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景操见他送來的五根金条,每根都抵一百两银子,觉得自己恩威并用使他不得不就范了,便有些得意地说:“建安虽为边外蛮荒之地,本县得阚兄与邹主簿鼎力相助,大治亦指日可待矣!”
阚山觉得这位县太爷,有些像盲人捡到了个破哨子,乐得顺口瞎吹。可他现在既不直罗锅儿,更不拿大,谦卑地说:“正堂大人抬举卑职了。卑职是个连秀才也没考中的庸才,但一定知恩图报,尽职尽责。”
自称“庸才”的阚山,回到了小公馆,抓紧时间施展起他的奇才,开始派彩荷的用场。
彩荷心里七上八下,知道自己命运要发生变化了,但不知是福是祸。离开阚家大院时,老夫人曾经对她说过“老爷想抬举妳去伺候一个当官的”;到县里的小公馆后,三娘王可一也透口风说“妳也要当姨太太了”。彩荷听到后都没敢张嘴儿问去“伺候多大的官儿”、“给啥人做姨太太”。因为她知道奴才的命运,是掐在主子手里的:让你圆,你就得把身子抱成个球儿,一声不吭地蜷曲着;让你扁,你就得摊开胳膊腿儿,嘴啃地趴着。可她心里却不能不翻腾:我刚十七岁,将要落到个什么样人儿的手心儿里呢?娶小老婆儿寻开心的官儿,可有不少是儿孙满堂的老头子……
阚山向她亮底牌了——先夸她伺候老太太一直很上心,慈祥的老太太想给她安排个好归宿;又说三娘认为她是家中丫环中最懂事儿、最清秀的,多次请自己给她安排个好出路……王可一听老爷替自己脸上贴金,欢喜地对站在身旁的彩荷说:“妳将來别忘了老爷的恩德。”彩荷一直低头儿听着,小脸儿紧张得煞白,这时赶忙表白说;“小婢永远牢记老太太和老爷、太太的恩典。”阚山这才说起正题:“县衙邹乃杰主簿,年方二十有五,尚未婚配;才华横溢,必成大器。我将把妳认为义女,聘给他做如夫人。有我的关照,谅他不敢亏待妳。妳若能讨得他的欢心,将來还有扶正的希望——无论如何,妳也是一步登天了!”
彩荷敢做那样的美梦吗?不过她觉得被送给一个年岁还算相当的主簿,明明白白地做小老婆,还是比红桃先稀里糊涂地让少爷当褥子铺了一年、后來却又被瘸驴般卖进了汤锅的命运要好得多!她赶紧跪下说了句“叩见义父大人”,向阚山磕了仨头儿。彩荷知道老爷对三娘比正室夫人还看得重,起身后便要给“义母”叩头。王可一却又拦又躲,还向阚山求帮说:“奴家才二十三岁,当不得的!”阚山便对彩荷说:“你就磕一个头吧,随这里的下人叫她‘太太’吧。”
一。2。
一。2。一。2。三娘把下人都叫了过來。阚山宣布把彩荷收为义女了,命令他们以后尊她为“彩荷小姐”。等众人道过喜,阚山便问张喜瑞:“房子收拾得咋样了?”张喜瑞禀报说已经糊裱一新、添置完备了……
前些日子阚山去过一次清华观。在和瑞木观主“闲谈”时,故意打趣儿似地问:“道长近來在陪缘木散人读哪部道书?”瑞木觉得阚大人是在拿自己开心,无精打彩地抱怨说:“她又攀上了高枝儿,不叫我往那圪塔儿送脚步;还吓唬我说,‘得罪了城隍老爷,你就没地方念咒了’。”阚山便嘲笑他“只会画符念咒,哄骗愚夫俗子,并不懂得阴阳调和之道,五行生克之理”,“甚至在养花莳草上,也不如若木高明”。瑞木很不服气,说自己接任观主后,植树种花使观内环境一新。阚山却讥笑说:“你这些举动,道童也做得來的。