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景公转向韩厥,问:“只有一个时辰时间,韩爱卿来得及准备吗?”
韩厥皱着眉头点点头:“微臣尽力而为吧。”
韩厥、屠岸贾、栾书、郤錡四人各怀心思地出了晋景公寝殿,步履匆匆地行走在寝殿前长长的甬道上。
灼人的骄阳中,一大群鸽子盘旋着从他们身边咕咕飞过。
韩厥停下脚步,目光追随着鸽子的身影,直到它们完全消失后,方才收回视线。
见屠岸贾、栾书、郤錡三人已经去远,韩厥便匆匆向宫门走去。
韩厥到了宫门口,从侍卫口中得知赵朔已经出宫后,便驱车马不停蹄地直奔赵家而去。
灭门记(10)
赵府。
门楣旁,屋檐下,行道树上,一只只、一排排悬挂的灯笼,呈现出一派张灯结彩的喜庆气氛。
一群小孩子挥舞着竹竿,你追我赶、大呼小叫着从灯笼下跑过。
挥舞着竹竿的孩子们跑向宗祠前的广场。
宗祠前的广场上,几个男人正在布置舞台。
孩子们叫喊着爬上舞台,有的翻跟头,有的做鬼脸,有的舞动竹竿对打着,一派高兴劲儿。
一个爬在梯子上悬挂灯笼的中年男人挂好灯笼后,转身靠在梯子上,逗引孩子们说:“喂,我说孩子们,你们当中谁是老大啊?”
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来,抬头望着中年男人,然后纷纷叫道:“我是老大!”“我是老大!”
中年男人摇摇头:“哪儿有这么多老大,一支队伍中,只能有一个老大。你们谁最有本事,谁就是老大!”
一个孩子问道:“那你说我们谁最有本事?”
中年男人笑着说:“你们谁最有本事,我怎么知道?须得通过比试才能确定。”
另一个孩子问:“那你说我们怎么比试?”
中年男人伸出大拇指,对孩子们说:“你们当中,谁摔跤最厉害,谁就是老大!”
中年男人话音甫落,孩子们已经各找对象摔在了一起。
一同布置舞台的几个男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一边鼓掌,一边大声为孩子们加油。
在大人们的怂恿下,孩子们摔得更起劲了。
※ ※ ※ ※ ※ ※ ※ ※ ※ ※
赵府。
老太太卧室。
老太太背靠床头半坐着,消瘦的脸上木无表情。
赵宣姬坐在老太太身边,正一勺一勺地给老太太喂着汤药。
老太太喝了几口后,摇了摇头。
老太太有气无力地问:“朔儿呢?”
赵宣姬回答道:“明天是您老人家的诞辰,有好多事情需要提前准备,朔儿正带着一班人忙着呢。”
“长公主生了吗?”
“还没有,大概就在这两天。”
老太太生气道:“没生也不来给我祝寿吗?”
赵宣姬急忙解释道:“人家不是挺着大肚子不方便嘛,再说,预产期就在这两天,万一出了什么事,您老人家还不得把我们骂死?”
※ ※ ※ ※ ※ ※ ※ ※ ※ ※
赵府。
厨房间。
一摞摞碗碟整齐地排列在案桌上。
品种繁多的肉禽、瓜果和蔬菜堆满了宽大的储物间。
数十名厨役紧张有序地忙着捡菜、洗菜、切菜和配菜。
赵同在管家的陪伴下,在厨房间巡视了一番,然后满意地走了出去。
赵同和管家来到酒坊。
一缸缸美酒整齐地排列着。
赵同揭开一口缸的封盖,用舀子舀了一勺酒尝了尝,问道:“像这样的上等佳酿,共有多少缸?”
管家回答道:“三十口缸全满了,给老太太过寿应该绰绰有余。” 。。
灭门记(11)
赵府门口,硕大的灯笼高高悬起。
韩厥驾驶着马车,一边扬鞭和门丁打着招呼,一边马不停蹄地快速冲进大门。
马车一直冲到赵朔家的院门前,才戛然而止。
韩厥跳下马车,一边一迭声叫着“长驸马”,一边心急火燎地冲进院门。
不等赵朔出门,韩厥已经冲进了正房客厅。
见到韩厥,赵朔惊讶道:“韩大哥,这么急找我,出了什么事?”
韩厥喘着粗气急急道:“长驸马,长公主在主公面前首告赵家谋反,主公已经下令将赵家满门抄斩,行刑的大军很快就要出发,请长驸马速带家人避难!”
