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年轻教师少,像汪然、陈丝瑜这样的城里姑娘更是少之又少,逢到有什么活动与比赛,老校长就把她们给抬出来,吴丽晶和褚运有时也会受到重用,毕竟他俩都属于年轻的正式教师,年轻教师在当时的农村还比较稀缺,还很有承担未来责任的希望,不重用他们还能重任谁呢?
吴丽晶在学校就名噪一时,毕业前父亲终于为她指定了一个老实巴交的男朋友,可工作后她仍未进行改变,与褚运两人总黏糊在一起,让人不禁产生反感。倒是陈丝瑜和汪然,虽然还在代课,却早已成为大家关注的对象,周围的人开始有意无意地打探她们的年龄和生辰,漂亮的女孩走到哪儿都是人们谈论的对象。
学校的老教师都是些热心人,常笑着说:“你们这些姑娘,到底不一样,充满了活力,前两年学校毫无生气,一个个老气横秋的。自你们一来,就为学校增添了气息,真舍不得你们以后转了正拍拍屁股就走了,就做我们新桥乡的媳妇吧,我们担保替你俩找个好婆家。”
老校长也笑眯了眼,脸上的皱褶全聚拢来:“好,好,我先报名当证婚人!”
陈丝瑜有些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倒是汪然很大方地说:“我妈跟我讲了,现在年轻,工作还没走上正轨,等转了正回到市区才有好人家挑选。”她总把妈挂在嘴边,像个仍未离开断奶期的孩子,谁让她妈教师的威严从小就在她脑海中根深蒂固了呢?
陈丝瑜觉得汪然当着大家的面这么说有些口无禁忌,但并未指出来,反正现在还年轻,立业为主,个人问题太遥远,时代不同了,她们可不是张爱玲笔下那些需要依靠婚姻来改变自己命运的女孩。
又过了几个月,上面还没有转工人性质的消息,大家不禁有些怀疑了,相互询问,都说不知道教育局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尽管如此,代课教师们仍然本本分分地工作着,相信不久的日子,教育局不仅会将他们给转了,还将补足前面的工资呢,到时,拿起来可是一大叠啊!想到这儿,大家又来劲了。
第三章 新来教师(4)
又是一学期来临,教育局仍无消息,大家心里虽然很急,却不得不找个理由来宽慰自己:中国人的节奏向来比较舒缓,特别是官场更喜欢拖沓。
很多人在期待的同时,不甘就这样守株待兔地等候,纷纷为自己准备着后备轮胎,争取转正后快速提升自己。
他们有着雄心壮志,不仅要做一名教师,还要做一名优秀的教师,这是他们在学生时就曾暗暗立下的誓言。
秦梦婷就是这样想的,虽然朋友们感叹她最倒霉,被安排到那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但她觉得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中才可以更专心、更心无旁骛地进行自学。她一工作就报了函授大专,是个非常上进的女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太聪明的人,但勤能补拙,所以,当校园静寂无声之时,她就捧着自学考试书认真苦读,与她作伴的只有那清冷的月色。她从无杂念,单纯,单纯得就像一杯透明的茶水,毫无一丝渣滓。她已经通过成人高考大专入门考试了,过三年就可拿到大专文凭。因为函授是严进宽出,平日比较轻闲些,又有了足够的时间再去自学英语,准备明年考个四级证书。她深信:机会总是给那些有准备的人。
钟远黎与陈丝瑜一起报了社会上的高等自学考试,那需要一门一门地见真功,很具有挑战性,她们认为不能单纯为了一纸文凭,要真正在学习中提高与修炼自己,做到厚积薄发。
陈丝瑜劝汪然也一起报名,可汪然翻了一下陈丝瑜的自学材料说:“哎呀,这么难,听说很多人考了两门就打了退堂鼓,我看你也不要白费力了。好像进修校也搞了个什么自学考试,很简单,还可以作弊呢!不如你改了就报那一种吧!再说咱们还没吃够进修校的亏吗,墙内开花当然是墙内更香啰!”
陈丝瑜想了想,摇了摇头,外表温柔的她不仅好强还很倔强,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她说:“嗯,我已经考了两门了,放弃很可惜。再说,这种学习才能见证一个人的实力,才能真正提升自己。你看,目前为止,国外也只承认我国两种文凭,一种是品牌学校的全日制大学文凭,一种就是这种社会高等自学考试了,这可是报纸上说的。”
“切,你以为自己还要出国教书!”汪然有些不屑一顾,“这种文凭含金量虽高,可这么难,又不好作弊,都已经好多人望而却步了。”
她又劝陈丝瑜,“其实现在很多院校都有成人再教育班,只要多交点钱,考试准备些小纸条,监考老师多半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有的课程还开卷考试呢,两三年铁定搞到大专文凭,哪像你,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苦,费神费力,拼死拼活背得够呛,还把握不准能否通过,这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毕业啊?”
