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搞清楚事故的原因已经没有什么助益了,我现在该怎么办?
手机响起来,我疼得几乎没有力气接,好不容易按动按键,那边是言琳一贯敞快的声音:“娆胖,和你说声,易玄没事儿,刚我打通电话了!”
我用力咬紧嘴唇,他没事!他真的没事!可是我有事了啊,我的脚!
我满含热泪望了自己的爪子一眼:“言琳,救命!”
“呃啊?”
“嗯!我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在言琳小姐杀到我这儿之前,我一直涨着一张红抹布一样的脸,坐在台阶上分析自己的行径:我是有多没脑才能穿着两只高低不平的鞋,是有多勇敢才敢穿着它狂奔,是有多智障忘记世界上还有一个东西叫电梯,是有多脑残到——决定用跑去出事地点这种鬼扯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且莫说如果易玄真出了什么事我能不能找到那个出事地点,就算我找到了,又能干什么?我算他的谁呀?
不知是不是因为疼,我眼中一热,有泪水又流了下来。真讨厌,我的手那么脏,又没有带纸,这怎么办?
正在我窘得无以复加的时候,下面却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天哪,难道会是邻居吗?难道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一个笨蛋不用电梯上十六楼吗?难道我会被这样的一个笨蛋看了笑话去吗?
而当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能看到那个人时,我恨不得从楼道里的窗户处飞身那么一跃了——当然,这建立在我能带着崴了的脚爬上高高的窗台的基础上。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年轻的男人,一个一看就挺清爽的年轻男人!虽然我只能从上面看到他的头顶,但是这并不妨碍我那毫不近视的双眼清晰地扫描到了他那一点儿头屑都没有的光亮头发。
这日子没法过了!虽然我只喜欢易玄是没错,但这并不代表我愿意在一个同龄的异性面前丢人啊!
在他走到我身边之前的几秒钟,我心中迅速掠过了好几个念头——比如掀起裙子蒙住脸之类的,但是,在我把这些疯狂念头中的任何一个付诸实施之前,他已经蹲了下来。
你蹲下来是什么意思?看到女性面临窘境你走就是了呀!我和你很熟吗?我不要你帮忙啊!
在我的羞耻感伴着内心的悲怆吐槽爆棚的时候,那人递了一张纸巾给我。
要接吗?
“……郑娆之?是你吗?”
呃?我惊恐地抬起了我哭花的脸,面前那张带着点儿迟疑的面庞,不是顾春实的还能是谁的?
顿时,我那杀了自己的想法变成了杀了他的想法。
要知道,我和顾春实从初中毕业之后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面,那为什么最近我总是碰到他,而只要我一开始倒霉这兄弟就像是妖魂一样时时刻刻出现啊?我不想被他见证我所有的糗事啊!
于是,我一低头:“我不是郑娆之,你认错人了。”
那只捏着纸巾的手,在我面前僵了两秒钟,随即抖了一下——是的,这标志着这只手的主人在偷笑!偷笑!这是多么恶劣的事情啊,居然嘲笑一个受伤的淑女!
他早晚有一天会被看不下去的人民群众灭口的!
但是,他似乎不知道我有如此阴暗的想法,反倒笑了:“喂喂,不管你是不是郑娆之,现在都需要一张纸巾吧?”
这倒是真的,我犹豫片刻,从他干净的指尖中抽走了纸巾。
“说说怎么了好不好?”
嘿,你还来劲儿了?我没赶你走你还问开了?我很想拽兮兮地表示不关你事,但他却在我表示不欢迎前大喇喇地在我旁边坐下了。
俗话说,山不转水转子不走我走,但是,现在这个样子叫我怎么走?别说站起来了,只要稍微一动,脚脖子就疼得抽啊抽的。
这人生啊!我在内心哀叹一声,正揣摩这小子表现自己善良体贴的一面是有什么图谋,他就又说话了:“你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我含泪,点头。
“那……要不要紧?要去医院吗?”
我含泪,再点头。
“呃,我送你去?”
我还想点头,却突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呃,不用不用了……言琳马上过来,你……”
“那我就不打扰了。”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我是来看我姑妈的,所以我先走了,有事你给我电话。”
说罢,他从我手上抢过我的手机,啪嗒啪嗒地输入了自己的号码,然后绝尘而去。
果然,言琳的名字比凤姐都好使——顾春实在听到她名字的一刻,非常明显地花容失色了。他的脸青了,笑硬了,目光呆滞了,“言琳”这两个字在他心中得是一个多么恐怖的组合啊。
而且他消失得很是时候,当那快到堪称仓皇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时,光辉万丈雅典娜一样的女战神言琳出现了。
言琳是一个何其威武的女人啊,她居然将我这一百多斤的一个大活人一把从楼梯上扯了起来。
“轻点!”我惨叫:“要爱护受伤的人!”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摇摇头,把我的手臂搭在她肩上:“还能动么?单脚跳,跳到电梯就是胜利。”
关键时刻还是靠朋友啊!我感激地差点又淌下几颗泪珠,在心中默默发誓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言琳姐姐的话,不淘气不顽皮不惹她生气。而当我抬起我的小脑袋,望着她那坚毅而娇媚的下颌线的时候,心中那油然而生的感动啊简直不能用言语形容,她就是我的女神我的信仰我的干妈!
