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点儿也不温柔。母亲说，既然这样就早点结婚，安下心来就好了。母亲喜欢她，因为母亲是南方人。父亲摇头说：“没有那么简单的事，两地分居绝对是搞不好的，依我看这姑娘心性太高，我们樊帆捏她不住。”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七个故事：我理想中的女人（5）
当时我的确不想结婚，工作不如意，工资也太低，父母亲所在的文艺单位后来几年完全难得上戏，全靠国家养活发一点干工资，环境也不算太好。那时我很年轻，心高要强。我很爱夕辉，也总是考虑她也算是个名门出身的姑娘，和我好我已经是很幸运了，婚事办得太马虎也不像样。何况两个人都在忙，心里都在烦，谁也没有提出婚嫁一事。
有一年暑假，我照例巴巴地盼着她来，提前好几天把那个小房间打扫干净。后来她没来，打来一个电话，说要带学生去贵州省黄果树瀑布一带写生，不能来陪我了，对不起什么的。我好恼丧，垂头丧气了一个月。我已经意识到，我们之间不可能继续保持这样的感情了。秦少游说什么：“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真是一句骗人的话，人哪，只要分开了，感情也就没有了，想保持也保持不住，谁努力也不成。我知道分手是迟早的事，但是一旦若此，心里真是难过。我想我失掉了一个太好的女孩，我知道这样的女孩我今后很难再遇到。不知怎么我突然想到了我在乡下扔掉的那一只小狗，我记起它跟在卡车后面拼命跑的样子，我的心里很难受，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像那一只小狗。对，就是那只山娃子。算了，我不愿意谈起它。
后来我从一个美术界的朋友那儿打听到，夕辉在一九九五年出国，到美国纽约一所艺术学院学习西方现代油画，后来据说在当地华人界已经闯出一点小名气。大约是将中国传统绘画模式与西洋绘画表现手法相结合的一种绘画技法。我知道不少出国的画家都沿袭这一套，在西方挺吃得开。就是像鲁迅先生说中国传统戏中的男人扮女人一样：“男人看是扮女人，女人看是男人扮”，一个意思。外国人看有东方的传统韵味，中国人看有西方的现代怪异，于是两方面都不作更高要求，画家乘机出名赚钱。我说这话一点儿也没有抵毁夕辉的意思，真的，我佩服她不屈不挠的性格，认准一条路走到底，从中国到外国。我想她不是存心想走捷径，因为她实在是没有什么路好走。在国内时对国外寄予很大的期望，及至出了国，眼界开阔了，才可以清楚自己已经无路可走。我指的是真正的艺术，要是仅仅凭画画混口饭吃，还是可以混的，就是不出国也可以混得很好。油画在西方发展近一千年，中国人如果想要出成就很难很难。我是很小的时候知难而退，因为我太实际。夕辉一定要坚持到底，因为她比我有天赋有毅力。即使她具备这一些优点，仍然不可能有更高的成就，这是环境的限制也是时代的限制。二十世纪之后，人家外国人也没能出大成就，西洋绘画的灿烂光芒至毕加索之后就黯淡了，起码我个人是这么认为。
说到本行，樊先生有些激动，看得出他对他的专业还是很热爱的，何况之中牵扯到一个他曾经深爱的女人，这感情就很微妙的复杂了。看得出他对她的离去很在意，直到今天他也不可能忘记她。刚才那一段话从表面上看来有一点褒贬，但是我想他还是在为她感到骄傲的。想想看，除了这一个女子之外，他还能如此地高谈阔论在他生活中出现的另外的哪一个女人？我觉得，他依然是在以她为荣。
那一年夕辉不再来 ，我再也在那单位赖不下去。总觉得自己的才能没有发挥，总觉得有一股憋气的情绪，回到家来也没好 气，父母问起来也没好言语回答。父母亲一天天衰老，看着我这一个唯一的儿子到如今还不出息，我想他们一定很难过，但是也不好说。母亲悄悄地叹息夕辉，说多聪明的女孩。我装作没听见。第二年，几个朋友约着开公司，那也就是全国掀起下海高潮的那一年，我自作主张地辞了工作，用了一点积蓄就办起了一个装饰装璜公司。在商场我的运气不错，从一开始起就没有过大的失足。开始赚得到钱了，人也恢复了自信。我想如果我早一点如此，夕辉也许就不可能离我而去了，因为我养得起她，她就可以继续她的追求而没有后顾之忧了。可惜一切已经为时太晚。
第七个故事：我理想中的女人（6）
