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山脚有一片相对开阔的地带,除了稀稀拉拉三五成簇的灌木丛外,全是半人高的蒿草。如果蓦然下山,这里随便埋伏两个狙击手就能让他们脑袋开花。
矮个子嘱咐高个注意身后的动静,自己猫着身子又往前蛇行了三十米,然后蹿到一个灌木丛的后面,开始观察下面的动静。
三分钟后,两人相隔十多米施展从部队学来的单兵战术动作,开始迂回下山。
高个目测的结果是,公路上虽然有重兵把守,但也不是密不透风,只要瞅准机会,最多五秒钟就可以冲过那条公路,然后扎进一片更深的树林。那里,说不定真有一条通往天堂的路在等着他们。
一声剧烈的爆炸过后,反应神速的杜超,第一个撸动了扳机,接着枪声大作。
硝烟散尽,世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没人冲下来,也没有人冲上去。刚才那一幕,仿佛这个季节常见的炸雷,电闪雷鸣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手雷是土制的,扔手雷的人是矮个子悍匪。他想玩一招声东击西,却没曾想,这一下子让他多活了半个小时,把潜伏在山下的人全部暴露出来了。爆炸的手雷没有伤到任何人,而数百发茫无目标的子弹也没有伤及他们一根毫毛,手雷是远在他们三十米开外的一个灌木丛中爆炸的。
凭借两个悍匪过人的军事素养,他们早就觉察出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而且刚刚从后面包抄过来的搜山队伍,很可能是敲山震虎!所以,即使前面可能会更凶险,但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他们也曾经是军人,清楚中国军爷个个都是不要命的!如果真的短兵相接,也许可以拼掉几个保本,但这些军爷前仆后继,倒头来只能激发他们的血性。一个被激怒的中国军爷,就是阎王见了,也会两腿筛糠!
他们愤怒,但他们也会胆怯,还有对那些本该叫作战友的军爷们本能的敬畏。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还没有完全泯灭的那一点良知,让他们选择了一个近乎异端的方式,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不要主动伤害到任何一个人。
杜超这一枪完全是下意识的。半个小时前接到通知,歹徒很可能马上就要下山,他的眼皮就没眨过,神经更是高度紧张。爆炸的地方,刚好就是他枪口所指的位置。准确地说,手雷在还没有爆炸前,他就扣动了扳机,因为手雷在空中飞行穿过灌木丛时,整出了很大的动静。只是枪声与爆炸声相隔时间太短,短得无法分出先后。
“我打中了?”杜超一脸茫然,不知道在问谁,兴许只是自言自语。幸好经过半年多的军营磨砺,纪律已经在心里扎根,变成无论在何时,都是一种自发的行为。否则,这位大哥开完枪,半天不见对面有反应,肯定得从土丘后蹦起来庆祝胜利了。
半个小时后,半山腰响起了枪声,几个点射。隔了十多秒,又响了一声,紧接着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枪声。整个过程,没有听到有人呼叫。
“关保险!”另一个土丘后的参谋长站了起来握紧拳头叫道。
几乎在同时,十多个留在这里参加伏击的公安特警全部蹦了起来,开始欢呼。
新兵杜超和江猛,包括刘二牛,都有点儿发蒙,懵懵懂懂的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们没有警察兄弟们那么兴奋。反而更多的是失落的情绪。
这是新兵杜超和江猛,乃至绝大部分参加这次任务的武警战士,第一次接受真枪实弹的考验。没曾想,一场被渲染成史无前例的恶战,这么快就结束了,他们甚至没有看见歹徒长得什么模样,只远远地看见了几个公安抬着两个用白布蒙着的担架。
听说,一个被击毙的歹徒被打成了马蜂窝,身上光弹孔就有四十多处。另外一个,天灵盖已经找不到了……
事后,与两个歹徒打过照面的那些老兵,没有一个人提起这件事。回来后的好多天,他们都显得心思重重,骆敏更是整整三天没有随队参加训练。
整个武警总队论功行赏的只有两个人,五支队的骆敏和六支队一个腹部被子弹擦伤的排长。而且,都只是三等功。看起来,这个三等功丝毫没有改变骆敏沮丧的心情。没有人知道到底反生了什么,这是一个让没有亲临现场的兵们有些抓狂的悬念!而那二十个老兵三缄其口,似乎早就结下攻守同盟,誓将这段往事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地方的报纸和各地相关的媒体都作了低调处理,除了声称歹徒在哪里被哪个单位击毙,甚至没有提及这些英雄的名字。
