丈夫就被抓壮丁抓走了。小脚的厅屋婆婆就这样在那间需要开天窗的屋子里,度过了她纯粹的一生。
  ……后来,浮尘穿过光柱的样子就常在我梦中出现:小小尘埃从光圈这边出现了,静静地度过去,没几秒钟就消失在光圈的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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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踪飘忽的捕蛇人
谢宗玉
  捕蛇人穿过村庄的时候,我还太小。记不得捕蛇人的相貌了,也记不得捕蛇人何方人氏姓啥名谁了。只记得在我五岁到七岁的那段时光,捕蛇人出没过我们村庄。
  就有那么巧,黑麦家的小四去坳背摘茶籽,被缠在枝头的竹叶青咬了,开始还能说笑,等到抬回家时,就毒血攻心,眼见不行了。黑麦一家人哭得那个栖惶。哭声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连同夜色笼罩了整个村庄的上空。捕蛇人从暝色中走来,一路吆喝专治蛇毒、肿瘤和无名恶疾。捕蛇人的吆喝像一个火把点亮了黑麦一家人的眼睛。一家人抹了泪水,赶紧将捕蛇人让进屋。捕蛇人拿出一些黑坨坨,研细,让小四子内服外搽,然后昏昏睡去,第二天小四子就将脸色转过来了。
  好了后的小四子就认了捕蛇人为义父,跟着他学捕蛇治病。村人都说小四子命大福大,全靠了人与人之间的缘份。
  捕蛇人在村里住了十天,他白天捕蛇,晚上帮村人治疗恶疮,很快就成了村中的灵魂,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围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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