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鲤迢迢一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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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鲤迢迢一纸书-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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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着心中伤痛把她往外推,原本就是不愿她出事。

可这时候,她若出了一点儿事,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摄政王!

这个老成精的狐狸!

第二十九章

“阿琅。”

“嗯?”

“阿姐若是知道,应该会怨我吧。”

“怨是不怨,你都做了,再想何益。”

“我不杀他,终有一日他也要找上我。我们舅甥之间,始终逃不过兵戎相见的那一天。若是平常,我想动他,{奇}也不是那么容易。{书}小姑娘说得好听,{网}呵呵,让出去天封的一条路?这条路,可是他胡荼自个儿闯出来的,不是我想让就能让出来的。”

“那孩子,是个人才。”

顾琅的评价客观中肯。

过了许久,摄政王放下茶,目光看着院落中那个清瘦苍白的绿衣女子,淡然笑道:“阿姐这个儿子,分明是个鬼才。连我都有些心惊。这一次,仅这一次,倘若连这次都动不得他,天下乱了,便是我死。”

刘盈听两人在这若无旁人的说话,背心冷汗一阵接着一阵。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在自己面前说出那些话,摄政王分明拿自己当做死人,才会把对长姐不容于世的恋慕这样风轻云淡地说出。

刘盈一步步后退,但见摄政王眼中杀意毕露,“小姑娘,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秘密知道得太多,活不长久。”

刘盈死死地咬着牙关,惊骇地看着他身后的影杀,悄无声息地占满了居高点,寒光闪闪的羽箭,不动声色地瞄准了自己。

她心底忽似一泼冷水,迎头浇下。

“射!”

银光点点,如雨的暴矢直扑场中央的绿衣女子而来。然而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空中猛然扑下一团白影,卷起一阵飙风,荡开箭矢。待一切归于寂静,只听“噗嗤”一声闷响,血花倏地溅出,刘盈一瞬间瞪大了双眼。

“王爷!”

那个曾经暴戾无边,如今褪尽一身风华,变得沉静温润的年轻王爷皱了皱好看的眉毛,静静望着贯穿全身的利箭,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帮她挡下这些,他向来是个识时务者的惜命之人。

所以,才会在宁王府养精蓄锐,营造出宁王好色暴戾的形象……

所以,才会在天下将乱的时候,审时度势,当机立断地抽身而出,将数十年来的心血全部弃之脑后……

所以,才会想要离开天封,远离一切危险的地方……

他是一个这么惜命的人,如今,却在得知王兄御驾进天封时,回身赶来,然后为刘盈挡下必死的一击,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胸腔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

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

黑甜袭来,胸口的痛,仿佛都轻飘飘地离了。

他听见刘盈惊慌的尖叫,嘴角忍不住翘起了一抹笑容,随着大片大片的鲜血涌了出来。

“王爷,那是十九王爷!”

周遭纷杂,乱蓬蓬的一切,无数人涌上,将自己围了起来,外面的刀光剑影,惊叫之声,一切都远了。他觉得自己被一个有些冰凉的怀抱拥了起来,模糊中,似乎听见一个年轻的女嗓轻叹:“王爷,不值。”

值与不值不是你说的算。小刘夫子,这天下,不是只有你一个执情的人。

我说过,倘若你用对胡荼的那份心来对我,你会幸福很多。

宁王想说的话,有很多。

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鲜血“嘭嘭”地喷出,从胸腔,嘴角蔓延,染红了一地。

宁王模糊地看着刘盈,眼中终于涌上了淡淡的不甘心。

小刘夫子,你真的没有心吗?

为何为你死去,你竟一滴眼泪都不愿为我流下?

思绪那么远,记忆中,仿佛又回到了初见那瞬,那个眉目宛然的绿衣女子,也是他见过最清冷的女子。说起来,他见过的女子千千万万,却第一次莫名对一个人生了好感。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那么*为她挡了那一剑,也许只是不想看见她在自己眼前死去……天下已经易主,倘若连她都护不住……

记忆中,仿佛又浮现当初那段对话。

“王爷,民女曾经在教坊……”

“我不在乎。”

“民女与自己的学生……”

“我也不在乎!”

既然喜欢了,还在乎什么!

刘盈轻轻阖了宁王的眼,心中忽地泛上一种说不出的茫然。

“十九王爷,真的不值。这天下,分明是您要放弃,何苦拉上刘盈?不管天下乱与不乱,从您要退出天封开始,这个结局,您恐怕早就想过了。可是……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回来?你是想看看刘盈这无心的女子,是否也会流泪吗?”

她低低地说。

她起身,旁边的刀光划过耳畔青丝,一片片飘落雪地。

为何从来就只有利用,何苦拉上我?

背负这一条命的人情,她承不起!

