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人家(多半是萊州府一带的),由于走头无路,才在这里落了脚长住下来。他们发现这里的土地虽然种大田不行,但是上足了肥种菜还是满好的,更何况这儿离市区近,种出的菜吃不了拿到城里卖也挺受欢迎,有了钱不但可以买粮吃,还可以置办些家当。由于生活有了出路,这几户人家不但自己在这里定居了下来,还将老家的亲戚、街坊、朋友也陆陆续续地招了来,到建国那年,二里沟这块地方已是有二百来户人家的大村了。
13、二里沟原是松花江的一条故道(2)
这里的人们虽然千里迢迢来到了外乡,但是仍然把家乡的一些风俗习惯都带了来。他们青一色的胶东口音,说话唱歌总去不了那股子令人陶醉的“酸”味儿。他们性情暴烈,好斗,但也不乏温情和体贴。在饮食上,他们最大的特点是吃煎饼。因此,这里的妇女自小就会摊煎饼。他们把玉米面、高粱米面——偶而也用大米面——加上少量的豆面(这些面当然都是磨得很细很细的了),经过稍微地发酵,然后在烧热的、圆圆的、表面异常光滑的煎饼熬子上,摊成薄薄的、均匀的、和熬子一样大小的薄片片,这东西吃起来又艮又香,很能引发食欲。通常他们不是现做现吃,而是一次摊上个十余斤或数十斤,把它们一层层平摊在高粱或玉米秸做的盖帘上,用灶帚洒上点水,再用一块大大的、浸过水的包袱皮在上边盖好,吃时由上往下一层层地揭,一般吃个十天半个月的都不会坏,而且吃起来也极方便,通常活儿忙没工夫起火,就拿根大葱,抹上些面酱,外边用煎饼一卷,便可一边走一边大嚼起来,那个香劲儿,令人见了流口水。大半是经常咀嚼煎饼的缘故,这里的人们一般颚肌都比较发达,外观上给人的是一张大方脸……然而,这些人虽严格地恪守着家乡的风俗,但由于地理和气候环境的缘故,也不能不入乡随俗,在家乡的时候他们住的都是石头房子,甚至于连院围墙都是用石头砌的,可这里方圆数十里见不到一块石头,所以盖房子时不得不象这里的土著人一样采用土坯和茅草顶,只是房子盖起来以后,不论大小,都要隔成一个个单间,严格恪守一代人睡一间屋一铺炕的习惯,而不是像本地人那样,几代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幼都挤在一间屋里一铺炕上。是的,这个规矩尽管在异地他乡历时了数十年之久,也没人敢破的。
人多了,屯子大了(他们原来管‘屯子’叫庄,可拗不过当地人的习俗,到后来也叫起屯子来啦,只是多少带上点胶东味,叫“屯儿”),当地政府给他们派了个领导来,倒不是这里的人们欺生,而是这位土著的领导见胶东来的姑娘漂亮,腚锤儿大,腿杆子长,便起了邪心,搞了一个又一个,屯里人一怒之下,将他揍了个半死,哄了出去,然后根据自己的好恶,在家乡人中选出了一个,最初当地政府不许,但拗不过众人的意愿,到了就只好认可。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15、掉进了病窝子(1)
我跟何队长由于得到房东张大娘的照顾,睡了个暖炕,可我的那些同伴们,就没我俩这样的好运气了。由于冻了一宿,除大綦和于大头外都不同程度地患了感冒。清晨,老柳见了我俩还没说话,就“啊嚏——啊嚏——”地打起了喷嚏,他用一方湿透了的手帕痛苦地揉着被鼻涕淹红了的大鼻子尖,囔囔地说:“这一宿就像蹲在冰窖里似的,别提有多冷了,我没*服,外边套着大衣,再把被褥都围上,还是觉得骨头缝里直往外冒凉风。啊嚏——啊嚏——”他话没说完,就一个接一个地打起了喷嚏,鼻涕跟眼泪一起往外流。
大綦见了有一点幸灾乐祸,他嘿儿嘿儿地笑着,我问他:“你这一宿咋没冻着?”
