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听错了,可是我猛然睁大眼睛,看到的还是言琳那淡定得有点不正常的笑容。
“神……马?”
“苏珥回来了。”
上天要我今天闹肚子绝对是有原因的,否则,我一定会奋起尖叫点什么。可是现在,被造反的肠子虐得半死不活的郑娆之小朋友,只能睁开了惊恐的眼睛,望着带来这个噩耗的巫婆琳。
“嗯,我要说的就这个。天晚了我不宜久留我先走了拜拜……”
“你别……”我伸手,朝着她的腿抓过去,就像古装宫廷剧里那些濒死的女人死也要抓住情敌的裙角一样。可惜穿着热裤的言琳没有裙子给我抓,所以我一招九阴白骨爪直直招呼到了她腿上。奈何我手爪无力,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淹死鬼在徒劳地找替身。
但是,言琳停下了,她得意地眨眨眼:“你要听?”
我点点头。
言琳大喇喇地坐下了:“事情呢是这个样子的——”
她上辈子是天桥下头的说书人吧,这副腔调,啧啧,给她把扇子她能讲出隋唐英雄传来啊!
我敬佩他,仰慕她,仰着头望着她,接受她唾沫的洗礼,整整半个小时。
在这半个小时里,她从苏珥的心路历程分析到美利坚合众国的法制精神,最后得出了一个我根本不需要她分析都能得出的结论:苏珥在被骗进暗娼寮子把身上的钱也丢得一干二净终于逃出生天之后肯定会回国。
“只不过,她现在连机票都买不起,哎,当初走的时候多潇洒啊。”言琳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把订婚仪式也翘了,现在正打电话跟易玄哭诉呢。”
我正在感叹世事变迁天命无常,谁能想到大学时代眼高于顶样貌美艳英语超好的苏珥同学会放弃国内的工作和到手的老公去美利坚合众国做男人的福音啊——这样适合秋后赏菊品蟹时闲聊的话题,最能寄托我一腔思古的幽情了!
可是,“易玄”那两个字一出,我还是忍不住肥躯一颤,一双熬夜看韩剧看出来的充满血丝的眼睛,盈盈有情地盯住了言琳。
而斯人打了个寒颤:“喂,郑娆之,你……你……”
“她给我老公打电话干什么?”我恶狠狠地问——虽然,由于之前的闹肚子,这恶狠狠的口气也少了几分底气……
“你老公?”言琳笑叹:“是啊,易玄已经是你老公了,但是,那个人不这么认为啊。”
“你怎么知道她给易玄打电话的?”我突觉这里头大有玄机。毕竟言琳应该没下作到在易玄的手机上安窃听器,那怎么看都是我的举动才对。
“因为易玄告诉我了。”
我大脑瞬间被各种乱码填满了。
易玄告诉言琳,是为了让言琳来告诉我的?他要干什么?
顾春实请客
“于是,他是让我给苏珥让位吗?”我盯牢言琳,努力装着很镇定,却分明感觉到我心里有一道堤坝在势不可挡地溃开。
“不是不是。”言琳急忙摇头:“他是想表示自己对你没有隐瞒,你别误会哈,不然我会被易玄揍死的。”
“……”我深吸了一口初秋夜里仍然溽热的空气,像是被谁捏着鼻孔灌进了融化的温热奶油:“我以为顾春实就够怪咖了,没想到易玄的心思比他还奇怪!”
“你就是招惹怪物的体质你以为呢?”言琳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喜欢过思维正常的男生呀?”
我瞪了她一眼,爬起来够到我的手机,按了按递给她:“比如像这个男生就是思维正常的?听人说你是男的就给你指进了男厕所?”
言琳的巴掌小脸迅速地红了。
那是蜻蜓偷拍后传给我的照片,上面言琳正和某男人卿卿我我——那个男人是给我看骨折的小冯。
就像帅哥一般都找个丑女当老婆一样,言琳这种在相亲场上叱咤风云两三年,踩翻了无数腹黑冰山忠犬多金男之后,居然摔倒在了一个高龄正太的白大褂下。
而且,她居然脸红,她居然敢脸红,居然敢在我一个饥饿的人面前脸红——她就不怕我想到红彤彤的螃蟹么?
提到螃蟹——我咽了一口口水,也许动静有点儿大,居然把那个在恋爱中的少女给惊动了。她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一样抬起头:“娆胖,怎么了?”
我被她的反应吓到:“啊?没怎么啊……我只是想吃螃蟹……”
言琳的眉头跳了跳:“螃蟹……你总有一天死在你这张嘴上。”
“说得你不喜欢吃东西一样!”我愤恨无力地白了她一眼:“怎么不说你自己死在嘴上哇。”
“我又不会胡吃东西。是哪位仙人把螃蟹的鳃吃下去了,需要我提示一下吗?”
“不需要!”
