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在什么节骨眼上突然让我们来个咸鱼大翻身。现在也只能委屈一下孩子了。”
卫曾征嘴里咕囔着,他学校也有老师怀孕生产,享受的却是不一样的待遇,但也没法,谁让他找的老婆是代课教师,谁让他还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教书匠。
两人都要忙着要上班,没人带孩子,保姆是绝对请不起,只得把孩子早早断了奶扔到乡下,目不识丁的婆婆能怎样教育孩子呢,陈丝瑜很不放心,她的生活希望现在已经寄托在孩子身上了,所以,她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但她没法,这种担忧又不能表达出来,只能更困苦地压在心底。
周校长正与几个办理退休手续的老教师谈着话,看到前来报到的陈丝瑜,一脸愧疚,同时不忘安慰她:“代课人员请假时间不能太长,等你日后转了正就好了,现在只能受点委屈了。”
旁边的老刘老师和老徐老师也想不出其他安慰的话,只得又一次老话重提:“想当年我们当民办教师,一代就是十几年,都只拿二十几元,苦日子总会到头的……”久违了这样的乡音和话语,现在的陈丝瑜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只有一脸的苦笑。
因为路途远,陈丝瑜又将孩子断了奶,中午还在学校吃饭。
中午放学铃声一响,在校吃饭的教师们就奔向食堂,这天大概食堂的两位工友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端盆放碗弄得叮咚响。褚运充当着老好人正在劝她们:“不就是几十元的工资嘛,有这么大的火气!气了伤身体不合算!”
“哦,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几十元不是钱?没看到你怎样捐献出来啊!”胖一点的女人说。
“就是,凭什么同样的土地工,你们是人,我们就不是人了?这次加工资凭什么又要拉开几十元的距离?我们就注定低人一等吗?”另一个也迫击炮似的叽叽呱呱。
让两个女人一阵炮轰,褚运也就不再理她们了,只对其他老师道:“到底没文化、没素质,不和这种人计较。我们可是以工代教的,多少有点文化,谁让她们连个高中文凭都没有,这人啊,就是这样的命。”
汪然凑上一句:“她们已经算够好的啦,整千元的收入还不满足啊!”
此话让正端着一大盆菜的胖女人听到了,故意将盆撞到汪然身上,一点汤水泼到她身上,谁都看出这是有意的。
汪然生气地问:“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又不是有意的!”胖女人耍赖皮。
“不是有意的,明明你是故意撞上来的!”汪然气急败坏。
“谁证明?别以为自己了不起的不得了,管好自己啊,一个代课的拽什么拽,还不如我们呢!”她似在汪然面前显得高人一等,很藐视地白了一眼走开了。
汪然顿时脸青得可怕,“啪”地放下筷子走出去。陈丝瑜赶紧跟上去,后面似乎有老师在怪胖女人出言不逊,只听胖女人说:“真是,我又没让她不吃饭!”
整个下午汪然都没心情好好上课,陈丝瑜也一样,她们都被胖女人的话给震醒,连学校煮饭的都看不起她们,可想而知这地位是多么的卑贱。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二章 梦想被击(1)
下午,周校长通知晚放学后学校将要召开全体教职工会议,说为迎合“菜篮子工程”,正式教师又要加工资了,难怪食堂那两个女人情绪如此波动,她们相对来说加得少一点。
一听说又要加工资,大家个个眉飞色舞、喜笑颜开地谈论着,比起几年前,他们的薪水是跳了好几跳,翻了好几倍了,由刚开始的四百多翻身变成了六百多,接着攀到了七八百,后来已达到了四位数了,现在听说又要加什么第十三个月的工资,平白无故一年多了千百元,这多出的就是代课人员四个多月的工资,让代课教师们好生羡慕。
他们不知这世界到底怎么了,什么都像吃了激素药似的发疯般往上蹿,各类物价拼命上涨,各企事业单位工资也跟着一涨再涨,唯一不变的就是代课人员的薪酬,就像是过早钙化的婴儿停止了生长。
陈丝瑜想到卫曾征又会在她面前炫耀不止了,钱与权总是紧密相连,“经济地位决定政治地位”,这话一点儿都不假,就是在家庭中也受用,卫曾征的工资现在已是她的近十倍,十倍啊,这是个怎样的概念,可想而知在家庭中说话的分量也有了如此显著的区别,有时陈丝瑜感觉自己在家中连发火的权力都没有了。
卫曾征偶尔会给些零钱与她,就如同施舍点小费给一个服务生,更让她有股被羞辱的感觉,心理上的郁闷使得她越来越烦躁,孩子生产后,两人的唇舌之战又开始频频发生了。
这次会议还进一步登记学校人员信息,代课人员也要填。邹郝芸说,我们也填这表,会不会这次也为咱们加点工资啊?这么一说,代课教师们就有些高兴起来,就是,这个“菜篮子工程”不能一味地只光顾主流人物,非主流人群也要生活啊!他们偷偷地小声议论,会不会因填了这张表真给他们加点工资呀!
