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便钉着。
小娘的身子仍没动,感觉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背部火辣辣。
近一些,近一些吧。
却没有听到走过来的脚步声。
像站了一万年那么久,小娘才转过身来。
当她刚转过身,发现方刚已走到了门口。
下了楼,小娘说有点闷热,方刚便和她一起,并排坐在客厅的门坎上。
“星星好亮。”小娘说。
“是啊,星星好亮。”方刚答。
两人就这么坐着望星星,一直望到夜半,各自才回房睡觉。
在子弹的呼啸声中,方刚并没有回想这些事情。他身心都扑在战场上,注视着前方的一切动静。
像这样趴在地上注视,他并非第一回。
家里有杆猎枪。是上火药那种火药铳。
十二三岁的时候,方刚已经开始扛着火药铳去打野兔。
都是黄土高坡,野兔出现的地方,多是在庄稼地里。
庄稼地坡上。
坡上无遮无拦的,可谓一览无余。地里种的是玉米,野兔爱吃玉米苗。也就是说,玉米苗也无法为他掩身。他时常就只能趴在土墩后面,将自己趴得人土合一,掩盖了自己身上的人气,野兔才会蹦蹦跳跳地跳出来。
但那是瞬间即逝的。只要他的意识一恢复,野兔就会有所察觉,然后一溜烟跑掉。
每每,方刚的目光就不能太用意,投出去的目光,只能是一种虚空的无,无中的有。多的是一种感觉。
只要感觉到野兔的出现,他开枪的动作,就要比他想到“打死野兔”的意识还要快。
这不,一个日本鬼子的枪口刚指过来瞄向他方刚身后的楚阳,他的枪就响了。虽然鬼子只露出半只头,他的子弹也准确无误地钻入鬼子的头盔,钻入鬼子的脑袋。
但就在这瞬间,方刚是听到了榴弹嗖嗖的声音了,还没来得及滚动身子,榴弹已在他身边炸响。
感到身子被一股强力冲击,身体的七八处地方被弹片钻入一股火热,方刚的身子飘动了起来。
闪入他眼睛里的,是小娘星子般的双眸。
直到这个时候,他方刚才想到,小娘“哦”了一声又道,“阿刚你过来看看,告诉我这是什么。”
并非小娘不知道那是莲花。
小娘是故意问的。
小娘身子的气息是为他而氤氲的。
他走到小娘的身边,不应该是回答,而是将小娘搂住。或者捉起小娘葱白的手指含到嘴里。
那是父亲的心意。
那是母亲的意思。
那是小娘的自我奉献。
他方刚却没有领情。
他不知道父亲怎么会有那么远的预见,好像从叫他到南京读书那一刻起,就知道他不会安心读书,要弃读从军一样。而且还知道他从来没有和女孩亲热过,才叫小娘对他如此那般。
他对小娘却没有全方位的反应。
最后一刻的感觉,是小娘那双星子般的眼眸,还有楚阳痛心的那一声喊,“方刚,你不能走啊!”
第三十七章 纵身一跃
看到楚阳纵身一跃,张立仁的心也不禁为之一颤。楚阳这一跃,真就将湖南人那股匪气发扬光大,胜似怒虎穿山,树木也被虎气冲得东摇西晃。
楚阳是他张立仁的爱将。
楚阳又是一员虎将。
虽然相隔数里,张立仁无法听到楚阳的虎啸山林,可看二营、三营的官兵,一个个都五月初三的龙翻身一样,掀起一重重滔天巨浪,他分明就感觉到,楚阳的虎气,已令部队生风。
同是一跃,却是令张立仁揪心的一跃。
从二营战壕跃起来的,是孙晶英。
她怎么又跑回去啦?一营的人刚好赶到二营的战壕,从另一面夹出鬼子的第四大队。
张立仁禁不住回头,只见赵广尚垂头丧气地立在后面,等待着他的训斥。
不用说,赵广尚定是中招了。
心里忍不住笑了笑,张立仁和颜悦色地对赵广尚道,“遇到对手了,是吧?”
“嗯。”赵广尚蚊嘤似的答。
张立仁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用这么垂头丧气,不就是中了她的奸计么?”
“是啊,我也没想到,她明明是笑嘻嘻地叫我去斟茶的,等我刚转身,脖子就挨了她一掌刀,立马就被砍晕了。”赵广尚边说边扭了几扭脖子。
“好了,你也别放在心上,凭这一掌,你就有权叫她教你几招梅花掌。”张立仁认真的说。
“真的啊?”赵广尚高兴得要跳起来,可一想到自己的失职,马上就诚惶诚恐的道,“司令不怪我没看好她?”
