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叹了一口气。这已经是她叹的第一百零一声气了，自从苏染走后，她无聊得发慌，想正常点都难。不过话说回来，她倒是没有什么时候是正常的，这是苏家兄弟们对她的评价。
还记得以前，她和苏染是不分彼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烂姐烂妹，可那也只是以前。自从和楼暄在一起后，苏染就变得重色轻友了，就拿现在来说吧，他们去扬州瘦西湖玩也不带上她，害她一个人在相府对着个空荡荡的花园，要多冷清有多冷清，要多无聊有多无聊。
“添添，你怎么了？”苏行不声不响出现在她身后。
梁添抬眼看了看，马上又恢复落寞的表情。苏坚恰好从回廊经过，看见这一幕不由睁大了眼睛。他知道梁添虽然性子顽劣，在苏行面前可不是一般得乖。还记得从前她被楼暄退婚的那会儿，梁添为了不再苏行面前丢人，还离家出走过。可眼下梁添见了苏行居然还是这种漠不关心的样子，当真令人匪夷所思。他忍不住停下脚步，躲在回廊的柱子后面偷看。
苏行温和地抚摸梁添的长发，“你不开心？”
这一情形被苏坚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他贼笑，这两人果然有奸情啊。
梁添嘟着小嘴，满脸不高兴：“染染那个重色轻友的，有了楼暄就不要我了，他们去扬州瘦西湖玩，竟然不带我一起去！”
梁添爱凑热闹，苏行很清楚。当初她离家出走的时候，不明真正原因的苏行四处找她，也曾去过扬州，那倒真的是一处很美的地方。
苏行安慰她：“再过不久染染就要成亲了，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不说还好，一提到苏染要成亲的事，梁添更加高兴不起来了。苏染和楼暄臭味相投，在一起肯定经常玩失踪，说不定成亲的第二天他们就会手拉手闯荡江湖去，当然，没有她的份，她总不能跟在人家小夫妻后面碍手碍脚啊。
想当初，仗剑江湖云游四海，当一个锄强扶弱劫富济贫的盖世女侠可是她和苏染的共同愿望，看样子这个愿望今生是无法实现了。
一想起苏染往后的悠闲日子以及自己往后暗无天日的无聊日子，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连苏行在一边说些什么她都没听见。
“添添？”苏行叫了她一声。
梁添的魂总算归位：“啊？”
“我刚问你话呢，你没听见？”苏行重复了一遍，“我听姑姑和娘说起你的婚事，她们说染染都快嫁人了，你的终身大事也该有个着落了。”
梁添狐疑地望着苏行，心里大骂他白痴。枉费自己对他一片痴情，连苏染都看出来了，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他比苏染还笨，是个不折不扣的愣头青？
算了算了，她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计较，谁让他是个书呆子呢。十几年来，他一直拿自己当妹妹，就像对苏染一样，他又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
尽管心里一再强调不要和苏行计较，梁添还是气不过，她皮笑肉不笑：“不急不急，常言道，长幼有序，表哥你的终身大事都还没着落，我怎么好意思抢在你前面呢，你说是吧。”
苏行被她呛得哑口无言。
梁添趁胜追击：“我觉得兵部尚书孙大人的千金孙若蔷不错，人长得漂亮，又温柔（才怪），又贤惠（才怪），和你很般配呢（才怪），表哥要不要考虑一下？”
“……”苏行得瑟了一下，“添添啊，我有事先要出去一趟，失陪了。”
待苏行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今天，梁添得意地哈哈大笑：“跟我斗，你还嫩着呢！苏行你这个白痴，看不出我喜欢你吗？苏染都能看出来，难道你真的比苏染还笨？气死我了……”
苏坚躲在回廊的柱子后面看好戏看得正过瘾，他一边摇头一边叫绝，这两个都是强人，一个明明喜欢人家却不说出口，一个迟钝如木头什么都察觉不到，再这么下去，两个人迟早打起来不可。他相信苏行为人厚道，但这不代表梁添不会动手打人，要知道梁添可是相府最霸道的人，苏染和她相比简直就是淑女中的淑女。
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多年，梁添什么性子苏家兄弟们再清楚不过了。她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千金小姐，霸道、蛮横、娇气，刀子嘴豆腐心，不温柔不贤惠，是相府出了名的乱室佳人，可就是很招人喜欢。
为了以后相府的宁静，苏坚计上心来，笑得很不怀好意。
相府前厅中，一大帮人喝茶喝得甚是开心，除了苏家众人之外，孙若蔷父女也在。
苏相爷摸摸胡子，“今天把尚书大人请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哦，什么大事啊？”孙尚书纳闷。
