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钱那是主公的事,和微臣没有关系。微臣不明白的是,国库里本来很有钱的,现在怎么没有钱了?”
晋灵公狗急跳墙道:“国库里没有钱,爱卿身为执政大臣,难道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没有辅佐好主公,搞得诸侯离心,三军衔怨,百姓不堪疾苦,是微臣最大的责任。”
赵盾一边说,一边下了戎车,手捧斧钺,一步一步向晋灵公走去。
赵盾再拜于晋灵公身前,双手高举斧钺,痛心疾首道:“微臣愚钝,外不能服诸侯,霸天下,内不能保社稷,定民心,每念及此,微臣便不胜惶恐!臣以为尸位素餐事小,误国误民事大,为和诸侯,定民心,微臣谨向主公辞去中军将职务,敬请主公另选贤能,以安社稷!”
晋灵公瞪大眼睛看着赵盾:“爱卿这是何苦,寡人又没有责怪爱卿的意思……”
赵盾手托斧钺,垂首长跪,凝然不动。
晋灵公再次请求道:“爱卿快快请起,斧钺寡人暂且收下,供奉于太庙中,中军将的职位还请爱卿一力承担,以慰寡人之望。”
赵盾执意辞让道:“微臣愚钝,身为三军统帅,既不善于审时度势,运筹帷幄,又不具备深远的谋略和常人难以企及的远见卓识,难以担当一国兴亡的天下大任!”
晋灵公无奈地请教道:“那依爱卿看,在诸位大臣中,谁能接替爱卿的职位?”
赵盾一拜到地,诚惶诚恐道:“鄙陋之臣不敢建言,以免贻误国是。”
荀林父和郤缺走到赵盾身后跪下,先后启奏道——
荀林父:“微臣才疏学浅,难以担当大任,谨向主公辞去中军佐职位!”
郤缺:“微臣也向主公辞去上军将职位!”
先縠、栾盾、胥克、赵穿、韩厥等众将纷纷将兵器扔在战车前面,皆欲向晋灵公辞去所担任的职务。
晋灵公一下子傻了眼:“诸位将士有何要求,寡人答应你们就是了,何苦要以这种方式来考验寡人!”
弑君记(18)
后宫。
晋灵公寝殿前的广场上,一群内侍正在蹴鞠。
一名内侍百步带球,然后飞脚射门。
球撞在木柱上,飞出老远。
晋灵公在一班内侍的随从下,气呼呼地走在长长的甬道上。
晋灵公皱着眉头看了看蹴鞠队,不耐烦地冲奚贤挥挥手:“叫他们马上滚蛋!还有,传御膳房,寡人要用膳。”
一会之后,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便被宫女们次第传上来。
晋灵公身前的案几上,排满了五颜六色的美味佳肴。
一名宫女跪着身子给晋灵公斟酒。
晋灵公端起玉制酒樽,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
晋灵公再次端起玉制酒樽,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
晋灵公一连干了三樽,然后将手中的酒樽重重地砸在墙壁上。
酒樽撞在墙壁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晋灵公站起身,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寡人实在受不了了!赵盾那个老匹夫,竟然敢串通三军来要挟寡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总有一天,寡人要让他知道我夷皋的厉害!”
一名宫女端着一盘菜上来。
晋灵公停下脚步,不耐烦地责问道:“熊掌呢?寡人要的熊掌,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上来?”
上菜的宫女急忙回禀道:“大厨师说,熊掌还没有做好,一做好,马上就给主公送来。”
晋灵公突然吼叫道:“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做好?寡人已经等不及了,叫他们马上传上来!”
“奴婢这就去催。” 上菜的宫女吓得赶忙躬身退下。
一刻钟后,一双细腻白嫩的素手,终于将一盘肥美诱人的熊掌呈献在晋灵公面前。
晋灵公举起银制刀叉,叉起熊掌,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张嘴去咬熊掌上的脚趾。
晋灵公咬了几次都没咬动,气得将熊掌重重地砸在餐桌上。
熊掌击在一只碟子上,跳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滑向地面。
一只伏在地上的灵獒突然跃起身,一口将熊掌叼在嘴里,然后欢天喜地地躲到一边享受去了。
晋灵公歇斯底里地咆哮道:“这是烧的什么熊掌?厨师呢?马上把厨师叫来!”
一名御厨在两名内侍的引导下,满脸惶恐地疾步登上台阶。
御厨疾趋到晋灵公面前,诚惶诚恐地伏地再拜道:“奴才叩见主公!”
晋灵公睁着铜铃般的眼睛瞪着御厨,指着躲在一边啃咬熊掌的灵獒,责问道:“这就是你做的熊掌?连狗都啃不动的东西,你端上来给寡人吃?”
