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才听到一声低不可闻的“嗯。”
虽然日头已经很耀眼了,两人倒是没有起床的打算,就这么依偎着,自得一片安宁。直到浅浅传来一阵敲门声,“该起了。”薛以墨起身,露出不着寸缕的身子,堂而皇之的在夏亦寒面前穿起里衣,然后再是中衣。夏亦寒迅速的偏过头去,只是眼角的余光悄悄的打量着他,薛以墨见了,倒没有出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白皙的脸似是染上了最为浓郁的胭脂,红得几乎可以滴出血来,他不由得放声大笑。夏亦寒一恼,所幸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他,怎么可以那么恶劣?
这边,薛以墨已经着好外衫,夏亦寒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美人披散着长发,斜卧在榻上,手里正拿着影卫递上来的密报,“阿夏,过来,为我束冠。”
“殿下好大的胆子。”夏亦寒嗔道,倒也是听话的拖着疲软的双腿向他过去。她从未给人梳过发,只是照着平日里他发冠的样子,弄了许久也不曾弄出个样子来,“我不会。”声音闷闷的。她曾偷偷看过些才子佳人的话本,曾经是不屑一顾,如今只觉着自己实在是笨拙。
“我教你。”薛以墨放下手中的密报,一点一点的教她如何束发,末了,夏亦寒倒也可以束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发冠了,“倾君,你是何时行的冠礼?”
薛以墨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不曾行过冠礼,加冠之时正值父亲丧礼,我必须在那段时间内按稳住帝国,处理掉那些不安分的。”
夏亦寒自然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他,就见到了至亲的尸首,还有一个偌大的帝国等着他去处理,他哪有心思去行冠礼?“倾君,以后,都由我来帮你束冠,可好。”夏亦寒只知道自己心中充满了对这个男人的怜惜,有很多事情本不该由他来背负的,而他却没有办法拒绝,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他们啊,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幸好,总算是殊途同归,有些东西,到底是放下了。
“好。”
“小姐,今日,你倒是不一样了。”浅浅站在夏亦寒身后为她绾发,看着铜镜中映出的容颜,虽是一样的容貌,先前的夏亦寒虽清冷,眉眼之间到底还是有一抹稚气,而如今,确实多了几份气韵,眉眼之间隐隐透着媚意,只叫人移不开双眼。先前的她可以说是一块璞玉,光华尽敛,如今却是经过雕琢,明艳逼人。
“浅浅,连你也取笑我。”夏亦寒看着镜中的自己,眼里透着水色,倒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你若有了喜欢的,跟我说便是,我自然是会允了你的。”
“不,小姐,浅浅哪里都不去,浅浅只愿一生常伴小姐身侧,其他的,绝无所求。”
夏亦寒到是没有想到浅浅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虽不赞同女子要以丈夫为天,但我也不会将你留在我身边,孤独终老。”夏亦寒想了想,似乎有些眉目,可是,还是觉得有什么事竟被自己忽视了,又道,“我不喜欢一无所知,浅浅,我以为,你会铭记于心的。”
“小姐,浅浅不敢忘记,只是,倘若我心中有所决断,定会向小姐禀报,如今,且让我再想想吧。”浅浅斟酌片刻,如是道。
“我等着你告诉我你的决断,但愿你不要让我等太久。”夏亦寒意味深长,心中倒是有些明了了,浅浅自幼跟在她身边,不是个扭捏的性子,能让她如此犹豫的大约也只有那个人了,平心而论,她是不赞成的,但若是浅浅开口了,她也便只能送上祝福了。
“诺。”浅浅行了一礼,无声的退了出去,是啊,她能放下吗?那样子的人,她又如何能放下?只是放不下又如何,小姐如此问她,想必是察觉了什么,子当何去何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暗涌
思者长安,净无瑕,常念人言,相思莫相负。
薛以墨没有声张,只是命十二月将林拾辅一干人等带过来,还有那个被称作亚父的男子,至于安青玄,则遣了离锦去请,夏亦寒似乎挺看重这个男人的。
“林拾辅,你倒是好大的胆子。”薛以墨冷冷的看着他,这一身的气势令人不敢轻视。
这个男人太可怕,这是林拾辅眼下最深刻的感受,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就中了冷紫苑这蹄子的把戏呢?与这样一个男人作对,倒也真的是异想天开。就算薛氏与夏氏相斗,这样的男人,岂会让他们钻到任何孔子?他果然是太过天真了。“草民有罪,只因受了奸人蛊惑,才做出这番大逆不道之事,望殿下恕罪。”
“为何要对她下杀手。”薛以墨不答,反而问道,这个她,指的是谁,林拾辅自然是知道的。
“本来是想探底,后来,冷紫苑动了杀意,况且,我又受了她的控制,便……”林拾辅恰到好处的掩瞒了自己的意图,试图瞒过薛以墨。萧九念的手下杀了他那么多弟子,他怎么可能姑息?
