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缝呢,拿走,让老弟和小不点啃去,叫她们悄悄,不要太精神了,那么些重活儿再不要逼她们。谁让她们手上打泡光脚丫子和泥?一边玩去,哪凉快哪去,把小腰累坏了,不要找哥们抹眼泪。还在疯,疯。叫她们不要将将了,咹?哥儿们瞌睡了。还有,这包瓜子,让她们去嗑,瓜子皮放着和煤。去。”
“哎,等一会儿我们去打土坯……呵,悄悄,别吱哩哇啦。还有,别忘了给尕老汉打电
话,明天是他生日。”
连队真是一个大家庭啊。
人们从天南地北、五湖四海毅然从戎,那些聚在一起的朝朝暮暮,肩并肩蹚过多少沟沟
壑壑啊!总是啊,洋溢着那么一种真挚的战友情、兄弟情、姐妹情,传递着背井离乡的相惜相怜。有什么精神和物质能替代它的功能呢?
多少年后,每当人们忆起那些悠悠岁月,款款深情,又会满目泪水,欷殻Р灰选
人啊,只有在那些共过患难、流过血汗的土地,才能收获感情的珍珠。
轰轰隆隆的机器声停止了。香妹从那个大胖子垃圾包里拖出一大堆衣物去洗,这些衣服白一道黑一道的,白的是汗渍,黑的是油泥。
八条军裤,八件军衣,衬衫没有衣领,裤子短了半截,这是缩减了的被装,生产部队百万人,一人节省一只衣领,就可以建一座纺织厂,安一条轧钢流水线呢。
香妹把八个人的衣物按脏的程度,再一次分类。
没有肥皂,就拔上些硷草,名叫胖姑娘草。
芽包呈米粒状,经搓揉即有皂沫,有清香气,去污性很强。
香妹从下班洗到月上柳梢头。
大胖子的上衣还是那个球样。
黑一道,白一道;又搓了几把,得,把上衣搓成了布条。渠水滚滚北去,洗衣,洗呀洗。
只洗得香妹这个小丫头儿两手发麻,头昏眼花,坐立不安,大口喘息。她把衣服拧干了,“哇”一下子就哭了,哭得吼喽吼喽的。小不点把金玲拖来,香妹已经哭得昏天黑地。
金玲问道:“老弟老弟,怎么啦?不哭,快给姐说。香妹。”
小丫头愈加哭得邪乎,好久才听她抽抽搭搭地说:“我想谢冬叔叔啦!”
金玲哭笑不得,说:“好——带个信去,让他来看看我们。啊,这孩子!”
“……要不要捎点什么?……哈密瓜?不要啊,要个小镜子?把我的给你行吗?不要。……一模一样的,让他给你带啊。……哦,还要肥皂哇。嗯。”
你知道了,这丫头好玩吧。
谢冬来培训队时,学员们已经是拖拉机手了。
这天是毕业典礼。团场主要领导,有关连队负责人出席。
毕业当然要实习,就是每一个学员驾驶拖拉机。
斯大林80号开过来开过去,为首的是金玲。机声隆隆,烟尘滚滚,金玲严肃得没有一
丝笑意,愈加显得端庄、漂亮。她驾驶自如,表现出色,俨然一个女皇,引得掌声雷动。
佟香妹出场,也是学员中最后一位,她动作干净麻利,起步就是高速,把一辆拖拉机开成了坦克,像一辆发疯的装甲车。
斯大林80号吼出一长串哈喇哈喇哈喇,拖拉机手却在嘻嘻哈哈,她左一把,右一把,
像是在用辗滚履带作画。
谢冬先是吃惊,后是担心,再后来发现,小丫头是要露一手呢。
看着看着,小香妹变成了自己失散的妹子——香香。
啊,香香,我的妹,你在哪里啊?……谢冬满脸的泪水。
香妹跳下机车,蹦到眼前,他依然泪水滂沱。
香妹连喊几声“哎,谢冬叔叔,谢冬叔叔。咳,谢大哥——!”才把他喊出梦境。
“谢冬叔叔,你咋啦,哭了,我开得不好,让你伤心了?”
“不不不,你开得很好啊,我为你高兴!”
“真的?!骗人是小狗。”
“当然。”
“哦,谢冬叔叔,你也想家,想亲人了吧?”
“有时走神就想。哎,老弟,你刚刚干哈哪,左一把,右一把的?”
“谢冬叔叔,你看——你看唦!”
“哈!看见了,看见了:一颗五角星,端端正正。一行字,大字是八一。老弟,你用拖
拉机的履带写字作画哪!”