御厨顺着晋灵公的手指看过去,一只威猛的獒犬正双爪搭在熊掌上,歪着脑袋,龇牙咧嘴地拼命啃拽着熊掌。
御厨吓得慌忙一个劲磕头碰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为主公重做!”
“你连一份熊掌都做不好,寡人要你还有何用?”晋灵公抄起席上的一柄长剑,突然向御厨刺去。
长剑洞穿御厨胸背,露出大半截剑尖。
鲜血,顺着剑尖一滴滴滴下来。
※ ※ ※ ※ ※ ※ ※ ※ ※ ※
休兵仪式结束之后,赵盾和朝臣们到朝堂上商量了一会国是,然后便相跟着走出朝堂。
一辆由宫女驾驶的宫廷马车,缓缓地从朝堂旁边经过。
渐渐离去的马车上,一只肥胖的手掌突然从车厢中的箩筐里伸出来,随着马车的行驶而不停地微微颤动着。
赵盾注视着那只手掌,高声叫住马车。
诸位卿大夫跟着赵盾走向马车。
赵盾掀开箩筐上的遮盖,蜷缩在箩筐里,浑身浸满鲜血的御厨赫然呈现在众人面前。
赵盾听了宫女的讲述,气得险些晕过去。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气冲冲地大步向后宫走去。
士会一边追赶,一边劝阻道:“正卿,还是让下官先去进谏吧!主公如果不听下官谏言,正卿再接着进谏不迟,否则便没有人能跟着进谏了。” 。 想看书来
弑君记(19)
后宫。
晋灵公寝殿。
士会跪于台阶之下,高声参拜道:“微臣拜见主公!”
晋灵公佯装不知,依然饮酒如故。
士会从台阶下起身,往前紧走几步,跪拜于屋檐之下:“微臣拜见主公!”
见晋灵公仍然佯装不知,士会起身直趋殿内,再拜于晋灵公身前:“微臣拜见主公!”
晋灵公陡然惊觉似的急忙摆摆手:“爱卿不用说了,寡人已经知错了……”
士会稽首说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诗经》有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主公若果能悔改,则为大晋和天下百姓的福气……”
晋灵公再次阻止道:“爱卿的意思寡人已经知道了,爱卿不用再说了……”
士会躬身退出殿外,转身步下台阶。
一名候在门口的内侍匆忙跨进大殿,附在晋灵公耳边,小声禀告道:“主公,士大夫是和正卿一道来的,正卿现在正在宫门外等着呢。”
晋灵公慌忙爬起身,一边往寝宫里走,一边吩咐道:“马上关上大门,就说寡人病了,不能接见正卿,有事让他明天再奏……”
晋灵公进了寝宫,又探出头:“还有,马上把酒菜撤了,让所有人立即滚蛋!”
一阵忙乱过后,内室们都撤出殿外,两扇沉重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然后“嘭”地合在了一起。
※ ※ ※ ※ ※ ※ ※ ※ ※ ※
寝殿内,晋灵公烦躁不安地不停踯躅着。
屠岸贾和奚贤垂手侍立一旁,凝然不语。
晋灵公停下脚步,问道:“奚贤,宫廷侍卫中,最神勇的卫士是谁?”
奚贤不解地问:“主公的意思是……”
晋灵公咬牙切齿道:“不除掉赵盾,寡人寝食难安!为今之计,只有暗杀为最好的办法了。”
奚贤倏然一惊,慌忙劝谏道:“主公,正卿为大晋股肱,又是先主的托孤大臣,向来对主上忠心耿耿,杀掉他恐怕难以向朝臣交待……”
晋灵公不悦地打断奚贤:“奚贤,你身为寡人的宠臣,不会胳膊肘往外拐,替赵盾说话吧?”
奚贤慌忙垂首答道:“小人不敢!”
