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同:“如果贤侄能够入主中军,事情就会是另一番样子。”
“事情不像两位叔父想得那样简单。六卿之中,虽然中军将的职位一直没有空缺,可自荀大人告老还乡、郤大人与栾大人相继病故、先氏家族被满门抄斩后,四卿的职位便一直空着。而在此前,六卿的职位从来没有空缺过。主公这样做,两位叔父难道一点都没看出异常?”
赵括:“贤侄的意思是,主公并没有让贤侄入主中军的意思,而是想另选他人?”
赵朔点点头:“很有这种可能。”
赵同情不自禁地叫道:“这怎么可能?无论于情于理都讲不通的事,主公为什么要那样做?”
赵朔不无忧虑地说:“主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侄儿一时也想不明白,但不管怎样,我们都要主动搞好与栾、郤两家的关系。自古便有得民心者得天下的良训,赵氏一族要想长治久安,必须在卿大夫中营造一种良好的睦邻关系。”
赵括不以为然道:“人待我以君子,我以君子待之;人待我以小人,我以小人待之。栾、郤之族心如蛇蝎,如果以农夫之道待之,最后付出代价的,只能是我们赵家。”
赵同也点头同意道:“与其向栾、郤示好,不如请长公主去主公那儿吹吹风。如果长公主能向主公美言几句,还怕中军将的职位不落在我们赵家?”
“是啊,请长公主到主公那儿美言几句,胜过满朝文武千言万语,到时候还可以借此把长公主接回来,她是赵家的媳妇,总不能老待在宫里吧?”
赵朔叹了口气,随其自然道:“长公主的性格我了解,不到死,是不会回赵家的。她想待在宫中,就随她去吧。”
※ ※ ※ ※ ※ ※ ※ ※ ※ ※
赵府。
老太太卧室。
赵盾的母亲——老太太翟姬躺在床上,不时地咳着嗽。
程婴席地而坐于老太太床前,正闭着眼睛给老太太把脉。
赵同、赵括、赵盾的妻子赵宣姬、赵朔等一班家人静静地站在老太太周围,一个个神情紧张地注视着程婴。
程婴把过脉后,睁开眼睛:“老太太的病,是由于受了风寒所致,只要按时吃药,注意调养,过几天就应该没事了。”
赵朔松了一口气:“程大夫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过两天就是老太太的诞辰,大家都等着给老太太磕头呢。”
灭门记(7)
屠家庄。
屠府。
高大气派的石制门楼,前后三进的深宅大院,显示出主家的阔绰和作派。
宽敞的大院内,天井旁边的葡萄架下,屠岸贾和管家屠诚正在悠闲地品茗下棋。
棋盘上,黑白双方形成了打劫态势。
屠诚落下一枚白子,吃掉了对方的一枚黑子。
屠岸贾落下一枚黑子,也想跟着吃掉对方的一枚白子,这时屠诚嚷嚷着不干了:“老爷,按照围棋的游戏规则,你不能脚跟脚地打劫……”
屠岸贾嘿嘿笑了笑:“规则是人制定的,你可以遵守,也可以不遵守,我不能被你打了一巴掌之后,一个人跑到一边去独自哭泣。”
屠诚无奈之下,只得在别处落下一子,嘴里却不依不饶地说:“老爷做人遵循下棋的规则,下棋为什么就不能遵守呢?”
屠岸贾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满怀兴味地看着屠诚,问道:“你说我做人遵循下棋的规则,我做人怎么遵循下棋的规则了?”
“老爷被赵盾赶出朝廷后,不但没有雪耻,反而跑到屠家庄来颐养天年,这不正应了围棋打劫的规则吗?”
屠岸贾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哪里想在屠家庄颐养天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现在朝廷都是赵盾的余党和家人把持朝政,我如果贸然行动,不但不能报仇,恐怕连在别处落子的机会都得失去。”
“如果一直没有机会,老爷打算就这样一直等下去?”
屠岸贾摇摇头,胸有成竹地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只要耐心等待,我相信终有一天,会等来报仇雪恨的机会。”
这时,一名家仆匆匆走进来。
家仆走到屠岸贾身边,禀告道:“老爷,有一位京城来的贵客到访……”
屠岸贾惊讶地抬起头:“京城来的贵客?”
“是,他说是老爷的故友,刚从京城来……”
“他有没有告诉你姓什么?”
家仆摇摇头:“他只说是老爷的故友,刚从京城来,其他什么也没说。”
“人呢?人在哪儿?”
“在门外等着呢。”
屠岸贾不禁埋怨道:“真没有规矩,还不快请进来!”
