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下。”
“有事儿?”公孙策问道,身后响起一片轻笑,惹得他又红了脸。
“没事不能找你?”庞统黑眼睛一扫,“上车。”
一路无话,公孙策脸冲车外,根本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庞统无可奈何,车已开得最慢,但一会儿还是到公孙策家楼下了。
“我下车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公孙策拉开车门。
“公孙!”庞统拉他回来,对上他的眼,“你怎么想都可以,可别把我当变态凶手好吗?”
那黑眼睛里满满的真诚,还有一丝无从分辨的委屈,象一根极细根小的针,扎在公孙策心头,带起一丝锐利的疼痛。
“再见。”公孙策拉开车门跳下去,很快消失在单元门口。
庞统扶着方向盘,狠狠砸了它一下,自言自语:“这是哪跟哪啊!”
黑暗的楼道依旧狭窄。
公孙策取出手机照明,上到二楼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人,回过头,只见一个男人的背影站在楼道里一家门前掏钥匙。
公孙策没多想,接着上楼,上到二楼半的时候,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只觉得脖子上一紧,人已被狠狠拖倒在地——
手机掉在地上,脖子上的那只手越勒越紧,公孙策拼了命往外掰,可是根本掰不动。
才几秒钟,就象过了几个小时,公孙策感觉到呼吸困难,眼睛一阵阵发黑,卯足了劲狠狠一记肘拳往后击去——
那个人吃痛,但手上并没有松劲,这一击用尽了公孙策所有的力气,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使劲挣扎中汗如雨下,公孙策感觉到越来越乏力。
就在这时,地上的手机发出一阵音乐铃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分外刺耳——
那个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来电提醒写着庞统两个字,公孙策趁他一愣神的工夫拼尽所有力气狠狠一脚踩下,那人闷哼一声,接着公孙策头上挨了重重一下,倒下时分明感觉到脚步声渐远,那个人扔下他匆匆逃走了。
意识开始模糊,公孙策趴在地上,伸长了手去够那个手机,才几十公分,却象隔了几公里一般,一寸一寸,他挪动着身子往前移,出了一身冷汗,头上的血糊住了眼睛,终于拿到了手机。
“喂?”庞统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公孙策急促的呼吸声让庞统感觉到危险的存在,“怎么了,公孙?”
“你在听我说话吗?出了什么事了?”
“庞统……拦住他……”公孙策挣扎着吐出几个字,人就晕了过去。
庞统挂了机就看见一个人匆匆从楼里出来,穿着黑色T恤,戴着棒球帽,天太黑,又没有路灯,庞统拉开车门向他追过去。
那个人跑得也挺快的,一溜小跑冲向侧边的小巷。庞统使尽全力追上去,小巷的尽头是一堵围墙,足有一人多高,上面摆着些花盆。
眼见着无路可逃了,那个人一个助跑,双手一撑便上了围墙,象只敏捷的猫,在不到20公分宽的围墙上行走如飞。庞统和他一样,助跑着攀上围墙。
死死盯着那个身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庞统象一只优秀的猎豹,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突然,那人跳下围墙——
几秒钟以后,庞统也跟着跳下去,眼前是一条马路,正朝那人追去,突然,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大货车停在庞统面前。
只差一点就撞上了,货车司机探出头来:“不要命了?”
庞统没穿警服,抬眼再看那人,早消失在滚滚车流中了。
这会儿懒得和货车司机理论,心里又挂着公孙策,赶紧往回跑去。
11、
公孙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右手上扎着针,挂着盐水,头上缠着纱布,日光灯照得眼睛一阵发花,嗓子眼里干得要冒烟。
庞统在走廊上打电话,吩咐周一帆调取事发路段的摄像,接着通知技术组小秦来公孙策家的二楼取证,又让赵亮、薜小婵到医院来,带上工具准备验伤。
挂了电话走回病房,正对上公孙策迷蒙的眼睛,心底绽开一丝惊喜,唇角勾起一个弧度,“醒了?”
公孙策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抓到了?”
“没,让他跑了。”庞统在床前坐下,“我已经让小周调录像去了,放心吧,他跑不了。”
公孙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庞统赶紧把床摇高点,拿过矿泉水拧开盖,送到公孙策嘴边。
喝了两口水,公孙策还是觉得头晕,庞统接过水瓶,“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没事儿。”公孙策垂下眼睛。
“头上缝了五针,还没事儿啊?”
“皮外伤而已。”
庞统无奈,只得换了话题,“他怎么会袭击你啊?”
“不知道,上楼的时候他突然冲过来,感觉……象是报复。”
“报复?” “我找到了他丢掉的手套,他感觉到危险了,于是给我警告。”
“这事儿想起来都有点后怕,要是他动刀怎么办?”庞统忧心忡忡的。
“他不会对我动刀的,今天……只是一个警告。”公孙策有点累了,靠在枕上合上了眼睛。
庞统只得暂时先退出,让他安静地休息,片刻,薜小婵和赵亮到了。
“公孙老师?”听了庞统的介绍,两人都大吃一惊,同时问:“他没事吧?”