吃螃蟹的时候误把蟹腮吃进去,那是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奇耻大辱啊!
“还和我说为啥这块肉的味道那么怪,哈哈,下水味道能不怪么?”
“……说到下水,言琳,我想吃红油猪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刚才才闹过肚子没错吧?我和你说啊,等你上班了千万别跟人讲你喜欢吃红油猪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要说也得说你喜欢鹅肝酱和牛扒,知道不?”
“拿着小刀小叉,一点点分割明明一口就能咬下去的肉……你觉得这是我的风格吗?我就喜欢狂饮痛嚼!”我坚定地摇头:“再说,万一他们信以为真请我去吃牛扒,以我那餐桌礼仪,肯定能让整座餐厅都石化。”
“培养良好的餐桌礼仪,是你的职业需要!”言琳恨不得对我进行一次洗脑:“你一个马上要上班的人了,我真担心你因为不能适应办公室气氛被赶出来!娆胖,争点儿气啊!”
“我一个马上要结婚的新娘子,大不了做家庭主妇……”
“屁!”言琳一字千钧照着我砸了下来:“滚你的家庭主妇,你爸供你上了十六年学就为了培养一个不会做饭不会收拾房间作用只有生小孩的家庭主妇?再说了,你搞清楚点,你的情敌要回国,要回国!她的竞争力多强啊,人家长得比你好看,身材比你好,除了做家务方面和你不相伯仲的废柴之外哪儿都能秒杀你,你有什么权力颓废在家当一坨死肉啊。”
“她要是回来我就把易玄让给她。”我的心跳漏了几拍,但嘴上还是不放松。
言琳绷直的脊背突然塌下来了:“谁来拯救你,亲爱的死猪!我要走了,我在你这里再呆下去要得焦虑症了。”
“天晚了。”我奸笑。
“没事,”她掏出手机:“我们家冯毅来接我。”
冯毅,这名字果然适合天然呆的小医生。
不过,她们家的?进展如此神速?我突然有点不平衡了。
十分钟后,当我在窗口眺望那袅袅婷婷的女人拉开车门优雅坐进去时,不得不感叹,郎才女貌的一对还真般配。
不像我和易玄,前天他拖我去选家具,结果被无数人侧目。导购小姐更是直接无视了我,红果果地向易玄表示了爱心。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我在心中默默诅咒,却被易玄一把拽了过去:“老婆,看,这个电视柜你喜欢吗?”
导购小姐的笑容顿时僵化得异常难看。估计中午有几个姑娘要听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故事了。
而如出一辙的故事,应该已经在本市的各个家具卖场流传开了……这么想想,其实让易玄和苏珥在一起也不是不行啊,至少他们两个看起来,嗯,就像楼下的冯毅医生和言琳一样般配登对。
但是,易玄会怎么想呢。我忧愁地拖着下巴,望着发出淡黄色光的路灯发呆。
两个多月前还急着要结婚的前女友,现在在美国混得那么凄惨,哭着闹着要回国,他会动恻隐之心吗。
我不敢相信他对苏珥一点儿爱都没有了。选衣橱的时候,他特意挑了一个特别大的,吓了我一大跳,可当我问他为什么买这么大衣橱时,他却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都有些恍惚,半晌才笑着化解尴尬:“女孩子不是应该有很多衣服吗?”
有很多衣服的,是苏珥吧。
虽然他刻意去消除了,但不能不说,他身上仍然处处都有苏珥的痕迹。那是靠人力短时间无法去除的。
谁说过那句话,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算分开,生活习惯也依然会保持一致。
我忧愁低落地差点潸然泪下,却正在这时感受到了肠道的召唤,再次撒丫子冲向卫生间。
人生之悲剧之一,就是你想要忧愁都不给你忧愁的机会。
辛苦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我,瘫在地铺上,用脚尖勾过被子来给自己盖上——反正我晚饭也只吃了一碗白粥,牙就先不刷了吧,脸也先不洗了吧……我一个病人干嘛苛待自己。唔,易玄,言琳,焦虑症,工作,牛扒,红酒,鹅肝酱,夫妻肺片……我满脑子都是这些词语,昏昏睡去。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
而这场伤筋动骨的腹泻留给我的恶劣影响,一直持续到我第一天上班。
我帮前辈排版,校稿,打电话给外头的“川味小炒”定外卖后就觉得自己累得快垮了。嗯,我一定是饿的,一定是饿的——趴在桌上,我还生出了这样的妄念。
但是,直到把自己那份盒饭的最后一粒米都送到嘴里,我依然没有精神。
于是,在大家开心地交换八卦的时候,我浪费了对于融入办公室圈子来说最珍贵的一个中午,趴在桌上假作睡眠。
但是,我是睡不着的。明明从前我就是一只转世投胎的考拉,可现在想睡却无法成眠,因为,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提到我的直觉,它一向都很灵光,尤其是在预测什么小事方面,特别是在预测什么不好的小事方面……
果然,在我烦躁地换个姿势时,身后如蜜蜂一样嗡嗡聊天的同事们突然安静了。
大老板来了?我心中迅速转过几个念头——我要不要起身呢?没事吧,午休时间本来就是用来睡觉的嘛,可是,嗯,新人不融入群体是不是不太好?