而若木的能耐见识,高在发现山野中的奇花异草后,能看准时机把它挪到盆里,捧到山清水秀的去处,搭起花窖,连年累月地精心护莳、浇灌,把它养成私家独有的名花。”瑞木这才明白了阚山话中的玄机,却忧心忡忡地说:“那位视山花野草为己有的老爷,不会让小道轻易动锹的。”阚山胸有成竹地说:“你最近就会有悄悄下手的机会……你把庙上箭杆儿街以南的那三间房空出來,我帮那个人在那个小院儿安个家——他屋里若有盆儿清香艳丽的牡丹,还会妨碍你把那棵牵牛花挪到远处吗?”瑞木好像吞下了一粒太上老君赐给的金丹,立时精神焕发,不断地打躬作揖,拜谢阚山典史“指点迷途”。
不久,瑞木就抓住了机会。徐二妹不能不听阚大人的逆耳忠言,随着瑞木去朝拜医巫闾山的名观去了。而张喜瑞便奉命去找人收拾房子……
王可一把彩荷扎咕得一朵花儿似的,由张喜瑞叫來一辆小车子,把她悄悄地送到了收拾好的小院儿。点灯前,阚山陪着邹乃杰进了屋,指着羞羞答答的小美人儿说:“此女名彩荷,乃家慈极为疼爱的贴身侍婢,年仅一十七岁,老夫已认为螟蛉。主簿老弟,今宵可仔细考量;如差强人意,便可纳为小星,聊解游宦之孤、索居之寂。”
邹乃杰十分意外,欢喜地骨碌起那对眼珠子,打量起过一会儿可以“考量”的小美人儿:个头儿比徐二妹低了一点点儿,脸儿可嫩得多得多——恐怕一上舌头儿,就会舔破了皮儿;眉黑眼亮很香人,但还不会传神送情——倒像是个良家少女。邹乃杰有些心疑了:这么招人喜欢的小妞儿,送到我手上以前恐怕有人摩挲过了……便只笑笑,没开腔儿。
阚山似乎猜出了他的意思,拉开他悄声说:“若有不如意处,明晨可一走了之。”
送阚山回来,邹乃杰插门进屋,见彩荷已经点上了红蜡,便坐到炕沿上叫过她,握住她手儿,先端详一阵她的俊脸儿;接着就把手儿挪到她脸蛋儿上,果然又嫩又腻。他已经断了半个多月的荤腥,越看越馋,越摩挲越急……彩荷知道自己是主人送给他的礼物,又见这位主簿老爷果然年轻,长相也挺可心,便脉脉含羞地任他把玩鉴验……邹乃杰一发现她还是室女,欢喜得扯出了两句屁嗑儿:“花径荒芜谁耘扫,蓬门固锁我叩开。”彩荷初经男女情事,有些紧张恐慌,还识字不多,不知道这句撩骚话儿是他篡改了的唐诗,还以为他在说“花庭仿佛谁来找,房门没锁我去开”,便低声说了句“你已经插上门了”。邹乃杰觉得她很天真,便一边儿手上摩摩挲挲,一边儿嘴上低声解释。彩荷又羞又喜:觉得自己命好,遇上了一个又*又有学问的主儿——把叫人没法儿开口的事儿,都说得斯斯文文。她开心起來,不知不觉地爬过了那道坎儿。
笫二天早饭后,邹乃杰來到阚山的小公绾。阚山已经坐在客厅等候。邹乃杰躬身一揖,半真半假地说:“多谢泰山大人。”阚山哈哈一笑,亦庄亦谐地说:“邹老弟尚需稍待数日,待阚某正式认过义女,方可求聘迎娶——如担心其身只影单、长夜恐惧,自可抽暇呵护。”
送走邹乃杰,阚山回到卧室。方才隔门听过声儿的王可一,有些不明白地问:“他已经尊称老爷‘泰山大人’了,老爷咋还叫他‘老弟’?”阚山微笑着说:“他是主簿,也能看出我在拢络他,哪里会当真把我尊为‘泰山’?我若当真了,他倒会暗下笑我蠢;可他身后的那个人却是个蠢货,听了后一定会急得睡不稳当觉的。用一个小丫环能换回这种结果——何况我捞回的会多得多!”