刀光剑影,在她眼中何其可笑,说到底,争得不过是一统江山。

得之,便笑傲天下。

失之,便颓然再无斗志。

摄政王眼里掠过一丝不忍,但随即又恢复漠然的神色。宁王平日里和他不太对付,杀与不杀两可。他此次出京算得极是时候,驾临天封,逼胡荼就范,然后顺势诛杀;何源秀坐镇京都,监视幼皇和太后,如有妄动,可便宜行事。这些年,他虽然说位极人臣,离那皇位就差半步,但好歹名不正言不顺。胡荼这些年的经营他也有耳报,再不收拾,就成尾大不掉之势了。听说外甥刚成亲,新娘就是眼前这个清冷的女子,不论是留活口或者死尸,不怕胡荼不来。

“再射!”摄政王背过身去, 倒了一杯茶,他有点不想看到这个女子的死相。

忽地一声尖锐哨声,似穿破天际,凭空降下。忽然之间,所有影杀手中的箭,纷纷放下。在摄政王惊讶的目光下,尚穿着喜袍的少年男子,一身火红,缓缓走了出来。

“胡荼,你……”

“舅舅,盈儿是我新婚的妻子,我带走她,相信你不会有意见吧。”少年男子温和笑道,那微羞的眉眼,清美的面容,看不见一丝厉杀阴戾。

摄政王的眉,倏地拢了起来。

胡荼轻轻拉过刘盈的手,温柔地帮她擦去额角的汗珠,似自言自语,“其实,舅舅就算不愿意,我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皇族是个龌龊的地儿,我能容你们在十五年前,杀死我孪生的姐姐,绝不容你们在我面前害了盈儿!”

“后生,不要这样狂妄。”摄政王淡淡道了一句。

“是后生狂妄么?呵呵……舅舅,您看看自己的影杀吧……”

胡荼也不反驳,眼底忽地掠过一抹阴戾,缓声道。

第三十章

那一丝阴霾,宛如最阴沉的死气,似乎要让沾着的人都变成魑魅魍魉。

所有人只当胡荼自小患着痼疾,才会养成了如此冷漠厉杀的性子。

却从没有一人知道,胡荼还有一个姐姐,在他四岁的时候,皇族未免皇家子嗣在外,派了影杀将他的姐姐生生杀死。他是亲眼看见自己的姐姐把自己推进空置的灶下,被乱刀砍死在自己面前。

从此以后,小小的胡荼再不信血脉之亲。

这个世界,只有实力才能代表一切。

每当噩梦的时候,他都会想起姐姐死在自己眼前的那幕——若不是单凭那一口气,尚未出出来,他几乎要撑不下去。胡母知道皇族的必杀令,无奈之余,只能忍下——可胡荼却忍不下。

当年四岁的孩子长啊长,终于长大了……

蛟龙生角,便要翻天。

猛虎出牙,必将饮血。

他天赋异禀,却痼疾缠身——正所谓碧落天涯,黄泉咫尺。原以为人生在世,不过一场苦难。胞姐的遭遇,让他心生了说不出的阴戾。他一直以为,百年后,自己纵是无一知己相陪,也要千万人殉葬。

这样决绝的心态,早在不动声色中,将千万人殉葬的行动侵入了东夏每一寸土地。

他要掀,便掀起惊天的波浪!

纵是死,也绝不孤独一人!

这世上,就连刘盈都不知胡荼背负着这么沉痛的伤。

摄政王只当胡荼说着玩,可是一转头,他忽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忠心于他的影杀,居然齐齐收起了弓箭。

这样的反扑,没有任何的预兆,摄政王心中陡然一片震惊,厉声道:“顾琅,快招护卫。”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

明明已经在行动上,完全倾向摄政王的天封城主居然静默地站在了胡荼身后,轻轻道了一句:“王爷,今儿个,您怕是走不掉了。”

摄政王只看了一眼,立即想通了一切。

“你竟然欺我!”

“我若不做足了声势,王爷又岂会毫无戒备地前往天封。”顾琅和声道,这一招反间,几乎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然而,诸人转念一想,却也释然了。

顾琅连生墓都帮胡荼扛着,所属哪派,简直一目了然。

“他叛了本王,你们呢?你们是东夏的影杀,为何要叛变?”

“王爷,他们虽然是影杀,却也是沈氏培养出来的杀手们。您忘了吗?当您得不到沈氏兵器,下令灭门沈氏家族的时候,就埋下了您今天必败的棋子。”

“倩兮?”

摄政王震惊地看着说话的少女,实在不明白她为何站在影杀之中。

这个女子,和影杀有什么关系?

仿佛是猜中了他想要问什么,顾倩兮冷声道:“王爷,您说错了,养父为我取名倩兮,可我真正的名字,是叶紫——沈叶紫。”

“你是沈家的人?”

