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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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琴师-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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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比寻常?怎么这么说?”
  “是的,如果我有几个小时和你说说我的乘客所有的故事,你就明白了。他们上船的地点就相当奇特,不仅仅是欧洲或者亚洲,还有可能从地中海沿岸无数沿途停靠港中的一个上来,也有从阿拉伯上来的。他们称这条航线为‘地球之轴’。但是那些故事,唉,我只需要去看看房间……”他靠得更近,“比方说,在后面那桌,你看见那个年老的绅士,还有和他共进晚餐的满头白发的女士了吗?”
  “看见了。他可能是船上最老的人了。”
  “他叫威廉?彭费尔德,东印度公司的前任长官。人们称他为‘血腥比尔’。他也许是殖民地获授勋最多,也最凶暴的士兵。”
  “那个老人?”
  “就是他。下一次你靠近他时,看看他的左手。他有两只手指在第一次征程的小规模战斗中失去了。他的士兵过去常开玩笑说,他的每根手指都是用一千条性命换的。”
  “真恐怖。”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我会告诉你一些细节。现在看他的左手边。那个黑头发的年轻人,他们叫他‘柚木哈里’。我不知道他的真名。他是来自巴库的亚美尼亚人。他父亲是木材商人,有执照,可以把西伯利亚的木头从里海北部沿岸运到南部海岸。有段时间,据说他父亲控制了去波斯的所有通道,直到十年前被暗杀。全家人都逃亡了,有的去了阿拉伯,有的去了欧洲。柚木哈里逃往东部,去了印度。在那儿他作为虚张声势的冒险家逐渐有了名气。有传言说他甚至资助了加尼尔的湄公河探源之旅,虽然没有什么证据。如果这是真的,那说明哈里一直都很谨慎地保留着他英国船运的合同。他可能会和你一路到仰光,尽管他会乘公司的船去曼德勒。他拥有一栋大厦,不,应该说是宫殿,其奢侈程度足以令阿瓦国的国王妒忌。很明显已经是那样了。他们说锡袍王曾两次派人去杀哈里,但是都让他逃脱了。你在曼德勒可能会经过他的领地。他的生活甚至呼吸都离不开柚木。除非你和他谈生意,否则这个人很难沟通。”船长几乎没有停下来喘口气,“在他身后,那个威风的家伙,是法国人,让?巴蒂斯特?瓦莱里,梭尔邦大学的语言学教授。据说他会讲二十七种语言,其中三种语言其他白人甚至外交使节都不会说。”
  “还有他旁边的那个人,那个戴了几个戒指的男人,看见了吗?他真是个引人注目的家伙。
  “他是地毯商人那得?莫德里斯,一个专做巴赫蒂亚里地毯生意的波斯人。随行的还有他的两个情妇———真是非比寻常,他在孟买有太多的老婆要去应付,连卖毯子的生意都做不了。他现在住在皇家船舱。他一直都支付得起船费。正如你看到的,他的每根手指上都套着金戒指———你一定要仔细看,每只戒指上都嵌着特别的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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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琴师 第四章(3)
“他和另外一个绅士一起上的船,一个身材高大的金发男子。
  “我觉得那是个挪威保镖。不过我怀疑他是不是很称职。他一半的时间都在和生火工抽鸦片———这个恶习让他们减少了抱怨。莫德里斯还聘用了一个来自基辅的戴着眼镜的诗人,请他来为他的妻子作诗赋歌———这个波斯人标榜自己是个浪漫主义者,事实上那些浪漫的词儿和他一点儿都不沾边。噢,原谅我,我像女学生一样在说三道四。走,在我不得不回去工作之前,让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他们站起来,走到外面的甲板上。船头矗立着一个孤独的人影,身上裹着的长长的白袍在他周围飘动。
  埃德加注视着他。“我想自从我们离开亚历山大港,他就没离开过那儿。”
  “他也许是我们所有乘客中最奇怪的一个。我们都叫他有一个故事的男人。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在跑这条路线,而且总是孤单单一个人。我不知道谁给他付的船费,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生意的。他住下面的舱位,在亚历山大登船,亚丁下船。我从来没见过他搭返航的船回去。”
  “那你们为什么叫他有一个故事的男人呢?”
  船长嘿嘿笑了。“一个老名字。他在旅程中很少说话,他只讲一个故事。我听过,永远都会记得。他的故事从一开始就一刻不停,直到结束。感觉很奇怪,好像一个人在听留声机。他大多时候保持安静,对于那些听故事的人而言……他们不会再听第二遍。”
  “他说英语吗?”
  “很地道的英语,听起来像在阅读一样。”
  “那这……故事的主角呢?”
