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侬呵呵笑,随即专注地看着张书妘折滤纸、冲咖啡。
「教我。」
「嗯?」张书妘把滤纸放进滤杯里头压平,抬头看林宇侬,「妳又不喝咖啡,学这干嘛?」
「我可以冲给妳喝啊!」
「呵,自己不喝咖啡的人,会知道怎么冲好喝吗?」
「一点浪漫的细胞都没有。」林宇侬闷哼了声,看张书妘提起手冲壶,小心地掂了掂才倾倒,水柱划一条短短小小的细线,落在滤杯上头。
林宇侬的神情很专注,张书妘放下手冲壶等着萃取的液体落入咖啡壶内,抬头看林宇侬的表情,忍俊不禁地笑了出声。
又是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林宇侬真的是个对世界很好奇的小孩,正是因为这种个性,她什么事情都喜欢尝试、喜欢动手去做。
「校庆怎么样?」
「差了一点点,才到我们想要达到的营收目标,有点可惜。不过还是赚了不小一笔钱,学期末会用挪用一部份办一个期末party,还有妳的欢送会。」
张书妘听着窝心的笑了,发生这么多灾难,至少还有些值得期待的。
「那摊位呢?」
「第一名。」
张书妘兴奋地抬头,看到林宇侬脸上佯装的平静。
「暗爽,呵,妳好闷骚哦。」
林宇侬再也忍不住脸上骄傲的神情,大大的露出笑脸。张书妘喜欢这笑容,即使林宇侬不笑也长得好看,但是有快乐点缀的脸庞,看起来是这么明亮、这么开朗的。
看起来青春年轻的模样啊,好像树梢上最新鲜的果实,让人想要摘拾、想要品尝那份甜美…
张书妘突然不想喝咖啡了,放下手冲壶,她伸手拨过林宇侬的长发,在那白皙的颈部轻轻舔吻起来,她听到女孩轻哼了声,发出像猫儿一样柔柔软软的呜咽。
呵,比咖啡要振奋人许多,不是吗?
手窜进林宇侬衣摆,很快地接触到女孩光滑平坦的腹部,张书妘的手压制住林宇侬挣扎着想要后退的背部,把那纤瘦的身躯搂进了怀里。
「…不要啦!」不过这句话听来,比起抵抗,还更像打闹。
张书妘笑着,低头亲吻女孩不诚实的嘴,林宇侬伸手环上张书妘颈子,主动地回应着,那拥吻轻柔而激烈、简单地深刻。
可能太忘我了一点,连什么时候躺倒在沙发上,而本来怀里的人儿已经跨坐在自己腰间,张书妘都弄不清楚了。
林宇侬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脸上那受害者般的无辜脸庞转为胜利的笑容时,张书妘感觉惊讶的情绪好像来得太迟。
「老虎不发威哦…」女孩含住自己的耳垂,嘶哑的吐息着说,几乎惹得她身躯不能自己的颤栗。
「宇…宇侬…」张书妘伸手从后头揪住林宇侬的衣领,想把在自己身上放肆的家伙拉开。
但林宇侬伸手拉住那手,不让张书妘反抗,低头沿着张书妘手腕的脉搏路径一路细吻,最后在手臂处张口咬了下来。
感觉得到噬咬的热度,牙齿施力在肉体上造就了些微的疼痛。
「啊…」
会痛,但不至于痛到让人想尖叫、想要激动地逃跑,那是很温和的疼,因为是林宇侬的咬、还有她温热的气息,那几乎让人产生生理上的冲动…
林宇侬抬头看着张书妘的神情,满意地点头,紧接着往张书妘的脖子上又是一口,接着她顺着向下舔咬张书妘的锁骨,像只野兽,细细品尝着刚捕获的猎物。
惊讶果然来得太迟了,张书妘想着,当她伸手尝试推林宇侬肩膀,而被逞罚性地高举双手剥掉上衣时,还真是没有想到啊…
…又或是当她紧紧地摀住双唇,不要让羞愧的声音倾泻而出时,看到林宇侬露出不满的神情,加重手上揉捏的力道,然后一边张口在张书妘颈间留下诱惑人的疼痛…
真是没有想到…
原来我带回家的不是一只温驯的猫啊…
☆、36
夕阳是将入夜的警告。
张书妘在沙发上醒来,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件从房间拿出来的凉被,桌上冲了一半的咖啡已经被清干净,厨房传来突兀的、叮叮咚咚的声响。
好像整个空间都怡然自得地顺着时间前进了,只有张书妘还停留在方才的情状,无所适从。
「妳煮菜?」
张书妘站在厨房门口,对着女孩的背影问。
「嗯…其实不会,不过我喜欢试。」林宇侬转头俏皮一笑,「我自己是没什么信心,所以妳也可以选择不要吃。不过,我不想再花时间出去买吃的…今天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天色越是暗沈,越意味着离别。
但张书妘还是尝试挤出了笑容,如果时间所剩不多了,还要多花时间感伤,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林宇侬那不算哼歌,嘴里吐出的是一连串的节奏,她的背影调皮地顺着节奏在瓦斯炉前摇摆起来,跟那锅子翻炒的声音合得恰恰好的,怎么看怎么好笑。
