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
还好嘴里没汤，不然叶修能给一口气喷出来。
“太快了吧！！不对，现在是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吗！我都还没承诺你什么！”
“噢……”周泽楷懊悔中带着些微失落。果然应该先问问叶修对同性恋情的看法，他吓着他了。网上的攻略一点都不靠谱。
叶修干笑，觉得自己没有排斥的感觉，不讨厌，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便说：“慢慢来，感情还没培养，吃东西，先吃东西。”
“嗯嗯。”
两个大人埋头吃东西。
乔一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到吃惊。
告白兼求婚这就结束啦？？？
陈桥镇。二中。
漆黑的夜下，同样漆黑的教室。
一个穿着二中校服的女孩蹲在教室的一角，两手缩在怀里，面容沉浸在浓厚的黑暗中。
她蹲了很久。
她的手伸出来，手里拿着面镜子，和一个打火机、一根白色的蜡烛。她点燃蜡烛，盯着镜面，沉默良久。她的脸，在蜡烛昏暗的火光下，显示出冷厉中混杂大量憎恨的神情。
她的手指收紧。
她站起身，将镜子竖着摆放在课桌上，燃着蜡烛放在一旁。烛光照耀不到地方，黑暗仿佛某种邪恶的浓稠物质，让人心底不由自主产生惧意。
在可怕的黑暗包围下，对着镜面，她轻念。
“BloodyMary，BloodyMary，BloodyMary。”
女孩的声线有些颤，透着股不很确定的正在动摇的坚定，和对某人浓烈的恨意。
打那次西餐厅的告白兼让人不确定是求婚还是别的什么的求婚之后，叶修明显感觉到年轻猎手对自己的态度上的转变。
最显而易见的是食物上，他因为身体的缘故，一些习性遭到同化，对鱼类有股难以自拔的迷恋。但他不吃生的，不吃稀奇古怪的猫粮，毕竟他本质上是人。周泽楷在冰箱里塞满了各种鱼肉、鱼罐头，虽然他以前待他也不错，但没这么……这么让人满意。咳。
周泽楷还买了一箱香烟屯在家里。
再就是日常生活中的轻声细语，本来就寡言又温柔的小哥，认真地贴心起来真是叫人难以抵挡。
乔一帆最近总是一副“爸爸真好！全世界最好的爸爸！”的模样。
叶修感受到了压力。
那位年轻猎手昨天——似乎是特意——采购了新的猫薄荷盆栽和玩具，然后坐在沙发上，把他抱上大腿，用猫薄荷玩具逗他。
——这是培养感情时期的人该做的事吗！他能变成人形的时间确实很短，但也用不着这么干啊！
用点别的方式调情不是更好，比如再开一个鱼罐头。
叶修在周泽楷大腿上，乔一帆在叶修大头上，周泽楷在电脑椅上。这一家三口叠罗汉的姿势已经成了这个家里经常会出现的风景，玩电脑、看电视、玩掌上游戏机，二大一小必然会自觉组成这种组合。
“新任务。”周泽楷忽然说。
“我看看。”叶修紧盯显示器屏幕，“BJ市，陈桥镇，镇二中？离奇死亡事件，嗯……”他看仰头，看了两眼周泽楷，“看来要去充满青春气息的学校作调查。”
周泽楷点点头，搜索陈桥镇和陈桥镇二中的相关资料。
那是和以前去过的小镇没多大差别的地方，地宽人少，并且大多是老人妇女年幼者。镇上有三个初中学校，七个小学学校。
周泽楷来到学校门口，看到大门上几个暗金色的大字——陈桥二中。
中午十二点半，正值午休时刻，校门口很多穿着校服的学生。校门前的路口有很多小摊贩和商店，大多是卖些零食或文具用品。看来这个学校的管制措施并不严格，周泽楷看到好几拨走进网吧的学生，没人在意。
一些女生从周泽楷身边走过，不约而同看了他和他肩上的猫一眼，尔后低头笑，与同伴窃窃私语，时而偷瞄几眼。叶修听到少女们在交谈这位以前从没见过的“哇，好帅！”的成年男人，和他肩上“怎么能这么可爱！”的猫。
他感受到旺盛的青春气息。
周泽楷抬手摸摸变成黄白相间毛色小猫的叶修，他走进校门，来到门卫室。
学校在招门卫，他在搜索陈桥镇相关信息时看到的。死亡事件发生后，受害学生家长来学校要求揪出凶手，但凶手不是说揪就能揪出来的，这么简单的话那世上就没有悬案一说了。迟迟找不出凶手，家长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一个星期前和学校发生了肢体冲突，两个门卫受伤了。那之后，走了一个门卫。
周泽楷最后成了学校第一个保安。
在这之前，陈桥二中从来没有保安一说。这个小镇一直很平静，学校也是，发生过的最耸人听闻的坏事也不过打架打得鼻青脸肿，这些都是老师能够管理的。现在可不一样了，家长的担忧需要全面的保安机制来抚平。