“头上缝了五针,还好。”
两人轻手轻脚走进病房,公孙策睁开眼睛,努力绽出一个微笑来。
透出鲜血的纱布衬得公孙策的脸越发苍白瘦削,薜小婵眼睛发酸,强忍着泪水。赵亮看到他脖子上的伤痕已成为两指宽的红印,还有出血性紫绀,赶紧打开工具箱,取出相机拍照,接着测量伤痕的长度和宽度。
之后拿出托盘,薜小婵帮他捧着,剪下公孙策的指甲,装入证物袋,只等回去检验有没有皮屑组织,看能否提取袭击者的DNA。
赵亮拿出剪刀,“公孙老师,对不起,你身上的T恤也是物证。”
“明白。”公孙策有些费力地欠起身,庞统赶紧过来扶着他,薜小婵避过一边,赵亮剪开衣服,拿物证袋装好。
赵亮的活完了,薜小婵坐在床前作笔录,庞统退到病房外,掏出烟来点上,刚吸了一口,想了想又摁灭。
薜小婵记完笔录,与赵亮一块儿站起来,让公孙策好好休息、养伤,说着告辞了。
庞统再次走进病房,公孙策也看着他,两个人忽地觉得无话可说,然而庞统开口时,公孙策也开口,同时说:“你……”
“你先说。”庞统手插在裤袋里。
“不早了,你回去吧,我没事儿。”
“我也没事儿,就在这儿陪着你。”庞统说着坐下来。
“回去洗个澡,大热天的一身汗味儿。”公孙策催他回去。
“病房有洗澡间,呆会冲个澡。”庞统把病号服拿过来,“我帮你换上?”
“不用了,针完了我自己进去洗澡。”公孙策还保持着客气的疏远,倒让庞统心里咯应着,站起来退后一步,他说:“如果你不喜欢我留下,我就在外边等着。”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回头,想说什么又硬生生顿住,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瞬间,公孙策分明看见他眼睛里满满的疼惜,想挽留却说不出口,只能目送他落寞地离去。
坐在走廊上,庞统深吸一口气,方才的一幕又出现在眼前——
漆黑的楼道里,庞统跑上来,刚刚适应环境的幽暗,忽地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白色T恤在黑暗里还算明显。
打开手机,微弱的光线里,庞统大喊一声冲了过来:“公孙——”
公孙策还是静静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庞统每靠近一步都感觉心都要跳出喉头,从警十余年,办过大大小小的案子无数,曾经多少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他从来不曾这样惶恐,这样紧张过——
庞统翻过他,只见公孙策鲜血满脸,白色T恤上全是喷溅的血点,星星点点的鲜红衬着雪白的底色,格外触目惊心!
摸了摸颈动脉,还在微弱地跳动,庞统胸口被堵得要炸开,掏出手机叫救护车,一面将公孙策扶起,拿他的手臂往自己脖子上一圈,一手架着他的腰,磕磕绊绊往楼下冲去。
打横抱起人,向远远而来的救护车冲去,车门打开,医护人员下来将公孙策抬上担架床,为他戴上氧气面罩。紧接着打开药箱拿出纱布,这时庞统也跟着上车,阻止了医生:“请等一下,我拍张照。”
那女医生大约才毕业不久,一脸气愤:“你是他什么人啊?满脸血了,还拍什么拍?”
庞统无奈,只得掏出警官证:“对不起,这是取证,谢谢你们配合一下。”一面赶紧掏出手机冲公孙策头上的伤口拍了几张。
女医生接着拿纱布按在公孙策头上,一按纱布就红了一片,小声抱怨道:“这么大伤口必须缝针!还拍什么拍?人不是你家的吧?警官怎么了?没半点儿人情味!”
庞统只得听着,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没露出来,一手握着公孙策冰凉的手,突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害怕——
仿佛一缕流沙,他握得越紧就流失得越快,仿佛一缕烟尘,萦绕着,飘渺着很快就消失于无形。那是生命的形状,任何人、任何事在生死面前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庞统胸口堵着的千钧炸药几乎要将他炸开,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与公孙策分别。
这时,公孙策睁开了眼睛,迷茫的目光掠过狭窄的救护车空间,停留在庞统脸上。
“你醒了?马上去医院,坚持!一会儿就到了!”庞统又惊又喜,握着他的手,根本没在意女医生诧异的眼光。
公孙策似乎累了,再次合上了眼睛。
清创、缝合、照头部CT,一系列检查折腾下来一晚上去了一大半,推回病房的时候庞统总算松了口气,只是公孙策客套的疏远又让他咯应着无法消化。
算了,能在走廊上呆着也好,庞统心想,至少离他近点儿。
昏沉沉地睡着,公孙策累得精疲力竭,却又无法熟睡,到底在牵挂着什么他也说不清。庞统没有走,公孙策很清楚,但是他又不想叫他进来,不想见他。
两人一个屋里,一个外边,都不说话,公孙策就这么半梦半醒的,直到盐水挂完。
挣扎着起来准备去洗澡,一双手扶住他,传递过来的还有熟悉的气息,公孙策侧过脸,庞统的黑眼睛近在咫尺,“当心点!”
