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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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地火-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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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不是马队,却也有洋枪……

  “追风沙”见腹背受敌,不敢恋战,传令大队人马带上受伤的弟兄向东北撤退;自己带领身边儿的十来名弟兄先把法库护教队那十多个人冲散,然后向东撤——两部分人马到孙家屯会合回老营。这两伙儿人马同时行动了。“追风沙”这伙儿人,向半里外的法库护教队猛扑过去。法库护教队里有个洋人,枪法很准,把“追风沙”的一名弟兄打落了马。“追风沙”转马去救,又被打伤,伏到了马上;命令马拉子去就那个手伤的弟兄。他身边儿的一名入伙儿不久的弟兄,见瓢把子挂彩了,提马过來抓住花里豹的缰绳,并马拐上向西去的荒路;“追风沙”挣扎着挺起身儿,一边儿把左臂挥了几挥,一边儿高喊了一声“按我的命令办……”

  两支护教队见打劫的马胡子,分三路撤了,扬扬得意地聚到一起,不断地画着十字,扯直了脖子喊“上帝保佑”。他们闹腾了一阵后,一起赶着牛进了法库门。谷璧包下个大饭店,宴请法库教友。

  第二天,四五十法库教民送谷璧回建安。

  这些人一进建安县城,并不向东拐去天主堂,而是沿南裤裆街西裤腿儿奔正街。他们大呼小叫,耀武扬威,还不断地燃放鞭炮,朝天打枪,吓得商号上了栅板,锁上了门。各家大人小孩全避猫鼠似地躲在屋里。打这儿以后,谁家孩子一闹,大人便吓唬说:“教堂的人來了!”而孩子比听了“老虎妈子來了”还害怕,立刻把嘴闭得严严实实的。

  阚山没想到谷璧会大获全胜。对洋枪洋人更加惊骇了。他好像忘了自己说过的“不闻不问”,亲自到教堂祝贺。谷璧坐在暄暄腾腾的沙发里。屁股都没欠,只用下颏儿点了下身边儿的另一张沙发。阚山心里骂了句“小人得志,目中无人”,却微笑着拱拱手。坐下后,他还恭维地说:“谷兄大展神威,打得悍匪人仰马翻。”                                    

  站在谷璧身边儿的王二吹,虽然没跟谷璧去,却咋咋唬唬地说:“那当然——谷大掌柜的站在房上,把右胳膊一抬,半天空就响起了一个炸雷,‘追风沙’立时喷出了一口鲜血,从他的花里豹上滚了下去……”                           

  而谷璧,也指桑骂槐地喊叫道:“谁他妈的不把教堂看在眼里,便叫他给我吃不了兜着走!”阚山明知他在骂街,影射的是自己,却应和说:“那是,那是!”

二。1。
二。1。

  二。1。保护“追风沙”逃出险境的,正是刚入伙不久的贾英——其实他就是谷英。

  ……谷英和翠兰分手后,没回头看一眼,可心里并不平静,也不轻松。他说过“一了百了”,可人是散了,离开了,影子却还留在心里。谷英还觉得翠兰影子的后边儿,还影影绰绰地站着谷璧……他不由得咬起牙來:她跟我成亲后,心里那团冰已经慢慢地快化净了,开始打算跟我热热乎乎过日子了。却不料谷璧那个损兽,连逼带骗给搅乱了套……他发誓要找谷璧报仇雪恨——偷妻夺爱的仇若不报,那还算得上大老爷们儿吗?可想到这儿,他突然打了个寒噤:自己也曾经夺了別人的未婚妻,还对另一个女人起过先奸后杀的歹意……谷英气馁了:那个人头顶尖儿上长疮、脚底板子下边儿冒脓——坏透腔儿了,可自己就能算上是干干净净的好东西吗?

