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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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滩上的鱼-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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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流行!那时我们也流行上中师,现在怎样?不至于世面上流行什么我们就追什么,到最后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原本我母亲就让我上建校学财会,我不愿,绕了人生的一个大圈子,还是要重复昨天的故事,心里真有些不甘。我说我没学过这个专业,算盘珠子都不会拨。母亲又劝我,你妹妹不是学了个财会专业吗,有什么可以问她啊,到那儿工作后也可以边学边做。可是梦婷,你说,我干嘛又要从头学起,难道我们以前所学的都没用了?”她有些悲哀,又有些想不通。

  秦梦婷轻轻叹道:“有时我觉得还不如什么都不懂的好,做什么事就有了股闯劲,像我们学了半调子的知识反画地为牢,将自己束缚在这圈中,怎么都跳不出自己。”

  “人为什么要辛辛苦苦上中学、上高中、上大学,甚至读研究生、读博士呢?”钟远黎似是在问自己,“学了那么多没有实际用处的东西,跑到社会却全部归为零,全部要重新再来,还不如什么都别学,直接花钱买个工作,再依照工作的类型去进修那些专业好了,多省事,否则,就是一种巨大的浪费,人力浪费、财力浪费、精力浪费……节约点资源多为社会做点实事,多做点贡献才是明智之举。”她停了一会儿又说,“可是书上又教导我们凡事要用辩证的观点去看待,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呢,于是就想,人生也许就是需要经历一翻挫折才会化蛹成蝶,你说是吗?”

  秦梦婷微微点点头,又有些怅然,这是一对矛盾的观点,她坚信吗?坚信自己只要执着,只要顽强,就会拨开云雾见青天吗?

  两人聊了一阵,钟远黎要走了,一个人,二十六岁的她还是形单影只,茕茕孑立,虽然她的母亲很急,可那份青涩的梦没了,那颗孤傲的心更冷了,留下的只是继续为这漫无边际的日子付出代价,继续上下求索。

第十四章 再次寻梦(3)
陈丝瑜通过努力也终于应聘到另一所小学,卫曾征的牢骚也少了许多,最后回归到原来的平和,至少在外人眼里她还算是个教师。可是毕竟换了学校,她的代课身份在邻里慢慢被传开,不知是不是陈丝瑜自己多疑敏感,还是确是如此,她总觉得周围人的眼神里总夹杂着其它的成分,其实她也知道有些人并不是看不起她,而是怕触动她敏感的神经,谁都不想自己无意识的语言造成别人的伤害,所以没有了原来的热情,照面也只是勉强地问声好,但她却自感卑微,更不敢主动与人交流。她怀疑一向从容大方的自己开始滋生出一种叫作自卑的心理,那是个怎样可怕的阴影。

  陈丝瑜新任教的学校比原来的学校更远些,规模差不多,也属于乡中心小学,只是没有新建的教学楼,尽是些平房,办公室也小。与陈丝瑜在一个办公室的是五个上了年纪的教师,他们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陈丝瑜会主动帮助他们,常常手脚勤快地打扫办公室,使这些老教师很开心,听说陈丝瑜是从N市师范学校毕业,并且已代了那么长时间的课还未转正,既觉得不可思议也觉得很气愤。

  在这学校还不到一年,大家彼此挺客气,相互称呼都是“陈老师”、“吴老师”,显得谦和恭敬,不像在原来的学校,因为与城镇近些,年轻人又多,彼此无拘无束亲密无间,陈丝瑜还是比较怀念从前的日子,她是个典型的恋旧的人,这又是她最大的缺点。

  时间长了,陈丝瑜发现新奇的事儿也不是她原来学校才有的,在哪块地方都离不开钱权当道、暗箱操作的事,那些工作了很久的老教师常会将学校的一些奇闻轶事告诉与她。

  有次,坐在窗边的刘老师指着后排一间教室说:“小陈啊,你来看,那个在教室前拼命用书打孩子头的季娟和那个喜欢除了上课就是整天捧着毛线球织衣服的李美霞原来都是村里做裁剪的,听说进修校招人决定撞撞运气,竟然也成了正式教师,你们怎么还不如她们啊?人这个命啊,可真不好说!”