  “啊,德雷克先生。我还是把这个问题留给你自己去发掘,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事实上,只有他能告诉你。”
  好像排练一样,从厨房那儿传来呼唤。埃德加还有许多有关安东尼?卡罗尔和有一个故事的男人的问题,但是船长很快和他告别,消失在餐厅里,留下他一个人,呼吸海上空气的味道。那充满了盐味,孕育了某种暗示。
  第二天一早,热浪敲打着舷窗,埃德加热醒了。他穿好衣服,沿着长长的走廊走上甲板。外面天亮了,虽然太阳还没有从东边的山里升起,他也能感受到。海面宽阔,两边的海岸依稀可见。远处靠近船尾的地方,他看见那个穿白袍的男人站在栏杆旁边。
  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早晨散散步,绕着甲板走走,直到天热得不行。就在一次散步时,他第一次看到那个男人打开祷告毯进行祷告。从那以后,他经常看到那个男人,但是他从不说话。
  在这个温暖的早晨,他按照往常的路线,在船尾沿着栏杆散步。走向穿白袍的男人时他腿有些发软。我有点儿害怕,他想。他尽量告诉自己今天的散步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是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对于他这个身材高大、心情轻松的乘船人来说,船长说话时严肃的态度奇怪得出人意料。有那么一会儿,埃德加以为昨晚的谈话完全是他自己假想出来的,船长把他留在了餐厅,是他一个人起来后去的甲板;又或者,他想得更远了些,船长本来就知道他们会碰面,一个新旅游者和一个讲故事的人,也许这才是故事的意义所在。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男人旁边。“早上好,先生。”他说。
  这个上了年纪的人点点头。他皮肤很黑,胡须是和袍子一样的白色。埃德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强迫自己待在栏杆旁边。男人沉默不语。海浪冲洗着船首,他们的声音被淹没在蒸汽引擎的轰鸣声中。
  “这是你第一次来红海吧?”男人问道,他的声音深沉,带有一种陌生的口音。
  “是,这是我第一次离开英格兰,事实上———”
  老人打断了他的话。“你说话时必须要给我看你的嘴唇,”他说,“我耳聋。”
  埃德加转过身。“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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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琴师 第四章(4)
“德雷克……给您……”他把手伸进口袋,取出一张卡片,是他专门为这次旅行打印的。
  埃德加?德雷克
  钢琴调音师 埃拉尔专家
  富兰克林?缪斯路十四号
  伦敦
  看到老人布满皱纹的手中捧着用花体字书写的小卡片,埃德加顿时感到窘迫。老人疑惑地对着卡片。“英国调音师。一个懂声音的人。你愿意听一个故事吗,埃德加?德雷克先生?一个老聋子的故事。”
  三十年前,我还非常年轻,还没有因年老病痛而残废。我是个甲板水手,在这条从苏伊士到曼德海峡的航线上工作。和今天在大海上直线前进无需停靠的汽船不一样,我们当时是扬帆航行,在海面上交叉行驶,曾在非洲和阿拉伯海岸线上无数的小港抛锚停船。我们停船的小镇,比如法丽兹、高美纳、特克托祖以及维威尼,很多已经消失成为沙滩。在那些镇上,我们和游牧民族交换东西,他们卖的是从废弃的沙漠城市中搜到的地毯和罐子。有一次,我们正在这条航线上航行时,突然遭遇了暴风雨。它老了,本应该被禁止再次出航。我们收起帆,但是它裂开了一条缝,水冲进来撑破了船体。它断裂时我掉了下去,撞到了头,顿时一片黑暗。
  当我醒来时,我在沙滩上躺着,孤零零的。周围是船的残骸,我走运,抱住了它才保住一命。一开始,我发现自己不能动弹,我以为自己瘫痪了,后来才发现,只是头巾绑得太紧,它们像襁褓一样缠在我头上,搞得我像从埃及沙地里拖出来的木乃伊。过了很久我才清醒过来。我遍体鳞伤,呼吸时疼痛钻着肋骨跑。太阳高照,我的身上粘着海盐,喉咙和舌头干燥肿胀。淡蓝色的海水缠绕在我脚边,拍打着那片破碎的船体残骸。上面依旧可见三个潦草的阿拉伯数字,那曾经是船名的一部分。
  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解开了头巾,然后又松松地系上。我起身,站在一片平坦的地上,可以看见远处有山脉,干枯而贫瘠。就像任何在沙漠里长大的人一样,我当时只想到一样东西———水。航行的经历让我懂得,无数小的海湾就是海岸线的标志。大部分海湾有盐味,但是据游牧民族的说法,其中一些海湾会和排放地下水的甜水河或者远处山脉顶峰上的落雪融汇在一起。所以我决定沿着海岸前行,希望能发现一条这样的小河。沿海走至少可以把我带到东方,或许,我还能遇到一艘经过的轮船。