“林掌门都这么说了,不知,你可要为你们公主辩解一番?”薛以墨扬声道,十二月立即把那个称作是亚父的人架了出来,安青玄也从后面走出,他也受了不轻的伤,只是用了摄政王带来的伤药,这会子,倒没有林拾辅那般狼狈,依旧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林拾辅,别忘了,是你恼怒萧九念的手下屠你缥缈派众弟子,才逼迫公主命我出手,取他首级。”他正想说下去,便狠狠地被扇了一个巴掌。
“叛国之徒岂可称公主?”浅浅叱道。
“我倒不知,先帝何时留下个这么目无尊上的公主。”薛以墨的话带上了几分厉色,今日他一袭墨色的蟒袍,此刻更是让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威压,这个人,当真是深不可测。
“孟之,影部竟然有这样的存在?”夏亦寒姗姗来迟,一身重紫的罗裙,长发用一根凤簪挽起,不正是当初薛以墨所做的那支,一点梅花妆,更衬得她肤若凝脂。
“漏网之鱼而已,且让我带回去处理掉。”方孟颔首,“背叛帝国的下场么。”
“你说,此刻,冷紫苑会在哪里呢?”夏亦寒浅笑,却自有一分逼人的气势。
“你们追随她,付出了多少鲜血,结果呢?她抛弃了你们,活着的人,只是她,而你们,你们的结局只会是受尽折磨而死。”
“那女人向来小心,那地道八成就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不过,我知道她在雾敛城中的几个藏身之处,草民愿以此将功折罪。”林拾辅闻言,毫不犹豫的就倒戈了,对他来说,活着是最重要的,不管以什么方式,什么身份。
“你……!你竟然这样背叛公主!”那男人似乎陷入了一种癫狂状态,目眦欲裂,却还是很快的被十二月制服了。
“跟我走罢。”方孟轻易地就将他从地上提起,废了他的武功,“冷紫苑的去向,我们已经知道,不过要多谢你,演了这一场好戏,活着,就是让她死得更为凄惨。不过你暂时不用为她担心,因为我会叫你更担心你自己。”
“一月。”
“在。”
“让缥缈派消失。”
“诺。”古铜色的面具下勾起了一道嗜血的弧度,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动手了。
“至于林拾辅,青衣先生怎么看。”夏亦寒在薛以墨身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她实在是累极,昨夜……暗自拧了一下男人的手臂,以宣泄心中的不满。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安某不过江湖中人,自然是不好插手这些的,不如送到帝都,听候圣上发落。”他在试探,原先有些怀疑的,在看到薛以墨对她的纵容之后有些明朗,心中不禁浮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女帝宣城守皇陵,命摄政王摄政监国,而此时又出现了梓玥公主,现在,摄政王又出现在这小小的雾敛城之中,墨色的暖玉,功夫远在他之上的影卫,清冷的气质……还有很多细节,当时不曾细想,只当是她出身帝师阁,不免娇惯了些,而现在看来,却又不是。
她的容貌绝对比不上冷紫苑,却叫人移不开眼,她身上的气质,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眼球,只是,他也有所耳闻,女帝与摄政王不和,看来,绝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多谢青衣先生体谅,殿下到底是朝堂的人,有些是多有不便,这江湖之事,还望青衣先生多费些心思了。”夏亦寒是知道他的疑惑的,索性把问题推给了薛以墨,寻个清闲。
“至于阿夏的身份,便是你想的那般,她为梓玥公主而来,你无需介怀。”
是啊,他那点朦胧的好感,就只能打消,帝都的明珠,不是他所能亵渎的。
“素闻青衣先生好琴,孤为你扶一曲吧,一为送别,一为先生舍命相助。”夏亦寒自然是知道安青玄动了什么样的心思,只是他很聪明,知道掩饰自己,况且他昨夜是真的舍命相助,便忽视了薛以墨越发阴沉的脸色,命浅浅取了琴来。
蔻雪曾经说过,她的性子很适合抚琴。况且蔻雪姐妹两个,蔻雪善抚琴,渥丹善舞。她的琴师承蔻雪,若是配上薛以墨的舞,定是一番美景,不过,他自然是不愿意的,咏川虽然民风开放,但男子跳舞却并不盛行,况且,她也不愿意让他在人前起舞,那太惊人了,简直能摄魂夺魄。
一曲完毕,安青玄虽是意犹未尽,还是安分的行了一礼恭敬的离开了。这般通透的女子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求,以一曲相赠,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惠了。
“过来。”薛以墨沉声道。
夏亦寒倒也是安分,乖乖的过去,被他伸手一拽,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有些难受,脸微微的发烫,温暖而又安心。
薛以墨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这个吻并不温柔,带着撕咬,像是宣泄着怒气。“疼。”夏亦寒呢喃。“怎么办,我生气了呢。”薛以墨低低笑出了声,倒是温柔了不少,一寸一寸的品尝着小姑娘的每一分甜美。
“不是说带我去个好地方么?殿下莫不是想犯欺君之罪。”夏亦寒窝在他的怀里,摩搓着他带着薄茧的指腹。
“先用了晚膳。”
“浅浅,把她的狐裘拿来。”
“诺。”
“很远吗?”
