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蓉没想到安王会把戏台搭在丽院,看来安王这戏倒有几分意思。
小轿大约走了一刻钟便停了下来,纪公公打起帘子,扶着林雅蓉下了轿。
从外面看,只是很普通的院子,两旁种着海棠花,院门上的“丽院”两字倒有些眼熟,不像是名家所提。
纪公公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眼底有了然神色,不过什么也没说,只等林雅蓉看够,纪公公才低声道:“夫人,王爷就在里面。”
林雅蓉微微一怔,这意思是让她独自进去?
可她什么也没问,温和的一笑,林雅蓉轻轻的走进院子。
绕过照壁,撞入眼帘的便是满天粉色,成排成排的樱花树布满了整个院子,每一根树枝上都挂满了粉花的花朵,如云层一般堆拥在眼前,仿佛只要一伸手,便可将这美丽的花朵放在手心。
这花可真美。
看着眼前这一切,林雅蓉久久没动,有些一直被刻意忘记的回忆在这一瞬间似这花海一般向她涌来。
隐隐,有歌声从樱花深处传来。
——树底迷楼画里人,金钗沽酒醉余春。鞭丝车影匆匆去,十里樱花十里尘。
纱衣水袖,白面红唇,挑起的眼角,入鬓的柳眉,唱的是何人曲?吟的是何人诗?
而那从远处走来,手持青笛的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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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了,昆明的樱花其实已经开了。
愿每一个人都有好心情。
079 有古怪
风起,像下了一场樱花雨,直到那人走近,林雅蓉才动了下。
她盈盈而礼:“妇孙林氏拜见安王,安王千岁。”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直起身,林雅蓉扬着淡淡的笑:“王爷把帖子都下到我夫君面前了,我不来且不是让王爷看扁了。”
以前她总觉得时间是公平的,让人长大,让人老去,可是看着面前这张刚毅的脸,她居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安王时的情况,这些年过去了,安王的样貌一点也没变过,只有他脸上右眼下的那道疤随着岁月流逝越发狰狞。
“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直直看着我的眼睛。”安王突然一笑,“还记得这个吗?”他指指眼角。
怎么会记不起来呢?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林雅蓉脸上的笑意一如即往,她抬眼向远处看去,过了很久,轻轻叹息:“这樱花开的可真美!”
安王眼底微微一黯,不过他很快笑了起来:“今天你也算是有耳福的,请的戏班可是全京城最好的,走,咱们听戏去。”
今天唱的是《关山锦春》,说的是贫贱的卖花姑娘和名门世家公子的爱情故事,里面的唱词优美而华丽,每一折的戏也是起起落落引人入神,可是不管爱的再怎么甜蜜与美好,因为得不到认同和祝福,戏本的最后卖花姑娘和世家公子双双殉情而死。
这是京里流传最广的戏本子。
戏台上的角是名角,举手抬足如行云流水,就连最后那一叹三咏也听不出任何停顿。
可是林雅蓉并不喜欢。
“戏不好听吗?”安王探过头来问。
“挺好的。”
似乎听出她语气里的敷衍,安王又道:“我一直以为这是你最爱听的戏,不过唱的再好,还是不如当年的秋官呀。”
林雅蓉有多少年没听到“秋官”这个名字了?她以为她早就忘记了。
其实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抿了下嘴,她看着安王道:“王爷倒是个念旧的人,现在我才看出来,王爷今天这身打扮倒和秋官当年有几分神似。可惜,扮的再怎么像,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不会变成真的。”
安王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
林雅蓉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神色。
深呼吸了一口气,安王又笑道:“林雅蓉,咱们俩也别相互找不自在了,你也别多想,今天请你来只是老朋友见见面叙个旧罢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不用一副防备的样子。”
这话说的可真好听呀,林雅蓉暗自冷笑。
“王爷说笑了,我何德何能,又怎么敢高攀王爷呢?”
“你……”
“王爷,你也应该知道咱们俩没这么好的交情,以前没有,以后也绝对不可能有。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惜我帮不了你,纵是你扮成秋官我还是这句话。”
她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她还是没能忍住。
明明不能这样的呀。
不知过了多久,安王低声开口道:“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所以当年你才会那般尽心帮三弟,对不对?”
林雅蓉一下笑了起来。
“王爷嘴里的三弟如今贵为太子,结局已定,王爷又何必提当年的事?王爷你不用在我面前说的这般可怜。你不是更恨我吗?”
