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九点多,要不去看看多多?”
“也是,今天该给它洗澡了。”
车到了秀水公园,在停车场停下,庞统想起了什么,“你晚饭什么也没吃,当自己铁打的啊。”
公孙策垂下眼睛,“我哪吃得下,一合眼就能看见死者的睁得大大的眼睛,还有她脸上的V字……”
庞统转过脸望着他,“公孙,你也干这行好多年了,这行最忌讳的是把个人情感带进案子里,否则,你会承受不了的。”
“知道了,但这会儿真的不饿。”
庞统从车上拿下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毛巾、沐浴液之类的东西,公孙策笑笑,“给多多洗澡可是高难度,看你怎么搞定它。”
“这个简单得很,你瞧着吧。”
远远地看着他们,多多就冲了过来,一边欢快地叫着,一边往庞统身上扑,庞统弯腰摸摸它的头,“多多,洗澡了,乖。”说着拿出个小球扔到小河里,多多一看,便从庞统脚边蹿出,箭一样冲进河里。
把小球衔上来的时候,多多浑身已湿透,庞统把它抓过来,替它涂上沐浴液,浑身上下搓了一阵,再次把小球扔到小河里,多多又冲进水里,游了一阵才叼回球。
身上已经洗干净了,庞统用毛巾替它擦干身体,天热,一会儿毛就干了。洗干净的多多通体雪白,毛乎乎的象个小球,公孙策也喜欢得什么似的,抱着它给它喂香肠吃。
多多老是挣着往下跳,香肠也不吃,公孙策只得松了手,岂料多多刚跳下来便一头扎进庞统怀里,拿小脑袋蹭着他的胸口,小尾巴摇个不停。
公孙策在长椅上坐下,“看来还真是你儿子,只和你亲。”
庞统在他身边坐下,抱着多多,喂它吃香肠,“怎么,又吃味了?行,打今天起,多多也是你儿子,行了吧?”
“算了吧,它只有一个爸爸,我算什么。”
“你是它妈呗。”“去你的!”
多多抬起头来看了看公孙策,又低头吃起来,庞统眉眼间一片笑意,将吃饱的多多放在地上,它便如孩子般撒着欢跑起来。
不远处有盏路灯,半明半暗的光线勾勒出庞统英挺的侧脸。他侧过身,把手臂放在公孙策背后的椅背上,虽然没有肌肤相触,但公孙策分明感觉到来自那人的暖热气息。
公孙策一直望着多多,逃避,是怕泄漏眼底的情绪?
“哎,今天听说你有女朋友了?是家乡的吧?”庞统居然问这个,公孙策怔了一会,便回答,“是啊。”
“干哪行的?认识多久了?”
“市医院的护士。”
“漂亮吗?”
“不漂亮我能要吗?”
“有照片吗?看看?”
“凭什么给你看啊?个人隐私。”
庞统收回手臂,规规矩矩地坐着,公孙策暗笑,见他不出声,便说:“怎么,你也加入八卦组了?你们都是娱记改行做警察的吧。”
庞统侧脸看着他,“这位护士小姐怎么认识的啊?不会是周警官受伤了,你送他去医院,就这么认识的吧?”
“还周警官,周一帆躺枪多少次了,真是!”公孙策实在憋不住笑容漾开,这下不打自招。
庞统也笑了,手臂一紧,他劲儿又大,公孙策猝不及防被他搂住肩,下一秒钟一下子倒在他怀里,赶紧拼命挣扎,这会儿多多跑回来,“汪汪”地叫着,一双黑眼睛奇怪地看着他们。
庞统松了手,公孙策闹了个大红脸,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往回去。多多一直送他们到公园门口,庞统回过身和它“拜拜”,它才乖乖地坐在地上,目送他们远去。
回到车里,庞统看了一眼公孙策,“还是买点东西吃吧,总这么饿着怎么行。”
“人不吃饭能活8天呢,饿半天没事儿。”
庞统恨得牙根痒痒,“哎,你别老这样好吗?浑身长刺儿似的。”
“这话不是你说的吗?我记着呢。”
“别这么记仇好吗?”
“那可不,老大的教诲得时时刻刻铭记在心,不敢忘。”
庞统无奈地挑眉,开车,一路无话,公孙策脸冲窗外,看不见他的表情。
很快到了,车停下来,公孙策下意识地捂了捂腹部,庞统问,“怎么了?胃疼?”
“老毛病了。”公孙策推开车门要下车,庞统拉住他,“坐会儿。”
“干嘛?”
“药带了吗?”
“糟了,忘在办公室了。”
“我给你去拿,反正也不远,一脚油门的事儿。”
“算了,这么晚了大门都锁了,又得叫值班的起来,知道人家有多烦你吗?”