在场的人都笑了,掌声暴风雨般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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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邪火乍起
处长王乃宇,时年四十二岁,在延安鲁艺《白毛女》一剧中,扮演过黄世仁。平时聊发诗兴,也来几句七绝、五律;写得一笔好字,号称军中秀才,颇有些名气的。
他从连政治指导员起步,历任教导员、机关协理员、垦区管理处长。仕途一马平川。
他有一大优点,特别能团结女同志,曾有美名相称:男妇女主任。当然,这中间多少有些褒贬之嫌。但他与夏丹的结合,不能说与上述特长无关。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时过境迁,逝去的烟云,无须多言。日子过得平淡无奇。夏丹给园林队谢冬报信儿这件事,王乃宇知道后,在家就跟夏丹大发雷霆。他斥责夏丹无组织无原则,还说,这是严重的违纪行为。
夏丹开始就知道纸里包不住火;团场的电话都是总机插转,有什么事,不监听也得听。
那事儿,就是秃子头上的蜜蜂——看不看得见都嗡嗡。
更何况总机上的姑娘呀,小媳妇呀,尽是王处长可团结的同志。
夏丹挨拾掇,被收拾,也是木板板上钉钉子。夏丹能冷眼旁观吗,救人如火啊。
王处长说:“你身为群工干部,干的是为老干部办事的工作,怎么能吃里扒外呢?”
夏丹说:“我是医生,职责是治病救人。眼前是什么?人家骂我是人贩子。”
“你!你就这么点觉悟?好,你牛,那捣杆子也不能捣到家门口啊。”
“电话我打了,总不能出人命吧,看你那个富天全,多粗鲁,太霸道了!”
“老富是心急了一些,军事干部嘛,什么是粗鲁?怎么叫霸道?不就是谈恋爱,在招待
所开了间房吗?”
“又不是执行公务,带个家伙干什么?摆架子,耍威风?想干什么?”
“带枪是不合适,容易出事。”
“万一金玲夺枪给他一买卖,王乃宇,看你这个处长还能不能当得成!”
“这类事情,要跟干部们讲清楚,找女人不得操家伙,传出去了得?还不把我们骂成兵
痞、军阀。”
“你以为你不是兵痞?可你是流氓。”
“我踹死你!”
“看,来了。”
“夏丹你少来这一套,我怎么啦,犯得着你给老子训话?”
“知道群众意见是什么吗?哦,不知道啊?”
“想不想听?都在夸你呢。”
“什么?”
“说你是一号毛驴子。”
“操!反了你!我整不死他!”
“怎么?受不了啦?那,你等着吧。”
“夏丹,就算人家能捕风捉影,你也跟着没脸没皮地屁哄哄?”
“处长阁下,关于贵方的*韵事,本姑娘至今无言。”
“医生小姐,你这盏灯,也不是省油的。”
“那就看你的邪火烧到哪一天了。”
“你可以起义嘛,还可以造反嘛。”
“还用我造反?你以为你能一手遮天?”
“哦。有什么动作吗?”
“把你都告到师部去了。”
“你怎么知道?”
“这次干部升迁原本是你呢,哼,给掳掉了。”
“没听说。”
“你不要吃了馒头,顶个锅盖。你还不清楚?八连张虎的老婆,盘子倒亮,手指甲也狠,
利当吧;二营的女兽医跟儿,没吃上肥肉,沾没沾上腥?卫生队教导员的小姨子来团没出三
天,你就要跟人家打连连;种畜队的化验员,老公住医院,你薅着人家女的找经验;连当
寡妇没过一天的婆娘,你都会去*噢……”
“够了!夏丹,你算计我!?你搜集我的黑材料!?”
“不是事实吗,王处长?”
“夏丹,我今天也把话跟你说清楚,你就没有三长两短?”
“说。”
“算了,说了影响夫妻感情。”
“还有感情吗?”
“好。即然话说到这份上了,那就把底牌抖光。”
“我听着。”
“人家跟我说,那么漂亮的老婆,碰没碰过啊?”
“锈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嘛。”
“还说,新时代了,还不见动静,是土地不好,还是种子不好啊?”
“就拿你讲的那些女人来说,别看长得没你漂亮,哪个不是水汪汪的。”
“说下去。”
“那些骚情点的,胯一撇,一个,胯一撇,又一个,都是十环哪。”
“都长得像你。”
“总有像的吧。”
“王乃宇,王八蛋!”