“我是沈家最后一脉子嗣,沈氏兵器的继承人。无论影杀还是影守,得了沈家的恩情,必须还到沈家家主的身上。如今,我只是行使一下沈氏家主的权利,影杀退去!我知道你们不可对皇族动手,那么……我命你们全部蒙住眼睛!不管在摄政王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律与你们无关!”

这句话,不是摆明了绝了摄政王最后的后路。

摄政王来天封,原本就是最大的错误。

顾琅诱他来,在他实力最薄弱的时候,撤去他身边的保护伞。

等于是让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摄政王戎马一生,狡猾机警,却被个后生小辈戏耍一遭,连性命都要断送在这。巨大的反差终于让他浑身颤了起来,狠狠喷出了一口鲜血。

“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心如死灰,终于认清了这天下,终究被胡荼玩弄于股掌之间。

比不过!

比不过一个后生小辈!

尾声

东夏,庆远六年,冬。

摄政王,在天封因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终是无治,薨。

同年,云皇下诏。岐州云胡府二少胡荼,德才兼备,着进京与容丞相共理国政,受封明王。

庆远七年,春,容相告老还乡,朝堂上独留明王辅佐幼皇,一时间明王权倾天下。

“咳咳咳……咳咳咳……”

大雨倾盆,春雷阵阵。

明王府,书房里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声。

忽然,大门被刷地一下踹开了。

一道闪电霹雳而下,映亮了年轻女子清秀的面容。大雨把她一身淋得透湿,长发贴着额,凝着雨水,单薄的裙衫贴着身子。书桌边的清美少年轻轻擦去嘴角的血丝,抬起头,冷冷看着她,低低道了一句,“夫子来这里做什么?”

“你要逼宫?”

“是。”

“你现在已经大权在握,当年和你过节的朝臣已被你杀得七七八八,东夏已可说就在你手,幼皇待你极厚,是你血浓于水的弟弟,你还不满足?难道就为了那个虚名?”

“不关夫子的事。”

胡荼说了一阵儿,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刘盈心中一紧。

这些天,他一直躲着自己,若不是自己冲破了影守,好容易寻来,都不知他要躲自己躲到什么时候!

刘盈虽是个清冷女子,却绝不是无心的人。

胡荼如今羽翼已丰,天下苍生就在他一念间,她想得清清楚楚。但她更明白自己这个“弟子”的性子,若是他阴沉乖戾的脾气一起,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乱子。

天下,不能交给这样的人去掌!

一想到那样的可能,刘盈身子忍不住怕得发抖。

“在你眼中,天下是什么?百姓是什么?”

面对刘盈的燃火的双眸,小狮子温润静默,就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叶孤舟,随风飘扬,却终不沉没。

刘盈将脸一沉,还要说话。

胡荼静静开口:“夫子,你什么都不必说了。在我眼中,苍生也只如蝼蚁。”

话音落下,他又咳了起来。

轰隆一声。

一道惊雷霹下,刘盈整个人,忽然从头到脚,冷到了极点。

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狮子竟阴戾决绝到如此地步。

天下苍生,只如蝼蚁?!

她的拳,忽然死死地捏在掌心,眼底拢上了一层阴霾,似化不开的乌云,冷冷盯着眼前的少年男子。

“我喜欢的胡荼,已经死了。既如此,你自己独享这天下吧。”

一句话,轻飘飘地吐出,比风还轻,一晃在雨声中,消散不见。

胡荼心底仿佛被什么狠狠揪了揪,忽然莫名地慌乱起来,他厉声道:“胡说!”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十四岁的刘盈似笑非笑道“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死,生老病死,何其寻常……我不会怎样。我只是会陪他一起。”

他身体忽然有些发冷,仿佛要确定什么一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疾声道:“你说过纵是我死了,你也不会!”

刘盈挣开胡荼的手,静静道:“二少。身体上的病,我能治。可你心结那么深,病入骨髓,便是我熟读西丘所有的医书,也医不好你的心病……我说过,一旦认定,绝不更改,但若是你自己要放开我俩的缘分……”

说这话时,她心中说不出的痛。

胡荼浑没了朝堂上冷厉的作风,他心中涌上说不出的寒,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但自己无法阻止。

风带着大雨打在他清美的脸颊,生疼生疼。

他哑声低吼,“夫子,你承诺过我!”

你承诺过纵是我死了,你也会好好地活着!

否则,我岂敢娶你,岂敢贪恋这一生中最温暖的瞬间。

血流渐渐涌上脑海——

他满目猩红,全身的力气都几乎撑不住身子的重量。

——我只愿你拥有清风明月,能够快快活活地活着!

——我只愿你畅意江湖,不为任何人而驻足,不会伤心!

——像……我这样一身痼疾心理黑暗的人,怎配拥有你的喜欢?

——没有我,夫子能活得何等畅意。

——我,宁愿死,也不愿拖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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