那节奏简单虽简单,不过有个旋律好熟悉,猛一听好像是早上MTV电视台里头,那首Boom Boom Pow。林宇侬声音不够低,用电子音哼boom boom pow的副歌别是一番风味。
「很嘻哈。」张书妘故作冷静的评论,靠到流理台上看林宇侬工作,「妳怎么会Beat Box?」
「好玩,就自学了。」林宇侬说着,把锅里头的意大利面倒入盘内,「哎,我自己在家进修过的东西不少。」说着视线刻意在张书妘身上来来回回、恶质地笑,张书妘想起中午发生的事,蓦地羞红了脸。
「臭小鬼…」
面很好吃。林宇侬肯定有出家门采买食材,张书妘怎么想都想不到,家里头究竟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女孩变出青酱来。
「问妳,」林宇侬一边在纸上涂涂画画,一边问着一旁优雅卷着面条的张书妘,「为什么师生恋要被反对啊?」
林宇侬问题问得相当严肃。
「因为,存在权利支配的问题。」张书妘顿了顿,放下手中的叉子跟汤匙说,「…也为了防范一些状况,譬如说:老师给恋爱的学生高分、帮该学生优先争取奖学金…」
「哦…」林宇侬点了点头,「所以今天如果是跟隔壁班的老师、或是任何一个没有教到该学生任一科目的老师,就没问题了,不是吗?」
张书妘思忖了半晌,「理论上,只要不要存在教学、训练、辅导…之类的关系,应该是合理的…」但张书妘很快地想到,全国教师自律公约里头有一条:「『为维持校园师生伦理,教师与其学校学生不应发展违反伦理之情爱关系。』」
公约就自己写「违反伦理」这个形容词了。
「不过就职业道德还有校园伦理上…」
张书妘转头轻声地告诉林宇侬,看到对方耸了耸肩,「还好,学生不会永远都是学生。」
的确,这的确很值得庆幸。
「不过来不及了,我已经算犯罪了。」张书妘淡淡地说,动了动手上的叉子,「妳还未满十八岁呢!」
林宇侬呵呵笑着。
「其实,师生恋到底错在哪里?」林宇侬又问,不知怎的好像是同样的一个问句,张书妘拿了张面纸压住嘴角,并没有急着回答。
林宇侬手上那张纸翻到背面,徒手拉了一条线。
「我问妳,这是一条直线吗?」
「是吧。」
乍看那线是很直的。
「妳怎么知道,这一定是直线?」林宇侬平淡地质问,然后伸手拿了桌上的尺,又画了一条线,「妳说,这是直线吗?」
张书妘淡淡的笑,刁钻晦涩的小鬼啊…
林宇侬要的答案、想表达的东西,可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不是吗?
「用尺画出来的,这是直线了。」
「嗯,那妳怎么知道,这条用尺画的是直线,而我徒手画的不是?」林宇侬放下笔,拢了拢长发,收腿在沙发上坐好,「反之,妳又怎么知道这两条都是直线?或它们都不是直线?」
张书妘用眼神示意,要林宇侬继续讲下去。
「尺是人发明的,直线也是人发明的,人用某种概念去定义事物,有时候不需要理由,甚至没有一个为什么。」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对与错,也是人定义的。就像尺画出的直线,质疑起它弯曲与否,就象是很多问题一样,会自我折磨的不断循环下去,是没有尽头的问句。
「我们每个人都是个个体,却都要活在一个别人怎么想的世界吗?」
「对的。」张书妘点头。
「妳有没有听过Michael Sandel的《正义:一场思辨之旅》?」林宇侬抬起头问张书妘。
「哦,好像要上哲学概论的课一样。」提起这个名字,整个地唤起了大学的记忆,「是否杀一人救数人、危急时食人肉的道德问题、追求集体最大利益与总值最大快乐的选择…」
「…我没有要思辨,呵。」林宇侬说着,轻轻笑,「我觉得那是一种,每一种答案都正确的问句,端看个人的抉择还有看事物的角度是否能够被解释。」
张书妘点头,她自己也是那种从来都只在台下思索,却从来都不发表意见的人。照这样看来,林宇侬答案里头也带有消极的意味。
「能够被讨论的问题,都俱有一定的争议性。」张书妘回想着。
「如果我说,有四位船员在海上遇难了,手边没有食物,就快要饿死了,那么当他们今天决定杀掉一个人来救其他四人,这到底合不合道德逻辑?」
林宇侬伸手在纸上画了好多线。
「有人说,因为将死,所以为了维系生命,杀了一个人可以救三个人,即使并不道德,但情急的状况下是可以被理解。」
张书妘说,然后她回忆着,笑了,「妳记得吗?这个案例里头,三人在杀了第四人之前还吃了一只海龟,我们有同学认为性命并没有贵贱的分别,生命不能用价值定义衡量,所以那些人不该杀人,连海龟都不应该杀。」