“是这样的，你们家若蔷贤良淑德，我和几位夫人都甚是喜欢，恰好我们家老五也是时候成家了，你看……”
孙尚书马上心领神会，点头道：“甚好甚好，相爷的提议不错，我对这门婚事也赞成得很，不如我们选个良辰吉日，把事情给定下来？”
“若蔷是染染的好姐妹，不如让她们同一天出阁，如何？”
“好提议好提议，就这么定了！”
两个人一拍即合。
这时候——
“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
孙若蔷和梁添异口同声拒绝。
气氛忽然冷了下来，大家你看我我怕看你，最后都把目光锁定在她们身上。
孙若蔷暴跳如雷，“让我嫁给苏行？就是打一拳一过百年才会动一下的那个书呆子？你干脆让我死了算了！我告诉你，我他妈的这辈子不嫁人了，死都不嫁，就算是秦浪跪到我面前来三叩首，我也不嫁……”
众人头顶乌鸦盘旋，哇哇乱叫。孙尚书更是尴尬得无地自容，直怨老天不长眼让自己生了这么个祸害。
苏坚愕然。打一拳过一百年才会动一下？孙若蔷这句话用来形容苏行倒是再贴切不过，他这个弟弟确实太“书呆子”了。好在苏行本人不在，要是他听到孙若蔷对他的评价，会不会立刻崩溃？
苏相爷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他刻意转换话题，勉强笑着问梁添：“添添，你为什么不同意？”
“因为……因为……因为……”梁添冷汗都冒出来了，总不能说因为自己喜欢苏行，不想让他娶别人吧，那样说的话，大家不笑掉大牙才怪呢。
忽然，她瞥了孙若蔷一眼，灵机一动：“因为我和若蔷是好姐妹啊，呵呵。若蔷喜欢的人是秦浪，强扭的瓜不甜，舅舅你说是吧？”
孙若蔷满脸通红：“谁说我喜欢秦浪了，我我我……那是以前，我……”
“这么说，你愿意嫁给老五？”苏坚唯恐天下不乱。
“不是不是……”
苏坚趁胜追击：“哦，我知道了，你还是想嫁给秦浪。”
“没有没有……”
“那不就行了，既然你不想嫁秦浪，那就嫁给我们家老五得了。”
“我我我……”孙若蔷已经两眼冒金星了，“我不知道……”
“哈哈，不知道就等于同意了。那就这么定了，爹，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了，孙小姐肯定会答应的，你看这不就成了。”苏坚很得意。
梁添摩拳擦掌，要不是在场的人太多，她早就磨刀霍霍地冲上去行凶了。
苏相爷大喜：“好，好，老二你这次总算办了件好事，那就这么定了。”
孙尚书：“嗯，就这么定了。”
梁添和孙若蔷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一边干着急，胸口都憋着一股子恶气。她们狠狠瞪着苏坚，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坚故意装作看不见，得意得很，心道，梁添啊梁添，都到这节骨眼上了，我看你说不说，不说的话你的心上人就要被抢走咯。
“我不同意。”这回说话的人却是苏行。他大步踏进前厅，面色如常，态度却很强硬。
苏坚为了刺激梁添，特意瞒着苏行这件事。苏行之前一直在书房看书，无意间听丫鬟说起苏相爷要给自己安排婚事，急忙赶了过来。
好不容易说服了孙若蔷，自己的儿子又冒出来捣乱，苏相爷头大如斗，黯然销魂。他努力克制情绪，“老五，你……”
“爹，我想娶添添。”苏行语出惊人。
大厅里所有人，包括梁添，包括苏坚，全部傻眼了。
苏行重复了一遍：“我想娶添添，请爹成全。”
苏坚的心颤抖，他本来是为了刺激梁添，没想到梁添没被刺激到，倒是把苏行给炸出来了。不过能让这块打一下过一百年才有反应的木头说出这种话，真的是很不容易啊。
孙若蔷舒了一口气，梁添还在石化中。
苏行立场很坚定。他当然看得出来梁添喜欢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本来昨天他想故意刺激她一下，谁知把事情给搞砸了，反倒把自己推向了风口浪尖。要是他再不站出来澄清，恐怕要天下大乱了。
一直沉默到现在的老夫人打破了这份宁静，“好，行儿，就冲你这句话，奶奶给你做主，我答应了。”
她一直视梁添为掌上明珠，疼得不得了。染染不久就要嫁人了，她可不想再把添添嫁出去。苏行的话正合了她的意，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老夫人是家里最大的，她一句话，事情就才成了定局。
事后苏坚被梁添狂揍了一顿，因为他的无聊行径；再事后苏坚又被孙若蔷揍了一顿，也是因为他的无聊行径。
苏坚老泪纵横，自己这个月老当得真叫冤！
花落知何处（杜瑶冰番外）
杜瑶冰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房间的窗户是朝南的，即便是闭上眼睛也能隐隐感觉到眼前光亮。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穿上衣服，慢吞吞地走过去开门。
吱呀一声，看到三师兄楚严放大的面孔展现在眼前，杜瑶冰吓了一跳，脱口道：“你不声不响站在这里想吓死我吗！”