“不怪你,我还要批评她。她哪能——”
她哪能什么?
不服从命令?
这说不过去,她孙晶英可以领了你的命令去一连的啊。要说服从命令,她就得服从一连连长的命令。何况你并没开口要她留下,不允许她回去。
这小英子啊,真令他哭笑不得。
项东反应倒快,马上接住张立仁的话道,“她哪能不休息一下就跑了呢?是该批评。小赵你说是不是?”
赵广尚挠着头,答“是”也不是,答“不是”也不行,干脆就嘿嘿地笑了。
却说孙晶英纵身一跃,飞出原属二营的战壕,蒋国盛的心差点就没跳出来。
孙晶英怎么会在这里的呢?
难道她是听到司令的计划,事先从团部赶到这里,等待他们的到来,然后一同出击?
蒋国盛也搞不清楚了。
也不容他去搞清楚。
孙晶英这么一跃而出,眨眼间就飞出了十数丈。倒是另外两个通讯员敏捷,紧跟着孙晶英,一左一右地配合着她。
蒋国盛“咔嚓”地上了刺刀,便迅速跳出战壕,紧追了上去。
这么一来,鬼子的第四大队,就处于三面夹击之中。
谷山次郎一看情形不对,马上下达了第四大队撤退的命令。
但此时第四大队想撤,已经不那么容易。
楚阳带着的二营和三营已经冲入第四大队的阵中,展开了白刃战。
这边的一营,也与第四大队的鬼子拼起了刺刀。
刺刀见红。
惨叫声不断。
谷山次郎再去看第一联队,第一联队正在吃着密集的炮火,比第四大队也好不到哪里去。
副官长野的目光一次次投到他身上,期望他出动第三联队,他都视而不见。非但视而不见,心里还有种不满。
奶奶的长野,你是指挥官,还是我?
难道我这个指挥官是傻瓜?
能出动第三联队,我还能不出动?
你看张立仁那个样子,巴不得我马上出动第三联队,好落入他设下的陷阱。
谷山次郎调转望远镜,望着张立仁。
张立仁依然是满脸春风,很是潇洒。
想从张立仁的神情上瞧出道道来,根本就不可能。
感到气郁、气闷,一股无名火在他谷山次郎心中翻涌。
张立仁英俊、潇洒,却并不是他谷山次郎所想象的那些奶油小生,单长一张帅脸,腹中却空,头却没脑。
倒是,张立仁比他谷山次郎显得更大气。几个回合,就吃掉了他的第五大队。是的,第五大队的方向,只传来零星的枪声。第六大队也像不堪一击。这下第四大队又面临灭顶之灾……
吐血啊。
吐血。
谷山次郎只能用吐血来形容自己了。
更要命的是,张立仁还虎视眈眈着他的第三联队。
你也太狂妄了张立仁。
谷山次郎飞得脸色发青,嘴唇发抖地道,“长、长野,命令炮兵朝他们的团部发炮。”
长野“嗨”了一声,转身去传令。心里却窃笑:你以为人家的团部是豆腐,那么好打的?
张立仁对谷山次郎笑了一笑,便身子一闪,带着项东和赵广尚消失在战壕里。
谷山次郎的脸部抽了抽,嘴里哼哼道,“想跑,没那么容易。”
但他谷山次郎也很清楚,自己说的不过是气话,小孩子的话。张立仁这么一从战壕上消失,不但他失去了目标,炮兵联队的炮弹更是乱轰乱炸。说是炮轰张立仁的团部,他也不清楚张立仁的团部在哪里。只是凭张立仁出现的地方去猜,推断他的团部就在他的周围。
不管了,反正不能让炮兵闲着。
这炮火也是间中支持一下第一联队、第四大队,以鼓励他们的士气。这炮火也是一个火力侦察,说不定歪打正着,将张立仁另外两个团轰出来。
这仗虽然打得有点迷糊,虽然手中的重拳无处使,谷山次郎也没有泄气。在他眼里,凡是中国军队,都是不堪一击的。张立仁的税警团不过是借了装备的优势,逞了一时之能。
这也是下棋人的心态,输了的人总是不服输,总是会为自己寻找理由。即使被对方剥了光猪,也不会服。时常也是口服,心不服。
何况他谷山次郎头顶着常胜将军的光环,岂会轻易言输?
