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傲雪缓缓地转过头,半喘着气:“素颜,宿舍里我只信任你,我……我被四个王八蛋给……给……”她绝望地闭上眼睛,“你能告诉我现在怎么办吗?”
孙鑫焦急地看着我:“素颜,我求你了。帮帮我,帮帮傲雪。”
“你放心,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我擦擦眼泪,林傲雪此时的样子和她往日是多么大的反差,纵然我很讨厌她,可是林傲雪,我不要你这样子啊。我小心地抱住林傲雪,我不敢看她的样子,那只会让我更难受。
“这样,孙鑫,我先帮傲雪穿好风衣,然后我们一起将她扶到学校外面,打车去医院,然后通知她父母,再报警。”
“现在这么晚保安不是不让出去吗?”
“你塞给他十块钱就搞定了。还有,千万不要在学校内报警,否则以学校的处事原则,我们就出不去了。”
林傲雪看着我,“别人知道了我怎么做人?要告诉父母吗?”
“必须告诉,这么大的事情必须告诉他们。”
我们小心翼翼地将林傲雪扶到外面,孙鑫塞给保安十块钱,我们很顺利地出了学校门。
我打电话通知林傲雪的父母,含蓄地说明了情况。林阿姨在电话里气得将学校的校长乃至各位老师的祖宗十八代骂得狗血喷头,然后打电话叫住在北京的一位朋友过来帮忙处理,林阿姨夫妇则马上赶往机场,两个小时后到达北京。
十几分钟后,林阿姨的朋友开车过来,他小心地将将林傲雪放进车内,然后对着孙鑫左右开弓,打了近十个巴掌才肯罢手。孙鑫理亏地低着头,直到嘴角被打出血,也没有吭一声。然后,林阿姨的朋友说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就不叫我和孙鑫过去了,希望我俩守口如瓶。
我和孙鑫不停地点头。
回去的路上,孙鑫不停地扇自己的嘴巴,“我对不起傲雪,我对不起她……”他就这样扇了一路,我没有劝他。
晚上室友对于林傲雪的夜不归宿很是好奇,她们反复地询问我是不是她寻觅到了她的五百万,我随便编个理由打发过去。可是那个晚上,我满脑子都是林傲雪绝望的眼神和草地上那一滩殷红色的血。
那一夜,我没有睡着。
第二天,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消息,满学校的学生都在议论,说有个学生被民工强奸了。上午说是商学院的,被两个人强奸,到了第二天、第三天……民工强奸学生的各种版本都有了,有的说是信息工程学院,有的说被五个轮奸……
林傲雪就这样消失在Z大,自此我再没有见过她,她也再没有联系我。她的行李是她的家人在我们上课的时候运走的。我不知道她的父母后来是怎样和学校协调解决的,因为学校是不会让学生知道这件事情曾经发生过,无论学生怎么传,只要学校咬定不放松,就谁拿它都没有办法。
只是,学校不再要求学生上晚自习,同时更换了新的保安。
我想林家肯定也不会愿意将这件事闹大吧,以她家的地位和声誉,还有一个女孩子的名声,这些理由已经足够了。
后来听说学校给了林傲雪家五万块钱私了,我不知道真假,只是这件事情在校园里流传了一个月后,便再没有人提起。
而孙鑫,我再没有见过他,他仿佛就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或许,在外人看来,总有这么一些人消失得让他们莫名其妙。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开始明白,作为学生,我们总是弱势群体,尤其是女生,是弱势群体中的弱势群体。我还明白,没有什么事情重大到可以让天塌下来,见到林傲雪躺在地上的那一刻,我天真的以为总会有什么所谓的上级部门来出面,勒令整顿,或者让Z大彻底倒闭。
总有些人消失得莫名其妙(3)
可是日子照常,其他依旧。
它让我想起在电影里经常会看到的镜头:一片碧绿的湖水,有人被谋杀,或者有人跳湖自杀,他们的不同点在于,谋杀者把被谋杀的人扔进湖水的时候,为了掩饰罪证,多半会把他装进一个大袋子里面,再放些重物,这样扔到湖里的时候就会溅起好大的浪花,然后迅速沉入湖底;后者呢,由于没有重物,在跳湖的那一刻,溅起的水花也会稍微小一些。
相同的是:他们总有一天会被世人发现,只是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很难或者无从查找证据,来断定是他杀或者自杀。
还有最相同的一点是:曾经溅起很大浪花的湖水,很快就平静下来,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偶尔有路人经过,他们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筹办“表先进”晚会
六月上旬,已经可以通过打声讯台的电话查自考的成绩,虽然每分钟三块钱,还是有很多人,尤其是女生,很迫不及待地打电话查询。
打通电话未必会有好消息,就像做爱,女人知道自己不一定会达到高潮,可是她会坚持喜欢做爱前的前戏,并抱着肯定会到达高潮的信念来安慰自己,一直坚持到最后。所以说声讯电话很过分,居然利用人的这种心理。