但是,言琳用自己的行为证明了她做干妈绝对是不称职的,她一点儿也不慈祥和蔼。在我已经落魄至斯的时刻,她依然不愿放弃逗我玩的乐趣。
“你把自己搞成这样是为了吓死来勾魂的黑白无常吗?”她言笑间眉目风流:“不过我觉得你会先吓死易玄。”
我无言,我还能说什么呢,在我的脚疼得撕心裂肺的时候?我只想照着她的手一口咬下去,只有这样才能治我的内心创伤——你们谁被自己的干妈用这么刻薄的话羞辱过啊?
可那个给我检查的医生却明显觉得这事儿挺有乐子的,所以他笑了,连跟我介绍伤情时还不忘挂上两个酒窝:“郑小姐,没大事,就是骨折加软组织挫伤……”
我在听到“骨折”俩字的时候差点没哭出来,我怎么能骨折呢?我还等着报社的面试消息呢!
“……要花多少钱?”相比满眼泪花的我,言琳够冷静的。
“没多少,打完石膏什么的,一千……”
“哦,真便宜。”言琳微笑:“我以为至少要花个五千的,那你为什么笑得像朵花呢医生先生?我以为是你能捞回扣呢!”
连疼得神智不清的我都能看出来这最多不超过二十八岁的男医生在望着言琳的眼光里有那么一丝君子好逑,难不成言琳就看不出来?我宁可相信她是在装傻。
于是,长得就很乖的小医生,在言琳同学的“清纯呆傻”面前也只好落荒而逃。
可是,当医生出门的一刻来临,言琳就立刻恢复了女王本色。她眉飞色舞:“你收拾一下哦!过一会儿蜻蜓芦苇还有易玄会来看望你!”
我囧:“我怎么收拾?我的爪子疼!顺便,你什么时候通知他们的?”
“医生帮你检查的时候。”
我不得不对言琳的效率表示敬佩,而同样值得敬佩的还有那三个人,尤以蜻蜓为最。我不知道言琳是怎么和她说的,总之,她进了我的病房那一刻,就立时被马景涛附体了……
“娆胖!你怎么了!”
伴随着这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她双目闪着盈盈泪光,照着我就扑了过来:“你没事吗?言琳给我打完电话我都担心死了……”
我很感激她的关心,到底是我这么多年的好姐妹,就算被芦苇带得小气了些也还是好姐妹啊!可是,她能不能不要趴在我的身上,就算趴,能不压在我的脚上吗?
“……麻烦你,起来一下……”我气若游丝。
她立马就滚起来了,手背擦擦眼角:“你是怎么了?”
“……从楼梯上滚下去了。”我低了头,诚实回答。
“从楼梯上滚下去?”她剩下的几滴眼泪差点冻在眼眶里:“你怎么做到的?你那儿的电梯又坏了?”
“没有没有!”言琳拉着长音抢了话:“电梯健在!但是你也不是不知道啊,娆胖这孩子一着急智商就降到零下二百五……”
“你才零下二百五!”我怒,却像那个可怜的小医生一样被她无视了。
“所以呢,在你告诉他易玄可能挂了的时候,她就决定殉情了……”
殉情?我要是能殉情,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啊言琳!不带你这么信口雌黄的,尤其是——你为啥要在易玄进门的时候说这俩字啊?