后来几年我从合伙的那个公司脱钩，自己办起了这个广告策划公司，因为这样离文化圈更近一些，我还是留恋文化氛围浓一些的环境，我不想让我变得太俗，即使是可以赚得到更多一些的钱。开始的路子要费精神闯一闯，后来就好了，到处有熟人，生意渐渐地也就多了。
后来认识了很多的女友，一般时间都不长，接触一下觉得没有味道。很漂亮，很会打扮，就是没有我想要的那种味道。于是很快就拜拜了。后来我总结了一下我自己的爱好，我发现我特别喜欢读大学的年轻的有长头发的姑娘，特别是有气质的有灵气的。交往了好几个，总是因为这样和那样的小毛病吹了。双方都有原因。我想，我的条件很好，不能太随便地看中谁。人家想（这是我的推想）我还年轻得很，没必要这么快地束缚自己。大家各想各的，然后各自走路。
曾经和一个很年轻的大学毕业生好过一年，那真是算交往得时间长的，都准备结婚了，女孩变了卦，跟了一个搞人像摄影的。我好不服气，心想我哪一点不如人家？那男的我认识，理由很是明摆着的：人家有的优点我几乎都具备，甚至还有可以超过的，就是一条不如，那男人比我年轻将近十岁，他和她年貌相当。我才知道我已经老了，但是选择爱人的观点仍然停留在过去的岁月之中。你们说这是不是件可悲的事？
但是想改掉是不可能的。我实在不能忍受快到中年的女人，我觉得女人年纪一大，就特别地显老，皮肉松驰，性情古怪。有人介绍过几个，表面上打扮得还是花枝招展的，但是我是学过美术人体，一看，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揭开人家身上的遮蔽物，总是感觉得到岁月对人的浸袭，于是便不能觉得喜欢，于是最后也就谈不成。我认为这不能算作*，*思维可以产生出觊觎的心理，而我却是相反。这只不过是一种职业习惯，专业习惯。其实我自己很讨厌这种习惯，因为它让我不为女人的表面妆饰所迷惑，太清楚冷静地看待异性不是一件正常的事，影响我建立一个家庭。所以说*必须笼罩一点神秘的朦胧的幻想的因素，抛开这些，一切都没有韵味了。随着年龄一天天增长，这种神秘朦胧和幻想一天天离我而去，我觉得很苦闷。如今我自己已经人到中年，虽然男人四十岁是一个黄金的年龄，男人比女人经老，虽然我觉得自己心态还是蛮年轻的，但是像当初那样痴迷的爱情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为了驱散我的苦闷和寂寞，为了追寻我年轻时的梦，我一直结交着院校的大学生，因为我只对这样年轻单纯的女孩感兴趣，和她们一起郊游一起看电影一起跳迪士科一起吃街边的羊肉串，凡是她们爱的我都去爱，凡是她们想去玩的地方我都陪她们玩个够，当然多半由我买单。我说多半是因为有一次我过生日，被这帮小女孩知道了，那一天一起吃大排档，她们坚决不让我掏钱，她们一起请我吃了鸳鸯火锅，一直吃到很晚，那一晚我是真的是很感动。
多数时间我只一个人，买了一套新房子，装修得很现代，又买了车，人前人后还是很神气的。朋友见了面都开玩笑说我是一个地道的单身贵族，问我赚了钱将来要留给谁用或者是捐赠慈善事业？对这种挖苦的话我只能笑一笑。，其实我真的不愿意这么一个人过下去，一个人的世界即使生活再舒服也过得没有意思。去年老父亲去世了，母亲一人住在剧团宿舍里非常孤单。一看到我去就流泪，说：“我这一辈子是抱不上孙子了。”说：“你爸爸死的时候都不能瞑目。”你们看她把这问题搞得有多严重，我心里哪能好受？平时工作挣钱应酬忙得还顾不上瞎想，一到过年，就是过春节的那几天让人有度日如年的感觉。特别是最近两年不知是怎么搞的春节的假越放越长，真是没有什么地方好去。一上朋友家，人家老婆孩子天伦之乐，我像一个闯进去的不速之客，别人理你或者不理你，你都显得尴尬。这个时候总是下狠心发誓，新的一年一定要找个小妻子生个胖儿子安一个家庭。可是等到新的一年，老的一些事旧的一些想法新的一些事新的一些问题重复出现，那一点发狠的愿望被冲淡了，等到了下一个春节又是孓然一身孤苦零丁地在这个世界上晃荡着。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就这么晃荡下去。
樊先生讲完了，招来侍应生又要了一杯酒。同时礼貌地问我要不要点什么？我们都不再说话，好像没什么话好说了，只听得幽缓的音乐如水一样地流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