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愿引动咒文,却又以这种方式让我恢复力量,是在惩罚我吧,就像很久以前那样。”
主神深深地看了眼悲伤的天使,绿色的眸中闪烁着难以读懂的光芒。他转身背对着他最宠爱的天使,朝着他的位置走去,自口中道出的话语令奥兰比亚犹如置身冰窟。他说:“你走吧。”
奥兰比亚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的,他艰难地问道:“你……认真的吗?”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大圣堂的宁静,自星辰之战后一直保养良好的大拱门终于迎来了它的退休之日。
米凯尔怒气冲冲地握着赤焱,保持着劈开障碍的姿势,背后的羽翼完全张开,在宫殿门前投射了巨大的阴影。
“这一次你总是故意的了吧。”
主神转过身看着已成废墟的大门——有史以来坏得最彻底的一次,惋惜地叹口气,丝毫没有掩饰语气里的无奈。
米凯尔愣了愣,问了个大逆不道的问题:“你是主神?”
“……”
必须承认,有米凯尔在地方绝对不会因为他的本质而升温,不过他没见过主神将力量禁锢在他所能见到的形体内倒是事实。
主神没好气道:“你以为呢?”
米凯尔摸摸鼻尖,又恢复了来时的怒意:“那你为什么放任这场战争?你真的想看到天界毁于一旦吗?!”
饶是跟主神最熟的奥兰比亚都觉得米凯尔的口气欠妥,但看主神的样子似乎并无怒意,反倒老神在在地任他发泄完,然后慢悠悠地说:“我以为你会质问我赶走你们的原因。”
米凯尔重重地把剑往地上一插,剑尖与地面接触的刹那发出清脆的响声,却没损坏玉石的一分一毫。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们必须回来!”
米凯尔用他那漂亮的浅紫色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的神,认真的神态竟是令主神一阵错愕。良久,主神微微勾了勾嘴唇,道:“你们身上的时间与空间和这里的交汇不会持续太久。”
闻言,不光米凯尔,奥兰比亚的脸色也变得相当难看。
赤焱虽可以令他们获得回到天界的契机,但充其量只是临时通行,他们在这里越久,尤利耶儿支撑物质世界所耗费的力量就越大,所以如果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们还得原路返回。
天使军统帅头一次感到自身处境的尴尬,一直没有散去的怒意似乎到了爆发边缘。
米凯尔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完整的句子:“你难道真如外界所传的那般无聊吗?”
——因为忌惮天使长的力量所以才将潜在的威胁驱除。
鉴于这句话本身的矛盾性,别人也许不了解,但身为当事人的他们不可能不清楚自己之于主神的差距,米凯尔是气昏了头才会把这种无稽之谈拿来泄愤。
主神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奥兰比亚:“你们可以走了。”
米凯尔急了:“你甚至可以看到未来发生的事,真的有必要那么做吗?!”
“你没资格评判我的正误,我所要面对的事物比你多得多,但即便是我也会有不想面对的东西。”
主神没有给米凯尔过多的思考时间,仅仅转身的刹那,周围的青蓝色光芒突然变得刺眼,逼得他们不得不闭上眼睛。神之威光从未如此强烈,强大到超出了天使长所能承受的极限。
奥兰比亚拦住打算硬抗的米凯尔道:“别冲动,先出去。”
米凯尔愤愤地举剑朝某个方向的白玉石地面用力一挥,然后非常不甘地同奥兰比亚一起飞出了大圣堂。
强光散去,神殿恢复了本来的模样,而主神脚下光洁的地面则多了道明显的划痕。
“……”
与其追究他放任战争的责任,不如自我反省放米凯尔进来的后果。
主神看着地上的痕迹不由得摇了摇头,他的宫殿遭受了史无前例的创伤。
两侧的大门失去作用,他只得用光来分开内外的界限,但这实在太不自然了。
他又看向地上的痕迹,像是在沉默中受到了某样东西的指引,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道深深的刀痕上,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归途(上)
据说,尤利耶儿在床上躺了三天,拉斐尔精神焕发端茶送水不亦乐乎。
据说,米凯尔把黑帝宫殿里能砸的都砸了,路西华不幸成为魔君中最穷的一个。
据说,撒旦叶和托瑞多族三代在“誓约之馆”开辟了持久战,全年无休。
以上系江湖传言,大天使们几乎前脚踏入魔界,它后脚就跟刮风似的传开了,真假度对半开。
人界。
台湾市区的某幢公寓内,拉斐尔看着在床上挺尸的尤利耶儿,抑制着浇他一壶水的冲动,磨了磨牙道:“你是现在就起来,还是让我揍一顿你再躺?”