汪然这时的心情也好了些,她忽然指着性质一栏问旁边的陈丝瑜该怎么填,陈丝瑜瞧了瞧,也懵了,要填的性质有“国家干部”、“聘用干部”、“工人”……名目繁多,却没有一项是对应他们的,大家相互询问都拿不准该勾哪一栏,只得上前去问主持会议的陆副校长。
陆校长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便问旁边的周校长。周校长想了想,最后做出了决定:“看来你们只能在‘无业游民’中划了,其他似乎都不能说明你们的性质,对,也只能填这个了。”
“无业游民?”大家都笑起来,可说归说,笑归笑,他们也只能在这一栏里填了。
“我们是一群无业游民?不会这么惨吧,搞到最后竟成了无业游民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股强烈的酸楚喷涌而出,那是紧压心口却形成更为强烈的血柱,听从了教育局大人物的安排,忍辱负重五六年了,最后竟然被界定为“无业游民”,成为社会上多余的闲杂人员,这是不是对他们的极大的愚弄与讽刺?他们想哭,却哭不出。
陆副校长收好表,还满怀着希望的几个代课人员上前问:“我们填了这个有什么用?”
陆副校长略略想了想说:“局里让统计的,要确定正式与代课人员的比例,说为优化资源配置,要让代课教师的比例呈下渐趋势,严格控制代课人员的增长。”
这是什么意思?大家暗想,是要让一部分人转正呢还是要削减一部分代课人员呢?教育局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现在谁都不知道。 。。
第十二章 梦想被击(2)
“星星还是那颗星星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山也还是那座山哟,梁也还是那道梁……”毛阿敏的歌在农村音响中不知播放了多少年,还是不绝于耳,唱得人心里直发毛。应了她的歌词,这世事似乎什么都还没变,又似乎变化得太快了。虽然又一学期又快要接近尾声,但仍然没有关于代课教师再转正的问题了。
每个人的眼里还是写满期盼,曾经稚嫩的脸庞隐约中渗着沧桑,淡淡的细纹也渐渐爬上了他们的额头与眼角。
周日天阴阴的,整个儿都是单调的灰色,灰色的天空,灰色的路面,灰色的钢筋建筑……一切的一切都让人不寒而栗。
四个好友坐在小火锅店里,有些郁闷,她们现在才知自己属于无业游民,心中如这天阴阴的,冷冷的。
汪然变得静默的可怕,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前晚的心事,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插着话。
大家聊了学校的事,钟远黎学校那个“速师班”女人真的在上学期就给调走了,屁股还没焐暖就去了她想要去的地方。
她们又谈到其它地区的同学都早已各有所成,一个个不断晋级加薪评职称,很多还成为学校领导干部,比如吴澜,今年又获得N市“十佳骨干教师”的殊荣,而他们还是一群没有编制的“黑市户口”,无业游民,在教师地位越来越高、国家经济越来越发达的情况下,她们却愈加卑微与低下,心里实在是不好受,同一种选择,截然不同的境遇。
正式教师的工资是连蹦带跳地加,说要尽量追上公务员的工资,而她们,二百四十元的代课津已经原地踏步好几年了,居然又把他们列入无业游民的行列,她们不仅在经济上受到了压迫,在社会地位上又将他们一棒子给打死。
陈丝瑜郁闷地说:“现在年轻正式教师多了,各种各样的活动比赛几乎挨不到咱们代课的了!”