“不用请了,人已经进来了。” 话音甫落,宦者令奚贤已经抬脚跨进门槛,微笑着站在屠岸贾面前。
屠岸贾缓缓站起身:“奚大人……”
奚贤微笑着颔首致意:“屠大人,多年不见,想不到躲到这儿来享清福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灭门记(8)
后宫。
两辆轿式马车缓缓地停在晋景公寝殿外的台阶下。
奚贤下了马车,取下马车上的灯笼,引导着屠岸贾一步步踏上寝殿前的台阶。
奚贤将屠岸贾引见给晋景公后,悄悄地带上门出来。
远处传来两声笃笃的梆子声。
奚贤抬头看了看夜空,星汉灿烂的夜空显得格外繁密、深远,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寝殿内,一片辉煌的灯火中,晋景公一边踱着步,一边挥舞着手势,对屠岸贾说:“凡天下知名剑客,必有知名宝剑随身,爱卿就是寡人的随身宝剑,但有阻拦寡人,对寡人怀有二心者,爱卿尽管大开杀戒,有什么问题寡人给你兜着。”
屠岸贾垂首答道:“主公这么说,足见对微臣的信任。身为宝剑,微臣倒是不担心剑锋锋利不锋利,而是担心剑客能不能使用好手中的宝剑……”
“这点爱卿尽管放心,为了使用好手中的宝剑,寡人已经筹划多时了。”
“微臣深蒙主公厚爱,唯有竭尽死力以报效主公。唯其如此,微臣恳请主公对知无不言。”
晋景公略事沉吟,干脆亮出底牌道:“寡人请爱卿重新出山,担任司寇一职,不是为了收拾街头的几个小混混,而是为了对付当朝权焰炽天的五大家族。”
屠岸贾暗暗倒吸一口凉气,问道:“主公首先想要对付的,是哪个家族?”
“依爱卿看,首先对付哪个家族为好?”
“微臣远离朝政已经十年,对五大家族知之甚少,肆意妄言只会显得微臣浅薄。”
晋景公点点头:“把持晋国朝政的,原有六大家族。六大家族中,先氏家族已经被寡人满门抄斩,剩下来的五大家族中,实力最强、把持朝政时间最长的,要数赵家了。赵家又是爱卿在职时,弑杀灵公的罪魁祸首,而追究赵家的弑君之罪,无疑是向赵家开刀的最好理由。”
屠岸贾皱着眉头说:“成公在位时,并没有追究赵家的弑君之罪,主公这个时候再来追究,是不是有点……”
“如果单一追究赵家的弑君之罪,情理上确实说不过去,但要是现在有人首告赵家谋反,并有多名朝臣从旁作证,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有人首告赵家谋反?”
晋景公笑着点点头。
“主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以微臣对赵家的了解,赵家应该不会做出这种灭门的事情。”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到时候谁又能说得清?再说,说赵家谋反的又不是寡人,寡人又何必管它真假?”
屠岸贾担心地说:“六大家族树大根深,势力发展盘根错节,主公以莫须有的罪名,贸然对赵家动手,到时候只怕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六大家族中,先氏、荀氏和栾氏自成一家,赵氏和士氏、郤氏则互为同盟,而自郤克病故后,郤氏三兄弟由于与赵同、赵括产生嫌隙,便从赵氏集团中分离出来,和栾氏走到了一起。由于赵盾在世时,一直对栾氏采取打压政策,两大家族的关系便一直很疏远。而至赵盾去世后,这种很疏远的关系便渐渐演变为越来越紧张的矛盾冲突。寡人借长公主首告赵家谋反,请栾书、郤錡出面为其作证,只不过是利用了栾氏、郤氏与赵氏之间的矛盾而已。赵氏一除,寡人再找个机会为赵氏*,然后将陷害赵氏的栾氏、郤氏开刀问斩。六大家族如果去了四大家族,剩下来的两大家族就好办了。”
“现任中军将士会与赵氏关系非同一般,赵家在六大家族中,势力又最大,主公行事一定要万分周密才行,一旦出了差错,后果将不堪设想。”
“寡人以谋反的罪名给赵家定罪,士会纵然有心袒护,想必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寡人已经联络好栾氏家族和郤氏家族,来共同对付赵家!到时候只要我们计议妥当,打赵家一个措手不及,令其六处邑甲远水救不了近火,赵家的完蛋便会像铁板钉钉一样牢靠。”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主公还是小心为妙!”