  哦,她们也是进修校的?进修校,又是这个进修校,不在意它时,它把她们的名额给挤了;在乎它时,它又不帮野梅这些人分配了;怀疑它时,它又出乎意料地安排那些大专生们工作了,风云变化,朝令夕改,让人摸不着头脑。陈丝瑜静静地想。

  一个短发女人常来发放文件,大概是学校的一个什么干部,每次她来传达指令神气活现地离开后,和陈丝瑜搭班的钱老师就会说上几句。

  钱老师是个皮肤不白、身材较矮的女人,体质一向不行,但依然坚持带病上班,且性格开朗,她指着那个短发女人的背影告诉陈丝瑜,这个徐慧敏大前年不知怎么过了个暑假就由代课的变成正式教师了,她的父亲是城区一所职业类学校校长,后被借到教育局专门进行教学督导检查工作,所以多少有些内部名额吧。陈丝瑜马上想到可能也是所谓的“速师班”。反正只要有人,什么事情都好办。

  一个看起来有些*的女孩子刚从门前经过,钱老师又努努嘴对丝瑜:“她也是代课的,也代了好几年了,为了能在这个学校继续呆下去,和校长有一腿,大家都知道。”

  因为来到了一个新环境,陈丝瑜做事总是谨小慎微,不敢过于张扬,所以对很多人还不了解,全听这些老教师们议论,她也不敢多发表意见,但为了捍卫代课教师的尊严,她还是有些怀疑。

  “真的,她家很近的,却总是不回家,好几次被人亲眼看到她从校长的宿舍进出,有人还特意躲到隔壁去偷听呢。”见陈丝瑜不太相信,钱老师再次重申了一遍。

  “竟然还有人躲着偷听?不会吧!”陈丝瑜傻傻地问。

  “这有什么,做的人都不害羞,还怕什么。再说,现在流行来者不拒,主动送上门的谁不要。”钱老师是个四十开外的女人,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也不像是个爱随便说三道四的人,旁边有几位老师也点头说他们也亲眼看见过,相对来说,在这么多代课教师中,这个女孩子还挺吃香的。

  陈丝瑜的心里又一阵凄凉,很多代课教师在这么一个让人窒息压抑扭曲的环境当中,不得不顺应这个形式弯曲,甚至牺牲自己的尊严去寻求一丝光明。

第十四章 再次寻梦(4)
办公室有个快要退休的老邢老师,有天收到从日本寄来的一堆照片,很开心地要和陈丝瑜一起分享。照片上有两个三十来岁的女子,似是姐妹俩。

  邢老师告诉陈丝瑜这是她两个女儿,大女儿上过高中,学校请她代课,她代了近十年的课,也穷了十年。小女儿那时没认真读书,初中未毕业跟着村里人学裁缝,后来出国两年,竟赚了二三十万回来了,在市区买了一套房,然后结婚生子,过了几年享受的日子,村里人都说她有出息了,大女儿更是羡慕得要死。去年小女儿闲在家里感觉空虚,又要去日本,大女儿和陈丝瑜他们一样遭遇被清退的命运,一气之下索性跟着妹妹到东洋发财去了,她没学过手艺,只能帮着剪剪衣料的线头,不过预计最后也能赚到近二十万。

  邢老师最后叹道:“看,知识不如手艺,难怪人家说研究原子弹不如卖茶叶蛋。二十万,二十万是什么概念,就是我大女儿在国内代课不吃不喝七、八十年,而出国只要两三年的收入。”

  又一丝悲哀与凄凉爬上陈丝瑜的腿肚,这几年的出国热呈现高潮,经济全球化了,出国劳务的中介、广告到处都是,培训几个月就可出国做缝纫工、电子工、建筑工……既无学历要求,也无技术门槛,两三年的辛劳,几十万不在话下,很多代课教师就是在这种形式下无奈离开鸡肋般的工作,和普通无多少文化的村民一起成了出国打工族,还是赚外国人的钱比在国内好赚些。 

  虽然已离开了新桥乡中心小学,陈丝瑜也尽量避免往那个方向跑,她怕遇到原来的老同事,在他们眼里会含有鄙薄的眼神;也怕看到曾经教过的学生与家长,在他们眼里会流露出奇怪惊异的目光,陈老师怎么不在这所学校了?

  但邹郝芸还是又来找过陈丝瑜两次。一次是请帮忙再代考两门课程,接着又向陈丝瑜借她大专毕业论文,她在卫曾征学校的大专眨眼间快毕业了。陈丝瑜耳根软,又念在与其共事这么多年的份上,觉得帮助她是义不容辞的事,便欣然答应了。邹郝芸因老公调到乡政府做秘书,她作为新桥乡的照顾对象还留在学校。

  陈丝瑜毫不犹豫地为邹郝芸代考了两门,并将自己的毕业论文借给她,在卫曾征的共同帮助下,邹郝芸全部顺利过关。

  为表示感谢,她特意买了些玩具到陈丝瑜家给她儿子。两人攀谈着,邹郝芸不忘告诉陈丝瑜学校的事情。

  吴丽晶与老公现在离婚了,再次向褚运采取猛烈进攻,可单施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禇运回到吴丽晶那儿还未站稳脚时,又将他迷得神魂颠倒,所谓温饱思*,在各条件都富足的情况下,两女人争一男的戏剧不断上演。此时这个禇运根本不是一个什么人,而是两个女人斗智赌气的工具罢了。