很开心的是,我六门成绩居然全部通过了!不过还是很险,《大学语文》这门我最信心十足的课程,居然不多不少正好六十分!我的天!这门一年只考一次的课程啊,真难以想像,哪怕是五十九分,我提前毕业的计划都要推迟一年,看来拥有一支好的牙刷确实很重要。
新闻学院考得普遍很惨,但在“形式一片大坏”的情况下,还是出了一个报八过八的自考状元,还有那么三四个报六过六、过四的人,这再度成了Z大的宣传对象。
这下吴天用有事可干了,他把学院所有的学生干部召集到一起开会。
“同学们,今天把大家叫到一起开会,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鉴于我们新闻学院在国考中取得的优异成绩,文院长和学校领导经过协商,决定在下周举办一个‘表先进晚会’,届时北京教育局、自考办的领导都会过来参加,校领导希望我们能把晚会办精彩,有什么困难和需求都可以提,他们会尽一切力量来满足我们。下面,我们就具体分工。”
吴天用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一个个烟圈说:“有没有人自告奋勇?”
他看看我,然后环视了一圈我旁边的由我一一选拔的学生会成员,再望望罗植,罗植的旁边同样是由他逐个选拔而组成的团委成员。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看到罗植站起来,说:“众所周知,梁素颜在大家的心目中,一直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孩子,她的领导能力也是有目共睹。这么重要的晚会,我想,非梁素颜莫属。”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罗植,这个狗杂种,也不知道他肚子里卖的什么药。吴天用见我没说话,问:“梁素颜,你怎么想的?”
“我?”我犹豫了一下,如果我把这活儿揽在自己身上,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那就等于自己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可是如果在这个紧要关头把所有的一切都推掉,我又有什么资格在学生会主席这个位置上继续待下去呢?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反过去问他:“您希望我怎么做呢?”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自己选择尚有个回旋之地,这样回答恰恰给吴天用钻了空子。
果然,吴天用见我这么回答,马上顺水推舟地说:“既然罗植这么建议,你又没有什么异议,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了吧。梁素颜负责此次晚会的节目质量,文娱部长和其他部的人员大家都辛苦一些。罗植嘛,就发扬发扬风格,来协助你好了。就这么定吧,时间比较紧,关键时刻不要掉链子。现在还有九天的时间,赶快行动起来,用四天进行节目的筹备和筛选,再拿出两天筹备晚会所需的礼品、食品,各种服装及道具,剩下两天用来彩排,彩排第一天我和文院长过来看你们,提些意见,最后一天再好好磨合一下。另外,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是此次晚会所邀请的嘉宾,千万不要疏忽了谁。好吧,那就这样了,如果诸位没有什么意见,今天就散会了?”
“吴老师,您就放心吧,我会好好协助好梁素颜的,咱们打它个漂漂亮亮的大胜仗。我办事,您放心。”罗植望着我,“梁素颜,是吧?咱俩配合肯定天衣无缝!”
“哦?”
“我是这么想的,你只负责节目质量就好了,这方面我是个大老粗,但后勤方面没有问题,其他杂事如采购、音响……你就放心地交给我就是了。”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吴天用意味深长地看看我,甩手走了。
公开吵架和暗地里算计
安离在我离开的时候,问我要不要考虑离开Z大和她一起走,我说等我考虑一阵。
我考虑的东西有很多,我在想Z大还有没有值得让我继续留下去的理由,有没有让我留恋的东西,我想了整整一夜,除了文院长,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让我留下。
我决定找文院长好好谈一谈,在Z大,除了他,还有谁值得我信任。
院长办公室的门紧紧关着,旁边的班主任办公室,赵云嫣进进出出,连和她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吴天用和其他几位老师忐忑不安地站在一边,一会儿望望院长办公室,一会儿坐下,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我小心地站在办公室对面,趁赵云嫣出来的一个空,急忙拉住她,“出了什么事?文院长干吗呢?”
