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我爸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没事没事,既然你决定上班了,还能凭本事被录用,爸很高兴。住院费什么的爸爸给你付。”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我爸今天不是来砸场子的——或者说,他今天不是以给我添堵为目的而出现的。
我爸简直就应该去演《还珠格格》里头那皇阿玛,论喜怒无常,论吹胡子瞪眼,张铁林哪里是他对手啊。
但是,我放松得太早了,我爸那张笑盈盈的脸,向向日葵一样转向易玄的时候,就瞬间又被厚厚的冰给封冻住了。
易玄似乎想后退,但是,他还是勇敢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叫易玄啊?”我爸的声音还带着笑,但配上他那鹰一样的眼神,怎么都有点座山雕的感觉……
易玄点头,脸上也挂了点“臣惶恐”的微笑。
“哦,你和娆之是怎么回事啊?”
易玄挠了挠头,向我抛来一个求援的眼神,但我扭过了头去,假装没看到。我又不傻,主动找我爸谈心这种事,当然是能少干就少干,能不干最最好了。
于是,这孩子只好一个人去挑战我爸。如果他是王子,他一定更希望得到我爸和喷火恐龙二选一的机会,至少喷火恐龙不会巧妙地将他和狗等同起来——顾春实才在这个坑里摔了个半死,而有句古话叫前车之覆后车之鉴。
但是,他不会有这个机会选择了。
“嗯?”我爸见他久久不言,居然笑得更开心了,看起来像一朵老红花:“听说你们……”
“……”易玄深吸了一口气,决然地打断了我爸的话:“我……我会对她负责的。”
我原本正偷看我爸有戏的神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却只能在巨大的打击下缓缓转过脑袋,呆滞望着那个一脸坚定的家伙。
他是疯了还是傻了?谁要他负责了?我和他没有关系啊!
可是在我抗议之前,我爸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很有承担嘛。没事,叔也不为难你,这都是缘分……”
易玄站得笔直,像是一棵木然地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圣诞节的雪松……
“娆之,我去和医生聊聊你的情况啊。”我爸似乎满足了他所有的愿望,笑得特灿烂:“你们玩,你们年轻人接着聊。”
随着那扇门的扣合,我一声尖叫:“言琳!你干吗把我爸弄来!”
言琳似乎没想到我的反应会这么剧烈:“不挺好的吗?父女和好,经济危机解决,夫妻团圆,马上就该有丫鬟上来拉全剧终的大幕了,这……”
“这什么!”我急得快哭了:“易玄,还有你!你说什么负责啊!谁要你负责啊!”
易玄皱眉了,言琳却直接走过来摸我额头:“你又不是开放性骨折,不可能感染发烧说胡话吧?郑娆之,你疯了吗?”
“我好着呢我没疯,”我恨不得照着她那凝霜固雪的手腕咣当咬一口:“你在想什么呀?你把我爸找来是什么目的?”
“第一,来付住院费;第二,来和你和好;第三,撮合你们俩。”她干净利落:“就这三个目的,都达到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脸得意的女人,恍然大悟——我表示我要和过去决裂的那场演说,她根本不在场,所以她还以为她在帮我呢。
所以,于是,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办?我像是一个好不容易爬上岸的溺水者,又被围观群众一脚踢回海里,除了恐惧,还有更多更多的茫然。
一瞬间,病房里难得的静下来了。
从我摔伤住院开始,只要我醒着,这里就像是菜市场一样,纷纷扰扰地上演着无数好戏。现在好不容易安静了,我却觉得更大的风暴在酝酿当中——这确定不是空穴来风'。 ',看看言琳那慢慢死在脸上的笑容吧。
从前,如果我看到言琳这样的表情,一定会觉得很害怕。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个永远都能以红日般喷薄的豪情搞定一切麻烦的女侠,而只要她冷静甚至呆滞下来,肯定没好事,并且还不是一般意义上丢钱包踩狗屎那样的“没好事”。
但是现在,我完全感觉不到怕了,只觉得心慌。慌到我都忘了,在我们两个呆滞互望的女人之外,这个病房里还有一个人,易玄。
不过易玄自己是不会忘记自己的,并且,他应该很想以某种方式来提醒我们他的存在。于是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但我,满心焦躁烦乱的我,却因为他这声咳嗽想清楚了问题的症结——就是他说要对我负责什么的!只要搞定了他,我爸来看我这件事就完全没有负面影响了!
于是,终于找到一条出路的我,转过脸去,带着谄媚的微笑,像是猫咪发现咸鱼一样盯牢了他——双眼放没放光我不知道,但就易玄瞬间抽了一下的嘴角来看,估计是放了,而且是绿的。
冥王星与奥特曼的距离
“你要干什么?”他强自镇定,还挂着一丝微笑——虽然那笑容怎么看都真的是“挂”上去的。
“商量点事啊。”我笑得尽量灿烂:“放心啦,是对你对我都好的事……”
“……”
易玄的心似乎稍微放下了一点点,但言琳却好死不死地问出一句:“做肾宝的广告?”