“我自己能行,请让让。”公孙策拿了病号服进去洗澡,庞统不放心地守在卫生间外边。果然,洗完出来的时候,公孙策眼前突然发黑,伸手扶墙,可那白瓷砖湿了水雾滑不留手,一下没扶住,人就一头栽倒——
庞统正好迎上来,公孙策感觉自己栽进一个温暖的怀里,还有扑面而来熟悉的气息。庞统抱着他,公孙策合着眼睛倚在他胸前,头晕得不能动。
房间里的大灯已经关了,只有床头的一盏小灯,卫生间的灯光射过来,照在公孙策的侧脸上,庞统轻轻问:“怎么了?要叫医生吗?”
公孙策合着眼睛,答,“没事,就是头晕。”
“都轻微脑震荡了,不晕才怪。”庞统将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到床上。
公孙策伸手,庞统将水瓶拧开,递到他手上。喝了几口水,公孙策算是缓过来,微睁了眼看着庞统,“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庞统有点手脚无措,笑笑,“我就在外边,你有事儿好叫我,我出去了,不影响你休息。”
走到门口的时候,公孙策叫他,“哎,那儿还有一张床,现在也没病人,你躺下休息会。”
庞统答应着,进卫生间胡乱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满脸不好意思,“那个……没有毛巾,我就用你的了。”
公孙策暗笑,关了小灯,只有卫生间射出的一束光,两人并头躺着,中间隔了条走道。
这时庞统的手机响了,见公孙策没睡着,他就接了,“爸,知道了,我这儿正忙着呢……好,这个周末争取回来吧,你还好吧?要注意身体,别吃油腻的东西……血脂怎么样?行,行,我知道了……周末回来!”
挂了电话,公孙策问:“你爸啊?”
“啊。”庞统叹了口气,“我妈去世得早,我还有一个妹妹,那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前几年去国外留学,留在美国了。我爸去年刚退休,总盼着我常回家,可我这工作性质……”
公孙策也说,“你有空应当多陪陪他。就拿我来说吧,以前老爸在的时候没当回事儿,前年老爸病了,一确诊就是癌症晚期,不到三个月就去世了。我爸一直说想去旅游,我太忙了,一推再推,结果成了永远的遗憾,这事想起来就后悔。”
庞统静静地听着,公孙策接着说:“我爸走了以后,我才发现居然没有一张我和他近期的合影。为这事儿我心里难受了好久。”
庞统接着说,“我也没少让老爸操心,虽然从小到大学习还不错,可最喜欢打抱不平,我们学校附近那些混混没少挨过我的揍。最倒霉的事是,高考前放学时遇到三轮车翻车,为了救那个被车压住腿的车夫,我和一群人一块儿上去抬车,结果不小心被滑下的车砸断了手指,恰恰又是右手,所以影响了高考。”
“现在你不是挺好的,荣获部里的二级英模呢,省局刑侦的头牌,难不成还想晋一级啊?”
“说来说去还是学历低了,现在这年头,学历才是经验!”庞统感慨道。
“不就上次说你一句吗?小心眼儿!”公孙策翻个身,“不早了,睡吧。”
庞统冲他背影挥挥拳头,公孙策没翻身:“你啊,别不高兴,干哪一行多读点书总是有必要的。”
庞统答:“现在正在读研呢,公孙老师说得对。”
公孙策翻过身,“你这么忙还有空上课?”
“自学呗!我哪有时间上课?到点去考试就完了。”庞统挑眉,“总不能让公孙老师一直失望吧。”
“我凭什么失望?对你又没希望!”公孙策扔过一个白眼。
“哎,就不能给点儿希望?”庞统笑着,三分真诚,七分赖皮。
“拿了硕士文凭再说吧。”公孙策舒服地躺好。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就差论文答辩了。”庞统得意地笑。
公孙策没出声,半晌突然道:“庞统,我发现不对。”
“什么不对?”
“那个人……那个凶手他不是左撇子。”
“什么?”庞统吃了一惊,“也许他不是连环凶杀案的凶手呢?”
“不,他就是,他身上有一股戾气,我感觉得到。一个人是不是真左撇子,从他两只手的力道就可以看出来,他右手分明比左手更有力。”
“我已经让小秦出现场了,明天会有结果。”庞统想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