王可一聪名伶俐,听出了他说的“蠢货”,是指屠知县。她还知道他是很会打小算盘的,当然不会白白地赔掉一个如花似玉的婢女。
果然,阚1选好了日子,在饭馆子订下酒席,派张喜瑞领人满县城撒帖子,大大方方地举行了收认义女的仪式。完事当然大吉:不仅收回了彩荷的身价、行头,还双料地捞回了向屠知县的进贡。。 最好的txt下载网
二。1。
二。1。二。1。屠景操住在县衙的后院儿,极少外出行走,对街面儿上的事儿只能听到只言片语。他听说阚山从家中领來了一个漂亮婢女,大张旗鼓地认为义女了,有些莫明其妙,便向捕头周凤鸣打听。周凤鸣见他只知其一,还不知接踵而來的其二,便告诉他“邹主簿已经聘阚典史义女为侧室,近日便迎娶了”。屠景操没想到自己找來的帮手,忽然成了阚山的干姑爷,便刨根问底,想弄清來龙去脉。周凤鸣对整个儿事心知肚明,但觉得事关知县、主簿、典史间的关系,自己身为捕头不应往里搀和;而且阚山拿干姑娘当钓鱼食、邹乃杰先宿后聘,实在龌龊不堪,不愿弄埋汰了自己的红口白牙。他拿“不详内情”为借口,把刚被阚典史提拔为捕快、外好叫“屁话篓子”的孙大嘞嘞,给县太爷叫來了。
溜须匠子拍马屁,都踅摸高头大马。孙大嘞嘞一直梦想能拍到县太爷的屁股——虽然瘦得刀棱子似地硌手,却是从五品的官货,可能带来些好运气。现在机会來了,他当然要用心地把劲儿使得不大不小,让县太爷感到舒舒服服。
屠景操想打听阚山和邹乃杰是咋穿上连裆裤的,却不得不端县太爷的架子,没法直截了当地打探,只笼统地说了句“听说街面儿上,对主簿和典史有不少议论”……
孙大嘞嘞一点就透:县太爷想知道他们那些花花儿事儿!他一来觉得县太爷挺瞧得起自己,高兴得有点儿脑瓜子发热了,二来觉得知县是县里唯一可以坐北朝南的大老爷,用不着怕别人挡嘴儿,便嘞嘞起近两个多月來,阚典史经常陪邹主簿吃吃喝喝的事儿:“……他们避开正堂大人,天天去馆子吃花酒;不仅肥吃肥喝,还肥摸女人那肥地方……”
屠景操认为这证明阚山甘拜下风了,虽然是在拉拢邹乃杰,但还算不上居心叵测;为鼓励孙大嘞嘞,微微地点点瘦长的冬瓜脑袋儿。
孙大嘞嘞得到了褒奖,接着嘞嘞起邹乃杰跟徐二妹打得火热的事儿:“……熟读经书的人,就是聪明得手眼通天!邹主簿虽说刚到建安不久,可没过几天就踅摸到了那个狐仙堂。若说那个徐二妹,披上了八卦仙衣后还真有些道法高强:她都三十多岁了,眼看就人老珠黄了,却把邹大人迷得迈不动步、撒不开把了……”
屠景操却觉得这并不出奇:男的尚无家室,身强体壮,自然如饥似渴;女的既为青楼老手,自然善于花样翻新,装娇作怯。这样儿的两个人干柴烈火闹腾一阵,也算自然。他怕孙大嘞嘞再东拉西扯说不到点子上,便插嘴引路,问道:“听说邹主薄快纳姨太太了?”