“那……你能行吗?不行再买瓶药,再不行上医院。”
“行了,我没事儿,就是有点胃疼,扛一扛就过去了。”
“那得拿出我的绝活了。”庞统说着拿起公孙策的左手。
“干嘛?”公孙策不自在,正要挣开,庞统道:“别动。”一面翻开他掌心朝上,找准离他手腕两指的内关穴,用自己左右手的大拇指按摩起来。
轻柔却不失劲力的按摩渐渐缓解了胃部的不适,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公孙策又想起公园里的那一幕,似乎肩头还有他手掌的温度,不觉又早红了脸,好在黑暗是最好的伪装。
按完内关,庞统又找到手掌中间的穴位,一边按一边说,“这可是我师傅传我的绝活儿,你是第一个见识的,可不能轻易告诉人。”
指尖在手掌里划着圈,温暖和酥麻从肌肤传上心头,公孙策感觉自己象一尾被扔到陆地上的鱼,徒劳而无力地挣扎着。这样温馨的夜里似乎应当发生点什么故事,公孙策想说什么却没有勇气开口,只能傻傻地坐在那里。
直到庞统的声音将他从沉睡里惊醒:“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公孙策的声音很轻,象一阵风吹过,让庞统有种不真实的幻觉。下一秒钟,他的手臂就圈过来,黑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对上公孙策的眼睛,似乎能看入他的内心。
温暖的气息、灼热的呼吸越来越近,公孙策象鱼渴望水一样渴望着这个拥抱,然而他的行动却背离了自己的心愿,在庞统离他还有几寸远的时候忽地挣开了他,“你当我是什么?”
庞统一脸困惑,“怎么了?”
“我不是何田田!”公孙策硬梆梆扔下一句,拉开车门跳下了车,头也不回冲进楼里。
庞统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恨道:“还当我是变态凶手了!靠!”
公孙策逃跑似的冲进房间,关上门,倚在门上大口地喘息着,胃是不疼了,心却要跳出喉头,为什么?
洗了澡,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满眼都是庞统的脸,还有他粗糙的手指和温暖气息。公孙策摇摇头,合上眼,逼迫自己睡觉。
可是根本睡不着,辗转反侧了一晚,蓦地惊醒时,漆黑的房间唯有窗帘上透出一丝白光,看看表,才五点。
公孙策睡意全无,躺着难受,只得起床找本书消磨时间。
七点多的时候,手机发出欢快的铃声,公孙策看到来电提醒上的庞统两个字,纠结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接。
手机铃声一直执着地响着,公孙策只得接听:“喂,你好。”
“好什么好?我不好!”庞统的声音传来,让他的心反而安定一些,“你怎么样?”
“我?睡得很好。”
那头似乎如释重负,“我在你楼下,下来吧。”
“不用了,我已经出门了。今天醒得早,走过去正好当运动。”公孙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
“那好,我挂了,呆会见。”
10
到办公室的时候,公孙策发现桌上放着一个打包盒,里面是满满一盒皮蛋瘦肉粥。
一回头,薜小婵和赵亮赶紧低下头去,公孙策拿起打包盒直接放到薜小婵桌上,“谢谢你,以后别给我买了,我不爱吃粥。”
薜小婵腾地火了,“公孙老师,你搞错了吧,这不是我买的。”
周一帆进来,不阴不阳地加了一句,“买了一次不吃,咱们小婵能再接着买吗?好心当成驴肝肺!”
“除了老大,谁会这么怜香惜玉啊?”赵亮哈哈大笑。
公孙策顿时尴尬透顶,站在那里憋出一身汗来。
赵亮赶紧接过来,“哎哎哎,是不是没人吃啊,正好给我,一大早的挤公交,早饭都没吃呢。”
吃着正香呢,庞统黑着脸进来,办公室里顿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把手里的报告摔他桌上,庞统吼道:“吃什么吃?法医报告字都打错了,你是刚入行的吗?”狠狠盯了赵亮一眼,转身出去了。
赵亮放下粥碗打开报告,嘀咕道:“就错一个字嘛,生这么大气干嘛?以前又不是没错过。”
下午开碰头会,庞统第一句是:“从现在开始,工作时间不许抽烟!”一片寂静之后便是议论纷纷——
“有没有搞错啊?为什么?”
“老大这是怎么了?转性了?”
“不让抽,还怎么工作啊?”
庞统接下去说:“发现一次扣三百,一个月内如果超过三次扣掉所有外勤补助!”
这下,没人敢出声了。
戒烟是宣布了,但几个老烟枪是一刻也离不开烟的,向来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赵亮脑筋一动,便想出主意来,躲在办公室里关着门抽。
反正庞统进来不是要敲门的吗?立刻毁灭证据还来得及。这下薜小婵不干了,室内开空调本来关着窗,再加上烟枪一熏,哪受得了?嚷嚷着要去检举揭发,周一帆和赵亮赶紧饮料、零食伺候着,周一帆连她负责买饭的事儿也包办了,算是把这事儿给压下来了。
只是苦了公孙策,自打来临江就犯了过敏性鼻炎,又被关在室内烟熏火燎的,这毛病根本好不了。
庞统也发现了,下午突然杀过来,宣布:“办公室的门可以关上,但不许锁,谁锁的扣谁补助!”瞟一眼公孙策:“公孙,有事找你。”
硬着头皮到庞统办公室里,果然没什么烟味了,隔着办公桌坐下,庞统问他这几天案子的进展。
汇报之后,见庞统没什么话,正要退出去,庞统叫住他,黑眼睛似乎能够看入他的内心,公孙策垂下眼睛:“有事儿?”