是的,她们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再参加各种比赛活动了,因为代课人员既不能评定职称,又不可能晋级升迁,根本就没有资格参加县、市先进教师等方面的评选,偶尔有小规模的活动也仅仅限制在学校和乡镇范围内。他们在经济与政治上受到了双重压迫,地位在不断地远离这些主流人群,他们的能力与潜质没有一个平台去展示,被时光不断地消磨与损耗,渐渐变得黯淡无光,这让他们的心底感到一丝害怕与惶恐。
汪然幽幽地叹道:“唉,还是做个有钱人好,有钱好办事。我要是有那么几百万就买通教育局给我们转个正。”
钟远黎笑着调侃她:“你要是有几百万,也不会落到农村教书了,早就成了N市名人,届时什么劳模、三八红旗手、T市杰出青年……各种各样的高帽子都会往你头上扣。”
“真的?这些荣誉真的会接踵而来吗?”汪然瞪大眼睛。
“那当然!”陈丝瑜说,“你看T市这么多的企业家有了钱就参政议政,当选政坛重要人物的多得是,钱与权啊就像滚雪球似的紧密相连、环环相扣。”
“哦,这话很经典很实在,有钱的感觉好好啊!”汪然闭上眼倚到了陈丝瑜身上。
大家哧哧地笑着她那夸张的神情,笑得有些凄凉。
四人商量着什么时候再到教育局去咨询,一直未能定度,因为节假日那些大人物是要休养身心的,没有谁会在办公室加班加点;平日里,政府机关朝九晚五,而他们早就上了班在教学,时间上有冲突;想抽个空去,又怕人少力量太薄弱,人多去了又会有集体旷工的嫌疑,成为他们拿捏的把柄……讨论了许久,也没有研究出适当可行的方案,只有挨到暑假再说。
吃好火锅,钟远黎看着天还早,准备出去散散心,便问谁愿陪她逛街,陈丝瑜没空,她还要赶到农村将孩子送到乡下,孩子不能总让婆婆带,趁着双休日抓紧时间对孩子进行启蒙教育,不能让宝宝落在同城镇孩子的后面。秦梦婷还要看书、考试,她是不喜欢逛街的。
汪然说,反正自己现在也无聊,就舍命陪君子吧。
第十二章 梦想被击(3)
汪然和钟远黎正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喊住了钟远黎。
钟远黎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初中同学——许欣苑,她是越来越洋气漂亮了,曾在另一所师范学校上过,同样也到农村代了两年课。她父母开了家印染厂,这在T市是独一无二的,家境比较殷实,许欣苑在两年前嫁给了财政局局长的儿子,可谓门当户对,没多久竟然转到市政府,还曾到钟远黎的学校做过调查研究工作。曹杏云因老公的关系有些认识她,那天她指着远处由校长亲自陪同的许欣苑喊钟远黎出来看,并告诉她这个女孩的一切,钟远黎当时也认出是自己的初中同学,却没敢说出口,只悄悄地捧上一堆作业躲到教室里去了。现在许欣苑在路上正面遇到了钟远黎,钟远黎就是想避开也来不及了。
许欣苑很是兴奋地与之打招呼,并告诉钟远黎:“我们准备进行初中同学聚会,正在一个个查询大家的电话,一直未有你的消息,今天可巧遇到你了,你记着,五一节上午八点在金穗大酒店,可一定要来聚一聚啊!”
“我可能没空,不一定能抽出时间,帮我向大家道个歉吧!”钟远黎吱唔着,看着她扬眉吐气的样子,心里有些隐隐的疼,算算那些上了大学的同学工作也都基本稳定,结婚早的家庭也已经稳固,而自己还什么都没有,更觉得生活太不尽人意。
许欣苑仍然热情地说:“你尽量抽空来吧,大家有缘同窗三载,现在分别七、八年了,在这七八年的光阴中会改变很多人,其实大部分都还在这座城市工作,别走在路上面对面彼此都不相识。另外,教过我们的老师也将应邀而来,你就来吧。”
钟远黎愣了会儿,赶忙掩饰自己的异样,说:“好吧,到时看情况再说吧!”
汪然看着钟远黎,知道她一定很勉强。
房间里,钟远黎踱来踱去,心情一直慌乱地蹦跳着。她不知是不是许欣苑最后说了那句话的缘故,深埋于她心底的那个英俊潇洒,博学多知,为人谦和谨慎的形象又升腾上来,特别是他富有磁性的男中音简直就是中央电视台的播音员。这是她曾经崇拜的偶像,情窦初开时的白马王子,因为有了这样美妙的少女情怀,她在他所教的这一门学科特别好,成为课代表。
临近毕业选择的一天,她到办公室送本子,正听到有位老师说要替他做介绍,他笑着委婉地谢绝了。这位老师很诧异,你条件这么优异,介绍几个都不要,究竟想要个什么样的标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有教师情结,很喜欢同行,但嫌幼儿教师太嗲,中学教师较强悍,大学教师更是高不可攀,相对来说小学教师则温柔大方,本真而不造作,是他最心怡的人选,以后有了孩子,小学阶段就由她包了,中学就由他包。他设想得很全面,不经意间让她听在耳里,填志愿时毅然决然地报了师范学校。
在师范偷偷谈恋爱、出双入对的比比皆是,可她为了这个青涩的梦,无视其他男孩子明里暗里的追击,显得冷傲清高,让那些男孩遥遥兴叹。
工作后,她曾想过找他表露自己的心迹,可一直未转正,不敢去面对,只得把这秘密压在心底,期待哪一天转了正就去找他。
她犹豫了很久,虽然有些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