这根儿杆子一戳起來,孙大嘞嘞能不顺杆儿往上爬吗?他凑到正堂大人身边儿,哈着腰悄悄地说:“老爷,您日理万机,对这些鸡毛蒜皮子的事儿,当然不会知道底细。邹大人聘下的并不是别人,正是阚大人老家的一个贼俊的丫环,刚带到城里来,认成了干闺女……”
屠景操假装意外,“哦”了一声。孙大嘞嘞还以为他真不知情,把屋里睃了一圈儿,见确实没有第三个人,才又接着说:“小人听前任捕头张喜瑞讲,那小妞年方一十七岁,小脸俊得能把人眼珠子抓出眼窝子。阚大人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先把她孤零零安排在一个小院儿,又亲自把邹大人领去了。张喜瑞说,那天晚上他去听声——‘干小姐吭吭叽叽一讨饶,那骑马扬威的邹老爷便哈哈大笑了三声,接着又念出了两句诗:花坑仿佛没进草,棚门不锁鹅进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二。2。
二。2。二。2。屠景操暗想:邹乃杰年轻*,白拣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可能会得意忘形;但他终归是考上过秀才的人,说出的话儿绝不会粗俗到如此程度。这一定是他念了一句唐诗,那个狗屎奴才一个大字不识,听不明白却顺口胡吣……他对阚山如此下贱地使美人计,实在又气、又恨。但当着孙大嘞嘞却假装糊涂,毫不在意似地说:“阚典史和邹主簿乃是同仁,他可怜邹主簿只身在外,才送个人去伺候。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儿。”
孙大嘞嘞这回却没顺情说好话:“老爷,街面上不少人咬耳朵说,他们是‘两相应’:阚大人认干闺女,收了一千多两白花花儿的银子;邹大人将來办喜事儿,礼钱肯定也不会少进腰包儿……”
屠景操觉得不用再听他嘞嘞了,就抬起手挥退了他——不过孙大嘞嘞的马屁也没白拍,后來——那是在县衙的捕头儿又有空缺了的时候,屠景操把他看成亲信,提拔他当了捕头。
在狗群里,任何一条壮牙狗,都不会让一条小牙狗轻易占有一条小*的。所以,春季里*一招群,牙狗们便有一场撕咬。任何一条壮牙狗,也不会允许老牙狗寻一条小牙狗帮自己称雄,一定要拚命把老的、小的都咬得夹起尾巴望风而逃。可建安县衙里三个属狗的都还算是人,还得用人的手腕儿解决他们的矛盾。屠景操挥退孙大嘞嘞后,不由得长叹一声:自己费尽心机找來了一个帮手,却让姓阚的笼络了过去。他们是只占便宜没吃亏,我却是损兵折将,不得不盘算新对策了……他封好二十两银子,准备送给邹乃杰做贺礼,还决定亲自去祝贺。
邹乃杰的喜事,在阚山的指点和推动下,规模更大些:不仅县衙的吏胥丁卒、城内的名流老板都來祝贺,连乡下的绅士社头也來了一些。不过礼份子要小一些儿。但邹乃杰也财色双收:不仅白拣了个称心如意的小老婆,饯匣子里还增加了五百来两雪花银。
三天后,屠景操到邹乃杰的小公馆贺喜。在彩荷拜见时,屠景操心里有些酸溜溜的,暗骂阚山见识短浅:阚山呀阚山,你也太拙了!若把这样的娇嫩货送到我手里,你得到的好处会大得多得多呀……他向彩苛问了几句阚老太太的身体,向邹乃杰打听了一下奉天家中情况,才郑重地说:“近闻京城大事迭起,有如风雨交加。我已令户房备好银两,烦老弟去奉天住些时日。如闻听重大变故,便速速回报——此举亦可使如夫人有暇与令妹盘桓亲近。”
邹乃杰喜出望外,三日后便支取银两,带着嫩得用手指甲一掐就会冒浆的小老婆,公费去奉天度婚假去了。
阚山看出了这是屠景操使出的“驱狗离门”之计,不让邹乃杰帮自己守门护院。但屠景操是正堂大人,握有专断大权,自己只好听之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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