周泽楷来得正是时候，学校当天刚打算建立保安部。作为这个部门目前唯一的一个职员，他成了自己的上司，同时也是下属。
小镇上有很多流浪猫狗，小朋友大多喜欢跟小动物们玩耍，学校对周边或者跑到校内来的流浪猫狗的态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周泽楷带着猫来应征工作这件事，还是受到了严肃批评。
当天面试，当天上班。地方小，规矩少，真是一点也不拖拉。
周泽楷想尽快到凶案现场看看，但他还有很多事。他得负责学校接下来的安全计划，包括定制保安制服（三套以内），规划好一套保安部工作细则，以及招收更多保安（三个以内，包括他在内）。
看来三个保安（目前只有一个）＋一套由门外汉制定的保全工作≈全面的保安机制。
在同样没经验的叶修的指导下，中间还请教了经理，花了将近两天时间，周泽楷完成了一篇粗糙的工作纲领。看着那几张纸，他感觉仿佛回到了过去在学校备考的那段时期，那感觉真的不太好。
接着又用了一天时间弄好三套廉价的保安制服，他这个光杆司令可算能歇一口气，进行自己来这里真正要做的事。
这是来到这里的第四个夜晚。
周泽楷无聊地看着电视，终于等到十一点钟的到来。这是学校宿舍熄灯时间，也是他巡逻的时间。他必须独自走完每一层教室、学生宿舍楼，还有操场，工具只有一个手电筒，学校似乎没想过给他配备防身器具，好在他有自带。
首先是教学楼，只有五层，第一层供教师办公，有几间跟仓库差不多。
周泽楷打开手电筒，走在黑漆漆的学校里，用的是光明正大的保安身份。这感觉倒有点新奇。
“爸爸，小心背后。”乔一帆压低声音，用神经兮兮的语调警示。
周泽楷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
学生中间最后起了一股闹鬼的传言，他没放在心上，乔一帆却惦记上了。
“放心啦，至今没有猎手发现和‘鬼魂’有关的奇异生物……或者说死物，这东西不存在的可能性很大，没什么可怕的。”叶修晃晃脑袋，“应该是个怪物，还不清楚哪样怪物。”
乔一帆从周泽楷上衣口袋飞出，钻到后者肩上、叶修软软的肚皮下。
“我没有怕。”他说，“只是觉得万一碰上，一定很难搞，来去飘忽的，感觉和妈、猫前辈一样。”
“跟我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周泽楷发出笑声。
约半个月前，这里的一个初二女生被发现死在宿舍洗手间里。那时正是放学时候，那名女生的朋友在楼下等着她，约好一起出去买午餐吃。朋友等得不耐烦，上楼寻找，才发现迟迟不见的人已经遇害。
她的血被放光，流满整个洗手间。
与此同时，学校内另一名女生失踪，至今未被发现。
“失踪的那名女生和死亡的女生生前发生过冲突。”叶修念叨着，“仇恨的力量是庞大的，有好几类怪物嗜好以愤怒为食。”
“吞噬者。”周泽楷说。
“吞噬者出现必然附带大量破坏，不可能这么平静，都没见到倒塌的建筑。”
“恶魔。”
“恶魔挺符合。”
“恶魔不是鬼吗？”乔一帆问，“不然魔鬼的说法是怎么来的？”
“不，不一样。”叶修说，“魔鬼是两种不同的东西，要说区别的话……恶魔会被圣水所伤，拥有实体，鬼魂的弱点还没人知道，因为还没有人见到过这玩意。”
“哦……”乔一帆仍旧稳稳当当地缩在叶修毛茸茸的肚皮下。
周泽楷走过了教学楼，没发现任何异样，便来到学生宿舍楼。原本宿舍楼的熄灯监察是由老师来做的，自从他来到这里，这些就变成了他的工作。
这里就没有教学楼那么冷清了，尽管没有灯光，精力十足的学生们没有因此乖乖睡下。他看到一个房间亮着光，便敲两下门。一个换下了刻板校服的女生打开门，站在门口，表情是这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不驯与狡黠。
“告诉我，保安先生。”她说，“学校让你这样一个单身男人每晚到女生宿舍走来走去，有什么居心。”
周泽楷紧闭着嘴，沉默了好一会。
“检查。”他说。
“多么堂而皇之的理由啊。”女孩说，“就和你那张脸一样，显得正当又无辜。”
“过段时间，就好了。”周泽楷说。
学校管理层现在都焦头烂额了，过去每晚巡检女生宿舍的女教师家里有事，另一个临产期，还有几个以前没干过这个的教师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走在发生过命案的地方。只能由他来做这个了，他的工作只是在宿舍外的走道上转一圈，以敲门提醒这些格外年轻的家伙们早点睡觉。