直到好多年后,杜超偶然看到,一位显然是参加过当年围歼任务的仁兄,在国内某著名期刊上披露的相关细节。人们都把这篇东西当作虚构的小说在看,只有杜超知道,不管是时间、地点、人物还是整个事件的过程,都是在说多年前的那起事件。让他无比震撼的一段文字,这样写道:“领头的那个特种兵出身的悍匪在发现自己被包围以后,大声的提醒一侧的同伴,不要再反抗。然后,掏出了一张女人的照片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天太黑,他看不清女人的容颜……枪响了,几乎被掀掉半个脑袋的悍匪跪在地上,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张照片和一杆已经压满子弹的的七九式微型冲锋枪……”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八章(1)
(当兵之前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的军队会有如此强大的凝聚力和战斗力?他们那高昂的士气与无畏的精神,动力到底源自哪里?经历了几天军营的生活,我就彻底明白了,这里不仅有一群血性的男儿,更有一群心胸宽阔的带兵人!他们传承了这支军队优良的传统,更是他们不遗余力的将这支永不熄灭的火炬代代相传……)
江小狼和肖克提着脸盆瓷杯叮当二五地站在特勤中队院子里的时候,着实把站在二楼窗户前的杜超吓了一大跳。他以为这两小子又来找自己的麻烦,第一个反应就是想着冲出去找隔壁班的江猛来增援。
肖克和刘二牛进门的时候,杜超本能地闪到了一边。
“还愣着干什么?帮肖班长整理下铺位!”刘二牛拿着肖克的背包扔在杜超的上铺,说道。
“他……来我们班?”杜超指着肖克,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不用了,我自己来,现在我得管你叫班长了!”肖克扔过来一根烟,恬着脸看着杜超讪笑。
“好说,好说!”杜超张大的嘴巴还没合拢。
隔壁,江猛屁颠儿地接过江小狼手上的行李,笑呵呵地说道:“欢迎,欢迎!咱俩都姓江,我早就说过,咱们五百年前就是一家人!”
仇人的盛情,江小狼多少有点不太习惯,搓着手尴尬地直点头。放下行李,一口一声“班长!”挨个的给四班的兄弟打了一圈烟。
“人生多么美妙啊!”缓过神的杜超发出了他标志性的感慨。
肖克没有接茬,他还在为突然实现这个梦想而陶醉。上午接到命令,下午就过来报到了。他和哥们儿江小狼,甚至没来得及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好好激动一把。
其实,早半个月前,通知就到了十中队。只是队长邹利有意压了他们这么久,没有理由,只要特勤中队说要调人,他心里就很不爽。要不是支队打电话过来追问,这两小子还蒙在鼓里。
杜菲离开后,雷霆好几天都没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情人的影子。他有点痛恨自己这样的状态,但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杜菲走前的头一天下午,两个人扎在冷冷清清的图书馆里聊了好多,不仅是甜言蜜语、鸡零狗碎。讲得最多的是关于人生、关于理想、关于如何活在当下又如何让自己一直快乐。雷霆永远都记着心直口快的杜菲对自己的那句评价。即使过了一百年,他也不会忘记。
杜菲说:“你其实是个很没趣的人,成熟得像颗烂桃子。我哥一定比你过得快乐,因为他脑子里没有那么复杂,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和不要什么!”
“王候将相,宁有种乎!”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抱定了信念要在机关捱上一年就下中队的雷霆,决定主动出击。
他终于认清了一件事,就是凭借自己的专长,作新闻报道比在基层中队混出头容易得多。
杜超和江猛已经完全融入了特勤中队,训练的强度越来越大,生活却开始变得有点索然。这座临海的大都市,治安出奇的好,除了甲A赛场执勤和一些小勤务,支队偶尔会在普通中队抽调一些兵力外,根本就没什么突发事件等着他们去处理。其实,他已经很幸运了,刚下中队不久就赶上了两次突发事件。
这跟当初杜超所憧憬的特种军旅的战斗生活相去甚远。这小子又耐不住寂寞开始研究起了战术,几乎将武警内卫部队经典的处突和防暴案例研究了个遍。两个多月没有出勤,杜超终究还是坐不住了,寻了个机会敲开了骆敏的单身宿舍。
“队长,咱们怎么好像没什么事干?”
“你很闲啊?杜爷!”骆敏微皱眉头。
“不是,我就觉着这天天训练,太无聊了,没有实战的机会!”杜超解释道。
“你这个兵思想有问题,大大的问题!你狗日的是不是天天盼着有人杀人放火再抓几个人质跟政府谈条件啊?”
杜超讨了个没趣,戳在那里吱唔了半天。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只有训练好,才能保证战时不流血。就你前面的那几次执勤和比赛的表现,自个儿满意吗?”