这般咄咄逼人的话语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脆生生的煞是好听，反倒像是在撒娇似的。
很久以前苏染和岳峰便给杜瑶冰起了个外号叫蜀山女神。据苏染所说，那是因为杜瑶冰从来不打架斗殴，说起话来温柔似水，即便是骂个人也能骂得像夸人似的。可是她温柔起来却比一般人发脾气更加可怕，整个蜀山上至她那个当掌门的爹爹，下至一干师兄师弟，只要是男的，就没有不怕她的。只有女神能有这种魔力，她杜瑶冰当之无愧。
事实证明苏染是对的，楚严一听杜瑶冰这么说，马上陪着笑脸，“瑶冰师妹早啊，呵呵，真早……”
简简单单一句问候的话被他说得语无伦次，而且他的额头上似乎还在淌冷汗。他这话倒是没有说错，自洛阳回来后，这是杜瑶冰起床最早的一天。苏染和岳峰都不在，没有人陪她玩，在蜀山的日子对她来说无聊透顶。
杜瑶冰是蜀山掌门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千人宠万人爱，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巴结她，可她就是特别待见苏染，没别的原因，就因为她看苏染特别顺眼。苏染不像其他的师姐师妹一样，有事没事就喜欢在那些师兄们面前臭显摆。
想到此杜瑶冰就一肚子火，就拿三师叔那几个女徒弟来说吧，剑不好好练，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到处招蜂引蝶，敢情她们来蜀山是选美来了，想想就让她鄙视。
“你找我有事？”杜瑶冰问他。
楚严忽然想起他来找杜瑶冰的目的，连忙点头：“师娘让你过去一趟。”
“我娘不好好地鼓捣她的毒花毒虫，找我做什么？”
“青城派的人来了！”讲这句话的时候楚严几乎是咬着牙的。
全蜀山的人都知道楚严讨厌青城派的人，就像大家都知道他喜欢杜瑶冰一样，这在蜀山根本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因为楚严对杜瑶冰死心塌地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俩是一对，而楚严和青城派的梁子也是因此结下的。
那一次青城派的掌门带着几个弟子来蜀山拜访，其中有个比较帅的弟子跟杜瑶冰讲了几句话。这事被楚严看见了，他以为人家对杜瑶冰有什么想法，硬是追下山去要跟人家比武。青城派那些弟子们彻底被他给激怒了，才不管什么江湖道义，合起伙来料理了他一顿。
这事杜瑶冰没有亲眼见着，全是听苏染说的。
当时苏染津津有味地对她说：“师姐你没看见真是可惜了，你都不知道，三师兄是走着下山，却是被人抬着上山的。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我差点没认出他来。啧啧，好惨烈的啊好惨烈！”
现在想起来杜瑶冰还是忍不住抽搐一下。从那以后，三师兄被青城派的人海扁的事成了全蜀山弟子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话题。甚至有人说三师兄看上了青城派掌门的女儿方若兰，表白不成，反被方若兰找来的人打残了。事实能被扭曲到这个地步，她要是三师兄早就挥剑自刎，以死明志了。
所以，杜瑶冰很能理解楚严现在的心情。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能控制自己不去找青城派那帮人报仇就已经很伟大了。
杜瑶冰揶揄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诉我娘，我换身衣服就去。”
待楚严走后，杜瑶冰慌慌张张开始收拾细软，准备走人。
她当然知道她娘打的是什么主意。刚从洛阳回来的时候爹娘就暗示过要撮合她和青城派掌门之子方若成，也就是方若兰的哥哥。当然，她一口就拒绝了，可是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极品，没事就喜欢乱牵红线，苏染就是这样被逼得逃婚的，她可不想成为第二个苏染。
杜瑶冰心里义愤填膺，把苏南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他说过回家禀明爹娘就上蜀山来提亲的，可是她等得花儿都快谢了，这厮却连个鬼影儿也没有。再这么下去，说不定等苏南来了，她早就被她爹娘给卖了。
她决定，再次离家出走，这次一定要圆了她当一代女侠的美梦。上次要不是因为苏南，恐怕她现在早就是人人景仰的蜀山女侠了。
一年前杜瑶冰曾经偷偷下山过一次。那时候她说尽了好话，怂恿苏染和她一块去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可是苏染那个没义气的家伙硬是不肯，还说什么她下山去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被苏染的话一激，气呼呼地出走了，暗暗发誓不混出个名堂来绝不回蜀山。
苏染向来是个乌鸦嘴，那一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