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朔：“……”
“赵氏一族世代忠良，向为大晋股肱，小人不忍赵家从此绝嗣，令绝世冤情石沉大海而无人昭雪，是故不避危险而倾情相告，何去何从，还请长驸马三思。”
“奚总管的好意，赵某心领了，但赵某不能置赵家数百口人命于不顾，只为自己偷生，而放弃今天向主公申诉冤情的机会……”
奚贤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长驸马既然这样说，小人也不便阻拦，但小人觉得，长驸马与其去找主公浪费时间，还不如马上去拜见太夫人。只要太夫人肯出面干涉，赵家就有幸免的希望……”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灭门记（18）
后宫。
太夫人寝宫。
晋景公的母亲太夫人听了女婿赵朔的哭诉，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朔跪拜于地，涕泣恳求道：“赵氏数百口生命危在旦夕，恳请太夫人念在赵氏一门世代忠烈的份上，慈悲为怀，救赵氏于水火之中……”
太夫人遽然而起，愤而说道：“长驸马请起，老身这就去见主公，为赵家讨还清白！”
※ ※ ※ ※ ※ ※ ※ ※ ※ ※
后宫。
主殿大厅，一片灯火辉煌中，晋景公不安地来回踱着步，焦急地等待着赵家的消息。
一班内侍分列两侧，肃然而立。
一名内侍匆匆忙忙奔进大殿，禀报道：“启禀主公，太夫人驾到！”
晋景公陡然一愣，随即疾步迎出大殿。
太夫人在一班宫廷侍女的尾随下，气冲冲踏上主殿前的台阶。
晋景公躬身施礼道：“母后懿驾到此，不知有何吩咐？”
太夫人冷脸问道：“听说主公业已调派大军，要将赵氏满门抄斩？”
晋景公垂首答道：“赵氏意图谋反，经多名卿大夫首告，证据确凿，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太夫人愤然问道：“赵氏一族世代忠良，人所共知，说赵氏意图谋反，主公心里恐怕也不会相信吧？”
晋景公硬着头皮说：“母后，赵家谋反一事，不由人不信，因为首告赵家谋反的，不是别人，而是您的女儿、赵家的媳妇长公主——您说世上哪有做媳妇的无端陷害自己夫家的道理？”
“老身身为女流，按说不应该过问朝廷政事，但赵氏谋反一事，委实过于重大，不由人不慎重其事。主公偏听一人之言，不查明事实真相，就妄起杀伐，一旦错杀无辜，后果将不堪设想。为万全起见，主公可将赵氏一族先行监禁，待查明事实真相后，再行发落……”
“母后教诲，深有道理，只是赵家已经被满门抄斩，就是想要挽回，也已经无力回天……”
太夫人厉声道：“这边大军刚刚出发，那边赵家怎么就被满门抄斩了？身为一国之君，竟然以如此恶毒手段对待臣下，将来还有谁敢为君主卖命？老身虽然身为女流之辈，也知道仁义为立国之本，以你今天对待赵家的态度，你扪心自问一下，”太夫人拍拍自己的心口，“这儿还有一点仁义良心吗？”
晋景公急忙拜倒在太夫人面前：“母后息怒，孩儿已经知错了！孩儿马上赶往赵家，去阻止事态的发展！只是让孩儿担心的是，等孩儿赶到赵家时，恐怕赵家早就被满门抄斩了……”
太夫人发怒道：“那你还不赶快去止息事端，净在这儿罗嗦干什么？” txt小说上传分享
灭门记（19）
赵府。
后门。
两扇厚重的门扉被缓缓拉开，一队全副武装的步卒刚刚跑出门外，便被迎面射来的一阵箭雨射倒在地。
后门外，一辆辆、一排排战车比肩接踵，前后左右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呈半圆形排列，结成一个巨大的阵势，将赵家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战车上，一排排甲士或站或蹲，正在不停地张弓射箭。
一辆辆战车呐喊着从门洞中鱼贯冲出。
冲出的战马和家卒不断中箭倒地。
偶尔有冲到阵前的战车，战马和家卒也在守卫森严的官兵箭射戟刺下，死于非命。
千夫长站在一棵高大的榆树下，脸色铁青地注视着一批批家卒被射倒在门外。
一名百夫长突然跪倒在千夫长面前，恳求道：“千夫长，不要让士卒们再冲了吧，这样冲根本出不去，只会白白送死！”
千夫长瞪了瞪眼：“送死也要冲！不冲只会坐以待毙，冲或许还有逃生的机会！”
百夫长恨恨地跺了跺脚，带着一队家卒冲向门外。
刚到门口，百夫长和他的属下便被密密的箭雨射倒了。