“长公主首告赵家谋反?这怎么可能?一定是韩大哥搞错了吧?”赵朔不相信地看着韩厥,愕然问道。
“事情千真万确,请长驸马千万不要怀疑!不但长公主首告赵家谋反,还有栾书、郤錡从中作了伪证。这些情况,都是主公亲口告诉我的。”
“一定是长公主受了他人蛊惑,主公偏听偏信,才会相信赵家谋反一事。我这就进宫去面见主公,澄明事情的原委。”
韩厥焦急地说:“时间来不及了,长驸马还是速带家人避难吧!主公这次问罪赵家,谋反仅仅是一个人为制造的借口,实际是想借此削弱和打击强臣势力,以加强君权。铲除赵家,仅仅是其行动计划中的一个环节而已。”
赵朔仍然不愿相信道:“赵氏一族,向来对公室忠心耿耿,如果举家逃亡,岂非坐实了谋反的罪名?主公即使再想加强君权,也不至于不问青红皂白,肆意屠杀大臣吧?”
韩厥突然发火道:“长驸马如果这个时候还对主公抱有幻想,那就多想想先氏的前车之鉴吧!这次派来屠杀赵家的大军中,就有我韩厥一个!你知道主公是怎样跟我们交代的吗?‘将赵氏满门抄斩,不得留下一个活口’,是‘将赵氏满门抄斩,不得留下一个活口’,你知道吗?”
赵朔突然悲伤道:“韩大哥,我知道你对赵家的感情很深,也知道你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报信,是希望我赶快带着家人避难,但问题是我不能那样做,一是我不能违抗君命,二是我不能让赵家背上谋反的罪名……”
“你不避难就不背上谋反的罪名了?如果赵家被满门抄斩了,以后还有谁来帮你们洗雪罪名?”
赵朔担心地说:“如果我带着家人避难,不但泼在赵家身上的污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的两个叔父和一班兄弟逃到封邑后,很可能会带着邑甲兴兵作乱,到时候受到影响的就不仅仅是赵家,而是整个国家的安危了。先父在世时,就一再告诫我,不管赵家遭遇怎样的变故,都不能做危害国家的事情。如果因为我违抗君命而使赵家挑起内乱,陷国家于动荡之境,那我赵朔岂非成了千古罪人?”
韩厥焦急道:“避难仅仅是权宜之计,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恩公在世时,被灵公设计陷害,就曾选择出逃的办法来躲避灾祸……”
赵朔决然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我赵朔是不会做这种上对不起主公和国家,下对不起先父和家族的事的!”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赵家被满门抄斩吗?”
“我马上进宫去面见主公,现在解救赵家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主公知道事情的真相,撤回成命……”
韩厥终于忍不住咆哮道:“你想见主公尽管去见吧,想做愚臣也尽管去做吧!你赵朔不愿意做背主之臣,只有我韩厥再做一次了,我不相信赵家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迂腐!”
听了韩厥的话,赵朔陡然一愣,急忙阻止道:“还是小弟去通知吧,请韩大哥速速离开这里,以免受到不必要的牵连!”
说完,便拉着韩厥的手往门外走。 。 想看书来
灭门记(12)
虽然原来只打算花一个时辰聚集兵马,但等到三路兵马都聚齐出发时,实际还是花费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时间。
在晋景公派往抄斩赵家的大军中,由于韩厥以身体不适婉拒了君命,最终出发的便只有屠岸贾、栾书和郤錡所率领的三路兵马。
三路兵马从朝门出发的时候,距离韩厥离开赵家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这么长时间,按说赵家早已撤离到了安全的地方,而实际情况却是,赵家不但没有一个人撤离,甚至连一点要撤离的迹象也看不出来。
整个赵府,从上到下,没有丝毫大难临头前的惊慌和纷乱,兴奋的人群,密密匝匝地聚集在宗祠前的广场上,一边观看着舞台上的杂技表演,一边悠闲地等着管家呼叫开席。
宽敞的宗祠门厅里,四五十张酒桌已经摆放停当,往来穿梭的厨役,正在给一张张酒桌安排餐具。
宗祠前的广场上,观看表演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舞台上,一名十四五岁的女孩匍匐在一张方桌上,四肢反曲向上,两只手掌和两只脚掌各撑着一根细长的木棒。
木棒上,四只颜色各异的瓷碗正在快速转动着。
密集的人群不时发出轰然叫好声。
人群的后方,两个打扮得花蝴蝶一样的小女孩,对舞台上的表演和大人的喝彩置若罔闻,正一脸烂漫地面对面打着巴巴掌。
两个小女孩一边打,一边跟着击打的节奏同唱道:“一抹金,二抹银,三抹四抹打手心。打巴巴掌,打到正月正,家家人家玩龙灯;打巴巴掌,打到二月二,家家人家接女儿;打巴巴掌,打到三月三,芥菜花开赛牡丹;打巴巴掌,打到四月四……”
