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梦,终究要醒来的。
她望向断了跟的鞋子,心里无声地说,即使你会后悔,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不会选择做辛德瑞拉。
同一时刻。
秦晟看着眼前的金曲奖得主,勾起了笑容,“嗨阿海,你可是今晚庆功宴的主角啊,不去可不好哦。”
明明应该得意的少年明显没有庆祝的心情,“阿晟,帮我一个忙。”
他的俊颜蓦然陡利,耳边响起凌少炫猖狂的笑声:“你要是要印证,为什么不去找秦晟?”
他轻声,却清晰有力,“我要你帮我找到凌氏娱乐二十年前的秘密档案。”
'正文 (四十四)'
键盘的敲击声在只有两人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秦晟不自觉地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五点。他心一紧,知道时间不多。凌氏的内部电脑系统是只有公司里的电脑才能登陆,而他恰好有把钥匙,但如果不是趁着夜深人静来查是肯定会遭到怀疑的。
二十年……二十年啊,秦晟心里无声地叹气,二十年能有多少物是人非,二十年能有多少沧海桑田,就连二十年前的人都不在了,再追究还有意义吗?
但是……秦晟不忍心往窗口看去,那里站着的少年,背影挺拔而散发着冷峻的气息,不,也许不止这些,还有一种莫名的孤独般的绝望。
谁能猜出这是几小时前才刚刚在舞台上叱咤风云笑傲群雄的辛海呢?
秦晟犹豫了下,正想说“要不要明晚再来”,就听见窗台边低哑的声音传来。
“阿晟,还没有查到吗?”
“没……”秦晟摸了下汗,明明冰冷刺骨的冬天,为何他却会感到一阵燥热的烦乱,凌氏如此庞大的集团,何况二十年前,无论是文字还是影像都早已经散乱各处了,“没办法,时间实在隔得太远了……阿海,六点多就有清洁工人进来了,我们还要继续待下去吗?”
“……”
秦晟有些后悔,辛海要查必然有他不得已的理由,而他作为朋友,有什么不可以做的?然而他刚再按了下鼠标,辛海忽然低低地发声:“那算了吧。”
“算了?”秦晟疑惑了,“今天?”
“不……”辛海终于转过身来,可是秦晟看不到他的脸,他掩映在窗外似暗或明的光线前,仿佛一张巨大的阴影。“谢谢你,阿晟,不要查了。”
秦晟闻之低下头,忽然叫道,“阿海,查到了。”
辛海平静地抬起头来,秦晟终于看到了他的脸,没有疲倦,却是不笑的。辛海很少会笑,但是以往的他都是孤高傲然的,和现在不一样,是什么感觉,秦晟也说不上来。
“阿海,你要看么?”
秦晟觉得辛海仿佛停滞了很久,他的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是犹豫还是害怕,但是辛海是从来不会畏惧的人,秦晟从第一次在练习生班里见到辛海,在其他练习生都毕恭毕敬用生怕得罪的态度小心翼翼地唤他前辈的时候,只有这个桀骜的少年,至始至终都只看着自己的舞步。
那时候秦晟就知道,这个少年将来必定会成为舞台上的王者。
他其实很羡慕辛海,不为别的,仅仅是为了他那份永远少年的果敢和自信。
你说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还会有那种一心一意,从来未曾有过偷懒的念头和独辟蹊径的想法的人吗?
秦晟觉得,辛海就是其中一个。
所以直到辛海很快爬到他的位置上,又要接着往上爬的时候,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就好像看着一个他无法企及的奇迹一样。
所以他对辛海的心情,其实是复杂的。有怜爱,有欣赏,或许……还有其他。
“阿海?”秦晟站起来,他把打开文档的权利,交给了这个少年。
辛海缓缓走过来,他面无表情,窗外的晨光还远远没有达到冲破黑暗的程度,仅仅是黎明前的黑暗,却比午夜更为幽深。
“我已经破解密码了,现在能打开了。”秦晟说。
辛海静静地注视着屏幕,手慢慢放到了鼠标上。
凌少琼一如往常地踏入总裁办公室后,就察觉到有人。十多年来警觉让她立刻停下脚步,拉开门就要出去。
“凌姨,不欢迎我吗?”辛海挂着微笑摊开手走上前来,凌少琼松了一口气。
“阿海是你啊,怎么,昨天得奖没去庆祝吗?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少琼笑得眼睛眯了起来,“不会又是和你爸……吵架了吧,阿海,别闹了,他怎么说也是你爸……”
“真的么?”辛海漫不经心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那么凌姨,你能解释这个么?”
“什么呀你这孩子搞这么多秘密非要凌姨来猜不可嘛……”凌少琼笑呵呵着,“你要给我听什么?”