“花朝节未至,到底还是有些冷的。至于什么地方,你到了便知。我想,你会喜欢的。”
云岚城
“我要的东西可带出来了。”
“自然。有了它,你便是洛神选中的人。至于回报,你若登上大典,云岚,雾敛,纳入大炎版图。”
“好。”冷紫苑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她心中已有一番计较,他日她若荣登大典,难道还怕没有办法将这两座城池夺回来,大礼不辞小让,大行不顾细谨。
见她答应,来人这才露出一抹笑意,她的小动作悉数落入他的眼底,还没有人有能力从他手中夺回什么东西,包括那个人——盛极一时的九千岁,连同他的千岁府,一同化为灰烬,荣光不复。
“作为你的同盟者,祝你马到成功。”
“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温泉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是温泉,夏亦寒感受着指尖的温暖,眉眼弯弯。
“雾敛城多雾,是源于此地多温泉,温泉气涌,化而为雾。”薛以墨耐心的解释道,解下自己的大氅,再是外衣,中衣,里衣,直到昂藏的身躯全部展现在夏亦寒面前。然后又把她的也一并脱下,好笑的看着她白皙的脸颊红得几乎要滴血,“泡一下温泉,对你也有好处。”
“嗯。”夏亦寒的声音细如蚊。
“这里怎么没有人?”夏亦寒有些疑惑。
“丫头,你是在帝师阁里呆久了,且不说今夜我要带你来自然是叫人打点好了一切,泡温泉总是不能穿着衣衫吧,白日里虽不见的人来人往,却也常有人经过,自然是没有人的,而晚上,百姓多半畏惧鬼神,也鲜少有人敢来的。”薛以墨解释道。
“那你呢?你信不信鬼神之说。”夏亦寒问道。
“说不上信或者不信,于我而言,我只需要记着,凡事都要靠自己,才最为稳妥。”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见过方家兄弟化刀的样子。也许,洛神一直都是存在着的,看着我们王朝更替,看着我们一代一代的轮回,看着我们打着她的名号实施着自己心中的算计,看着我们将她供奉在神坛上膜拜,我们在她的眼里多么的渺小,与其说是她在庇佑我们,不如说是我们是她漫长生命中打发时间的玩偶。”夏亦寒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悲喜。
“那又如何,我们自管肆意猖狂,管她怎么看。”
“这倒也是,我可以在这里修个别院吗?往后我们若是得了空闲,便来这里,我喜欢雾敛城的温泉。”
“何不修个行宫?”薛以墨挑眉,果然是他选中的丫头。
“你是知道缘由的,况且,行宫太冷清,倒不如别院,温馨别致些。”
“依你。”
“倾君,回去的时候,顺便去一趟帝师阁吧。云岚城,我不相信那是偶然,有些猜测,我需要证实,至少早些时候做好应对之策。”
“怎么?”薛以墨挑眉。
“雾敛云岚,咏川之无尽臧也。藏书阁中有提到,但我始终无法参悟出所谓的无尽藏到底是什么。但愿,大炎国的储君没有看到这一本书。我当时就该毁了它的。”
“无妨,我们总会有法子的。倘若洛神在的话,人刀令在你手中,你是她所选中的人。倘若这世上没有鬼神,我便倾其所有,护你一世安好无忧。你只管运筹帷幄,我自会为你赛出一切艰难险阻。阿夏,你贵为天子,是倾君之妻,你贱若奴仆,亦是倾君之妻。”
“我以为,我这样的人是不能拥有爱情的,我以为我会飘零一世,我庆幸,你当初接我回宫,我感激,你从未放手,痴缠一世,亦是九念所愿。九念,一念一世平安喜乐,二念岁时无忧,三念父母无难共余生,四念所求有所得,五念镜明天下定,六念长歌无狼烟,七念九州祈洛神,八念有君相伴得长乐,九念共军白头不相离。”
“阿夏,你所念者,我们都会得到,都会得到。”薛以墨俯身吻着她的眼角。两人都是心思通透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