女孩咯咯地笑。
“有没有人告诉你，不善言辞配张本应招蜂引蝶的脸，比自以为风流的男士有魅力得多？即使那位男士同样英俊。”她上身稍稍前倾，仰着脸，看着比她高出好一截的保安先生，后者似乎没比她年长到哪去。
周泽楷对这种场面毫无经验，他迟疑了一下，伸出手，说：“蜡烛。”
熄了灯却还有光亮的宿舍在他敲门时瞬间陷入黑暗，开门后他闻到蜡烛燃烧过的味道。
“不要这样嘛。”女孩娇嗔。
周泽楷摇摇头。
女孩叹了一声，走进宿舍，很快返身回到门口，递出去一根烧了一小半的白蜡烛。
“让我摸摸你的猫可以吗？”她请求。
周泽楷严肃地摇头，坚定地无视女孩失望的神情，替她关上门。
等到外面的人走远，女孩压着声音，转身呼唤道：“保安走远了，再点根蜡烛。”
“刚才那是挑逗吗？”叶修忽然问。
周泽楷愣了一下。
“有点像调戏。”乔一帆从猫肚皮下钻出来，说，“现在的小孩子真可怕。”
周泽楷与叶修的视线不约而同移到没巴掌大的小人身上。
“我成年了。”乔一帆再一次声明。
“……”
周泽楷来到403号宿舍，少女遇害之地。这一层的学生差不多走光了，不再夜宿学校。
他推开宿舍门，藉着手电筒的光，弯腰避过警示条。
洗手间被清洁过，但有一些角落尚未完全干净。地上有一个形状不规则的白色线圈，呈现出一个躺倒的人的轮廓。命案发生已经过了有一段时间，空气中仍漂浮着隐隐的血腥味，仿佛在藉此昭示发生过的事实。
他能在脑海中勾勒当时的状况——
女孩倒在地上，身上是不知为何导致的无数道割伤。鲜血源源不断流出，而她已经丧失呼救的能力。致命的一道位于脖颈左侧，最惊人的是斜跨过整张脸的那一条。光是看图片，就足够惊悚。
整个宿舍没有任何器具能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女生死于近三时的凌晨，那时室友都正安睡。事后，那几位同宿舍的女生都吓坏了。
周泽楷退出那间宿舍。他没在那里发现能够透露怪物足迹的东西，什么不该有的迹象都没有。
周泽楷下楼时，看到走道有细微的光线，位置正是刚才他收缴到一根蜡烛的宿舍门前。他微感无奈，走过去，敲门。
“哇啊——”
门外的周泽楷一惊，赶紧推开门冲进去。
房间里的四个小姑娘瞪着他。
周泽楷睁大眼睛，对现况不解。“出什么事了？”他问。
女孩们都脸红起来，不久前才交出一根蜡烛的女孩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说：“什么事也没有，只是被你吓到了。”
“我？”
“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轮到我说一个恐怖故事。”她说，“刚说到高潮，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吓死了……”她吐吐舌头，为刚才的胆小而感到不好意思。
“……”周泽楷看着围着一根蜡烛盘腿围坐在一起的几个女生，摸摸放下了按在腰间枪上的手，沉闷地说：“睡觉。”
“睡不着嘛。”另一个女生说，“让我摸摸你的猫，它好可爱。”
“不行。”
“摸一下就去睡觉。”
“不可以。”周泽楷立场坚定，“现在，去睡。”
那只很可爱的黄白小猫在他肩上，巍然不动。
“就一下。”其他的女孩们也央求起来。
“睡，觉。”周泽楷伏着肩上的猫，弯腰拾起燃烧中的蜡烛。他感到在这些小朋友眼里，自己似乎没什么威信，睡觉两个字说了这么多遍，还是没起到什么作用。
“这么早就熄灯，我又睡不着，躺在床上无聊死了。”一个女生抱怨。
“身体好……”周泽楷很无奈，决定明智点，赶紧离开。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他不意外地听到房间内响起招呼点根新蜡烛的声音。他重重敲了三下门，沉声提醒：“睡觉。”
“……好啦好啦，睡啦。”
又等了十分钟，周泽楷才放心地离开宿舍楼，来到操场。这是最后一站。
“真心话大冒险。”叶修细细回想与这六个字有关的传闻，“这种游戏有可能导致严重后果啊……”
“啊？”周泽楷疑惑。
“曾经有人误打误撞，玩这个游戏玩到召唤出一只高阶魔物。”
“……”
“后来呢？”乔一帆问。
“虚惊一场，不是个坏蛋。”
“不是个坏蛋的‘恶’魔？”乔一帆张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