“二十年前的一段录音。”辛海的唇角依旧挂着笑容,“我只听过一遍,不过我想,凌姨你的记忆应该比我好才是。”
凌少琼的脸色陡然一变,不可置信地盯着辛海手中的录音笔,“不,不可能……”
“要放一遍您才会记起来吗……”辛海终于(文)不再笑了,他闭上(人)了眼睛。宛如时(书)光倒流,好像那时(屋)候凌少琼还不是凌少琼,而他根本还没有诞生在世界上。
二十年前的声音再现,就如硕大的黑兽般吞噬了辛海的一切,包括原本他以为拥有的,和他以为可以拥有的。
一切……都是幻象。
“林茗,你再怎么逃避我都是没用的,我不会放弃你的!”
凌少琼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凄厉和狠绝。
“你和安世姬走到哪我都不会放过你们,而且你觉得,如果我把我有你孩子的事告诉她的话,她还会相信你吗?……”
她还会相信你吗!她还会相信你吗?她还会相信你吗?她还会相信你吗!……最后一句就如回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去回荡……而昨晚还应当是整个华语乐坛被捧在手心的胜利者,却穿着王者的衣裳,遭到了命运最无情的嘲弄!
命运……这就是命运吗?辛海的唇角微微地扬起,他很少露出这种讽刺的微笑,太危险,会连自己都伤着。
“那么,十九年来瞒着亲生儿子很好玩吗?”
“不……”凌少琼的嘴唇颤抖,“不,我没想……阿海,当时你不理解我的处境……我想等你长大一点,到适合的时候,我再把真相告诉你……所以我一直都不敢离开你太远,你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啊……连少炫都没让我怎么操心,我……”
辛海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激动到几乎要蹲下来的女人,这个十九年来一直视为无血缘的亲人的女人,却是自己的身生母亲!
“你承认了。”辛海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心痛,也许心痛根本就是一种慰藉,真正的痛,是痛到连神经都麻痹掉,无时无刻不会感受到这种锥心的背叛感。
“我从来没有打算故意骗你,在你成年那天,我真的原本……可是你进了娱乐圈,我怕你的身世会给你带来麻烦……”
辛海睁开了眼睛,在哥哥去世后,母亲哭泣着对父亲撕扯着嗓子,哭喊着她的儿子没有了,当时他以为母亲只是太过伤心,即使后来母亲抛下他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他也只是愧疚地觉得,是自己没有做得比哥哥好。
可是……原来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在母亲的眼里,他只是个外来的人,不是孩子,不是留在家的理由。
“那么我真正的父亲……也不是我父亲?”
多么荒谬的问话,辛海甚至从未想过这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十九年的人生,就像是一场人为的闹剧,他的爸爸,妈妈,只不过都是被安排的、伪造的、假装的吗?!
他站在那里,只觉得浑身冰凉。
他甚至不知道他为何要来这里验证他亲耳听到的一切,也许……也许他是怀揣着一线希望……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奢望的希望……
“阿海……我……我……”女人终于忍不住捂住了脸,泪水倾泻而下,“我对不起你……”
——你能察觉到一朵半开的花是在枯萎,还是在绽放吗?
——你能听见鸟的歌声是在呼唤,还是在哭泣吗?
——你能分辨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才是不真实的吗?
“你为什么不哭呢,阿海?”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为什么你不哭呢?”
在辛海的记忆里,强势的父亲根本不容许他的儿子拥有泪水的存在。
为什么要哭?又不是只有哭才能说明是伤心的。
女孩的声音忽然柔软下来,“可是阿海……我知道你在想她,你在想,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她了吧……”
辛海微微地勾起了唇角。
他想告诉女孩:你知道我现在最庆幸的是什么吗?
