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仁杰在一退之间钢叉已舞向身后,一阵“叮当”声过,接住了先期砍来的八刀。连环九刀又出,直搠后心。
但傅仁杰同时出叉了。
他的这一叉远比来刀快捷。
连环第九刀尚离后心一寸。但他的钢叉已倒刺入侍卫前胸,劲力威猛,叉尖透胸穿过,从侍卫的后背冒出来。
鲜血喷射。
傅仁杰仍然面向着丁盾,并未回身。
身后第二名侍卫并未为同伴之死牵连了心态。这一群侍卫全是从军队的勇猛武士中选出来的,几十万人厮杀的大阵仗中常进常出,敌人的死,同伴的死见得多了,心是冷硬起茧了。同伴的死只能激起他的恨怒。侍卫该发的连环十刀毫不犹豫,裹着怒火径劈傅仁杰的左肩。
傅仁杰右手反刺一叉,因劲力威猛,已透入那侍卫胸中。此时来不及将叉拔出。
连环第十刀已近左肩。
傅仁杰突地猛吼一声,如平地起了个炸雷,同时呼地将叉上死尸一带,往劈来左肩的刀刃上撩去。
身子借势右旋。
刀劈在死尸上。
傅仁杰再顺力将叉往前猛送。叉尖穿透死尸身体再往前疾搠。
那侍卫的刀还来不及收回,叉尖已透入他的咽喉。
这一叉已经穿着两个人。
这一切只是瞬间的事。
丁盾大怒,近逼两步,如电劈出三刀,一气连贯砍向傅仁杰的颈、腰、腿。
傅仁杰的叉还拖在身后。叉上还穿着两具死尸。
他难逃此怒发而来的险境。
又爆起一声大吼。“啊!”地一声中,傅仁杰叉尖戳地,人倒飞而起,已躲过丁盾的三刀。人倒立空中之际右手将叉一提,左手往尸体上一拍,已然将叉从尸体中取出。双腿一收,稳稳地落在地上。
傅仁杰有几分得意地抬起眼去看丁盾。
但却看见一个人影飞掠而来,雁落平沙,已经稳实如山地立在他面前。
刘琅平时就是一个沉默的人,此时更不愿多说废话。
雁翎刀起,如一声孤雁的长鸣。
这刀鸣声直入傅仁杰深心,使他觉得心都紧缩起来。
这是真正要命的劲敌。
傅仁杰不敢大意,傲气早已收缩,但那虎气暴长。
他也同时出叉。叉上的两个钢环“叮叮”碎响,扰敌心志。
傅仁杰将内力全灌注入叉中。他只争这一击,务要出手致胜。
那叉抖起一阵乱风,人也如虎下山岗,口中连连威吼,气势震人。
一叉三摆,叉尖叉柄全是攻击,二十四叉尖却摆出七十二叉柄,扫、点、劈、撩,一瞬间织成一张叉网向刘琅撒过去。
刘琅只一刀。
这一刀却那样悠长,如绵绵的单思苦恋,刀风含着一丝忧伤,一丝依恋。刀势也如思恋般直截和执着,一刀就是一刀,没有花巧变化。
这一切好绵长,却又好厚实。
厚实得来如单恋人的心地。
傅仁杰虎吼着。
而刘琅默不着声。
刃叉相击。是一片没有节奏的“叮当”乱响。
傅仁杰的二十四叉尖,七十二叉柄,共九十六击,试图拦住这一刀,然后奋力横叉杆推击刘琅的咽喉。
然而这九十六击未能最终截拦住刘琅这一刀的攻势。这一刀还是来到了胸前。
傅仁杰惊凛之中忙将准备最后攻击的横推出墙这一招改为防堵。叉杆一横迎着入胸的刀势横格过去。
可是那刀势到了临头突然变了。
单恋暗思的人事到临头常是又收回那欲吐的心曲的。
这直势而来简单明了的一刀突然变了,刀尖滑过傅仁杰横拦的叉杆,往下飘滑,轻轻地柔柔地切入傅仁杰腹部。
“卟”地一声轻响。
刘琅已经收刀横在腰际。
傅仁杰的叉还横在胸前,眼睛还睁着。但眼光发定。
他突然一声暴吼。
那吼声震起十万个不甘心。
这一吼之间,满肚的肠子迸爆喷出。
傅仁杰倒下了。
这一声暴烈的嘶吼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同来的宗伟杰和邝虎杰抽身跳出自己的战圈,怔怔望着死去的傅仁杰。
这虎胆三杰最是猩猩相惜,性命相连。宗伟杰和邝虎杰在一愣之后同时脱开自己的战局向刘琅猛扑过来。
平地起了一阵飓风。
同时扑来的是两只虎。
两只拼命的红着血眼的疯虎。
“啊!”
“啊!”