赵云嫣摆摆手,“小点声,刚才教务处处长和人事处处长都上来了,劈头盖脸就对老师们一顿臭骂。”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老师的事情,学院三百多名学生联名上书要求换讲课老师,文院长批准了,但是教务处不肯换。俩人当着大家的面就吵起来了。好了,不说了,我得忙了,改天再聊。”
我叹了口气,还是改天吧,看来文院长也有一堆烂事要他去解决。可是感叹之余,我又不免有些担心,那些教务处的所谓老师们一个个腆着大肚子,里面装满了肥肥的油水,还应该装满了更多的算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像文院长那样的一个老教授是他们的对手吗?
我正犹豫着,门嘭的一声被撞开,是文院长,他阴沉着脸,脸上的青筋清晰可见,我从来没有见到好脾气的他会如此愤怒:“你俩打架可以,别在我的办公室打,去外面,让诸位老师,还有学生,都看看,你们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文院长办公室内的情景就这样一览无余,两位处长紧紧地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紧紧地抓住另外的一个头发,另一个双手扯住对方的衣服,双脚还不断地踢来踢去。
可怜两人身上那么贵重的西服,已经面目全非。
两位在学校有着举足轻重的人物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着如此精彩的节目。文院长在一边不住地喘气,老师们过了好一阵才想起应该上前拉架,吴天用冲在最前面,“两位处长消消气,别打了,有什么问题咱们好好说。”冷不防一个大嘴巴扇在他脸上,“谁要是过来劝架就是他妈的不想活了,你丫的不信我就抽死你?”
吴天用似乎被打蒙了,捂着脸半天没反应过来:“我……我……”
还有谁敢上前?
两位边打边骂,甚至开始互相揭短,曾经,曾经,我以为只有女人吵架时才这样,现在想,我错了,人一旦撕破了脸皮,攻击对手的时候还有什么性别之分,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不就是个小处长吗,少你妈在我面前装人,你收了学生多少黑钱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你和几个女老师睡觉还不是世人皆知?小心我联合起她们告你个强奸……”
话越来越难听,人越聚越多(中国人素来就有看热闹的嗜好),老师们搓着手,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有的或许内心窃喜不已,他们同样唯恐天下不乱。有的巴不得越闹越大,两个处长全部处分,自己好有提升的机会;学生们呢,闲来无事,正愁没地可去,平日里打架的本事多半是从电视或者古惑仔里学来的,还真没有见过老师打架,多么难得的机会,可以好好借鉴下,回头肯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不想再看这样的丑剧,我奋力从人群中挤出,却看到文院长在前面走,一面走一面不停地晃着头。
“文院长,”我走过去,“您没事吧?”
他转过身看看我,勉强笑笑,“没事,就是有些心乱。”
“您去哪儿?要不要我扶您去?”
他摇摇头,“不用,你忙你的吧。”
“哦,那您多保重。”
他冲我摆摆手,向教师宿舍走去。
一直以来,我总觉得自己还处在文明社会中,因为校领导彼此之间为了升官夺位曾经闹出很多丑闻,但他们很少公开吵架,多半是暗地里互相算计。这次,着实让我大开眼界。
和文院长的促膝之谈(1)
晚上,出乎意料,文院长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去他的宿舍喝粥,“我请客!我新买的玉米,啊呀香极了,你要不要过来?”
听到他爽朗的笑声,我终于放心,“好啊,那您等我一会儿。”
我去超市买了一些水果,一进他的宿舍,一股浓浓的玉米香飘过来。文院长还做了干扁豆角,买了四个鸡腿,边上还有一瓶白酒。
“哇,好香啊,”我夸张道,“口水都流出来了。”
“还不赶紧打下手?”他假装恼怒道。
我屁颠屁颠地去厨房拿筷子和碗,然后打开电视,边看边吃。
过一会儿,我问:“对了,今天处长们为什么打架?他们没敢碰你吧?后来怎么解决的?”
“他们不敢碰我。打架,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谁都不服谁,想步步高升,极力想在校长那里邀功?”
“可这跟您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想降低成本,尽请些不三不四的人来讲课,这样的话学生们哪会继续留下来?尽自作聪明做些以小失大的事情。招生海报上写得再好,招来的学生再多又能怎样?中途退学的退学,要么是混上一年,第二年看还有谁留下?现在包括新闻学院、商学院、外国语学院等在内的学院不停地有学生退学,估计等到九月开学剩下一半都难。”
“不会吧,这么严重?”我惊讶得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