千夫长正要派人继续冲，管家突然出面阻止道：“千夫长，这样死打硬闯，只会白白送死。那边有几垛草堆，让士卒们躲在草捆后面，滚着草捆往前冲吧。”
千夫长顺着管家的手势，望着不远处的几垛草堆，点了点头。
一个个家卒一边滚着高大的草捆，一边往门外冲。
密密麻麻的草捆连绵不断地向门外滚去。
密密的箭雨射在草捆上，发出噗噗的声音。
滚动的草捆离官兵越来越近……
突然，一支支点燃的火把飞向空中，划着优美的弧线，落向滚动的草捆……
紧接着，更多燃烧的羽箭，像流星雨一样飞向更远处的草捆……
被点燃的柴捆迅速燃烧起来，霎时弥漫成一片火海。
草捆后的家卒猝不及防，惊慌失措中纷纷四处逃窜。
越来越多的家卒身上着火后，在火海中挣扎、哀号。
千夫长一边率领数十辆战车往门外冲，一边大声命令道：“所有人都不许退后，大家跟我往外冲！”
逼近火海的战马或住蹄嘶鸣，或掉转方向，再也不肯前进一步。
一辆战车收束不及，突然跌入火丛，战马在火光中不停挣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两名甲士随着倾侧的车厢跌出车外，挣扎着逃离燃烧的火堆，另一名甲士跌入火堆后，翻滚着再也没能爬出来。
千夫长见势不妙，正要命令家卒撤退，突然一支响箭呼啸着射中了他的咽喉。
千夫长一跤跌出车外，张眼望着空中密密麻麻的箭雨，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灭门记（20）
后门内。
密密麻麻的箭矢飞蝗一般射进来。
管家急忙指挥家卒：“快关门！快关门！”
数十名家卒举着盾牌，冒着密密的箭雨，蜂拥着去关门。
一支支飞矢将试图关门的家卒射倒在门边。
突然，一辆辆官兵的战车挟着雷霆之势，箭一般向门内冲来。
中年男人急忙对管家说：“管家，快带着夫人们和孩子们离开这里，我和百夫长掩护你们！”
中年男人和另一名百夫长率领剩下的家卒，拼死冲到门口去阻挡官兵。
隆隆的战车很快将抵挡的家卒冲得七零八落。
奔驰的战车并不恋战，而是兜了一个大圈，将抵抗的赵氏家卒和逃跑的赵氏族人，包围在一个以围墙为直径的半圆内。
包围圈在呐喊声和厮杀声中，越缩越小。
中年男人在抵抗中，被战车上的官兵刺死。
另一名百夫长在抵抗中，被战车上的官兵刺死。
赵兕、赵貔、赵辕、赵辐在抵抗中，被战车上的官兵刺死。
被刺死的家卒越来越多……
剩下来的家卒越来越少……
管家身中数箭后，躺在血泊里，痛苦地喘息着……
季叔和孙子挺着武器，背靠背退到管家身边。
管家拉着季叔的裤脚，绝望道：“季叔，放下武器吧，已经没希望了，赶快去照顾孩子们……”
季叔看着越来越多的官兵，伤心地扔下长矛，季叔的孙子趁季叔不注意，将短剑揣进衣袖里。
季叔的孙子跟着爷爷向围墙下跑去。
老太太、三位夫人、两名侍女和一批孩子缩在围墙下，惊恐无助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官兵向他们逼来。
呐喊声和厮杀声突然寂静下来，数千名官兵呈半圆形阵势，戈戟森森地注视着围墙下的一群老人、妇女和孩子。
栾书从官兵分开的通道中，走到队列前，对孤立无助的赵氏家人说：“你们不用害怕，本帅做事向来有个原则，就是不杀手无寸铁的弱者，尤其不杀孤苦无助的老人、妇女和孩子。回去告诉你们宗主，不要再让人出来送死了，你们是根本冲不出去的！只要你们不向外突围，就与本帅和郤将军没有关系……”
栾书说完，转身上了战车，一路向门外驰去。
一辆辆战车跟着栾书驰出门外。
陡然空旷的战场上，一片狼藉。
战死的士卒摩肩接踵，横七竖八地弃尸于倾覆的战车、死去的战马、仆倒的战旗和随手丢弃的弓箭戈戟之间。
千夫长仰面悬挂在一辆倾侧的战车上，脑袋和上肢无力地垂于车下，中年男人坐在血泊中，屈身背靠一匹死马，双手紧攥着一支扎入胸腔的长矛。
一声悲痛的哭泣，突然从老太太的嘴里发出来。
紧接着，女人们和孩子们的哭声响成一片。
听到哭声，管家艰难地抬起头，然后咬牙支撑着身子，一点一点地向围墙下的女人和孩子爬去。
管家爬到老人、妇女和孩子们面前，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哽咽道：“大家还是先不要哭了，赶快去向宗主报讯要紧……”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灭门记（21）
赵氏宗祠前，季叔驾驶着一辆战车飞速而至。