嘶吼着的声音惨烈震人。使童泰、丁盾和余下的八名侍卫愣立了一瞬。
刘琅眉头微微一皱。他怕惊扰了吴三桂。
长沙战事吃紧,又面临登基准备,吴三桂分心不得。
两只猛虎一般的二杰已经扑到刘琅头顶。宗伟杰使一对钢环。环上有孔,使动中能响起呼啸虎吼声,慑人神志。
这时他的左手环抖起,满天都是钢环的幻影,使人置身在天罗地网般的钢环圈套里,不知哪一环是直切套下加身的。右手中的环却控制得声息全无,悄悄地已扫击到刘琅腰间。
邝虎杰使的一支丈二蛇矛。他比宗伟杰离刘琅远些。但他的矛长,后发而同至。矛影满天。
这些矛影像都是穿在宗伟杰的钢环影中,更增加了两件兵器的威势。
真实夺命的一矛已攻至刘琅眼前。矛尖处的红缨抖开一团花,如一颗发了疯的巨蛇的头。矛尖如蛇信,倏忽吞吐,径刺刘琅眼穴。
如虎的威势中又如许精妙配合,刘琅双眼已被矛尖罩定,在满天的环影中如何能辨腰间偷扫而来的一环。
矛尖已到刘琅眼前。
刘琅出手了。他不想多耗时间,弄得周王府惊惊诧诧。
他左手电出,伸两指准准地夹住了矛尖,搭手的瞬间已将内力贯入矛去。右手刀横腰一掠,“锵”地一声将扫击腰间的钢环截住,刀势顺势带出,呜鸣着如雁翅一扑,已向邝虎杰颈间剁去。
好一手干净利索的雁翅迎风。
宗伟杰被刘琅扫开右手钢环,眼睁睁见刘琅刀向邝虎杰颈间劈去,暗叫不好,左手环急往刘琅头上套来。
环势迅疾。
邝虎杰的矛尖被刘琅死死掐住,一股内劲沿着矛身透入他手臂,将他一双手牢牢吸在矛身上脱撒不开。眼见那呜呜鸣鸣的一刀已从刘琅腰间飞起,没奈何得大叫一声。
“啊!”
这要命的一瞬间,突见宗伟杰的钢环从刘琅头上疾罩而下,邝虎杰心中松了口气,以为这一环必置刘琅于死地。
哪知刘琅并不躲闪宗伟杰套来的这一环,反而双脚一点,如箭般穿入环中。同时左手用力往侧一带,再撒手,整个人如一支敛翅大雁穿环而过。
刘琅着力一带的劲力好不强劲,邝虎杰连人带矛被扯得踉跄一扑向前。
刘琅正钻过钢环飞掠过他头顶。
重起刀势。呜地一声雁鸣,劈向从身下踉跄窜过的邝虎杰。
这一刀狠急快捷,好像要斩断心中万缕情思。
邝虎杰躲不过。
一颗头颅顿时离开身体飞出两丈多远。
宗伟杰仰天长号,凄厉暴怒。
苑中树叶簌簌落下一遍。
他两只钢环同时脱手甩出,满天飞旋着死亡的连环。这一环接一环的死亡圈径直飞击刘琅,将他置入末日的圈套之中。
刘琅不敢犹豫。他腾空,翩飞,一环接一环地穿圈而过。在满天环影中他往来穿飞,翩然若一只孤雁,那情势甚为壮观。
刘琅加快速度穿飞,在连环袭来的空隙间翩然逸出,来到宗伟杰身子上空,突然出刀劈击。
“锵锵!”两声悦耳声响。
两只钢环在空中被击中飞坠直下。
宗伟杰跃身空中去接坠落钢环。
刘琅乘势掠下,两人擦身而过。
宗伟杰闷哼一声,身体已被齐齐地割为左右两半。
刘琅落地,收刀。口中似乎还微微叹了口气。
“唉……”
“砰,砰。”两响,两片身子这时才落下,摔在他的身后。
刘琅并不回头,淡淡地吩咐道:
“丁盾,快些把他们拾缀了。”
说完,他沉稳举步而去。走出几步又加了一句:
“莫惊扰了大帅。”
他拐入曲径,消失在迎春花丛后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 七 章 微妙之约(一)
第 七 章 微妙之约
一
史香绢懒倦地依在花厅的木栏上,黛眉微悒,满腹春闺忧怨。
她似在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那就是岳渊亭。
咋天史香娟已吩附丫环小樱去淡泊庐请岳老爷今日来她宅邸一见,有要事相求。
也许这是个借口,借口见一面。
自姐姐死后,她不好再常去淡泊庐走动,已有大半年未见到岳渊亭了。正因为见不着,才突地从莫名的思念中发觉自己竟悄悄地爱着姐夫。
那山岳一般的沉稳,春风一般的和蔼,还兼有狐狸一般的诡谲机智,更懂得怜香惜玉。这一切已经牢牢占据了她的心,挥不掉,赶不开。
但她没勇气去诉说她的爱恋。他曾是他的姐夫啊。而且她的这种感情是在姐姐在世时滋生出来的。
她希望岳渊亭自己能知道她的心思。
但岳渊亭好像又不知道。
门外有人说话。那声音好熟,频率低低地在她心中震起甜蜜的共鸣。
他来了。
她控制住自己的心跳,镇静自己不要脸红。她装住没听见他的到来。
脚步声到了面前。她好像嗅到他身上强烈的男子气味,心头发慌。
“香绢妹一向可好么?”真是他。岳渊亭的声音。亲切、随和。
她强压自己的激动,忙抬头答道:
“姐夫来了。快请坐。”这才想起他在问候自己,忙补充着,“还好。只是常觉得困。”
“那是春天来了,人常发困。你闲着无事,可四处走走,会觉得精神些。”
“我往哪里走呢?”她顺下眼皮,去看自己的脚。
“去衡山走走吧。满山春绿,怡人得很。”
“唉……”她叹了口气。她以为他会说“来我府上走走吧”。但他却说衡山。衡山的春意,此时哪如淡泊庐的春意。
岳渊亭好像没注意她的这些微妙情感流露。也许是故意不知道。
他停步走到几前,看见几上一盘围棋残局。他低头审视一会儿,问道:
“你和谁下棋呢?”