“好,你终于翻脸了。”
“那就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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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怎么也没有想到
园林队那一片原始胡杨林,是黑压压的一片绿色屏障,方园有几十公里。在靠近农田部
位,堆积着梭梭柴、铃铛刺,成了上好的木柴,这是几年来开荒所为。
附近好几个连队每天有牛车咯吱吱地来运柴草,送到连队食堂做燃料去炒菜、蒸馍。这
柴草还是冬天取暖的重要的原料,特别是红柳根,掭进灶膛慢悠悠地引燃,清晨就是一块红红的木炭,把灰磕吧磕将支枝柴往上一尥,轰一下燃得满屋暖暖和和的。
园林队是第一年收麦,是秋播夏收的冬小麦,麦子高产量,营养也足。
十几个条田的小麦一起成熟,一眼望不到边,如金色的海洋。
园林队附近是大片的蔬菜种植区,有各种蔬菜:西红柿、茄子、白菜、芹菜、豆角、丝
瓜、辣椒、大葱、雪里红、皮芽子、胡萝卜等,应有尽有。
园林队当然吃不完,就运到团部给机关送,给附近的人员卖,收入水平不高,但搞得巴扎红红火火。
藏獒虎子已经长大。它被谢冬训练有素的方法搞得很累。虎子是猎犬、牧羊犬、守门犬,
还是队部“通信员”。此刻,虎子正卧在队长办公室外,舒舒服服地晒太阳,不屑一顾地望着来往拉运蔬菜的人和车辆。半睁半闭的眼中,只有对谢冬的守望。
斜阳拉长了谢冬的身影,他在接待了一部分买菜的客户后,急忙赶回住处;看着由远而
近的人群便停下脚步。
一些人朝树林中去了,从马背上跳下来的人给谢冬一脸的惊喜。
虎子窜了出去,汪汪的吠声激烈;谢冬一声断喝:“虎子悄悄,那是达当、阿郎。”
“爸爸妈妈!”谢冬奔了过去。
“老三啊!”哈尼肯伸出双臂。
谷丽娜尔踉踉跄跄地跑过来,说:“孩子啊,我的狗子啊,妈妈想死了。”
三人相拥,虎子围着他们亲昵地欢叫奔跑,后面紧随着两匹坐骑。
金色的麦田里,马、狗、人形成的一幅风俗画,真是好看。
“达当,阿郎,您们咋能来呢?身体咋样?家里人都好吗?”
“好好,你达当壮得跟牛一样,吃喝都不耽误,巴郎们都好着呢。”
“你阿郎有点麻烦,一老腿子痛啊,肚子疼。颇烦。”
“阿郎在我这儿住一段时间,我们这儿有一个夏医生,别看年纪轻,中医、西医都行,
还懂哈萨克医,让她给您看看,她很有几把刷子呢。”
“喂你说的这个夏医生,是不是漂亮的洋缸子,让阿郎看一哈(下)行不行?”
“看一下行呢。不过,后面的话就不能说了。”
“谢冬,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行嘛,爸爸老了,今天的力气没有昨天大,你要不给我们拿
一个巴郎子回来,胡大要我们进天堂了怎么办?”
“哎,老三,快点娶媳妇,给我们弄一个儿子娃娃。”
谢冬忍住笑说:“一定一定。爸爸妈妈,走,到队部去。”
不远处,羊群正在归圈。栓马桩后,乳牛的硕奶胀得圆鼓鼓的。三头牛犊被撵到一边了。
马号里,十几匹马在槽上“嚓嚓”吃得欢,那是寸草苜蓿。哈尼肯拿眼绕了一圈,很满意地捋了一下两片胡须,说:“嗯,不错,谢冬要办畜牧场了。”
“没有啊达当,除了蔬菜瓜果,还种了几百亩小麦呢。”
“粮食当然要种,连队职工要吃饭嘛。你的计划要实现的话,就成了牧场主了。”
“那我倒没有想过,只是想多种经营,把连队的生活也搞上去。”
“可你们的荒地开得太多了。”
“上级强调以粮为纲呢。”
“你们那么些条条框框我不懂,我只知道,这一大片草原,如果不节制开荒种地,遇到
大旱大风,那你们的麻烦就大哈啦。”
“达当您坐下慢慢说。阿郎您吃点水果。”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的金驼湾,没有这么多水草,风也没有这么轻,大地上是
一片黄沙滩。一天,从阿尔金山刮来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风,三天三夜呀,沙石被一层一层地
旋起,天是黑的,地是昏沉沉的,牧民的牛啊,羊啊,早就不知吹到什么地方去了。黄风过
后,十几个人被埋进了沙包,尸骨都找不到啊。这种几十年见不到的大风,我只见过一次,
可就是这一次,金驼湾这片绿洲就面目全非了。”
“达当,我明白了。我们老家绥德,就是这样一场大风,把我爹我娘葬进了沙漠。”
“孩子啊,难得你还有这种记忆。”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不知戈壁风灾的厉害,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
“达当,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
“谢冬,你们兵团农场,如果只为了眼前的利益,大幅度地开荒,把草原垦成农田,把
绿洲变成耕地,整个生态若发生太大的变化,谁敢说不碰到十年前那场风灾?”
“达当、阿郎,大食堂安排会餐,咱们吃手抓肉,听说团里领导要来,您可以说一说意
见嘛。好意见都会采纳的。”
“提意见?要是犟犟起来怎么办?”
“不会,我们处长水平很高呢。见见嘛!”
“我看还是不见的好,是那个王处长是吧?是啊?不见不见。”
“为什么不愿见我啊?”王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