  对谷英來说,他打了这个寒噤,接着承认自己是只落到猪身上的黑老鸹,这可以说他在闯人兽关。孔圣人主张“三省吾身”、“克己复礼”,佛家认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天主教宣扬“忏悔”罪过后仍然可以进入天堂,这不都是允许“重新作人”吗?正因为谷英开始反躬自省,有了向善的愿望,一步步迈向正路,后來在国难当头时还毅然献身抗日事业,才成了边外人敬佩的“草上鹰”。

  谷英的复仇心淡薄些了,还滋生起弄清自己给别人造成多大痛苦的想法。他本來洠в泄潭ǖ娜ハ颍道锘褂凶銐虻囊剑阕咦咄M#氐搅怂钠健K荡淅嫉哪俏晃椿榉颍爰页鲎吆笠恢泵辉倩乩础9扔⒂行┮藕叮喝裟芨雒娑沓鋈盟畋樽孀谌⒋蚋霰强诖┭乙惨细龃淼摹K幼湃チ颂税嗣娉牵珱'敢到那个做过案的吕家屯露面儿。他认为那个女人肯定记住了自己嘴角上有疤,十有*向人们提说过。他拐弯抹角地打探,还真*出了一些底细:案子早已经悬了起來,那个受伤孕妇生下了个男孩子,还守着。谷英感到自己的罪孽轻了些——给吕家留下了一根儿苗儿。

  进了冬月,谷英转悠到了建安地界。他遇到的老百姓,异口同声地夸“追风沙”是“侠盗”,劫了谷璧的牛群,给一些丢牛户送去了半个牛钱。这使谷英的心像打开了两扇门:仇人的对头,便是最好的朋友。他买了一匹好走马,到和蒙旗交界的地方,找到了“追风沙”的绺子,化名“贾英”入了伙……

  这次是贾英头一次跟随“追风沙”出來做生意。他见“追风沙”先打发大队弟兄们往东北撤,自己领十来个人朝着法库来的二鬼子冲过去,护住大队人马的后路,十分佩服他的义气和胆量。所以,他在“追风沙”挂花后,舍生忘死拉着花里豹,并着马头向西狂奔。跑出二十多里后,断定己经甩开了敌手,他才找了一户孤零零的人家,把“追风沙”搀下马,扶进屋靠墙坐下。

  贾英面对五十多岁的老房东,见他脚上穿着乌拉,身上披着白茬羊皮马褂子,帽耳朵上吊着山跳儿(野兔)皮儿,分辨不出是民人还是旗人,便先抱拳齐眉深深鞠躬礼,诚恳地说:“老当家的,晚辈冒冒失失闯进屋來,敬请原谅。我大哥被二细狗掏了一口,想借宝宅包扎下伤口,恳请给予方便。”

  那老人侧斜了身子,表示不敢受礼;十分恳切地回答:“离家在外行走,谁也不能背着房子。掌柜的能把这位大当家的领进屋,便把我海佳新看成了朋友。老汉虽然搬到了边外,却不敢忘了祖上的门风:‘朋友的事,便是自己的事’,理当尽所能、共安危。”

  “追风沙”精神委靡,神智却清醒,听出了这家姓海的也是逃旗户;老人名叫“佳新”——也就是排行“老二”;若按民人习惯把姓名连起來就是“海老二”。他不愿暴露身份,没有用满洲旗人话搭言,只低声对贾英说了句“不用和老人家客气了”。

  贾英在老房东帮助下,扶“追风沙”躺下,解开他粗布面儿羊羔皮马褂子,发现汗衫已经被血浸湿了一大片;撩起血衣再看,是右边软肋上有个透窿儿的枪口儿。老房东的儿子,先端來了一盆温水,又抱來一堆棉花和半个家织布。海老二抽出身來,翻出了一块大烟土,揪下一圪塔儿给“追风沙”吃下去;接着又帮贾英给“追风沙”擦洗伤口。“追风沙”咬紧牙关,洠в锌陨5炔晟丝冢@隙愦蚍⒍印叭シ壳翱醋诺愣薄K备径派峡蛔溃谏舷滩私矗松狭肆酱笸胪萌獬赐炼苟土酱笸肽⒐届腊撞恕0寻廾追故⑸虾螅切∠备径愎婀婢鼐卣驹诘氐毖胧谭睢