看着队长像似要翻陈年旧帐,杜超马上蔫了,赶紧认错表决心:“队长我错了,我那是犯了自由散漫主义的错误,以后一定要加强学习,加强训练……”
“行了!”骆敏挥挥手:“脑子多想点正事,别想一出是一出!”
杜超吃了闷棍,悻悻退出,一路上肠子都悔青了,没想到自己兴冲冲的跑来,却是个自找没趣。
部队的业余生活并不无聊,只要你有时间,只要你愿意,那玩的东西比学校还丰富。但杜超除了蓝球和足球外,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九月份支队要搞蓝球对抗,郁闷了好久的杜超终于又逮到了出风头的机会。
别看特勤中队的兵们个个生得勇猛剽悍,矫健异常,可玩起蓝球来,在支队却是算得着的菜鸟队。不仅年年被普通中队欺负,最难堪的是被后勤单位打得找不着北。
别看后勤的那些爷长得白白胖胖,平素吊而郎当、牛气烘烘的,可打起蓝球来却是毫不含糊。这都是时事造英雄。这些后勤的爷,每天闲得蛋痛,没事就把过剩的精力发泄在蓝球上,个个练就一身百步穿杨的好本领。比起战斗班那些抱着球像一辆二战坦克一样,只会横冲直闯,靠体力吃饭的兵们,人家走的那叫技术路线!而且什么NBA、CBA、WNBA看多了,那些后勤兵们就合在一起鼓捣技战术。基本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们都在备战。
基层中队的兵们哪有那些闲功夫整天琢磨这个?一个星期能打两场蓝球,那日子就赛过神仙了。只有在每年两次传统的对抗赛来临之前的几天,各中队才找个副职带着,挤点儿时间出来编排几下,临时抱抱佛脚。就那么几天,那些兵们还个个都是诸葛亮,你说这么打,他说那么打,扯得脸红脖子粗,搞不好还上演几出精武门,精力全耗在扯淡掐架上了。
所以,蓝球比赛就是后勤兵们扬眉吐气,长后勤兵威风,灭执勤兵志气的时候。甭管你战斗班的兵们身体素质多好,多么能撞,多么耐摔,只要是碰到这些走技术路线,蓝球玩得滴溜儿转的后勤爷,就都只有吹胡子瞪眼的份!
一年两次蓝球对抗,年年爬起来都是司令部和汽车中队轮流坐庄,年年都不落空。这时间一久了,各中队都感觉是在陪太子读书,多少有点兴致索然。
今年,老大徐杨勇在大中队主官会上发了狠,又是拍桌子骂娘,又是上纲上线的,把一帮不思进取的执勤单位的主官们骂得是狗血淋头,还特别关照了特勤中队的两位主官,请他们上台谈感想。末了,还有点自作主张的作出一条规定:以后每年的先进中队评比,蓝球比赛的成绩作为考量的指标之一。
支队老大徐杨勇发完狠,大中队主官们回到单位也发起了狠。当天晚上,骆敏把全中队包括炊事班的人全部拉出去来了个二十公里长途奔袭。回来后,归拢起一群东倒西晃的兵就开始训话:“丢脸,真丢脸!年年被一群脑大肚圆的炊爷们揍得满地找牙、威风扫地!”
老兵们都知道队长在说什么,只有几个新兵一头雾水。
“是个站着撒尿的爷们,都给我站这来!”骆敏指着身后说道。
兵们呼拉一下全挤到了队长的身后。
“知道我为嘛发火吗?”骆敏转过身问道。
“不知道!”七八十号人,只有杜超挺直了胸膛,响亮地回答了队长的问题。
骆敏没理会杜超,接着说道:“你们皮厚,我可丢不起那人!再说了,咱特勤中队什么时候装过孙子?这打蓝球就好比演习、比武!演习和比武咱特勤中队怕过谁?”
杜超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这小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一有高兴的事,就有点儿忘乎所以。扯着喉咙大声叫道:“打蓝球我们也要拿第一!”
江猛和刘二牛都为杜超捏了把汗。可骆敏显然对杜超这毛病有点不以为然,至少这句话让他很受用。
“对!我们就是要拿第一,打不过那些后勤兵,以后都给我脱了裤子蹲着拉尿!”骆敏挥着拳头。
一群长途奔袭体力透支的兵们被中队长这一席近乎粗鲁的动员撩拔得是浑身冒火,全都撸起袖子,咋咋唬唬地狠不得立马冲到司令部,灭了那群年年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的鸟兵们!
骆敏一番慷慨陈辞过后,看着兵们摩拳擦掌的样子,一脸得意之色。末了,问人群中最激愤的杜超:“杜爷,超哥!你会打蓝球吗?整得跟公牛队中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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