不说话也没有人会当你是哑巴啊。我好不容易哄得易玄正常了一点,看被你一说脸又红到脖子根了!我在心里把言琳狠狠咬了一口,但面对着易玄,却还是要摆出一副善良甜美的笑容:“易玄,咱们商量个事——嗯,你说要对我负责,是不是为了骗我爸的?”
如果他说是,那么刚好,我告诉他我爸那边由我应付,他应该就会乐颠颠地放我自由——没错,我当然知道和我爸说我跟易玄拜拜了是要冒很大风险的,我也看得出来我爸打量他那眼神完全就是把他当了未来的女婿。可是,这个风险和我一辈子都生活在“乞讨来的婚姻”中,哪个更让人欲哭无泪英雄气短,还用问吗?
所以,现在说服易玄这工作,既不算艰难,又非常必要!
可是,祸端永远都在人不注意的时候出现,正如“但是”“然而”这样的词,永远都会在一个逗号之后横出江湖——在我已笃定我即将获得对易玄的说服工作的全面胜利时,他用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我:“不是。”
不是?
我愣了好几个秒钟,才反应过来他的“不是”是针对我“你是不是在骗我爸”的,也就是说,他表示,他要对我负责这事不是为了骗我爸……
当我是傻子呢?要负责至于到见了我爸才说负责吗?我估计他是被我爸吓傻了,于是我锲而不舍地同时进行着说服和恐吓:“没关系的,你说实话,我保证我爸不会带着菜刀去你们家……”
——我的意思是,菜刀我能保证,煤气罐就保证不了了。
“呃,不是怕不怕你爸的问题。”他摇摇头:“我想过了,人做错事就一定会有报应。郑娆之,如果我一开始就承担起我的责任,就不会让你和我现在都落到这种境地。亡羊补牢,还为时未晚吧?”
“什么境地?”我盯住他:“就是你被人甩了,我从楼上摔了这种事儿?大哥,你用用脑子行不行,这和你甩了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不过你。”他皱着眉,却伸了手握住了我的手:“但是,我相信我现在做的没错。”
在他握住我的手的时候,一股血瞬时冲上了我头顶。
不能不说,花痴这种事,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总是能让人一下子把理智这种东西抛出千万里啊。我原本都打定了主意掉过头来扬长而去的,却还在他的温暖从我指尖传来的一刻彻底疯狂了。瞬间什么骨气什么郁闷什么压抑统统丢出云外,只要他握着我的手,管他在想谁呢!
但是,似乎是为了提醒我的失态,有人推开了门,招呼言琳:“言小姐,能出来一下吗?”
对言琳这种资深毒蛇这么客气的,只有一个人——对她满心仰慕的冯医生。而言琳也只有在冯医生面前会表现得不那么剽悍,她温柔地回眸,嫣然一笑点点头:“好的。”
而她毅然走出病房,把麻烦丢给我的动作,更是妖娆妩媚得可恨——她简直是盖了个烂尾楼就卷款而逃的无良奸商!还逃得这么风情万种,是要气死谁啊?她还真不怕那小猫步把自己的鞋跟儿扭断!
其实我也知道,对于身为高跟鞋达人,去北京旅游还踩着八厘米顺利上了八达岭的言小姐来说,病房里水磨石的地板压根不构成任何挑战。只要她愿意,就算是跳着街舞出去都不会跌倒……我这诅咒怕也永远只能是个诅咒罢了……
但是,苍天有眼啊,就在我眼红地盯着她扭出病房,愤恨得连小爪子都攥紧了,导致易玄用诧异的目光打量我时,她踉跄着倒退三步,然后跌倒了!
而将她成功撞翻的,是我们的准妈妈蜻蜓同志。
任何智商正常的人都能想到这一切的来由——蜻蜓看到我爸,可能受惊过大,打了招呼就想来病房里暂避片刻,可是正巧撞上娉娉婷婷的言琳姑娘。
虽然蜻蜓的身形还没有显出来,行动也算灵活,但她的体重已经明显增加了。别说撞翻言琳,就算撞翻她老公芦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带着巨大动量冲进病房的蜻蜓并没有注意到被她重伤的言琳——我和易玄紧紧握着的手明显比那个地上的爬行动物更吸引人。
我挤出一个微笑,努力寻找措辞。蜻蜓可不是言琳,她昨天才见证了我信誓旦旦要告别过去重新出发的一幕,今天就目睹了我破镜重圆的闹剧……我该怎么和她说呢,我该怎么说才不会让自己沦为欺骗准妈妈和破坏她胎教的罪魁祸首呢?