  贾英不明白每样菜都上两碗的缘故,以为是要凑上“四个碗儿”。“追风沙”却知道:煮稗米饭、双碗上菜,是满洲旗人招待尊贵客人的饭食和礼节。

  海老二陪着吃饭。他儿媳妇儿一看客人吃下了半碗饭。便到外屋地盛來一碗,扣到客人碗里;送回饭碗后,又规规矩矩站立。

  入更临走时,贾英掏出了五块银元。海老二生气地说:“有我吃的,就饿不着朋友。掌柜的若是想封我的嘴,那你就没把我当朋友——虽说人们洠籽奂乩弦炊贾浪锏氖浅嗤寐恚傻氖侵乙迨拢 

二。2。
而。2。二。2。贾英以为老房东从花里豹身上猜出了大当家的是“追风沙”。其实他只猜对了一半儿。而“追风沙”却完全明白了:老房东可能猜到了自己是谁,但同样重要的是他在维护满洲人的古老习俗。满族人祖先打猎、挖参、捕鱼、游牧,是经常远离家乡的,经常需要得到旁人的帮助。所以也就养成了热情招待客人的习惯。而且招待客人后,是不能收钱受礼的,否则会被人看成吝啬小人——可就和贪婪不义联到了一起,要遭到耻笑,没人再和他打交道。

  贾英还想恳求主人收下,“追风沙”却止住他,说“不可轻慢老人,扶我施礼”。贾英扶住他,“追风沙”弹了弹袖口儿,准备打千儿;海佳新好像看出了他也是旗人,抢步过來抓住他双手,高兴地说:“兄弟保重身体,不可多礼。”“追风沙”也只好说了声“多谢”,以执手礼告别了。

  两人骑马走了大半夜,天放亮时找户人家歇下了。“追风沙”很快就睡着了。贾英不敢放大眼儿汤,几乎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天。晚上要走时,房东对贾英说:“你们的脚力太扎眼,老大骑马也不方便。不如先放在我这圪塔儿,赶我的马爬犁走。”贾英不会赶爬犁,有些迟疑;追风沙却答应了,还请房东当把式。

  一轮明月当空照,数九的雪路冰似的滑。这一宿跑出了一百左右里。在“追风沙”的吆喝下,爬犁停在了一个暗窑家。刚吃完早饭,便赶來了几名弟兄。“追风沙”支使一名弟兄去县城,请周凤鸣來疗伤。贾英不愿和周凤鸣朝面儿,和一个弟兄随爬犁去取马。

  回到营地后,贾英按规矩没随便去见“追风沙”。老百姓对“追风沙”的敬重、关心,使贾英对“追风沙”五体投地了,感到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才没白活。出了正月,“追风沙”捎信儿让贾英过去一趟:“伤口长平了,來陪大哥喝顿酒。”

  贾英骑马走了一个时辰,到了“追风沙”养伤的村子。他走进屋,正赶上“追风沙”只穿了汗衫儿洗头。听说贾英來了,他挺起身打招唤。贾英发现他脖子上掛着个中间缀着个黄铜大钱儿的红绒线编的同心结,脑瓜门儿立刻冒出了汗:咋和翠兰戴的那个一模一样呢?难道翠兰投到了他手里?可这屋不像有女人的样儿……贾英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哥,你戴的是……护身符吗?”

  “追风沙”一边儿擦头发一边儿说:“护身符?你们这些兄弟才是我的护身符!兄弟,別笑话大哥没出息——这是我没过门儿的媳妇儿送给的……可惜她后來没能嫁给我。”

  贾英觉得脑袋瓜子忽悠一下子胀得比柳罐斗子还大,差点从炕沿上一头崴下去,失声问:“她叫啥名儿?”