  我向前走,太阳已经越过山头了,我知道这意味着我已经到了非洲。认识到这点很容易,但是令人恐惧。我迷路了,但很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大陆的沙滩海滨上游荡。我不会说当地话,对当地也不像对阿拉伯那样熟悉。不过某种东西让我鼓起了勇气,也许是年轻,也许是太阳带来的兴奋。
  我走了不到一个钟头,就到了海岸的一处转角,一片银色的海水划破海滨。我尝了尝水的味道,还是咸的。我身边有一根细树枝,被水冲到下游来了,上面有一片孤零零的干树叶,随风震颤。以前的旅行和交易中,我学了一些关于植物的知识,我们在法丽兹和高美纳停船时,换过当地游牧民族的药草。我认出来这片小树叶是被我们称为颠茄的植物,巴巴里人称它为阿迪勒,喝它冲的茶能引起人对未来的憧憬,它的浆果令女人们的眼睛又黑又大。但是在那一刻,我没想喝茶,我想到了植物学。颠茄价格昂贵,它不是沿着红海生长的,而是生长在向西许多英里之外树木繁茂的山脉中。这让我明白了人类曾经住在这里的希望非常渺茫,也许淡水不会在这里出现。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向陆地深处走去,沿着银色的海向南,带着能寻找到颠茄的源头的祷告,希望找到滋养过那些换到它的人的水。
  那天我一直在走,直到深夜。我依旧记得弯弓般的月亮在天空驻留。虽不是满月,但万里无云,月光照在水面和沙滩上。我不记得夜里什么时候躺下去休息的了,反正我睡着了。
  

调琴师 第四章(5)
听到牧羊人用棍子轻轻赶羊的声音,我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到两个男孩,仅仅绑了腰带,戴着项链。其中一个蜷缩在我面前,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注视着我。另一个看起来小一点儿,站在他后面,越过他的肩膀看着我。我们就这样相互注视了好一段时间,都没有动。小男孩还是蹲在那儿,抱住他的膝盖,好奇而又挑衅地直视我的眼睛。慢慢地,我坐了起来,一直望着他。我伸出手,用我的语言和他打招呼。
  男孩没有动。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上匆匆跳到手上,注视了一下,立刻又回到我的脸上。他后面略小的男孩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和他说着什么,他点点头,不忘盯着我看。他伸出背后那只手,背后的孩子立刻把肩膀上的皮水壶袋子解了下来,放到他手中。他把袋口的细绳子解开,递给我水袋。我把袋子放到唇边,闭上双眼,喝了起来。
  我太渴了,让我喝十袋都可以。我不知道水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喝完水,我把袋子放下来,递给大点的孩子。他看都没看就系好袋子,他的手指绕在皮绳子上。他站了起来,大声地对我说话,尽管是我听不懂的语言,但是一个面对责任的孩子说话时那命令的口气到哪儿都一样。我等了等。他又说话了,这次声音更大。我指指我的嘴巴,摇摇头,就像今天我指着我的耳朵一样。那时候我还没聋。那个故事就要发生了。
  男孩子站在我身边又说起话来,声音尖锐响亮,似乎受到了挫折。他把手中的赶羊棍踩在地上。我等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想告诉他我这么做完全出于自愿,而不是因为他的吼叫。我不会让自己受制于一个孩子。
  我站起来,第一次看了看周围的风景。前方三十步的地方,竟有一条小溪潺潺流进河口,反光的水流在鹅卵石间穿行。在河流出口处,稀落的灰白色植物吸附在岩石上。我在小溪边停下来,喝水。两个孩子等在那儿,什么也没说。我们很快就出发了,走上一个断崖,那里有两只山羊在啃草。他们赶着羊,走到一个干涸的河床处,水一定是从这里流出的。下雨的时候,这里应该积了不少水。
  这是早晨,但是天已经很热了,峡谷山屏在沙石路的两边冉冉升起,这使得温度更高,我们的脚步声也更大了。当两个孩子对山羊喋喋不休地说话的时候,他们的回声回荡在空气中。我记得很清楚,那声音很是奇怪。我年纪大了,我疑虑,这是因为峡谷本身的物理特性,还是因为我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们沿着峡谷走了好几里路,最后到了一个弯道,和我们之前在路上经过的无数条弯道一样,山羊本能地跑上了一条陡峭的小径。两个孩子身手敏捷,追了上去,但是他们的凉鞋在沙石斜坡上找不到立足点。我尽力想跟上,但还是滑了一跤,蹭破了膝盖。最后我抓住一个硬东西,把自己拉上了那条小径,他们小心翼翼地在上面行走的小径。在山顶,我停下来检查了一下腿。那是一个很小的伤口,在炎热的天气中应该很快就没事了。我记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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