尤利耶儿躺了一会儿,眼角瞥见拉斐尔左右按压指骨,并伴有清脆的摩擦声,他可怜兮兮道:“我的好兄弟,看在我消耗那么大的份上,让我躺吧。”
拉斐尔一掌拍在床上,形成的掌风令尤利耶儿不得不滚到床的另一边,最后两脚着地,头发凌乱。
尤利耶儿哭丧着脸道:“我又没要你端茶送水。”
拉斐尔板着脸道:“流言没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躺?”
“每个流言的背后自有它存在的价值,我们应当有选择性地遵循。”
拉斐尔又是一掌——床裂了。
尤利耶儿:“……”
“或许我们可以讨论一下,为什么流言会在我们刚好回来的时候传开。”尤利耶儿整了整头发,走到拉斐尔身边,严肃道。
拉斐尔倒了杯茶,把茶壶往对方手里一放,自顾自地喝起来。
“我以为你的反应会再迟钝点。”
尤利耶儿拿起一个空杯子也倒了一杯,道:“就目前来看这个流言只具娱乐性,如果你气不过的话,权当散散心好了。”
“气不过?”拉斐尔侧了下他金灿灿的脑袋,反问道,“何以见得?”
“难道不是?你明明内火这么旺。”尤利耶儿夸张地比了下高度。
拉斐尔拿过他手里的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不会质疑他的判断,而你更不可能。”
尤利耶儿看了眼他的背后,挑眉。
拉斐尔无视对方的小动作,茶水一饮而尽。
尤利耶儿惊讶地看着他,这么个喝茶方式要放在以前他肯定免不了一番说教,如今自己做起来居然毫不含糊。
“我只是不想面对什么都做不了的现状。”
“可是你最后还是面对了。”
“是,我面对了,可依旧不能改变什么。”
尤利耶儿想要反驳,却突然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脸色变得十分古怪,然后一脸悲壮地看着他的双生天使:“我想你是对的,我也不想面对了。”说完,他重重地摔回断裂的床上,把脸陷进裂缝中。
地狱。
黑帝的宫殿内,米凯尔心情恶劣地踹开书房的门,宫殿的主人正埋首伏案聚精会神。米凯尔扯开嗓门吼道:“路西华,快跟我打一场!”
路西华头也不抬,在文件上一个重要议案下划了两条线,道:“十几个拉杰尔还不够你打吗?”
“他们一见我就跑我还怎么打?”
“你一回来就对着他们扔了十几团火,他们能不跑么。”路西华终于抬头,看着一脸怒意的红发天使,没好气道,“相比之下,流言还真是客气了。”
米凯尔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打不打?”
“打。”路西华放下手里的文件,认真地看着他。
米凯尔一下子怔住,紫晶般的眼睛眨了眨,不可思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打’。”
路西华起身,绕过书桌行至米凯尔身旁,张开双臂将呆愣的天使抱在怀中。
“如果打一架能让你继续冷静地思考,其实很划算。”
米凯尔把头靠在路西华肩上,闷闷地说:“我看到了,他把他庞大的形体禁锢到你我都能平视的地步,是不是意味着他的执念开始淡化了?”
路西华拍拍他的背,道:“我不清楚,我从来都不认同他的处事方式,也许是无法理解。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米凯尔抱了会儿,慢慢离开路西华的怀抱,稍微斟酌了下道:“我想你等不到那天。”
路西华的眼角明显地抽动了一下:“你还是那么固执。”
魔界。
地元素精灵王诺姆近来很憋屈,某天使隔三差五地串门严重打乱了他的作息规律,他都可以挑战短时间睡眠记录了!
在又一次醒来见到天使的脸后,诺姆痛苦道:“你有完没完?”
天使歉意道:“抱歉,我那里太吵了。”
诺姆无语了,看了他两三秒,直接伸出右手自掌心凝起一股气旋,经反复压缩后形成一块巴掌大的水晶,一只黑猫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天使激动地身体前倾,指尖刚要触及便被诺姆躲开,后者解释道:“你最好别碰它,能量晶体很脆弱,力道控制不好就会碎裂。”
天使迟疑道:“小曼在里面?”