“怎么了?早上接你也不下来,你不没走吗?粥给你买的,为什么不吃?”
“谢谢,请你别对我这么好行吗?我喜欢一个人散步上班,以后别接我了。也别给我买早餐,我不喜欢。”公孙策干干脆脆地说完,抬眼望回去。
庞统勾了勾唇,“我对你……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别多想了。”“我想什么了?”公孙策反问,庞统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公孙策打了一个又一个大大的喷嚏,庞统赶紧拿纸巾给他,骂道:“这群小兔崽子,关着门抽烟吧?我去扣了他们的补助!”
公孙策苦笑,一边拿纸巾擦着鼻子,“说你头脑比四肢简单了,还不信?能这么简单粗暴吗?”
“那你说怎么办?”
“与其堵,不如疏。”公孙策站起来,“不会让我教你吧?老大。”庞统瞪着他扬长而去,心说,小狐狸你等着!
第二天,公孙策一来办公室,就发现桌子上多了一盆盆景,别人的盆景都是小巧玲珑型,放在电脑前边防辐射的,这一盆,直径足有半米,占了三分之一张办公桌。
背后六只眼睛盯着呢,悄悄的议论声飘过来——
“哎哟,好大一盆景啊!不是在办公室再造一绿肺吧?”
“老大这环保意识……怎么现在才觉悟啊?早干嘛呢?”
“这也看不出来,老大一怜香惜玉的主儿,谁委屈也不能让公孙老师委屈了……”
公孙策忍无可忍,一把端起盆景将它搁到窗台上。
让周一帆觉得奇怪的是,一次他抽烟时正好庞统经过,居然没说他,这下胆子立刻大起来,戒烟令名存实亡。
抽烟的时候不必锁门,这下让薜小婵和公孙策都解放了,公孙策不必再受污浊空气的困扰。
见公孙策刚刚起身往鉴证科去了,周一帆立马凑到薜小婵旁边:“哎,你发现没有?老大近来变了很多。”
薜小婵埋头整理资料,“早知道了,恋爱中的人啊。”
“什么恋爱中的人?老大恋爱了?”赵亮也凑过来。
“买早餐,宣布戒烟,还雨中漫步,送盆景,这不是恋爱的节奏?”薜小婵白他一眼。
“老大和……公孙?”周一帆张大了嘴,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不会吧!老大再饥不择食,也不能找一男的吧?”
赵亮点头,“恋没恋上不知道,但老大对公孙真叫好。”
周一帆撇嘴:“老大这癖好……怎么和凶手似的?”
薜小婵瞪着他:“说什么呢你!凭什么抹黑老大啊!其实老大这人吧,一直挺男人的,看不出来他还有这么细腻的一面。”
赵亮笑道:“小婵不会喜欢上老大了吧?”
薜小婵“哼”了一声,“欣赏一下不行啊?”继而眉飞色舞说道,“告诉你们,有一天老大的车明明停在院子里,可是他和公孙一块儿来的,雨中漫步哎,你们说,多浪漫!”
赵亮忧伤地望向周一帆,周一帆瞪眼,“干嘛看着我?”
赵亮一脸无药可救的表情,“学着点吧!就你那糙人,怎么追得到女朋友!”
周一帆不甘心地拉住薜小婵,“小婵,你说,你才不会喜欢这种没事献殷勤男人,是吧?”
薜小婵甩开他的手:“学着点吧!就你那糙人,怎么追得到女朋友!”
这两天特别热,晚饭的时候薜小婵自作主张,一人买了一瓶冰可乐,一回办公室,大家欢呼着一抢而空,公孙策桌上也放了一瓶。他原本不爱喝这种碳酸饮料,只因天太热,也抵挡不住,开了瓶盖正要喝,庞统打门过口,三步两步赶过来,一把把可乐抢了过去——
薜小婵说:“老大,你那瓶放你桌上了,一人一瓶。”
庞统扫一眼公孙策,“一瓶哪够,我要两瓶。”说着喝了一大口,出去了。
周一帆奇怪,“老大怎么回事啊?连可乐也抢?”
赵亮望一眼公孙策,“还专抢公孙老师的,还真不见外。”
薜小婵想起什么来,扔过一个白眼,“不懂了吧?人家公孙老师胃不好,不能喝冰的,这也不明白?”
“哦,”六只眼睛一齐望向公孙策,“恋爱的节奏!”
公孙策简直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冷笑道:“恋爱?你们老大?就是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活人,我也不会考虑他的,省省吧!”
庞统在对面听得清清楚楚的,一大口可乐没来及咽下去,呛得一阵大咳。
这几天,公孙策总是和他们仨一块走,他是在躲着庞统,可这天下班的时候,他又和那三块宝一起走,庞统叫住了他:“公孙,你等下。”
“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