安王眼里如数九寒天,眼底的冷意如刀剑向林雅蓉刺了过来。
此时她心底有的只是深深悲伤。
有些东西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被遗忘,反而会成为心上的一道疤,永远没法愈合。
“王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请我来听戏,我也不想知道原因。有些东西于你于我都没有任何意义。你恨我也好,我恨你也罢,我们都付出了代价。”她的眼睛落在了安王的眼角边。
“说的好,可是你一向知道我的为人,你以为我会就这样罢休?”安王一张脸上全是狠厉。
“那王爷想干什么?”与安王正好相反,林雅蓉是一脸笑容。
“帮我。”良久,安王说出两字。
“王爷认为我会答应吗?”
安王难道就没听出他自个语气里的不确定吗?安王应该知道,她是绝不会答应的。
幽幽一叹,林雅蓉道:“王爷,既然你今天请我看了这么美的樱花,那我也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管有没有秋官的事,当时我怎么选择的,我今日依然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其实你最像陛下,陛下的用心,王爷应该最懂的。”
安王阴沉着脸不说话。
林雅蓉静坐了一会,然后站起身福身行礼:“谢王爷今日赏戏,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
不等安王发话,她转身向丽院外走去。
戏台上有幽幽清唱传来。
——劝君莫问芳菲节,故园风雨正凄其。
……
才从安王府出来,林雅蓉意外的看到孙靖邦。
“你怎么来了?”
孙靖邦笑着没说话,走过来仔细好好看了她一会,才开口道:“喝酒了?”
林雅蓉点点头:“皇宫里最好的青酒,不喝两口可惜了。”
孙靖邦捏捏她的鼻头:“也不怕喝醉呀!”边说边牵着她走到马车边上,又扶着她上了马车。
看着他放下帘子,又帮她拿了软垫放在身后,林雅蓉心里甜蜜蜜的。她知道孙靖邦是在担心她,否则也不会特意跑来接她,其实一上车她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重剑,林雅蓉相信孙靖邦绝不是一个人来的。
“安王今天请我听了《关山锦春》。”
“好戏呀,里面的唱词挺好的,就是结局不好。”孙靖邦虽说是个粗人,可这戏太出名了,以前他在西北大营也听过这戏。
“的确是好戏,可是我不喜欢。”在孙靖邦面前,林雅蓉也不遮掩,有什么说什么。她顿了下,“不过,安王最后还是提了下别的事。”
孙靖邦一扬眉:“太子?”能让安王上心的,除了帝位,孙靖邦也想不出还有什么。
“是,安王让我帮他。”林雅蓉突然笑了起来,“其实安王哪是叫我帮他,分明是说给你听的。”
孙靖邦一副了然神色,沉默片刻,他道:“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安王。”
林雅蓉嗯了一声,可不,如此心急火燎的,的确不像是安王以往的风格。其实她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过安王了,自打三皇子确立太子后,纵是宫中行走,林雅蓉也是有意避开安王。这么一算,似乎也快有四五年的光景。
“先是莫名其妙的让我去听戏,然后又突然说让我帮他。安王这是打的什么主意?”林雅蓉一向深信,事必有因,安王的确没理由突然找上她。
安王明明知道她不喜欢什么,可今天在丽院里却什么都做尽了,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一切看上去都很反常。
安王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雅蓉抬头向孙靖邦看去,在他眼里也看到同样的疑问。
“你在想什么?”
在长久的沉默后,孙靖邦问她。
林雅蓉摇摇头,她什么也没想。
“没想就好。”孙靖邦挨近她,伸手将林雅蓉搂在怀中,“不管安王打什么主意,你都不必理会,有我呢。”
林雅蓉乖巧的嗯了一声,其实昨天才听说安王要请她听戏,她就奇怪。无缘无故的,两人又没什么好交情,请她听戏无非是做戏给外人看。至于做给谁看,林雅蓉猜,不是太子就是孙靖邦。
安王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以为这样,就能让太子或者是孙靖邦怀疑她吗?
安王做事一向小心,没理由做出这样的蠢事。
“不是说不想了吗?怎么眉头皱的这么深?”孙靖邦点点她的眉心,一副不高兴的神色。
仰头看着他,林雅蓉笑道:“刚刚喝了酒,现在有些上头。不舒服。”
孙靖邦一听,忙着急的问:“不会是喝了不干净的东西吧?”