我心里顿时冰凉冰凉的,易玄估计也比我暖和不到哪儿去,他捧着一个巨大的花篮的手,重重抖了一下。
“我才不信呢!”蜻蜓反驳:“娆胖是笨,可还没笨到这种程度……”
“我是失足从楼梯上摔下去了。”我实在不知道是不是该感激蜻蜓对我的“信任”,只好自己开口阻止这两个女人的满嘴跑火车:“没什么……”
“可是你不想知道她是如何失足的吗?”言琳却不愿放弃在易玄面前介绍我对他的痴心的机会:“她因为心里慌乱啊,穿着一只平底鞋和一只高跟鞋出来了……”
美丽的蜻蜓,温柔的蜻蜓,善解人意的蜻蜓,就在听到言琳的最后一句话时呆滞了。
而越过她娇小的身躯,我看得到——那个我心爱的男人,在他美好的脸庞边拉下了三道黑线……
可怜的易玄,可怜的我。
不稀罕
很多时候,我搞不清言琳和蜻蜓究竟是站哪一边的。她们俩对于我喜欢易玄这件事,时刻都在转变着自己的立场。
当我在大一那一年告诉她们我喜欢易玄的时候,她们就以看好戏的姿态撺掇我去追他。而我真的和易玄谈恋爱了的时候,她们俩却都告诉我你还是分了算了,因为你们在一起必然没有好结果的。
终于,当我实践了她们的预言,分手之后郁闷得整整一个月没有说一句话时,她们却又去找易玄闹着要给我一个交代了。
总而言之,她们俩的态度就是永远的咸吃萝卜淡操心——虽然我在一般情况下想起这些事都还很感激她们的热心,但也难免会有点儿尴尬,尤其是回忆起她们两个把易玄在教学楼里堵了整整三小时,最后沦为新闻系传奇的这段往事……
而直到今天,她们俩仍然在努力想制造出下一个传奇,当然,是以我和易玄为试验用的白老鼠。而现在,应该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所以,门边的易玄,现在已经流露出了如坐针毡的窘迫神情。
我觉得他现在一定巴不得自己捧着的那个大花篮是一大盆仙人球,不然他一定宁可扎死自己都不愿意接受言琳这幽怨的目光。
“呃……”我觉得自己有义务开口说话来缓和一下气氛:“易玄,你脸红什么?我摔下去真的不是为了殉情!”
易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站在原地不动了。
“嗯哼,我是说……”我发现刚才的解释不太好,于是再次尝试:“我是踩空了,从楼梯上摔下来而已……不是因为你,啊,其实只是因为不知道你的情况,嗯……”
“啪”的一声,言琳一爪子封在我的嘴上,堵住了我怎么说都不能让人听明白的解释:“简而言之,蜻蜓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表示你很可能挂在车祸里,然后郑娆之不知发了哪门子疯跑出家门,就从楼上滚下去了。没别的。”
干净利落,表述清楚。言琳的语言能力比我强太多,表情也比我丰富太多。在她说完话的时候,还完美地翻了易玄一个白眼。
可怜的孩子啊,人家只是来探望我的,至于被这样嫌弃么?
“易玄……”我深吸了一口气,确认自己的话不会引起骚乱之后才开口:“你先把那个花篮放下吧,抱着也怪沉的。你们太客气了,其实我更想要一个果篮……”
易玄立刻找到了逃离这里的好机会,他绝不会放过:“啊,好的没问题,我给你换一个果篮去!”
我不知道他和医院外头卖花篮果篮的老板有过一番怎样的激战,让他过了整整半个小时,才捧着一个果篮回来。
当然,按照他回来前言琳的揣测,这段时间他不可能一直在和老板争执。医院门口客流量那么大,就算他有那时间老板还没有工夫呢!他一定在外头晃荡了好一会儿,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回来的,借此逃避大家的促狭目光。
而这样的揣测,让我从见他的喜悦之中顿时失落,仿佛从云端跌下尘埃。
我当然能理解他的不安和窘迫,但是,如果他真的是怕被起哄就逃出去了,还尽可能拖延时间不愿回来的话——这样的行为证明了什么?他以与我为伍为耻吗?
我咬紧嘴唇,心像是一块包着沙子的破布,还在被人不断揉搓——干燥烦乱,万千纠结。
于是,当易玄带着一脸笑容推门进来时,我已经差点被自己脑补的种种气得快要哭出来了。
“呃,这是什么情况?”他诧异地瞥我一眼,也许是看出了端倪,便立刻岔开了话题:“郑娆之,这个果篮放哪儿?床头柜吗?”
我用力眨巴两下眼睛,想把泪水消灭掉,却让它掉了下来。
顿时,想撞墙的尴尬主宰了我:“啊,嗯啊,我是脚疼……疼哭的,哼哼。”
他看看我,点点头,恍然大悟:“呃,嗯。是这样啊……嗯,骨折嘛,是挺疼的。”
“你骨折过?”我好奇。
“当然啦,高中的时候。”他一边把果篮放到床头柜上,一边回答:“高二的寒假,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还被路过的轿车撞了一下,小腿就骨折了。”
他离我那么近,我都可以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心里的小兔子抓了两下。
而就在这时,蜻蜓、芦苇和言琳三个人默默地对了一下眼光。
易玄背对门口,什么也看不到,我虽然看到了,却并不能揣测他们要做什么。当我以困惑的神情望着他们时,蜻蜓向我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冲我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就逃出了病房。
他们的响动当然惊动了易玄,他急忙回头,却发现这三个人已经要逃走了。那目光瞬时就透露出一种“让人心碎”的惊慌,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头被母羊丢弃在荒原上的小羊羔!
可难道我是一条狼吗?和我相处这么可怕吗?
“你们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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