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汉武帝时在中西交通古道上的当道小国。那个一再为楼兰人的劫掠困扰的使者王恢,正在赵破奴军中作向导。赵破奴给王恢轻骑兵700人,王恢便兼程奔袭楼兰,一举俘虏了楼兰国王。这一以武力向西域各国示威的军事行动圆满结束后,赵破奴晋封为浞野侯,王恢受封为浩侯。汉朝把边陲的烽燧亭障自酒泉延展到玉门关,作好了随时在西域进出的战术准备。
面对朝发夕至的汉朝骑兵,楼兰王只得表示降服,并成为汉的属国。但匈奴势力依然强大,便派兵出击楼兰。于是,身处铁锤与砧板之间的楼兰王,只得采取了“走钢丝”的策略,派一个儿子到匈奴作质子②,派另一个儿子到汉朝作质子。
一、兵戈与牧歌(2)
汗血马的索取
那时,汉朝与匈奴的战争已进行了好多年,大将军卫青曾七击匈奴,但仍然没有把握住战局的主动权。战场广阔无边,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那是骑兵的角逐。汉使从西域回到长安,向朝廷奏报大宛国出产良驹,名叫汗血马——流的汗是血红色的。这种名贵的骏马,出自大宛国的贰师城。于是好大喜功的汉武帝特派使节带上千金及金铸之马,前往远在今吉尔吉斯斯坦的费尔干纳盆地的大宛国,要求得到汗血马。大宛国王不但拒绝了这一要求,还指使其属国半路上掩杀了返朝的汉使。汉武帝便任命宠姬李氏的哥哥李广利为贰师将军,统率大军,前往讨伐大宛国。匈奴当然不希望汉朝攻下大宛,就决定分段阻击战线过长的汉朝远征军。由于李广利兵力强盛,不敢正面拦截,便派专人到楼兰,命令楼兰王等李广利主力过完之后,截杀后继的文职官员及掉队者。李广利也许正是考虑到长途奔袭,首尾难顾,便在玉门关留下一支由部将任文带领的部队断后。任文捕获了匈奴的信使,知悉这一计划,便立即上报朝廷。汉武帝命任文就近发兵捕捉回楼兰王。在长安的宫廷上,汉武帝当面指责楼兰王助匈奴攻汉。楼兰王却说:“一个小国处在两个大国之间,不两头讨好怎么能生存下去?我并不想这么做,只要能把楼兰国的臣民全迁到玉门关以内,便能根绝此事。”汉武帝很欣赏楼兰王的直言不讳,也认为那确实是实情,就没有责罚楼兰王,放他回楼兰了。此后,楼兰便公开实行等距离外交,汉、匈奴谁也不得罪,可这样一来,匈奴再也不信任楼兰王。实际在“诸引弓之民”中,楼兰确实与乌孙、车师等部落王国有所不同。
贰师将军李广利以三四年的时间,终于抵达大宛都城,大宛杀其王降汉,并献出数十匹汗血马。又过了几年,楼兰王去世,国人求汉让他们的质子回国即王位。但这位质子在长安时触犯了汉朝法律,被处以宫刑,当然不能再回楼兰继承王统了。从此,楼兰与汉朝关系就日见疏远,又开始受匈奴指使,一再遮杀汉朝使节。
冒险家傅介子
汉昭帝继位,大将军霍光柄政。霍光之兄霍去病是对匈奴作战的统帅,曾有“匈奴未灭,无以为家”的豪言壮语。霍光当权后,很快就采纳了平乐监丞傅介子打击西域的楼兰等国,以削弱匈奴势力的建议。
傅介子原来也曾是汉朝出使西域各国的使者之一,对西域的楼兰、龟兹等王国以两面讨好态度对待汉朝使团,有较真切的感受。他最初建议,派自己出使龟兹,以便刺杀龟兹王,作为对亲匈奴者的惩戒。但霍光却说:“龟兹路比较远,先在楼兰试试效果如何再说。”以此也可以看出,楼兰在汉朝的西域战略中占有优先的地位。傅介子说走就走,很快就到达了楼兰王都。
此行他的公开身份是赏赐西域各国的特使,除了卫士,还携带了大量金币丝绢。一开始,楼兰国王安归没有亲自接待傅介子,对他比较冷淡。他故作受了冷落而要离去的姿态,率随从离开王都西行。到达楼兰西部边界时,他却特意对送行的楼兰国译员说:“皇帝派我以黄金锦缎遍赐西域各国。既然你们的国王不亲自来接受这些赏赐,我只有到其他国家去了。”说完,故意让译员见到了所带的金币。译员立即向国王报告此事,国王马上赶来见傅介子。傅介子设宴款待国王,在宴席前还陈列着那些黄金丝绸。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傅介子说:“天子让我私下里跟你谈点事。”楼兰王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就随傅介子进入帐篷中屏退左右谈话。刚进帐篷,两个埋伏好的壮士从楼兰王的背后行刺,利刃穿胸,楼兰王立即死去。楼兰王带的亲信仆从吓得四散奔逃,傅介子当场宣布:“楼兰王安归对汉朝负有罪行,常受匈奴指使,遮杀汉朝派赴西域的使节,汉使安乐等三人都为其所杀,还杀了安息、大宛等国派赴汉廷的使节,盗取了使节印信及贡品。天子派我来处死有罪的楼兰王,并立在汉作质子的楼兰前太子为新的楼兰王。汉朝大兵已至,谁敢轻举妄动,就会遭到灭国之灾!”于是傅介子持楼兰王安归的首级回到长安,受到汉昭帝嘉奖,将楼兰王首级悬于北阙,封傅介子为义阳侯。