气氛尴尬得很微妙,但是,当易玄也注意到蜻蜓张开就合不拢的嘴时,这种微妙的感觉就被打破了。满病房的空气里都飘荡着“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情况,老娘看到了什么”之类的句子……
“咳咳,蜻蜓,我们……嗯,和好了。”易玄动动嘴唇,终于担负起了棘手的任务。
蜻蜓沉重而迟缓地点点头:“我看到了。”
“……那你能把嘴合上吗?你这头大象!”言琳一边挣扎着一边揉着腰眼爬了起来:“你是要撞死我吗?我哪儿得罪你了?”
蜻蜓摇头:“你挡住了我逃生的路,不撞你我撞哪个?”
“逃生?”
“你出去和你老公还有郑娆之她爸聊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吧。”蜻蜓的小脸灰了灰:“我被他们拉住进行了三分钟的胎教,但是我觉得尼采和叔本华的母亲应该都不幸福,所以我不打算听下去了。”
“于是你就很没礼貌地夺路而逃?”
“我去厕所然后溜进来的。”她恨恨道:“溜的时候当然要盯着他们看他们有没有发现我了!谁知道你出个门还这么不长眼啊,撞孕妇,你是要担风险的啊!”
言琳一定是被这一套颠倒黑白的说辞气着了,正想反驳,就被蜻蜓一把推出了病房:“你快去吧快去吧告诉他们你没有看到我!我还要忙着听八卦呢!诗词歌赋人生哲学什么的从来都是你这种怪物的菜,不关我的事啊啊啊!”
我很奇怪,言琳居然会被蜻蜓这么轻而易举地挫败,这是谁都无法想象的一幕。但事实就这样发生了,向我们证明了一个公理:面对着八卦消息的妇女们,拥有着足以让台风都安静海啸都平息的意念力量,这力量甚至足以让堪比复读机的言琳闭嘴消失!
但是,当她用灌注着这样力量的目光打量我的时候,我就很难淡定了,连还在易玄手心里的指头尖——虽然对我来说不存在那个“尖”——都烫了起来。
“娆胖,是你说还是你家老公说?你们是怎么回事?”蜻蜓大喇喇地拖过一把太师椅坐下,一副开堂审案的模样。
你以为你是包龙图么,我叹口气:“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希望她不会喊出一句“大胆刁民竟敢顶撞本官”来。
但是,县太奶奶蜻蜓同学心情不错:“哦?你不知道?那易玄,这次是你主动追娆胖咯?你还握着她的手,啧啧……”
易玄的手松了松,但终于没有撤开:“算是吧。”
“算……是?”蜻蜓眼冒贼光:“来来来,给姐姐我说说,自从结婚了这么浪漫的桥段离我远得就好比是隔着冥王星和奥特曼之间的距离啊。”
“没有浪漫。”易玄终于松开了我的手站起来,还不忘把我的手塞进被子里——可是他这样是要搞什么?大夏天的,难不成是怕我冷吗?如果不考虑到我还要借着这被子挡住我爸杀人的目光,我都恨不得把它浇上汽油焚烧了啊。
“……有爱的地方都浪漫。”蜻蜓嘴硬。
易玄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对她负起责任来。我是个男人。”
“停停停,”易玄这话的杀伤力太大,以至于他都闭嘴几秒了蜻蜓才恍然大悟:“这句话的重点不是你的性别吧?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男的了,不然我怎么可能容忍你接近我家老头子。但是,你和她在一起,还是为了你的责任?就为了责任?”
“……或许还有理智吧。”易玄好看地耸了耸肩:“你觉得除了娆之还有谁适合在一年内领结婚证?”
“你是打算结婚?”原本还算淡定地靠在椅子上的蜻蜓突然直起了腰:“不要吓唬孕妇,会有严重后果的!”
他吓唬的何止是孕妇啊,连空气中的微生物都被他吓着了吧?我目瞪口呆,如果不是蜻蜓又重复了一遍,我一定不会相信易玄说了“结婚”这俩字。
结婚是什么概念?他要结婚?和我?
“我没吓唬你。”他益发淡然:“怎么从娆之到你,谁都不信我想娶她这事?”
“正常人都不……”她瞄了我一眼,确认我还没从惊吓中回魂之后说:“会在刚谈恋爱的时候就要结婚吧?还明目张胆昭告天下?”
“我们不是刚谈恋爱啊,我们谈恋爱都已经六年了。”
“是啊,只是其中五年零九个月是分手状态是吗?”蜻蜓没好气地说:“易玄,你能不能别突发奇想?你连娆胖的性格都不清楚就要和她结婚,是仗着她喜欢你所以以后可以有恃无恐地欺负她么?”
“谁说我要欺负她了?”易玄哭笑不得:“我是没有和她长时间相处过,但是你没有吗?芦苇没有吗?你们会故意骗我跳火坑吗?”
“我们不会不会,”蜻蜓立马摆手:“只是你这么干不太谨慎,对吧,娆胖?你倒是说话啊?”
我点点头:“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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