晋景公笑着拍了拍屠岸贾的肩膀,信心十足地说:“爱卿放心好了,寡人是不会像灵公那样,给赵家第二次东山再起的机会的。”
灭门记(9)
公元前597年阴历6月23日,也就是晋景公请回屠岸贾重新担任朝廷司寇的翌日午后,晋景公在寝殿内召开了一次只有屠岸贾、栾书、郤錡和韩厥四人参加的秘密会议。
晋景公把情况略做介绍后,说:“赵氏谋反一事,由于事起紧急,事先未及与各位爱卿商量。寡人匆匆将各位爱卿招来,是希望各位爱卿能够协助寡人,共同*兴兵作乱的贼臣逆子。”晋景公看了屠岸贾一眼,继续说道,“屠爱卿是寡人新任命的司寇,以后要与各位爱卿同朝共事,希望各位爱卿能够同舟共济,共建大业。”
栾书、郤錡、韩厥向屠岸贾拱手道贺,屠岸贾慌忙避席作揖还礼。
晋景公下令道:“屠爱卿,寡人令你带三千虎贲军,两个时辰后于朝门聚齐,和栾爱卿、郤爱卿、韩爱卿一道赶往赵家,将赵氏满门抄斩,不得留下一个活口!”
屠岸贾起身领命道:“微臣遵旨!”
晋景公叮嘱道:“赵氏家族树大根深,家卒众多,六处封邑皆蓄有邑甲,千万不可走漏一人,以免遗患无穷。”
“主公放心,微臣绝不让赵家一人活过明天!”
晋景公满意地点点头,转向栾书、郤錡和韩厥下令道:“栾爱卿、郤爱卿、韩爱卿听令!”
栾书、郤錡和韩厥同时应声:“微臣在!”
“你三人率领所部兵马,协助屠爱卿一同行动。行动结束后,马上兵分六路,前往接收赵氏的六处封邑,如遇抵抗,一律格杀勿论!”
栾书、郤錡领命道:“微臣遵旨!”
晋景公见韩厥沉默不答,皱着眉头提醒道:“韩爱卿……”
韩厥凝眉谏道:“主公,微臣认为赵氏谋反一事,疑问甚多,主公还是等查实以后再行动为好。”
晋景公不悦地说:“等查实以后,寡人的脑袋早就搬家了!”
韩厥凛然道:“可也不能仅凭长公主的一面之词,就妄起杀伐呀!”
晋景公沉下脸:“怎么是一面之词?现在不是有栾爱卿和郤爱卿从旁作证吗?”
韩厥看了栾书和郤錡一眼,说道:“赵氏自叔带以降,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说他们蓄意谋反,微臣怎么也难以相信!”
栾书插言道:“韩将军的意思,是说栾某诬陷赵家啰?”
郤錡也随即附和道:“是啊,如果赵家没有谋反,那就是我们蓄意诬陷了。”
韩厥急忙解释说:“韩某并没有这样的意思,请栾将军和郤将军千万不要误解。韩某的意思是,赵家谋反一事,由于事关主公的声誉和大晋的安危,理应慎重其事。”
“那依爱卿看,应该怎样慎重其事?”
“微臣认为,查明事实真相是解决此事的唯一渠道,如果赵家谋反证据确凿,被主公满门抄斩,那是他们咎由自取;如果赵家根本没有谋反之事,而是受人诬陷,那主公要惩罚的,就不是赵家,而是那些人为制造祸乱的别有用心者了。”
“长公主是赵家的媳妇,哪有做媳妇的无故陷害夫家的道理?再说,赵家原有弑君的先科,即使长公主不首告赵家谋反,寡人也想将赵家绳之于法。”
“成公在位时,并没有追究赵家弑君之罪,主公隔代清算,于情于理恐怕都说不过去……”
晋景公声色俱厉道:“那是因为先君慑于赵盾的威权,不敢贸然行动罢了。弑君之仇不报,既无以告先祖,又无以戒来者,寡人身为一国之君,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见韩厥还想再说什么,晋景公不耐烦地挥挥手:“爱卿不用说了,寡人知道爱卿自小被赵家收养,对赵家怀有深情,但身为朝廷重臣,在事关国家存亡的大是大非面前,岂可因一己之私而废国家大事?”
韩厥直视着晋景公,昂然说道:“微臣自小父母双亡,幸赖恩公宣孟收录府中,抚养长大。对于赵氏的哺育之恩,微臣不敢有忘。但如果主公据此便认定微臣在事关国家存亡的大是大非面前,以一己之私而废国家大事,那是主公错看了微臣。不要说赵氏谋反,就是微臣的子女犯罪,微臣也会第一个将其绳之以法!”
“有爱卿这句话,寡人就放心了。寡人给四位爱卿两个时辰准备,两个时辰之后,所有兵马都要赶到朝门聚齐。”
屠岸贾躬身请求道:“为防止意外,微臣想一个时辰后发兵,一个时辰后赶到赵家,刚好是吃饭时间,这样行动也方便些。”
晋景公担心地问:“只有一个时辰时间,四位爱卿来得及准备吗?”
“微臣已经和栾将军、郤将军商量过了,他们都说没问题,不知韩将军那边可有问题……”
晋景公转向韩厥,问:“只有一个时辰时间,韩爱卿来得及准备吗?”
韩厥皱着眉头点点头:“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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