※ ※ ※ ※ ※ ※ ※ ※ ※ ※
在小女孩的巴掌声和歌谣声中,抄家的队伍源源不断地驰过大街。
戈戟森森的队伍,就像一条奔腾流淌的急流,哗哗地淌过米行,淌过药铺,淌过酒楼,淌过满街愕然观望的人群。
长长的队伍前方,一列列战车隆隆奔驰。
奔驰的战车,仿佛急流中的浪头,挟着雷霆之势,正源源不断地向赵家扑去。
曾经稳如磐石的赵家,宛若一座风雨飘摇的孤岛,在急流的冲击和包围中,越来越摇摇欲坠。
包围孤岛的急流越积越多,瞬间隔开了它与大陆之间的连接……
※ ※ ※ ※ ※ ※ ※ ※ ※ ※
赵府。
赵括寝室。
赵括伏在书桌前,正在一卷书册中记着什么。
一名眉清目秀的十五六岁侍女轻轻地走进来给赵括添茶。
赵括抓住侍女的手,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低下头便去亲她的嘴唇。
侍女一边躲闪着,一边在赵括的怀里竭力挣扎。
赵括抱起侍女,一把将她扔在床上,伸手便去解她的衣服。
侍女挣扎着哭喊道:“老爷……老爷……不要啊……要被夫人知道了,非扒下奴婢的皮不可……”
赵括一边动作,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夫人去老太太那边了,用不着担心。你又不是第一次被我搞,哭哭啼啼干什么?”
就在这时,赵同突然一头闯进来,气喘吁吁地说:“二弟,二弟,大事不好了……”
赵括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待看清是赵同后,不由埋怨道:“进来怎么也不敲门?大呼小叫的,出什么事了?”
赵同惶然道:“不知出了什么事,官兵已经将赵家四面包围了……”
赵括一边往身上穿衣服,一边对赵同说:“你先带人到门口去应付一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朔儿随后就来。”
赵同答应一声,便急急忙忙地出门而去。
灭门记(13)
赵括带着管家,找了好几处地方,问了好多人,都没有找到赵朔的人影。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找不到赵朔,赵括只得带了一队随从,匆匆往大门口赶。
到了门口,看到黑压压一片官兵和站在战车上的官兵统帅屠岸贾,赵括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家伙什么时候又回到了朝廷?
赵括挤出一脸笑,对屠岸贾作揖问候道:“久仰!久仰!屠司寇多年不见,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屠岸贾拱手回礼道:“屠某承蒙主公厚爱,重新回到朝廷担任司寇一职,赵宗主想不到十年以后,我们还能在府上见面吧?”
赵括尴尬一笑:“赵某见识短浅,确实没有想到能在这儿见到屠司寇。”
“二十年前,赵府老太太过五十大寿的时候,屠某曾经跟随家父,来府上祝过一次寿。这两天随朝议事时,听说明天是老太太的七十寿诞,屠某特地准备了一份薄礼,前来孝敬老太太……”
赵括急忙感谢道:“老太太过生日,要屠司寇破费干什么?屠司寇要喝酒,尽管来寒舍就是了!”
“无礼不成敬意,空手哪能显示出屠某的心意?”
“屠司寇真是太客气了!今天的晚宴刚好还没有开始,屠司寇请到里面小酌几杯。”
屠岸贾含笑推拒道:“屠某公务在身,不便小酌,赵宗主如果想小酌几杯,那得赶紧抓紧时间了,稍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没有机会了?屠司寇这话是什么意思?”赵括盯着屠岸贾,不解地问。
“赵宗主还不知道吗?长公主在主公面前首告赵家谋反,主公已经下令将赵家满门抄斩。屠某会同栾将军、郤将军率领三路大军光临府上,目的就是为了完成主公的旨令……”
赵括的脑袋“嗡”地一声,顿时陷入一片空白。他怔怔地看着屠岸贾,什么也听不到了。
屠岸贾满意地笑了笑,对赵括说:“屠某给赵宗主一顿饭时间自便,一顿饭之后,屠某便只知君命了……”
望着赵括一行远去的背影,屠岸贾的管家、御者屠诚不满地说:“老爷,干吗要给他们一顿饭时间?指挥大军冲进去,一顿砍瓜切菜不就得了?”
屠岸贾微笑着摇摇头,意味深长地问:“屠诚,如果有仇敌落在你手里,而这个仇敌又是你多年以来一直恨之入骨的,你会一剑将他刺死吗?”
屠诚想了想:“多半不会。”
屠岸贾满意地点点头:“我想也是这样。”
“老爷是想在抄斩赵家之前,好好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让他们在绝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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