林雅蓉笑着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说安王给我下毒?安王要害我也不会在自己的地盘动手,安王不是个傻瓜。”
孙靖邦其实也是不信的,所谓关心则乱,才听林雅蓉一说不舒服,他立马就想到了毒酒。
闲说了一会话,林雅蓉有些累,窝在孙靖邦怀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睡来,仔细一看,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四周非常安静。
她睡的可真沉,连什么时候回到家都不知道,是因为孙靖邦在身边,所以才放心的睡着吗?林雅蓉索性也没叫绿蝶进来侍候她起床。
轻吐一口气,现在想想,和安王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可却比做了一天的事还累人,真是让人不舒服。
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从床上坐起,掀开纱幔,看见阳光透过窗子投射在地上,桌子上的玻璃水瓶被明亮的光线衫得晶莹透亮。
林雅蓉笑了,这瓶子还是她在提梁城花了五两银子买的,当时抱回家孙靖邦还说质地不好,可搬来京城时,原本她打算丢了,可孙靖邦又做主给留了下来,没想到摆到了他们俩的内室里。
瓶里插着几枝月季和海棠,白的白,红的红,分外好看。
原来春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到了。
她想起丽院里那满目的粉红,可没一会,她却皱起了眉头,安王府的樱花怎么开的这么早?
有古怪。
080 是不是有难处?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倒了三月中旬。此时,京里的樱花开始大片大片盛放,白色或粉色的花朵将整个京城妆点的分明娇媚而温情。
而关于安王府丽院那些早开的樱花树,林雅蓉没对孙靖邦说过任何一个字。
早上才一起床,林雅蓉就吩咐绿蝶:“你再看仔细,别又漏了东西。”
绿蝶应了一声,走到一旁打开藤箱,又仔细看了一遍。
绿兰抿嘴偷笑:“夫人,您打从昨天起就念叨了无数次,绿蝶都检查好多遍了。您放心,一定不会忘了什么。几天前侯爷就特意吩咐我们给林公子准备这春闱要用的东西,这从小到大从里到外样样都齐全了,绝不会让林公子在贡院里冷了饿了或是病了。”
“贫嘴。”林雅蓉瞪了绿兰一眼,不过话说回来,她的确太紧张了。
明天林少腾就要进贡院参加春闱。可别小看这参试的十天,一个不小心,就能出大事。以前在宫里,林雅蓉没少听说有试子在贡院因为夜里受凉或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把命都搭在里面。
林雅蓉不担心林少腾的学识,她只担心他一个人在贡院里不能好好照顾他自己。
绿蝶打整清楚,把藤箱关好,笑道:“彩衣坊出的青蚕丝中衣昨天又多备了一件,这衣服冬暖夏晾又极其轻簿,夫人您就放心吧,一定不会让林少爷冷了或热了。”
绿蝶办事一向小心谨慎,林雅蓉点点头:“那就好,对了,笔纸砚墨都备好了吗?别的东西可以忘,这几样东西可不能忘记。”
“备好了,每样都备了五份,光毛笔就备了十二枝,足够林公子用的。”
“前天让你们买的药丸呢?这每年春闱很多试子最容易闹肚子,我以前听人说,这闹肚子是最麻烦的事,如果是在答卷中,去更衣一次都要报备,还要被人监视。”林雅蓉简直不敢想象拉肚子的时候,边上有几个青甲侍卫虎视眈眈的看着你,那感觉一定很糟糕。
绿蝶一听,又忙着再检查了一次:“药丸也齐了,全是叶大人从太医院里拿来的,肯定要比外面的好。夫人,您就放心吧。”
听了这话,林雅蓉终于长苏一口气,还好不是她去考春闱,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应付。
正说着话,孙靖邦从外面走了进来。
绿蝶绿兰行过礼后,便悄悄退了出去。
见两个小丫头一副强忍笑意的模样,孙靖邦打趣道:“这又是第几次检查了?没忘东西吧?”
知道他在笑话她,林雅蓉瞪了孙靖邦一眼,不过想着想着也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最后也笑了起来。
“对了,娘呢?不会又出门了吧?”
说起来也奇怪,自打她们回到京里,这老太太是成天往外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起先林雅蓉不放心,暗中派人跟着老太太,倒也没见出事,不过老太太这成天成天在外面也不是一回事。
孙靖邦知道她在担心,笑道:“娘不过是去老姐妹家里坐坐,没事的,她爱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吧。靖松不在家,娘呆在家里也没事可做,时间长了,人反而会闲出病来。”
话到这个份上,林雅蓉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老太太不闹出事来,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今天孙靖邦沐休,过了午时,他陪着林雅蓉去了平仓坊。
“娘,这是给少腾明天去贡院准备的东西,都是他用得着的。明天我派马车来接他,您就不要去送他了。”林雅蓉把为林少腾准备的东西全放在一只藤箱里,即方便林少腾随身携带,二来也不会过份引人注意。
秦氏大致看了一眼:“要这么多东西吗?你会不会准备的太多了?”
“娘,您别看现在多,等林少腾要是有个什么不舒服的,这些东西就能顶大作用。”林雅蓉可不是吓唬秦氏,这春闱就像挤独木桥,不做好万全准备,稍有差池就会功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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