最庆幸的,莫过于他比她更早一步知道了这个真相。
这样,他就可以把她永远地隔在残酷的事实之外。
如果还有庆幸的,那就是在这之前,我因为犹疑你的幸福而狠心让你离开我的世界,而现在,我的世界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不,也许不是的。
还有我们的记忆,我就是一个食记忆者,我所能做的,就是远远地看着你,和我们曾经拥有的记忆一起看着你——幸福。
—文—所以……你不能不幸福,不能辜负我的心愿,也不能回来要回这些记忆。
—人—我以为的分离,原来早在之前就是永别。
—书—安筱珂靠在阳台的护栏边,黎明的光线……终于来临了。
—屋—一宿没有睡,精神却尚好。
她开始点燃一支烟,那是辛海曾经在她眼前抽过的牌子,她静静地看着它燃烧,化为灰烬,时光的尘埃落在暗处,仿佛黎明的到来和它丝毫无关。
她只是开始想念辛海身上的味道,铭记得竟然如此深刻,这是他们分离之后她才意识到的。
愈深刻,愈难忘,愈难忘,愈无望。
如今唯一必须要做的,她再清楚不过。
她用手机打给那个人,“喂,我是安筱珂,我知道你的目的,我们应该好好聊聊。”
'正文 (四十五)'
Time Wharf的午夜,灯光一直打着七分暗的尺度。
谦和有礼的侍者,在老板的示意下把筱珂领到了靠窗一排的位置,“小姐,请。”
筱珂刚坐下,就听见了老板温和的声音,“筱珂,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不见。
“以前多谢您关照,好像生意一如既往地好。”
“哪里。”老板笑得很和蔼,一副没有野心的样子,是不是只有这样的人才容易比较幸福?筱珂微微有些迷茫,“就是没有合适的乐手,好久都没有人来唱歌了。”
筱珂望向台去,小小的舞台,其实是她的起点呢。
店名翻译过来,就是——时间码头。从时间的渡口离岸,亲爱的,我能泅渡到何处?
“要点什么,我请客。”
筱珂愣住了,“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老板微微笑起来,“翌北也算是我这里的常客了,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
筱珂静了一下,心微微暖起来。人的联系,原来这么容易就可以建立起来,人难道不就是通过这样微妙的关系,才能彼此取暖?
“卡布奇诺,冰的。”
“……也给我来一杯。”
筱珂差点手颤得撞上白开水的玻璃杯,她稳了下,才微微扬起下巴,“你来了。”
“是啊,”薛紫苑轻轻地笑出了声,这个女子有种莫名的美丽,如罂粟般妖冶,又无法让人心生厌恶。
也许世上的美丽本来就有许多种,可是这样的美丽来自何处?
安筱珂稳定了心绪,而薛紫苑早已经放松地坐在她的对面,细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板,“我猜到你会选这里。”
“为什么?”筱珂反问道。
“呵呵……”薛紫苑轻轻笑起来,如狐一样的女子,眼里尽是蔑然,然而筱珂知道,这不是针对她的。
“你不是都知道。”薛紫苑自顾自话地说起来,“知道我是为了纪翌北,知道我是故意刺激他,知道……我是谁。”
安筱珂有些诧异,她虽然猜到薛紫苑不会躲避,却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白。
“你……又是哪里知道的?是他告诉你的?”
他——自然是指翌北。
安筱珂抿了抿嘴唇,“翌北不可能说出口。”
“……哦?”薛紫苑不以为然。
筱珂微微地笑,“翌北,是很温柔的。他这么可能,亲口说出他喜欢的女孩子的表姐的不是?”
“两杯卡布奇诺。”侍者无声地走过来,将两杯咖啡放下,然后走开。
筱珂低下头,“……你先挑吧。”
“我有选择的权利么?”薛紫苑挑眉,“安筱珂,没想到你了解他这么深。”
“我发现了你匿名寄给翌北的信件,里面有夏伊伊的照片,我怀疑你,是因为我查到你曾用公司的电话打给翌北,我也查过你的韩国名字,虽然不是夏,但是你的母亲却是。”
“我们家族本来就比较复杂。”薛紫苑并没有否认,她轻轻用调羹搅动咖啡,一股香气弥漫开来,犹如茫然的回忆。“但是我和伊伊……我们却是从小一起在中国长大的,后来我母亲带我回韩国和父亲团聚,伊伊也因为父母离异,跟她爸爸去了奥地利,我们虽然分开,却始终保持着联系。”
就好像……是用另一个人的角度,来叙述同一个故事。筱珂心想,之前她一直都是通过翌北,然而这次,却是从未想过的第三者的角度。
“我从伊伊那里听到了她喜欢上一个人,听到她说那个人多么好,听到她想尽办法接近他后她多么快乐,听到她说他终于好像对她打开心扉了,那个人就是她整个的世界,从前伊伊不会这样,可是他改变了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命运。”
“那场雪崩么?”
薛紫苑轻笑着点头,“本来他们约好了一起去登山的,伊伊从来不会失约,可是最后呢?他却敢不来!最后……当我得知伊伊是一个人等了很久等不到他后,负气一个人去登山!然后才遇到雪崩的!”
“都是……我的错……”翌北曾经幽幽地呢喃,“不要原谅我……”
那是他一生永不可推卸的罪过,是他一生无法释怀的错误!天真无邪的深爱她的女孩,却因为他的失约而葬身山中……
“他为什么不去死?”薛紫苑的声音里含着颤抖的激动。“我反复地想这个问题……为什么伊伊死了,而他却很好地活着?甚至还当了大明星?”
安筱珂轻轻握紧了拳头,她明晓她必须公正地看待,夏伊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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