屠岸贾插话道:“主公欲行刺赵盾,微臣倒是可以推荐一名合适的人选……”
※ ※ ※ ※ ※ ※ ※ ※ ※ ※
夜半。
赵府。
赵盾的书房。
灯火朦胧的木格窗户前,一名黑衣人用尖刀戳开窗纱。
黑衣人的眼睛凑近戳开的窗洞。
淡淡的烛光中,赵盾席坐于书案前,正在认真地批阅公文。
赵盾批阅好一件公文,放在一旁。
批阅过的公文已经堆成了厚厚一摞。
赵盾打了一个哈欠,双肘支案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又继续批阅公文。
外面传来三声鼓响,只听巡夜人报时道:“三更了,三更了……”
巡夜人报时的声音渐渐远去。
一名中年妇人手里端着一只装有点心的托盘,轻轻地推门进来。
中年妇人心疼地说:“老爷,已经三更了,还是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还要上朝呢。”
赵盾头也不抬地说:“夫人,不用等我了,没事先去睡吧,我还有几份公文要看,明天早朝都等着要用呢。”
黑衣人的眼睛离开窗洞,心想道:“早就听说正卿为万民之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刺杀万民之主,便是对大晋不忠;违背主公谕旨,便是对国君不信。鉏某不忍做不忠之事,也无意做失信之臣。为今之计,唯有一死以报效主公……”
黑衣人离开窗户,走到一棵高大的槐树下,从腰间取出尖刀,割开一块槐树皮,用刀尖刺破手指,在上面写道:“某是鉏麑,受主公差遣,前来刺杀正卿,万望正卿小心提防主公,以造福大晋百姓。”
鉏麑立于槐树之下,昂首北望,灿烂的星空中,一颗流星划过天宇。
鉏麑噙着眼泪,双手握紧尖刀,刀尖抵住胸口,猛然向槐树撞去。
随着一声惨叫,鉏麑的身体重重地撞在槐树上。
弑君记(20)
凌晨,朦胧的夜色中,赵府的大门被两名家丁缓缓推开。
一名家人提着灯笼走出门外。
赵盾走出大门,在提弥明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赵盾的夫人赵宣姬站在马车前,满脸忧戚地劝说道:“老爷,今天就不要上朝了,万一主公又使坏心眼,您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赵盾正色道:“身为朝臣,在该上朝的时候不上朝,那国家养你还有何用?……夫人放心,为人只要不做亏心事,就不用害怕半夜鬼来敲门。”
马车在赵宣姬的注视下,渐行渐远,车上的灯笼也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 ※ ※ ※ ※ ※ ※ ※ ※ ※
赵盾来到朝堂,和群臣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等到主公上朝,派人去问时,才知道主公已经带着一班宠臣去桃园潇洒了。
“主公既然不喜欢在朝堂办公,那我们就随他去桃园办公吧!”赵盾带着群臣,怒气冲冲地直奔桃园而去。
到了绛霄楼下,赵盾冲楼上的晋灵公拱手作揖道:“微臣知道主公喜欢在桃园议事,所以特率百官前来应命!”
看到赵盾,晋灵公险些吓得鼻子不来气。他狐疑地回头看着屠岸贾,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屠岸贾皱着眉头小声道:“昨夜鉏麑一去不归,微臣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满朝文武跟着赵盾,径直上了绛霄楼,向晋灵公参拜道:“微臣拜见主公!”
晋灵公急忙回拜道:“各位爱卿不必多礼!寡人并没有召诸位爱卿前来随驾,诸位爱卿缘何至此?”
赵盾稽首再拜道:“微臣有言启奏,望主公宽怀采纳!臣闻有道之君,以百姓之乐为乐,无道之君,以一己之乐为乐。现今主公广征赋税,大起宫室,宠信佞臣、姬妾,恣意田猎游乐,虽一己之乐莫过于此。自古迄今,臣闻有一己之乐者,未闻有杀人取乐者。今主公飞弹伤人,又以小过擅杀内侍、厨役,此非有道之君之所为也!常言道:人命关天。主公如若对生命心无敬畏,一意滥杀无辜,微臣担心百姓离乱、诸侯分心、桀纣亡国之祸不远矣!微臣身为大晋臣民,不忍坐视国家危亡而置之不理,故率群臣犯颜直谏。乞请主公回辇入朝,痛改前非,重振先主霸业,以安天下之心。”
晋灵公强抑一腔愤怒,满面羞惭地说:“爱卿且退,寡人今日游玩过后,定当洗心革面,重理朝政。”
赵盾据理力争道::“圣人云:闻过即改,善莫大焉。请主公即时改过,回朝处理政事。”
晋灵公硬着头皮请求道:“正卿进谏,虽是好意,但是寡人车驾业已至此,空回岂非惹人耻笑?万望正卿暂行方便,容寡人游玩一日,一应政事,待寡人明日当朝计议如何?”
赵盾执意坚持道:“主公让微臣放心的话,微臣不知听过多少次了,微臣斗胆直谏,恳请主公即刻回朝议事!”
说完,一拜到地。
群臣也跟着齐刷刷拜倒于地,请求道:“恳请主公即刻回朝议事……”
晋灵公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耍赖道:“寡人已经说过明天一早上朝议事,各位爱卿如果再逼迫寡人,寡人就从楼上跳下去,一头碰死在诸位面前!”
赵盾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他定定地看着晋灵公,语气稍有缓和道:“主公既然这样说,微臣就再相信主公一次。主公当着群臣说下的话,到时候可千万别不算话!”
晋灵公心里松了一口气:“爱卿放心好了,寡人一言九鼎,说过的话岂能不算话!”
赵盾转向屠岸贾,声色俱厉道:“屠大人身为朝廷司寇,日日混迹于宫廷内侍之中,是不是司寇做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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