汪然的话一点不假,她们这些70后的人物,中专中师风靡一时,等到工作了,社会上又兴起以学历文凭为重的现象,曾经的中专文凭说不响嘴了,中师中专这类院校听说也要逐步被淘汰,因此全国各地都掀起了“后学历”深造的热潮,很多学校从中找到了发财之路,都实行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成人学历教育,那个进修校又找到了这样一种发财的机会。
“反正听说将来评职称时,这些文凭都是一样的,还不如考这一种好了,爽当便捷,有车坐何必选择自己徒步走呢?”她是真诚地开导朋友,虽然从心里比较佩服陈丝瑜的毅力与上进,但喜欢走捷径是她汪然的本色。
陈丝瑜对这种学习还是感到一种隐忧,不由地脱口道:“这哪是考试,简直就是卖文凭,还不如到地摊上买一个罢了!”
旁边的邹郝芸这时走过来,她已听到两人的谈话,便插上去:“单纯的买是不合法的,把不合法的事进行一定的操纵和包装,就有了合法地位了。”
什么?单纯的买是不合法的,把不合法的事进行一定的操纵和包装,就有了合法地位了!陈丝瑜望向邹郝芸,那也是一张有些历尽沧桑的脸。
哦,还可以这样?她心里有些疑惑了,同时对邹郝芸另眼相看,这可是与她接触以来听到她所说的最有水准的话了!
邹郝芸低下头,随手翻了一下陈丝瑜的书,继续道,“看不太懂啊,这古汉语怎么都是繁体字?咳,反正我也上了年纪,等进修校什么时候报名就叫上我,混个大专文凭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也够享用一辈子的了。”
陈丝瑜望着她们,想反驳,却未出口,只是在心底还是固执己见地选择自己认定的社会高等自学考试。她这人就是这样,喜欢用自己的思想生活,却又不想表白得太多,因为每个人都喜欢沿着自己的生活方式来运转。
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就像吴丽晶,依然以她的方式我行我素;秦梦婷依然怀着梦想独自挑灯夜读;钟远黎这个心高气傲的人也未改变初衷,依然和陈丝瑜坚定不移地捧着社会高等自学考试书;汪然则在进修校报了名……每个人按照自己的轴心旋转着,日子就在工作、学习、考试当中偷偷地、像流水般溜去。
第四章 停薪留职(1)
三月的春天总给人一种希望与勃勃生机,当第二学期开学时,学校接到一个特大喜讯,因为社会经济的发展,很多单位都涨工资了,所以公办教师顺应潮流也相应调整了一下工资,由原来的四百多一下蹦到了六百多,一下子可是多了二分之一啊,这当然是一个天大的喜事。
那些老教师们高兴地数着已见厚了的钞票,个个喜气洋洋,对党的政策,对自己赶在了一个经济突飞猛进的幸福时代啧啧称赞着。
此时,代课教师们的心里则有些失落了,公办教师这次涨的工资足足是他们一个月的代课津贴,而他们到现在既未能像教育局所承诺的那样得到转正,也没有相应地得到工资调整,还是二百四十元。算算,现在成了公办教师工资的三分之一了,心里不免有些郁闷,但同时也憧憬着过不了多少时候也许会为他们加工资。
汪然刚从老徐老师那儿领到代课津时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撅着嘴巴默默地看着手上很单薄的票子,眼眶有些湿润,迷蒙中那两张红票子变成了四张,又变成了六张。
看着这个开心豆变得如此闷闷不乐,曾经的老民办教师又慢悠悠地开导起来:“哎呀,小汪啊,别这样愁眉苦脸的样子了,政策上的事是急不来的。”
“是啊,我们那时和公办教师也没什么区别,当时很多人还不愿转呢!慢慢的,在工资上拉开了距离,相差不多,心里还能接受,后来距离是越拉越远,且随着社会保障机制的健全,他们还享受各种福利待遇,虽然代课工资也相应地提高了几次,但始终只能拿到他们的一半,心里也不平衡起来,天天盼着有转正的机会,后来跟着代课津变成二百多元,又一拿就是许多年,迟迟没有转正的消息,我们呢,也成了村里最穷的人,连瓦房都盖不起,好得家里有田,养着肚皮还行。现在,临到快要入土了,以为没了指望,不也熬出了头,忽然太阳从我们身上照过,终于给转了正。所以说,党的政策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且你们不一样,教育局对你们有过承诺,有过保证,不会骗你们的,只是迟早的事而已!”让老前辈们一说,汪然和陈丝瑜的心里又踏实了些。
有时褚运和吴丽晶也会来安慰:“听他们没错的,有的事情人算不如天算,你天天板着手指等啊盼啊,上面没什么动静,有时不去关注了,也许就忽然将你们给转了呢!”
