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上一件外衣,打开门迎着淡淡的月光,脚下草地发出“沙沙”的声音。头疼得厉害,紫英想出来散散心。
剑舞坪,一个身着白衫的人站在月光中。
“玄霄师叔?”紫英一惊,慢慢走了过去。
“醒了?”
“恩”
“外边凉,回去加件衣服吧。”
“……不碍事。师叔怎么有雅兴出来赏月?”
“没有。”玄霄摇了摇头,“到了琼华,有些事不得不面对。”
“……师叔是说妖界的事?”紫英不是一个妄加揣测别人心事的人。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如今三寒器都已经找到,师叔还担心什么?”
“我这些年的苦,又岂是区区一个妖界可以抵偿的!”玄霄冷冷地说。
紫英一惊。他忽然觉得,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眼前这个人。是,他只知道他是他的师叔,只知道当年昆仑妖界之战中,他是羲和宿主,只知道他后来被冰封了十九年。其他的呢?他与琼华的宿怨?他与妖界的纠葛?他与云天青的恩怨?这些他都一无所知。
“是因为云前辈吗?”梦呓般地说出这句话,紫英有些吃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
“哼!云天青。他也配?”玄霄闭上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到底是多深的感情,到底是多深的背叛,才会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如此恨之入骨?
紫英最怕看他闭上双眼。每次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或者是他根本不屑于看眼前的对手,或者,是在掩藏他此时的一切思想。他从来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不想让任何人帮他分担哪怕一点点痛苦。他总是把所有的事都放在自己心里,他要给别人最强的一面,要让看到他的人都为他的强大而战栗。
其实他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悲哀。这种把所有的苦都憋在心里的感觉,竟会让紫英的心隐隐地痛了起来。
“兄弟反目,门派遭劫,谎言,背叛,我十九年前早经历过了。十九年的光阴,他云天青还得起么!十九年的自由,还得起么!我自认无愧天地,为何上天要如此待我!”玄霄此时的周身又隐隐泛着阵阵光晕,“如今我要让所有人百倍千倍偿还我当初的一切!”
“师叔……你有没有想过平平静静地过一生?”
“什么?”玄霄仿佛没有听清似的。
“忘了该忘记的,放下该放下的,这样不是轻松很多吗?”
“不可能!”
“……紫英有些累了,失陪了……”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样的对话不该再持续下去。
“去吧……”
他转过身往回走。
“药喝了吗?”
“恩”
“紫英……”
脚步缓缓停下……
“没什么,好好休息……”
“有劳师叔费心了。”紫英淡然一笑。
回到房间里,紫英躺在床上,他不知道该不该问玄霄那些,他只觉得,或者玄霄师叔说出来会好受一点,可是他没有想到,原来在他心中,竟有这么多的恨。
蜡烛融化后一滴滴地滴在桌上。
朦胧中,紫英像是做了一个梦。
昏暗的天空下,满眼都是灰色的尘埃和飘荡的怨灵。紫英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好像是黑夜,却又能清晰地看到眼前的一切。每个飘过眼前的人的脸上都带着悲戚的神色。一条河横在眼前,河上是一座石桥,河的对岸有一口古老的井,井边站着许多人,他们的身后,是一片火红的花海。花儿开得正艳掩映在花丛中的是一块青石,一冷一暖,极不和谐的两抹颜色。
这里是哪?
紫英下意识地在寻找和自己一起来的那个人,却发现自己周围,除了魂灵外,什么都没有。
他在哪?
一种恐惧在紫英心里疯狂地滋生蔓延着。
“玄霄师叔?你在哪?”
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对那个人如此依恋?
过了很久,紫英才知道,那水叫忘川水,那桥叫奈何桥,那井是轮回井,那花叫彼岸花,那石,是三生石。
幻境迷梦
这里……到底是哪?
紫英仿佛到了一个根本不属于他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停留,没有阳光,只覺1NG谝黄貊仓械拇掖叶4铀肀卟煌5卮┕吹牧榛辏X1NG幼耪笳蟀Ш藕涂奁>秃孟褓即蟮氖澜纾挥兴蝗耸蔷仓沟摹?br
/》“孩子,”一位老婆婆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一个残破的瓷碗,那双暗淡的眼睛里,是看透世间一切悲欢离合的沧桑:“你看见那彼岸花了吗?她开在忘川的岸边,一个唤起的是人的三世记忆,一个可以让人忘记他的之前的一切,你是要忘,还是不忘?”
一种莫名的悲哀从紫英的心底涌起,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看着那幽暗的水边泛起淡淡的光晕,映衬着那开得火红的花海,竟不知怎么,两滴泪悄悄地滑过脸颊,滴在地上。
“我……”紫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这种强烈的凄凉让他几乎窒息。“不……”他摇着头,迈开僵硬的脚步向后退——他要离开这个地方。他不知道他在这里多留一刻会怎么样。
就像是一条狭长幽深的通道,绵长没有尽头,无论如何奔跑,如何挣扎,都会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甚至还可以听见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同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于是,再次不顾一切地想逃离,却发现路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到了尽头的征兆。
这种绝望的恐惧,几乎让紫英开始鄙视自己——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到底在怕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紫英用力把剑插入泥土中跪在地上。
猛得一惊,紫英扶着床沿坐起来。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让他想起那一幕幕阴沉的画面。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用力吸了一口气,他却惊异地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间竹子搭成的小屋。屋内所有的器具虽然简单,但却都异常精致。香炉里一缕缕白烟伴着苏合香的香气缓缓浮起。小窗安安静静的开着,可以透过窗子看到外面青翠的竹林和火红的枫树。林间鸟的叫声清脆婉转——这一切都在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一切,仅仅是个梦而已,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紫英长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竹闼轻启,“吱”的一声。紫英猛一抬头。
一位女子站在门外,一身淡雅的白衣,头发温顺地散在肩上,一直垂到腰际。绝美的容颜,朴素的面容上没有一丝修饰的痕迹。她看到紫英,先是一怔,随后款款走进门来。
“醒了?”声音轻柔婉转,让人听了很舒服。
“你是谁?这是哪?”