  野梅还在学校,大家不知啥时知道她为了能呆在学校继续代课,特别选了个日子找到校长,终于如愿以偿。从现在周校长对她的态度与以往简直是判若两人,关于对她的传言也绝不是空穴来风了。陈丝瑜马上想到搭班的钱老师指给她看的那个女孩,又一阵黯然,在这个特殊的群体中,很多人为了能继续代课,付出了太多太多的代价,有的终于把持不住自己,用灵魂来做交易,用青春来做赌注,逐渐坠落沉沦。

  邹郝芸又告诉陈丝瑜,汪然现在更是神秘,常有汽车来接送她,有时是普桑,有时是别克,有时是奥迪,大家也不敢去问她,即使有人半真不假地与她开玩笑试图捕捉到一丝风影,但都被她毫无痕迹地给掩饰过去,现在的她已不是从前那个口无遮拦、天真无邪的小女孩,除了上课,她的话得让人好好思量真和假。有人认为她现在已经不是单纯被包了的问题……

  陈丝瑜胃里一阵痉挛,难过了很久。现在两人不在一个学校上班,照面的日子少了,她为了找到新学校代课,为了能在新单位中留个好印象而拼命工作,已与汪然很长时间没有进行联系,时间和空间真的会冲淡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吗?汪然真的不再是从前的她了吗?

  邹郝芸像个通讯员似的,不断向陈丝瑜述说她离开学校的后续故事,又说,学校一下来了许多大专实习生,虽说是实习,但已拿工资了,连校长也说他们这批代课教师们没去上进修校,走错的不是一点点。丝瑜摇摇头,谁能占卜到自己的未来呢,如果有先知,世上也就没有了悲剧发生。

  “知道吗,学校老教师们都退休了,几乎清一色的年轻部队,不过偶尔老校长会到学校来玩,他还是总念叨着你。”邹郝芸在要离开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

  陈丝瑜一愣,问:“念叨我什么?”

  “他说在这么多经历风风雨雨的年轻人中,只有你一直未改变自己的本质。”

  陈丝瑜好一阵感动,曾几何时,她的意志也快达到崩溃的边缘,直到现在还在垂死挣扎着,稍一松手将会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邹郝芸走了,现在开始,她不需要再求教陈丝瑜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五章 飞来车祸(1)
因为T市第一次进行了如此大规模的代课教师清退,使得T市代课人数骤减,几乎一下少了半数。此事件从根本上以最直接的方式证明了代课教师只是一种临时性工种人员,没有稳定性,没有安全感,她们的尊严可被任意践踏。

  当然,这也成为各学校领导层整顿教师队伍的最好案例。为了给学校正式教师一个警示,特别是那些“老油条”的正式教师,许多学校的校长遵照旨意不断为职工洗脑,三天两天就开会,每次都嚼上好几遍相同的话:以后的教师将全部采取聘用制度,择优录取,彻底打破原来教师行业的终身制现象,彻底打破原来铁饭碗的旧规。我们有些教师总蛰伏于自己的小天地、小世界里,不思进取,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迟早会被这个社会所淘汰。你们看,今年代课教师的大削减、大清退就是一个典型的例证……”教师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扫向那几个代课教师身上,那一道道怪异的眼神让代课人员感到浑身不自在,似乎就是因为她们太不思进取、太不求上进才会被遭遇清退。

  “今年在他们身上开刀,保不准以后将在正式教师身上贯彻执行,年年都将会实行这样的聘用制,最终彻底打破铁饭碗,使它变成瓷饭碗,甚至是泥饭碗……”校长每句话每个词都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说得每个人心里战战兢兢,说得连正式教师都感到这个饭碗真不好捧,那些代课教师们更是将每根弦都绷得紧紧的,唯恐哪方面做得不到位而换来下一学期的淘汰,因为她们知道有了第一次的清退,以后将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最终会逼着他们离开这个教师舞台,那到时候就什么都完了,所以怎么着也要挨到转了正。

  校长的“泥饭碗”理论是时时讲,事事讲,所以整个学期大家工作都很努力,包括平日有些懒散的正式教师也一改以往的陋习,都自觉加上第四课、第五课,不到天黑是绝对不放学的,也鲜少再有人总是叮着那些八卦不放,谁没有自己的一点隐私,谁没有一点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在偷窥别人的生活时,说不定别人也把你作为一种谈资,所以还是工作要紧。

  陈丝瑜更是丝毫不敢松懈,她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新的梦想地,每天都是披星戴月地来回,根本没有时间陪儿子小宝。

  因为平日小宝由目不识丁的婆婆带着,能照顾好一日三餐就不错了,别指望还要识字认数这样的启蒙教育。陆忠仁是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教孩子,自己又整日困在另一个农村学校,未有时间对小宝进行很好的学前辅导,所以基础较差,反映比别人慢很多,卫曾征就又把气撒到陈丝瑜头上,时不时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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