他把嘴一撇说:“我哪有你跟队长那样的好运!分配给我们的那间屋子倒是挺严实的,可是那炕硬是一冬天没睡过人。起先我也想跟老柳一样,把衣服被都披身上,对付一宿算了,可我爬上炕低头一看,哎哟我的娘吔!只见炕沿上白花花的上了一层霜,这炕他娘的能睡人嘛?我一出溜下了炕就找房东去了。我见了他家老爷们儿就说:‘那炕能睡人嘛?’他瞅我笑了笑说:‘谁说不是呢。’我说:‘拿点柴禾来给烧一烧怎样?’他说:‘队上只分配你人来,没给带柴禾。’我说:‘先从你这借点不行吗?’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不成,不成,柴禾有限,给了你俺自家个儿就没烧的了。’‘那咋整?’我说,‘总不能让我在那样的炕上睡一宿吧。’他说:‘没办法,要不你就去找我们队长去。’我说:‘这么晚了,黑灯瞎火的我去哪儿找。’他摇头,没一点要给柴禾的意思。没招儿,我就自己去了厨房,灶前果然没丁点柴禾,可锅里做完饭还闲着大半下子水直往外冒热气,我想了下,就对他说:‘你这水闲着没用给我行吧?’他不好意思不给,就答应了。我这房东是个喝大酒的,墙根底下排了一溜空酒瓶子,我就拿来把锅里的热水一瓶瓶灌进去,整整灌了四瓶子,我把它们拿屋里去,想二一添做五分两瓶给柳队长,可他死活不要,我就一股脑儿地全塞进我被窝里去,躺进去紧紧地拢在怀里,就这样过了一宿,不然我也得像柳队长一样成鼻涕将军了,哈哈……”
老柳有些后悔:“是啊,当初我要了你给我的那两瓶水就好了,也不至于……”话没说完就又“啊嚏——啊嚏——”地打起喷嚏来。
大家忍不住笑起来。我打趣说:“你这是成全了大綦,要不你俩说不定都得感冒。”
“可也是,”大綦接我话头说,“两瓶水的热度不够什么的,四瓶水刚勉强。我能逃脱‘险境’,多亏他的关照了。”说着,抱拳向老柳作揖。
老柳又好气又好笑,抬腿向他屁股上踢去,他一闪身躲了过去:“哟,不好了,领导打人了!”他张牙舞爪过分夸张地喊了起来,可大伙却笑不起来。
我瞅了一眼于大头,见他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便忍不住问他:“喂,我说大头,你是怎么逃过这一劫的?”
于大头咧嘴笑了笑,神秘地眨了眨眼睛说:“这是秘密,不告诉你。”
跟他住在一起的、平素不大爱吱声的老夏吸溜着鼻涕愤愤不平地说:“啥秘密,就是厚脸皮呗!”
“你咋这么说话呢?”
“我没冤枉你!你见炕凉就到院心里四处撒摸,见人家菜窖上盖着几片麻袋片,也没跟人打声招呼就捞了回来铺自己褥子底下隔凉,房东不让,说:‘你这样我窖里的菜这一宿都得冻。’你跟人家腆着脸皮说:‘是你的菜重要还是我的人重要?告诉你说,要是这一宿把我给冻病了,上边(你用手指头指着天说)会来找你算帐的!’吓得人家二话没敢说,眼瞅着你把麻袋片抱屋里去。”
“谁叫你不学着我的样子做呢。”
“你都把麻袋片拿去了,我还到什么地方找?”
“没有麻袋片你可以用别的东西代替呀,比如说几块板子或……”
“好了,你俩不要吵了,这事都怪我,没想到这一节,让同志们受苦了。”何队长说,把眼前的队员们扫了一眼,见小姚没来,就打发大綦到她住的地方去看看怎么回事。
15、掉进了病窝子(2)
过了一会儿,大綦回来了,把两手一摊,做了个鬼脸说:“也加盟进来了!”
“什么加盟进来了?”大伙不解地问。
大綦指了下老柳、老夏和另外两个患感冒的队员说:“跟你们一样,病了!”
“哦,病得厉害吗?”何队长急切地问。
“挺厉害,我进去时她正躺在那儿说胡话呢。”
“这么说她在发烧?”
“没错儿,脸蛋子烧得彤红,我一摸她脑门儿,烫手。”
“走,咱们都去看看,先别开会了。”何队长披上大衣匆匆地迈出了门槛。
队员们随他来到了小姚下榻的地方,只见她住的屋也跟冰窖似的,睡的炕冰凉。她盖着被躺在那里,头上系着围巾,干涸的嘴唇微张着,从里边不时发出低低地呻吟声。
“小姚!小姚!……”何队长伏在她身边唤了她好几声,她才睁开眼睛,“怎么样,哪儿难受?”
“头晕,想吐。”小姚说,眼角噙着泪。
何队长摸了下她额头:“呀!这么烫。”他皱着眉环视了下屋里,然后摇了摇头说,“不行,不能在这里多呆,得赶紧送医院。”
“医院?这附近有吗?”大家七嘴八舌地说。
“往市里送。”何队长说。
“也只能这样,我找老薛去,让他给派辆车。”我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何队长拦住我说:“让生产队派车?派什么车?大车?这么冷的天,没遮没掩的,走那么远的路,不得病上加病吗!”