一番话说得在理,大家也只有将无奈与失落收回,重新打起精神来。
虽然很多学校的老教师都以自己的现身说法来安慰那些小同志,但仍有几位代课教师不放心,他们到教育局咨询了几次,只是都无果而返。
他们询问什么时候能兑现在大会上的承诺,转成工人性质。那边只是不停地打哈哈,哦,再过些日子吧,还要等上面批文呢,会让大家有个满意的答复的。
这话听了好像还挺有希望、挺有些盼头的,所以大家倒也听话地继续回去安心等待。
他们也算是半个教师了,也要达到两袖清风的境界,不能看到别人工资涨了就心浮气躁起来,不能以钱论事玷污自己,讲到了钱就俗了,就会贬低一个人的品质,就会有损教师形象。
为了这个教师形象,不给上面的领导有什么不良的看法,不能在教育局里大吵大闹给留下污渍,怎么着也要忍一忍啊。因此代课教师们虽拿着近三分之一的工资,也未有太多抱怨,因为他们深信终有一天自己的劳动会与报酬成正比,前面的诱饵还在晃着呢。
第四章 停薪留职(2)
在另一所小学,它地处城乡交界之处,两幢都是两层高的教学楼显出一丝气派,中央是较宽大的水泥操场,周围还有几排平房,大概是食堂仓库宿舍,校园内有新修葺的假山和喷水池,从各方面看都很接近市区小学的设施条件。
随着清脆悦耳的电铃声,整个校园顿时热闹起来。
钟远黎捧着教科书从楼上走下来,来到宽敞的办公室,看到坐在前面的“大厨师”又在与其他几个教师吹牛皮了,他是一个长得精壮,约摸三十多岁的男子。
钟远黎皱了一下眉头,她并不讨厌他,只因他就是前年进修校抢占了她们名额而被分配过来的,心中多少有些不爽。
“大厨师”姓陈,叫陈攻,那肥头壮耳的样子一看便知曾经是在饭店里做了很多年的厨师。
有较多学校对分配过来的进修校人员不太满意,甚至直言不愿接受,但上面硬性分配下来也没有办法,大家都说他们这些人走了狗屎运,所以大家一直喊他为“大厨师”,不知用意何在。
“哎,我说大厨师,现在你可不需要再为局长媳妇拍马屁代拿工资了,人家可是彻底地走了,你这马屁算是白忙活了。不过你可还得抓住这根绳线,好好联络联络感情,也不枉你一翻辛劳,为日后调回T市打下坚实的基础啊!”一位近四十岁的张老师语带双关。
“彻底走了?她根本就不算来过,你以为人家是什么省油的灯,俗话说,人走茶凉,都是如此,去年要我做事还能念及我这个老同学,屁股一转就不认人了。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钱好使。”“大厨师”并未理会张老师的讽刺意味,他觉得自己好歹在江湖上混过,什么人没见识过,这种文人滥事无用,尽是穷酸气,不值得去应对。
钟远黎知道他们所议论的那个人就是大家以前一直有些痛恨的、很多人搭了她顺便车的劳动局局长媳妇,叫杨华,和多数人一样,花了很多钱进入进修校,又花了很多钱买了T市户口,与“大厨师”是同班同学。当时进修校作为地方联办的新学校,根本无法与其它资深师范学校抗衡,大家一度有些后悔自己的选择了,枉费了那么多钱。杨华在无意中结识了劳动局局长的公子,他因小儿麻痹后遗症留下残疾,所以门当户对的人家看不上他,局长一家也只得降低娶媳妇的门槛。而杨华,想到对方家庭背景是那么的诱人,她就如爬山虎的脚牢牢趴住墙壁一样抓住他,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豪门”,正值毕业之际,在公老头的努力争取和行动之下,进修校的毕业前景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其他人搭乘了她的顺便车,对她是感激涕零。可当时参事的领导们都怕进修校毕业生分配影响太大,若直接分在市区会有人闹,在一番精心策划之下要求全部人员必须到周边农村或郊区进行过渡,而局长一家怕跌了“豪门”的身份,便将媳妇的名额空挂在这所学校,定心等着第二年将她直接调到市区小学。
杨华虽一天班都未曾上过,但学校不敢怠慢她,因为她是劳动局局长的媳妇,工资照拿,福利照发。
每个月底,大家就会看到一个喜欢穿着颜色非常刺目的衣裙、戴着极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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