“不和谁下,和自己。”
“自己和自己下,何方是黑,何方是白呢?结果大概总是自己赢。”
“我却总是自己输。”
岳渊亭在几前坐下,史香绢也陪他坐在了对面。
现在他们无形中已经入局了。
“黑子攻击得很散乱,白子应得也很散乱。下棋心一定要定。”岳渊亭评判着棋局。
“姐夫看得准哩。”她轻声说。但她本想说“姐夫能看得透我的心么?”
“白子应下在这里。”
“为何呢?”
“这是一个核心。此心一定,散乱的棋路就结成了气。”
“这颗子怕只有姐夫才下得好。”
“我这只是旁观者清。”
“我却当局者迷。”
岳渊亭抬头看她,见她正呆呆地望着自己,四目一对,她脸上忽涌红潮。
岳渊亭心头一动,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也轻轻叹了口气。
“唉,其实旁观者也不一定清,棋局早摆在弈者心中。比如这盘棋……”
“比如这盘棋,”史香绢心中热浪一涌,平空地不知怎地来了勇气,一扫懒怠神情,袅腰儿一伸,玉盘一般的脸儿漫上酡红,星眼滴溜溜闪动,神态儿真是可人极了。
岳渊亭止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复低下头自嘲地想,“我今天怎么了?”正想着,史香绢的声音继续响起:
“姐夫已经坐下入局,这就教我如何?”
岳渊亭刚才被史香绢看得心头有点儿乱,忙敛神止念,点点头道:
“怎敢说教,我来应你几子吧。”
“那,我要攻了。”史香绢觉得心定了,执起白子打入黑子左角。
岳渊亭应了一子。
史香绢现在能借棋局和岳渊亭对话,心在棋盘上敞露着,人却躲在棋盘外,于是就觉得没有了忌讳,棋路一下子放开,妙着连连。
“香绢妹好棋。怎么一下子不乱了。”
“姐夫教我心要定么。”
“但你不一定能胜我。”
“你小心着,你刚才指了我黑子的心在哪里,现在我要攻你的心了。”史香绢今天处处一语双关。现在这一语,真成了今日一晤的核。她怕这话太直露,脸更红,忙拈子落下,放在岳渊亭刚才指点过的地方。
岳渊亭沉入棋局,执子思考了一阵,在旁边应了一子,笑道:
“我这一块心坚着嘿,看你如何攻?”
果然,此子一落,岳渊亭的棋局竟如铜墙铁壁,无路可进。攻入的子又象入了网罗,几波几折,全皆陷死。
史香绢急了,竟忘形地撒起娇来:
“姐夫,你戏耍人家。”
“啊!我怎会戏耍你。”史香绢的娇态叫人爱怜,肉嫩微红的两片樱桃小嘴噘着,将岳渊亭看得痴了一痴。
“我不和你下棋了……我怕一辈子都下不赢你。”
“哪会如此。”岳渊亭脸上泛出疼爱的笑意,心中在说,“其实现在我就输了呢。”他不敢再往深处想,岔开话题,正经问道:
“香绢妹不是说有事告诉我么?”
“有。”史香绢低下头,声音很轻,“有人向我提亲了。我和姐姐父母早逝,现在姐姐又逝,你是我姐夫,我想听你的。”
“啊,这是好事。”岳渊亭松了一口气。他为史香绢高兴。但莫名地又有些淡淡儿的愁怅。今天真的怎么啦?
“你是怕我当了老姑娘,嫁不出去。”史香绢见他放心落意的样子,忧怨又生。
“哪里。妹妹这样貌美品高,不知谁家男儿前世修来的福份啊。”
“我哪家男儿也不嫁。”史香绢堵气道。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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