“那咋整?”大家都犯愁了。
何队长想了想,走出去,好不容易找了部电话,先挂通工作团总部,方团长说他要去市里开会,车得等他下午回来才能派。“这怎么行!救人如救火。”他随即又跟区机关办公室联系,凭借他过去的老关系,办公室主任答应给派一辆车来。
车没来之前,何队长让我回到张大娘那里商量着要碗姜汤来。张大娘的确是位热心肠的人,她不但二话没说熬了姜汤,还煮了几只鸡蛋带上跟我一起匆匆来到小姚这里,进屋她就上炕扶起小姚把滚烫的姜烫一点点给她喂上,然后又逼她吃了两个鸡蛋。她一边做着这一切,一边像昨晚在我和何队长跟前唠叨的那样:“作孽呢!作孽呢!好端端的,搞的什么‘鸡叫’呢!……唉!这闺女,白白净净的长得跟嫩葱似的,呆在家里多好,跑俺们这儿搞的什么‘鸡叫’呢?作孽,作孽啊!……”她把手伸到小姚褥子底下摸了摸,“哟!这么凉,像冰块似的。”她一出溜下了炕,怒气冲冲地去了房东那边,虽没忘了带门,但仍能听着点争吵声,我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两句:“咱是作父母的,身下都有儿女,怎对人家的孩子就这么狠心!……他薛老三让你咋的你就咋的?他让你死你就去死?……”过了不多一会儿,那房东红着脸过来,要把小姚往他住的那间屋抬:“去俺们那屋吧,俺们那屋暖和。”
“不用了,一会儿送她去医院的车就来了。”我说,心里对这位房东很是不满:“哼,人冻病了你才出来发慈悲,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车快晌午了才赶到,把小姚抬上车后,何队长让老柳跟所有感冒的队员一起随车去医院看看。别人都上去了,可老柳却执意不肯,他说自己病不重,吃点药顶一顶就行了,他让老夏看完病回来时给他捎点药来。我们劝他不动,就只好依从了他。
队员们望着那辆载着病号的京吉普,卷着路旁皑皑的雪尘驶出了村口,心情很是不悦…… 。。
16、嘿!他也有栽斤斗的时候(1)
出师不利,一次又一次的被人耍弄,这让何队长既恼火又内疚。他恼火的是薛连举你一个生产队的队长竟敢对上级派来的工作队如此无礼;内疚的是工作队的同志屡遭暗算,作为一队的队长却没能保护好他们,以致于让一些同志刚一进点什么都还没做就病倒了。咳,这到底是什么事嘛!这要是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人家会说这多年来你这个领导真是白当了,面对这么个乡村基层干部你都斗他不过,你还能干点啥!
“真是对不起大家,让你们受苦了。”他望着身边的同志不止一次的摇着头愧疚地说。
队员们纷纷摆手道:“不能怪你,不能怪你,是薛老三这家伙忒坏了。”
老柳眨着鱼泡眼说:“真的,我还没见过象他这样咕咚的人。”
大綦忿忿不平地说:“怪得工作团的领导那么急于将他撤换掉,他在台上这二里沟的工作真是没法儿开展!”
于大头往地上啐了口吐沫狠狠地说:“得想法儿好好收拾他一下才对。”
我说:“一时扳不倒他也得打打他的威风。”
大綦说:“不然他还得拿咱们当猴耍。”
“对!好好地整治整治他,再让他狂!”大家异口同声地嚷道。
就这样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象似在开一场对薛连举的声讨会。
何队长在一旁听着没接茬儿。
这时,老柳抬头望了望天说:“瞧,都快过晌午头了,他跟他那伙队委们还连头都没露一露呢。”。
“看来咱不去找他们他们是不会来理会咱们的。”大綦说。
何队长点了点头,然后转圈看了大家一眼,“你们肚子都饿了吧?这样,先去弄点吃的来,把肚子填饱了再作计较。”他掏出一卷钱来塞给我,半开玩笑地说,“将功补过,这一顿饭我请客了。去,不管啥好吃的弄一些来。”
大家谦让了一通,最终还是没拗过他。我跟于大头拿着钱转了大半个村子,也没发现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最后在村头遇见一家正在炖狗肉,闻着好香,就好说歹说买了些来,于大头又在另一家秤了十斤煎饼,回来后房东张大娘见大伙要吃饭,就烧了锅开水,外加一捆大葱数根淹黄瓜给我们送过来。队员们把狗肉剁成碎末,夹一根大葱用煎饼卷成卷儿,像当今一些人吃“汉堡包”似的吃了起来,由于两顿饭合为一顿饭吃了,尽管狗肉、大葱、咸菜、煎饼、白开水——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可大伙这顿饭却都吃得又香又饱。
“说真的,我家老爷子去年过六十六岁大寿,我吃的都没今儿这么香!”大綦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说。
“就是。”于大头用根扫帚蔑剔着牙缝说,“这比下顿馆子吃的都香、都实惠,再有我还能吃。”
“这么说你还没吃饱?”何队长瞅着他问。
于大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吃饱了,吃饱了,只不过是这么随便说说罢了。”
“那大家都吃饱了,是吧?”何队长扫了大伙一眼问,见队员们都抿着嘴乐,就点了点头说:“好,咱们出发!”
“干啥?”大家问。
“找他们去!”
“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