  “追风沙”愣了一下,才低声说:“你是我换命的好兄弟,对你不该掩掩遮遮——她叫‘翠兰’。”

  贾英像挨了雷劈:人干了坏事,是逃不过老天爷那双眼睛的!他抢上一步跪到了追风沙的身前,颤声说:“大当家的,你杀了我吧!我不是你的好兄弟,我是畜牲——我就是叫翠兰没法儿嫁给你的那个叫谷英的畜牲……”

  “追风沙”先是一怔,接着一连跺了好几下脚,又默默地站了好一阵子,才打了个“唉”声,说:“你站起來,详细地说说有关的事儿。”

  贾英坚决不起來,请“追风沙”坐下后便悔恨交加地叙说起來……

  “追风沙”听贾英说完,又一声不响地坐了一会儿,才把贾英薅起來,责备说:“你是不应当扔下他们娘俩儿的……在这个世道上,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儿,还不得不过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一个女人咋能按自己心意活着。”

  贾英听“追风沙”不单饶了自己,还那么惦记翠兰和孩子,更觉得自己猪狗不如了,流着泪说:“大哥,我没脸见人了。你若是怕脏了手,让我自己了断吧……”

  “追风沙”勃然大怒,破口大骂:“混蛋!你一改了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那个该死的谷英了!你贾英若是还有男人骨头儿,就用谷璧的血,把自己洗清白了吧!”


三三。到了三月末,建安县城紧张起來了。

  白劳德、谷壁的耳朵都挺长,不断地听到外地教堂被烧、传教士被杀、唬洋行情的遭收拾的消息。他们心里都打起了拨浪鼓,担心灾星落到自己头上。白劳德的灰眼珠儿转了又转,谷璧的长巴眼睛眯了又眯,拼凑出了几条应急的道道儿:把教堂的围墙加高,护教队昼夜不离教堂,和法库教堂商量好危急时相互支援。为了保证最后一条灵通,谷璧还指派一批教民在县城南门等处设下卡子,好能快速地打招呼。这些设卡的教民,有些忠厚老实,也有些充洋狗欺负人。这些二细狗狐假虎威,对來往行人盘问搜查,对小商小贩刁难勒索,比衙役还凶,使乡下人不敢轻易到县城办事赶集了。

  周凤鸣认为不能允许教堂这样横行霸道,主张把教堂的哨卡拔掉,切断教堂间的勾结。香堂成员一致同意他的主张。周凤鸣到县衙向阚山通报。阚山的态度有些虎头蛇尾:先表态“教堂设卡,实属不当”,却又说“强行禁止,似亦不妥”——他怕招來教区的抗议,引起洋祸,劝周凤鸣“暂且忍耐”。周凤鸣却不愿意心头儿上被插了一把刀,说“大清国的地盘上,不能让洋人教堂骑老百姓脖颈子拉屎”。两人争持不下,一齐去见知县屠景操。恰巧邹乃杰也在,屠景操便示意他先发表看法。邹乃杰现在已经成了阚山的应声虫,也主张“不可鲁莽行事”。屠景操也怕刺激了教堂这头洋老虎;但老佛爷已经下懿旨恩勉义民,自己也不能惹恼义和团的坛主……他一再推敲,反复掂量,才表态说:“神拳敬天爱国,义举理当得到尊重;官吏衙丁,均受朝廷辖制,无旨令只可旁观。”

  周凤鸣见他要隔岸观火——但总算洠蜃约耗罱艄恐洌悴幌膊荒盏乩肟讼匮谩

  他派出了三十名团众,把南门的教堂哨卡拔掉了。而教堂另外几处去法库门路上的卡子,从行人口中听到了消息,也都绕道跑回了教堂。

  白劳德大发雷霆,带了四名护教队员去县衙“抗议”。

  周凤鸣预料到了他会发“洋角疯”,早已带人在县衙门口埋伏下了。白劳德一到,一群红布缠头、手执钢刀的义和团战士便突然冲出,把四名护教队员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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