见长野回到自己身边,谷山次郎狠狠地下令,“第七大队出击。”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八章 调兵遣将
张立仁对谷山次郎出动第七大队,已在意料之中。谷山次郎是个狂中有细的人。也就是说,他在狂妄的同时,还有很谨慎的一面。张立仁正是抓住谷山次郎谨慎的一面,对他实施了一系列空中有实,实中有虚的打击。这虚虚实实亦都是假戏真做真戏做假,真真假假,令他谷山次郎摸不着头脑。
鬼子炮兵联队的炮火,这时就乱轰一通。朝着张立仁和谷山次郎互相对望的地方为中心,对着左右两边的战壕乱轰。
也轰起一起头盔。
也轰起一些军衣。
还有一些枪支、刺刀、人头、断臂。
乍一看,似乎并没乱轰,仿佛也轰中了他张立仁税警团的一些连队。
谷山次郎哪里知道,那些军械、人头、断臂都是假的,是用来迷惑他的道具。为了达到乱真的效果,专门有些士兵在战壕里走动,不时露出一下头盔和刺刀来。
带着项东和赵广尚走到一个隐蔽的观察点,张立仁停了下来。
举起望远镜,张立仁看到了鬼子出动的第七大队。
第七大队的鬼子按照谷山次郎的意思,以每个中队为基础为基础,分三路对税警团团部这个方向进攻。
而且分成三路的鬼子并非并行前进,而是呈尖刀形,一队在队,两队在后面的左右。谷山次郎显然是这样想的,即使是遇到了张立仁另外的两个团,他最多也是牺牲一个中队。
张立仁观察了一下,嘴角不由露出了笑意。
当谷山次郎下令开炮之前,他张立仁已经要机枪连悄悄撤出阵地,到团部这边来回防。特务连收拾完鬼子的第五大队之后,也回防团部。有一个机枪连和一个特务连对付谷山次郎的第七大队,虽然不能说卓卓有余,但也不至于吃力。这就像用车马来对付谷山次郎的马炮兵。
一车十子寒啊。
机枪连就形同他张立仁的车。
如果谷山次郎发现税警团团部这块只有机枪连和特务连,再行出动另外两个大队的话,楚阳指挥的两个营,也可以回身支援。
张立仁打的就是时间差。
在这时间差里面,牢牢掌握着主动权。
放下望远镜,张立仁转过身来,望着项东,“项参谋长,你还是回团部去指挥吧。”
项东的目光弯了一下,又嗵的一声叩在张立仁的心口,“那司令你呢?”
心口一暖,张立仁知道项东在担心他,便笑说,“我去二号阵地看看楚阳他们。”
“那怎么行?司令你回团部,我去二号阵地。昨晚你已经带队去突击,今个儿你就让我也炮火中去走一回吧。”项东提高声音道,希望能打动张立仁的心。
“不行。”张立仁答,话音虽不高,语气却坚定。就像他的脸容淡然自若,后面却矗立着铜墙铁壁一样,无比的坚定。
项东想说“但是”,想再寻找理由,都开不了口,只有义不容辞地去执行命令。
临走,项东才问,“司令还有什么特别的指示没有?”
“你说呢?”张立仁笑着反问。
项东的脸红了一下,觉得自己的问也是多余的。
走出观察点,项东还笑了自己一下。整个战场的而局,张立仁早已经布置安排好了,哪还会有什么特别的指示?虽然张立仁常说,棋局如战争、如战场,他不过是一个棋手。但他张立仁也很清楚,棋是死的,战场是活的。战场的棋子,就是具体的人,具体的指挥员。能不能将他的棋意落实到实处,发挥最大的效力,全凭具体的战斗人员去实施、呈现。
张立仁将机枪连这只车和特务连这只马交到他手上,就看他如何去临场发挥了。
鬼子的炮弹仍然嗖嗖地破空而至,落在战壕上。
项东在炮火中穿越,虽然不至于脚软,但不时落在身前身后的炮弹,却震得他的心一颤一颤的,头发也在钢盔下面抖抖。
弹片从耳边擦过。
伏到地上,再爬起。
项东是好不容易才赶回团部,还来得及拍掉身上的尘土,还没坐下喝一杯茶,三号阵地便传来密集的枪声。
目光落在段青山身上,段青山马上报告道,“机枪连已经和鬼子的第七大队的先锋中队交上了火。”
“特务连到位没有?”项东问。
“已经到位,正监视着鬼子第七大队的另外两个中队,随时准备灵活应对。”段青山答。
项东点了点头,突然又对段青山道,“段参谋,将团部的人抽出一半去三号阵地参加战斗。”
“是。”段青山应声而去。
项东算了一下,团部里面有一百多号人,抽出一半去,也就有六十多人,等于半个连的人了。
当他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是希望自己亲自带队去的。然而,段青山刚应声而去,谢长安、骆家祥、何国华、王耀明他们几个参谋就围了上来,目光热辣辣地落在他身上,热情高涨地请战。
项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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