正在我万般纠结之时,有个清脆的女声娇嗲着响起:“哎呀,小公子,怎么,找老板?”
“呃,陈姐,说了别这么叫啦……我姑姑在吗?”
小公子?在我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就后心一凉了,而在听到“姑姑在吗”时,我已经彻底心如死灰了。
人说不干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我前几天才鼓动过肖音对这位被戏称为“小公子”的爷们儿死缠烂打。他现在虽然是来找姑姑的,可难说就不会在发现我这个厚重的背影时突然想到什么而对我进行报复啊!
我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最好能小到我对桌女生那团小仙人球的大小……但是,从任何一个物理化学生物原理甚至是幼儿园常识课本都能推出一个结论: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还好,“小公子”没有注意到我,而是直接掠过了我的桌子,沿着“陈姐”指引的方向,一蹦一跳(……)地进了他姑姑的办公室,看起来就像是个来讨糖吃的小崽儿。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坐直了。
但是,直到我坐起来,才发现情况有异。
刚刚还谈笑风生的同事们,已经把矛头转向了我:“哎,小郑,你没有睡着啊?”
我只好嘿嘿:“我头疼。”
“头疼啊,头疼最可怜了……”他们把话题聚焦在了头疼上,从头疼带来的困扰聊到头疼的起因,最后搞得我都以为自己已经罹患脑瘤命不久矣了。
有文化这事,一样害死人啊。要都是山间的农妇农夫,估计只会建议我去找个医生开点儿药或者忍忍,怎么会让我得到我马上就会因为脑瘤而光荣升天的心理暗示呢。
我在心中掩面长太息了一下,而事实上的我却再次如土山崩一样塌在了桌子上。
我只是想睡个觉,上天,为什么这样对待一个单纯无害的单细胞生物。
让我没有精神工作,没有精神八卦,没有精神睡觉也就算了——现在里间地负责人办公室还有一坨灾星在啊,我是不是该夺门而出抢进女厕所,一直等到顾春实离开?
我实在不敢想象,冲动直爽过了头的萝莉肖音,在受到我那堆“不抛弃不放弃也好”的理论蛊惑之后会对顾春实干出什么来。要知道,顾春实这孩子虽然没有不幸患上什么绝症,但是就一百米短跑来说,是绝对比不过速度稍快的女性的,更别说近身格斗什么的。如果肖音要对他做什么,这孩子跑都跑不掉啊。
不过,怎么说呢,想到他被肖音逼得欲哭无泪走投无路的一脸衰样,我还是很想笑的,嗯,虽然只是想想而已,也足以暗爽一下。
然而,正在我暗爽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了我肩上:“郑娆之,我替你请假了,下午出去吃个饭吧。”
我惊恐地猛然坐直,对上顾春实那闻名遐迩的“温暖又柔情”的该死微笑。
他请我吃饭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虽然这人还没有芦苇小气,但是,他也不是心情一好就会请同学吃饭的财主。
我的直觉亮着小红灯,一闪一闪——这事百分之九十九和肖音有关。
比谁更缺德
“我不想去!”我拼死摇头,直到觉得我的脑袋会因为巨大的离心力飞出去——这也太恐怖了不是吗,可是,再让我去面对一个气势汹汹未满十四岁杀人不赔命的萝莉,我宁可死在自己手上。
如果这样想,顾春实也确实怪可怜的。虽然作为一个教初中的青年男老师,尤其是一个长得还算清俊的男老师,这种事儿在所难免,但碰到肖音这种死缠烂打逼良为娼流的“忍者”,他的人品实在是坏到了一个极限。
“你总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吧?”他居然威胁我。
“我做什么了?”我翻白眼,帐这玩意,决定不认了就要不认到底。
“你怎么和肖音说的?”
我心里一紧,果然是这丫头的事情:“我……什么也没说。”
天哪,我真的是一个不擅长撒谎的菜鸟。要是言琳在,一定会把这句谎话说得气壮山河斩钉截铁的,可我说出来却连自己都不相信,这样怎么可能瞒得过老奸巨猾的顾春实?要知道,人民教师是一个与学生斗智斗勇的,以抓出所有撒谎精为己任的光辉职业啊。
“什么都没说?”他索性拖过一把椅子对着我坐下:“郑娆之,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你至少是我的同学,而且我认为,咱俩怎么也算得上朋友吧。就算你不仗义相救,至少不能落井下石吧?”
我想死,真的想死——顾春实面朝着我,他当然看不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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