一、兵戈与牧歌(3)
傅介子远赴楼兰刺杀国王的举动过于冒险,其实这是一个威慑行动,朝廷明知道楼兰王国的两难处境,善后比较稳妥。
楼兰改国名鄯善
伴随大军压境,朝廷宣布立安归的弟弟尉屠耆为新的楼兰王。安归即位之初,因为汉使常强行要求楼兰派向导译员,并提供饮水给养,而且一再受到汉朝吏卒的勒索欺辱,便在匈奴离间下,采取了亲匈奴的政策。他的弟弟尉屠耆反对亲匈奴,便弃国降汉,并向朝廷奏报了楼兰国情,这也是派傅介子作为刺客到塞外冒险的动因之一。此时,尉屠耆凭借汉朝的支持,得立为新王,便改国名为鄯善。为示郑重,由朝廷刻制了鄯善国印,并赐给尉屠耆一名宫女作为夫人。他离京赴任那天,由丞相率文武百官至长安横门外,为其祖饯送行。尽管如此,尉屠耆仍然清醒地看到自己的处境。以前数代楼兰王都是因为身处汉、匈奴两强之间无以自处,而身遭横死,自己摆脱厄运的作法,是两强择其一——完全倾向于汉。他在接受王位离京之前,亲自向皇帝陈言:“我只身离开楼兰已久,一直住在长安。如今回国等于孤身涉险,势力单弱无依,而安归的儿子在国内相当有势力,很可能会为其所杀。楼兰有一个地方,叫伊循城,土地肥美,良田无边。希望汉能派军士长驻在那儿屯田积谷,这样我才有依托。”汉昭帝同意了这个要求,立即派司马一人,率军士40人,前往伊循屯田,并借以镇抚楼兰。伊循城又更置都尉,成为汉代控制西域的重要支撑点。
此后,楼兰改名叫鄯善。但为了叙述方便,一般也通称楼兰。伊循城,一般认为是今若羌县米兰古城。伊循与轮台,都是西域早期的屯戍地。
随着匈奴国力的削弱,西域各国的国力在错综复杂的战和中,互有消长。不管怎么说,楼兰一直是丝绸之路上有着举足轻重影响的城邦。
西域的“战国”时代
东西汉交替之际,中原战乱频仍,无论是篡汉的王莽,还是挟武力重安汉室的光武帝刘秀,都不可能把主要精力放到经营西域上。西域进入了“战国”时期。乘着这个短期的外来势力“真空”状态,西域先是由莎车①王贤称雄,不久就为两强——于阗、鄯善——分立所取代。这时那个原为汉、匈奴两极所挤压摧折的西域小国鄯善(楼兰),获得一个机遇,降伏了南道的城邦小宛、戎庐、且末、精绝,一直把国界向西南拓展到今民丰县的尼雅河。
在莎车王利用汉朝放弃西域的机遇,自称“大都护”,而为其制服的西域各国,又尊称他为“单于”。大都护是西汉在西域所设最高军政长官——类似于总督。单于是匈奴王的称号,而贤一个人居然兼而有之。东汉光武帝建武二十二年(46),贤给鄯善王安写了一封信,要求他阻绝汉朝进出西域之道。安不但不听从,还杀了莎车使节。于是莎车王发兵攻鄯善。安率军迎战,兵败,逃亡于山中。莎车军队杀掠楼兰千余人,便引军西还。鄯善王收拾残众,还归战后的国都,面对破败家园再次上书汉朝,表示愿意派质子入侍,并请示汉朝重新于西域设都护。如果都护不设,只能奉匈奴为宗主。汉光武帝的精力主要放在中原政务上,给鄯善的回信中竟说:目前不可能派出都护,如果西域各国力不从心,可以便宜行事。于是,鄯善又附属于匈奴。
一、兵戈与牧歌(4)
班超重构西域政治格局
正是由于另一个与张骞齐名的杰出人士——班超,东汉势力才再次进入西域。汉明帝永平十六年(73),班超为假司马出塞,将兵随奉车都尉窦固出击匈奴,首战于蒲类海(即今巴里坤湖)。窦固很赏识班超的胆识才能,便派他和从事郭恂一起出使鄯善。
班超是汉代史学家、《汉书》作者班固的兄弟。历史上有名的“投笔从戎”、“封侯相”、“生入玉门关”等典故,都是据他的经历概括而成。如果说,张骞是奠定了西汉时期与西域政治关系的第一人,那么班超则是东汉时经营西域的设计师。班超前后在西域长达30年,而他独立处置的第一件事,就是率36名壮士出使天山以南的鄯善。