“怎么可能,我只是做了个媒介让你看看她还活着。”诺姆没好气道,“你整天往这跑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天使尴尬地笑笑:“谢谢。”
诺姆捏了个拳再放开,水晶已归于空气的一部分。他把半个身体靠在岩壁上,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道:“看样子你们失败了。”
天使低笑道:“其实从不存在所谓的成功与失败,他只是需要时间。”
“你可真自信。”
“是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不会放下他的责任。”
“好吧。”诺姆摊摊手,无奈道,“算我说不过你,你赶紧走吧。”
天使依然不动,泰然自若地闭目养神。
老半天没听到动静,诺姆睁开一只眼扫了下周围,待看到天使悠然自得地斜靠于岩壁,恬静得就像是躺在自家沙发上。
诺姆颤抖地指着他道:“看都看了你怎么还在?”
天使煞有介事地说:“我那里真的很吵。”顿了顿又补充道,“天天有人打架,火光冲天的,警察都来过两次了。”
诺姆:“……”
天使苦着脸道:“所以你就让我多待会儿吧。”
“我觉得只要你回去,他们肯定都会自动消停的。”
“可是我不太想回去。”
过了很久,诺姆细微的声音飘过来:“不愧是神的天使,都一个毛病。”
天使愣了愣,旋即露出了似有若无的笑容,尔后学着诺姆的样子,两手交叉置于脑后,仰面躺在厚厚的干草上,再次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归途(中)
三条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只有最后一条可考,两位当事人确实不分早晚打得天昏地暗,地上一片绿色嫩叶,树枝都快秃了。
米凯尔回地狱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拳揍飞一个拉杰尔,速度快得连路西华都没反应过来。
沙卡利曼耶尔在米凯尔出现的第一时间通过魔界与“誓约之馆”三楼相连的出入口,却只在宽敞的客厅里看见其主人走前留下的薄外套。主卧的房门虚掩,只需轻轻一推,整洁的房间便呈现在眼前。白色的主色调,天鹅绒镶金边的床帐从床顶垂泻下来。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后面的书架则摆放了一本本装订精美的书,随手取出一本都能看到翻阅的痕迹,以及用铅笔做的批注。
想起很久以前,每当加百列走进他的宫殿,迎面而过的尽是冰冷的装饰物,加百列的心情是不是也跟现在的他一样渐渐跌入低谷呢?
黄昏的夕阳深邃绚烂,如同一幅上了沉重色彩的油画,美得让人窒息。橙黄色的光芒穿过金色橡木林,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射入屋内,落在了实木地板上,有一小片阳光罩住了长沙发的一角。
直到地平线上再无一寸日光,楼上传来终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沙卡利曼耶尔倏地从沙发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客厅,却见查德希尔和卡麦尔沉着脸走下来,他们也注意到了他,脸上的错愕一闪而逝。
“他呢?”
“他?”
卡麦尔的反射弧显然没能跟堕天使产生交汇,他的肚子被查德希尔的手肘顶了一下,后者不爽道:“刚出天界就不晓得飞哪去了,你难道没感受到他的动向?”
沙卡利曼耶尔默然,愣愣地看着楼梯的方向,不知是因为白等了一下午,还是因为双生的羁绊终于随着时间的消磨烟消云散。
此前,不论他堕天,还是他重生,他们始终是天地间最亲近的双生子,无论一方思考如何浮动,另一方都能感觉到。
如今,他一手将他推向彼岸,他们不会再有交集。是解脱?还是又一场纠缠的开始?
“不过到底怎么回事?不管我们怎么问他都避而不答,最后干脆跑了。”
查德希尔又说了什么沙卡利曼耶尔没有听清,他总不能回答因为他想要加百列恢复与他同等的力量来满足他失去沙拉曼德带来的缺憾,而强行转移水之精灵王的本源,结果却误打误撞看清了真实了解了真相明白了真心。
他又一次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这一回,他总算体会到那种得不到对方回视的痛。
他们自始至终都走在各自的一条路上,参商相隔,在遥不可及的彼岸思念着另一条。
时间令隐匿的东西显露无遗,也使灿烂的东西黯然无光。
从前,他拥有着世间最美丽的笑容,却无情践踏。
此刻,他失去了世间最耀眼的容颜,故心如刀绞。
他在自以为是的愚蠢中一错再错,从今往后,也将在遗失自我的清醒中尝尽孤独。
奇丽灿焕的钻石谷,永远焕发着夺目的光彩,他们彼此依偎彼此互诉,繁花丛中两人的身影成了永恒,恍若隔世,又仿佛就在昨日。
他缓缓走向玄关,查德希尔又要追上去询问,被卡麦尔拦下,朝他摇了摇头。
“这是他们的事。”
“加百列摊上这么个双生天使真是找罪受。”
“身为局外人的你可没资格评论别人的感受。”
“好吧,我认输。”查德希尔举双手表示投降,“就当帮他看房子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