马车在宗祠前的台阶下停下来。
一匹战马踏蹄嘶鸣着。
赵括箭步奔到战车前。
车厢里，身中数箭、浑身鲜血的管家静静斜躺着，一动不动。
赵括抱起管家，不停地呼喊着：“管家，管家……”
管家喉头哽咽了一下，艰难地睁开眼睛，断断续续道：“宗主，小人……无能，没能……保护……好……小主人……老太太和……夫人们……在……”说完，重重地垂下了脑袋。
赵括不停地摇着管家，呼喊道：“管家……管家……管家……”
赵括将管家紧紧地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 ※ ※ ※ ※ ※ ※ ※ ※ ※
赵府。
大门外，屠诚小声地提醒道：“老爷，一顿饭时间已经到了……”
屠岸贾气定神闲地望着赵府大门，说道：“我知道。”
虎贲将军荀庚不解地问：“时间到了还不动手，屠司寇到底在等什么？”
屠岸贾胸有成竹地说：“我在等赵括、赵朔打开大门，跪在我的面前向我求饶。”
※ ※ ※ ※ ※ ※ ※ ※ ※ ※
赵府。
宗祠前的广场上，赵括心情沉重地对聚集在广场上的家人、家仆和家卒说：“赵氏自先祖叔带入晋以来，世代忠良，对大晋公室可谓呕心沥血，虽肝脑涂地而在所不惜！今无端遭人陷害，主公昧暗不明，使忠烈之后受此天来横祸，此为赵家之不幸，也为大晋公室之不幸！括等身死皆不足惜，令人痛心的是，赵家所遭受的绝世冤情，此后再也没有机会得到昭雪了……”
说到这儿，赵括的声音哽咽了，他停了停，然后继续说道：“鉴于突围的兵马悉数被杀，二老爷和长驸马去向不明，外面又有数万官兵将围墙四面围得水泄不通，硬撑下去只会付出更大代价，括便擅自做主，拟率族人向官兵乞降伏罪。官兵此次行动，针对的只是赵氏族人，如果他们能够仅仅问罪于赵家，而放过在场的非赵氏族人，我赵括即使死后变牛变马，也会感激上天的好生之德。不管你是赵家的亲朋、街坊，客人，还是赵家的仆役、士卒和家臣，只要不是赵氏族人，都请你们站到另一边去。赵氏族人中，如果有不愿意随括伏罪，有办法逃生的，也尽管自便。身为赵氏宗主，不能保护自己的族人，已是莫大的耻辱，如果这种耻辱再加及宗族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和家臣仆役，那我赵括死后还有什么脸面去拜见列祖列宗？赵括无能，不能令诸位全身而退，只有向诸位磕头谢罪了……”
说到后来，赵括已是泪流满面。他躬身跪倒，庄重地向大家拜了两拜。
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一起拜倒。
一名家臣哽咽道：“宗主，我们身为赵氏家臣，在赵家遭受危难时，怎么能置赵家安危于不顾，而只顾自己逃命？”
“是啊，宗主，不管是身为赵氏家臣，还是赵氏家仆，都是赵氏的一分子。作为赵氏的一分子，在赵家遭受危难时，怎么能昧心离开赵家？”又一名家仆接着说。
赵括的眼眶再次湿润了：“诸位的心意赵某心领了。赵家无辜遭难，已是天大的不幸，如果这种不幸日后再得不到昭雪，赵家数百口在天之灵怎么能得到安息？赵某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不想连累无辜，另一方面是想拜托诸位，日后给赵家一个沉冤昭雪的机会。此冤不申，你们让赵某和赵氏族人死后怎么能够瞑目？”
赵括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定格在几十名戏班演员身上：“请赵家请来的戏班站到我身边来！”
几十名杂技演员和其他演员陆陆续续走出人群，站到了赵括身边。
“请赵家请来帮忙的亲友和街坊站到我身边来！”
又有一些人陆陆续续走出人群，站到了赵括身边。
“请赵氏家臣和仆役站到我身边来！”
肃立的人群一动不动。
赵括重复道：“请赵氏家臣和仆役站到我身边来！”
肃立的人群仍然一动不动。
赵括再次拜倒在地，哽咽着请求道：“请你们都站过来吧，就算我赵括求你们了！我赵括今生生不能安心，难道连死，你们也不让我死得安心吗？”
躁动的人群中，开始有人哭着走向赵括…… 。 想看书来
灭门记（22）
屠岸贾终于在门外等得失去了耐心，带着三千虎贲将士耀武扬威地出现在赵氏宗祠前的广场上。
屠岸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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