班超是东汉出使鄯善的第一个使节。一开始,鄯善王广对久盼而至的汉使招待非常周到,但不久之后,突然变得十分怠慢。班超之所以能在西域反复变幻的政局中从容处之30年,并全身而返,很大程度上得助于他的敏感——对潜在的敌意、阴谋、即将来临的灾难,具有非同寻常的直觉。他立时觉察出鄯善王态度的变化不是礼数不周,也不是一时疏忽。他召集属下,说:“你们感觉到鄯善王广对我们的轻慢了吗?这必然是因为匈奴也派了使者来到鄯善,他一时还没拿定主意取一个什么立场。果敢的人能够见微知著,更何况其心迹已彰!”于是,班超召见了驿馆接待他们的楼兰侍者,故意诈他,问:“匈奴的使者来这儿好几天了,他们住在哪儿了?”侍者以为班超已经洞悉隐情,只得说出真相。班超立即把侍者关押起来,召集了他带来的全部36名壮士。在一番豪饮之后,班超慨然宣称:“各位随我出使绝域,为的是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现在匈奴使者才来了几天,鄯善王对我们就不予理睬了。假如他把我们抓起来转交给匈奴,那么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对此,我们该怎么办呢?”部属都说:“眼下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都舍命听从您的指挥!”于是班超说出了自己的应变之计:“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只有乘夜以火攻匈奴使团的驻地。他们不知我们的底细,一定惊恐万状,措手不及,这样就能一举歼灭他们。制服了匈奴使团,必使鄯善胆破心惊,才能扭转厄运。”有人建议:“这样大的事,该和从事郭恂商议一下再动手。”班超激愤地说:“成败在此一战!郭从事是文官,听到这个计划必定手足无措以致泄密!我们死也死得冤枉!这不是壮士的作为。”
天黑之后,他们直奔匈奴人的驻地。正赶上刮起大风,班超让10名壮士拿着军鼓埋伏于驿馆后边,约好:一见火起就击鼓狂呼。其余人手执兵刃潜于大门两侧。班超在上风头放了一把火。火起,鼓噪震天,匈奴使节一片惊乱,不知出了什么事。班超亲手格杀了3个出逃的匈奴人,部下又杀死了30多个匈奴人,剩下100多都烧死在驿馆里。待到第二天,班超才通知了从事郭恂,并带着匈奴人的首级去见鄯善王广,使鄯善举国震怖。又经班超反复劝慰,晓以利害,鄯善王只得承认这一既成事实,背叛匈奴,归附汉朝,再次向朝廷派出质子。稳定了鄯善局势,班超便再次为汉朝打开了通向西域的大门。此后,班超之子班勇又建议派西域长史率500人屯驻楼兰,终于东汉之世,西域的政治格局都依班超当年的举措为依归,把楼兰/鄯善放到首要位置,作为进出西域的门户。
中原势力从西域淡出
汉代以后,中国史籍中关于楼兰/鄯善的记载比较简略零散。仅知鄯善成为西域三十六国中的重要国家,长期雄踞南道,但一直力图与中原王朝保持良好关系。前凉时期,鄯善王元孟向凉王张骏献女,号为“美人”,为其建“宾遐观”作为住所,并在鄯善国中的楼兰城(即海头)设西域长史府。但在中原没有强有力的统一王朝时,很难把鄯善和整个西域都纳入势力范围。所以,尽管我们有资料证实,自汉末以来鄯善仍然是西域一个富有活力、影响颇广的国家,但许多丰富生动的内容都失载于正史。
由于《史记》、《汉书》、《后汉书》以后的正史中有关楼兰的记载比较简略零乱,一些曾路经其地的人所留下的有关游记内容 ,就显得颇为重要。好在由于楼兰的地理位置,几乎各个历史时期都有路经其地进出西域的人。
二、经行者的一瞥(1)
法显抵达佛国鄯善
后秦弘始元年(339),年近六十的和尚法显从长安首途,西行求法。他是行纪完整保存至今的少数西行者。据《隋书·经籍志》,隋朝时尚存有关法显及西行经过的著作3种,即《佛国记》、《法显传》、《法显行传》,而南朝人僧祐《出三藏记集》又著录《佛游天竺记》一卷。流传至今的法显行纪到底是上述4种书籍中的哪一种,换句话说其正名究竟是什么,学界意见尚不统一,我们在行文中暂且称之为《法显传》也只是一个变通的作法。不过,这毕竟不影响它的价值与意义。
据《法显传》可以看得出来,直到上路时,法显及其一行对旅途情况仍颇乐观。当他们离开敦煌继续西行,才开始领略到此行之艰苦。出敦煌不远,就进入干热多风的白龙堆沙漠。《法显传》中以颇为传神的笔触记下白龙堆的观感:
沙河中多有恶鬼热风,遇则皆死,无一全者。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度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志耳。
最后一句的意思是说:沿途全无正式的道路,凡遇有死人骸骨处,便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