林宇侬呵呵笑起来,疲惫的蜷在沙发上,把头枕在张书妘的腿上。
「我不想去辩论谁可以评断、谁有资格评断,因为人人都在评断。」
张书妘轻轻的拂过林宇侬的柔顺的长发,轻轻的触碰那张脸庞。
林宇侬翻了个身,眨了眨眼,看着张书妘的眼睛。
「我只是想问,如果我说我不爱妳,会死,那么师生恋可不可以变成一个可以讨论的问题,而不是一个已经认定是错误的概念?」
张书妘笑了,低头轻轻吻林宇侬的额头。
「妳知道吗?我相信直线。」
「…但我也只相信妳画的、妳说的那一条是直线。」
☆、番外_师生(上)
沈老师第一次看到戴懿凡时,想到的是赵晃。
国中男生普遍活泼开朗,偶尔开些无聊、下流的玩笑话可能是天真或是愚蠢无知的表现,但赵晃的开朗与明亮是完全在同侪间脱颖而出的。
「戴懿凡,麻烦叫她起床一下。」
沈老师口吻不带责备的说,她还在笑着,戴懿凡的睡姿可说是教学几年来最有趣的一个。
她一点都不介意学生上课睡觉,如果没有人叫、或是叫也叫不醒,那也罢,她已经很久都不在乎这种事情了。
想听的学生自然会听。学生错过了会后悔,那是他的损失;如果错过了不会后悔,那补个眠也好过在教室里头一无所获。沈老师的思维从来都跟学生同步,所以一般而言,不听课的学生并不多。
不知道为什么,在学生低头抄写笔记的空挡,突然间想起十几年前的事情。
「吴镇宇,麻烦叫他起床一下。」
可能因为初出茅庐,在学生眼里并不具有威严,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起来,但那同学周遭却没有人愿意伸手把他叫醒。
沈老师还年轻,仅仅是这么一件事情就感到不受尊重、觉得火冒三丈。平常她不是个脆弱的人,但一下子站在讲台上面对这么多学生,无论如何都会造就些动摇跟改变。
实际上,她是传奇性的全校最年轻的老师,大家在互相介绍新同事时,都会啧啧称奇怎么有人这么年轻就考上老师。但某些时刻——譬如这种时刻——沈老师会宁愿用几条皱纹去换能镇住学生的威严。
沈老师还按耐着没有发作,如果学生再不听话她也不能拿他们怎么办。老师虽然有权利发飙,但是开学第一天就管不住学生大发雷霆的,这种怒火冒得起来自己都觉得有点丢脸。
远远地有个学生站起身,横越了大半个教室到吴镇宇的座位旁,把他摇醒,然后附在男孩的耳边讲了几句。
睡眼惺忪的吴镇宇还搞不清状况,就高喊着:「安静!大家安静!」
全班同学都笑了,连沈老师也一样。
「吴镇宇,你刚刚在睡觉呢!」
沈老师提醒,吴镇宇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全班目光的焦点,倏地耳根发红。
「可是…可是我是班长啊…」
「嗯?我们才要选举,你怎么就当上了?」
全班持续着大笑,吴镇宇的耳根更红、这次一路红到了脖颈处,小小的喉结紧张的滑动。
「你是想要自愿,对吗?」沈老师替吴镇宇找了个台阶下,看到男孩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点头如捣蒜。
想必是想当班长想疯了,居然睡一觉起来自己以为已经当上了。
沈老师转头在黑板上写下吴镇宇的名字,转头问学生,「还有没有人要提名?」
「赵晃!」
「赵晃。」
「我提名赵晃。」
三、四个学生此起彼落的唱名,沈老师看到方才走过半个教室叫醒吴镇宇的男孩,对自己挥了挥手。
「赵晃。」沈老师点了点头,在黑板上写下名字。
再转过头时,沈老师看到男孩正对着自己笑,那笑容不知怎的让人联想到夏天,透着叶子的缝隙窥探天空,那种柔和、隐晦的、却又好强烈的明亮…
看着张书妘好像看着当年的自己,她没有过度热情的表现上进心、没有咄咄逼人的前进姿态,她只是专注地听着沈老师的话,开口便是最关键的几个问句,那种最质朴、最务实的追求的态度。
沈老师没有看漏张书妘的满腔热血,还有对于教职所怀抱的梦想,几乎跟十几年前的自己如初一辙。
所以当戴懿凡在张书妘身边低下身躯翻找置物柜,那两个人的世界产生交集的那刻,沈老师总觉得自己好像正以第三人称的视角,重蹈当年的覆辙。
「班长,怎么放学还一个人留在教室?」
沈老师经过时问着蹲在柜子前的赵晃。
「咦,老师…」赵晃开朗地笑了笑打声招呼,「公民考卷的解答本不见了,今天的小考卷不能对答案,我想说先找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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