“戒备心这么强?”女子一笑,“看你穿着琼华道服,想来不是来试炼的吧。”
“菱纱,梦璃,不好了不好了,紫英不见了。”云天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大叫道。
“你又在说梦话吧。”菱纱瞥了云天河一眼:“小紫英又不是小孩子,出去走走也要向你报告?”
“不……不是啊,”云天河气喘吁吁地说:“我早上就去看过紫英,但是他没在房里。我以为他出去散步了,可是刚才我再去看他的时候,他还是没在。”
“菱纱,我想云公子说的有道理。紫英他知道我们会担心,一定不会不知会我们就一个人离开那么长时间的。况且他现在还有伤……”
“是……是吗?”菱纱也有些着急了,“那玄霄师叔知道了吗?”
“……我还没有告诉他。”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玄霄前辈,他一定有办法。”梦璃说。
“恩。”
“如果是姑娘救了我,我自当感谢,但烦请姑娘告诉我这是哪?”紫英走下床背起剑匣。
“你……没来过这?”女子显然有些惊异,“琼华弟子都是通过须试炼才有资格入门的……”
“这里是……须臾幻境?”紫英一惊:“那么姑娘是……”
“‘色’关的长老,琉月。”
“你说什么!”玄霄皱起双眉,“慕容紫英失踪了?”
“是啊,”云天河说,“我从早上一直都没有看到他。”
“你们在琼华找,我御剑去山下。”玄霄抛下一句话,径自往前走。“又不是小孩子……还会失踪……”
“什么嘛,说话都不看人的。”望着玄霄的背影,菱纱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师叔的师叔就厉害了啊!一副拽拽的样子……”
“菱纱,玄霄本来就很厉害啊。”云天河挠挠头发很不识时务地说。
“啪”的一声。
“你……到底懂不懂人争一口气的道理啊!”
“痛。”
“云公子,菱纱,事不宜迟,我们先去找紫英公子吧。”
“我自幼在琼华长大,并未通过试炼。”
“那你又是如何进入幻境的?这类地方并不在六界范围之内,它……只是一个梦,一个意念形成的虚幻的地方……”琉月有些迷惑地问。
“我不知道。”紫英摇了摇头,“这里是一个梦?那么你一直生活在这梦中吗?”
“……”
琉月看着眼前的火红的秋叶飘飘洒洒,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铺成厚厚的一层。她慢慢向前踱着步子。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是啊,我一直生活在梦里。”她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飞过的大雁,“梦中有什么不好吗?至少,梦里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不得不承认,这里真的很美。尤其是在秋天,满山遍野的红叶像一团团霍霍燃烧的火焰。但是紫英不喜欢秋天。诚然,秋是五彩缤纷的,但他甚至不喜欢踏着落叶的声音——那是生命粉身碎骨的声音。所有的生命,总是在这个时候,拼劲全力燃尽它们最后的能量,否则,又哪来这红透山野的悲凉?在紫英看来,那不过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
腰间的玉佩忽然发出柔弱的光芒,温润的淡蓝色,很漂亮,伴着轻微的震动。
那块玉……是……是林默送给紫英的那块。
“你怎么会有这块玉?”琉月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紫英。
“……故人所赠。”紫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故人”二字。
“她是谁?”
“……她叫林默。”
一个苍凉的微笑,琉月从腰间取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玉;“她就这么不想我找到她么?”
“这……难道你就是她所说的‘玉的主人’?”紫英忽然想起了林默临走前对他说过的话。
“幻境的进入,除了琼华一些人知道咒语外,唯一的办法,就是与幻境内的感应。我想,你是因为这两块玉的原因误入此处。”琉月轻轻地抚摸着手中那冰凉的玉佩:“她现在过的好吗?”
“她……她说她要等一个叫夏元辰的人的转世。”
“哼。还是老样子。”琉月略带轻蔑地说。
“她说若我有朝一日见到这玉的主人,定要告诉她,她现在生活的很好,会带着对那个人的记忆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她……真的这么说?”
“恩”
琉月微微一笑,“你叫紫英是吧,谢谢你了。或许,你没有看出,其实我是妖。”
“妖?”本能的反映还是让紫英下意识地握住了剑,随后又慢慢松开。
“怎么,对妖的成见这么深?其实,妖和人没有什么本质的分别。只是生活的世界不一样罢了。”
“姑娘见笑了……”紫英抱歉地一笑。
“没关系。”琉月也回以一个微笑,继续说:“我和林默,本都是同株花所化成的花妖。当初,我们都曾信誓旦旦,要修成仙身。可是后来,林默爱上了一个凡人。于是不顾我的阻止,弃我而去。须知我们本是同根,若一人放弃,两人都不可能成仙。我虽不甘,却也只能终生生活在这幻境之中。”
情同姐妹?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夙愿难圆?为什么竟会是这样的相似?
“那……你恨她吗?”
“当然恨过。”琉月平淡地说:“但是这些年的姐妹情,又怎是说恨就恨的起来的?”
紫英默然,许久,他继续问:“如果……现在有一个人,他……”紫英不知道要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