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沈念秋松了口气,“没危险就好。”
谭柏钧带着她去病房,边走边跟他商量,“叶景住院,没人照顾可不行,你看要不要调个男员工过来守着?”
沈念秋想了想,“我打电话给吴主任,让他安排吧。”
“行。”谭柏钧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我在叶景家里看到一地的酒瓶子,他平时没有酗酒的毛病,这是怎么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沈念秋很诧异,“三十号那天我在酒店看到他,他很正常,我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哦。”谭柏钧摇了摇头,“那就不明白了。”
沈念秋跟着他走上三楼,忽然心里一动,“马上要中秋了,他是不是触景生情,心里难过,借酒浇愁?”
谭柏钧立刻同意,“有可能。”
沈念秋长叹一声,不说话了。
两人默默地走进叶景的房间,沈念秋便发现谭柏钧很大手笔地要了单人病房,里面采光很好、空气清新,粉蓝色的墙壁一尘不染,外面还有个小阳台,可以凭栏远眺,欣赏现代化的城市景象。
谭柏钧是那种典型的慈不掌兵与爱兵如子两大优良作风融为一体的老板,工作时对下属要求极严,平时却很维护,所以天使花园才会很少有人主动辞职,给更高的薪水也挖不走,员工的稳定性强大得让其他企业都羡慕不已。
叶景仍然昏迷不醒,躺在病床上输液、输氧。他的脸色苍白,明显消瘦,看上去很憔悴。沈念秋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便拿出手机到阳台上打电话,让江南春的办公室主任安排男员工轮流到医院来照顾叶景。吴瑞弘连声答应,并表示会到医院来看望叶总。沈念秋跟他交代完工作,便挂上电话,回到病房。
谭柏钧看了她一眼,又望向别处,目光从输液瓶移到叶景的脸再到窗外的风景。沈念秋在心里暗暗叹息,还是决定不为难他,便柔声说:“我在这里守着就行了,你回去休息吧。”
谭柏钧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去叶景家。刚才着急,我是踹开他家的门进去的,后来拜托邻居看着,现在既然叶景没事,我得过去看看,把他们家的门修好。”
沈念秋关心地说:“你天天都在忙,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休息,这事交给吴主任去办吧,你就别操心了。”
“也可以。”谭柏钧同意她的建议,“那我过去等着,你让吴主任直接去叶景家找我吧。”
“好。”沈念秋点头,看着他走出去,这才打电话通知吴瑞弘。
等到事情都交代妥当,她才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心里却总是萦绕着谭柏钧的身影和他的言行举止,不由得思绪万千,神游天外,直到吴瑞弘给她打来电话才清醒过来。
第11章 叶景:往事不要再提(中)
吴瑞弘是江南春的老员工,一直担任办公室主任,从来都视沈念秋为自己的老领导,即使她调到总店去任职了也没改变,这时一五一十地详细汇报,“沈总,我已经到达叶总家里,工程部的木工师傅正在路上,很快就过来修门,谭总已经走了。另外,我安排了客房部的服务员小张到医院去照顾叶总,他已经从酒店出来了。”
“很好,辛苦了。”沈念秋赞许地说,“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修门如果要买材料什么的,你先垫上,回头我把钱给你。”
“谭总已经给我钱了。”吴瑞弘赶紧报告,“给了一千块,肯定用不了那么多。”
“哦,那你记好账,等放完假就把钱还给谭总。”沈念秋想了想,“这个费用应该是可以报销的,到时候你让工程部打单子上来吧。”
吴瑞弘马上答应,“好的。”
沈念秋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安静地守着叶景。
她的朋友不多,而叶景的身世与经历是最让人怜惜。看着他俊秀的脸,她不禁想起了当年在上海的那些时光。
叶景以前一直在纯粹的社会餐饮业里工作,从来没有做过酒店餐饮,更别说高星级酒店了。他能进入沈念秋所在的五星级酒店工作,全都因为那位在人事斗争中失败的夜宴居前副总。
那位龚姓副总虽然在夜宴居走了麦城,但辞职后仍是一条好汉。他放下身段,很快就到一家五星级酒店去当餐厅部经理,但他不是从基层服务员做上去的,实际工作并不是很在行。他审时度势,要站稳脚跟,就必须要有一个得力的助手,于是便悄悄联络叶景,游说他跳槽。
那时的夜晏居仍然内讧频频,叶景的工作非常困难,处处有人掣肘,到最后总是他背黑锅。新上任的副总为了笼络其他派系的人,不但不保护他,反而在他顶到风头浪尖上的时候也落井下石,让他非常寒心,于是萌生去意。五星级酒店是让每个从事这一行的人都很向往的地方,因此他没有犹豫多久,便递交了辞职报告。
像他这样踏实肯干的行业精英要走,连夜宴居的老板都惊动了,亲自找他谈话,诚恳地说:“你有什么困难就提出来,我们想办法解决。”
叶景总不能说这里的人事倾轧让人难以忍受,只能托辞说家里有事,必须回去处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来上海,所以只能辞职。老板不便硬留,而那个才干了不讲义气之事的副总也拉不下面子来挽留,最后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办了离职手续,拂袖而去。
这是叶景第一次不讲人情面子,做出了对自己有利的选择,也迈出了他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步。
他没有要求任何人与他共进退,但他前脚走,方晓颜后脚就辞了职,跑到那家酒店应聘做文员。她既能熟练操作现代办公设备,又是一位出色的美工,只需要拿一份钱,却可以做两样工作,因此轻而易举地击败前来应聘的众多竞争者,进入酒店工作。
由于一连串的动荡,叶景没能如约带她出去度假,只是在临走时告诉她,“以后如果有时间,我给你打电话。”他没想到,竟然会很快就在自己工作的酒店里又看到了这个女孩。
她依然不善言谈,工作努力踏实,也不争名逐利,给她的同事和上司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只有看着叶景的时候,她脸上平淡的神情才会消失,眼睛变得很亮,让叶景为之心动。
沈念秋当时在公关部工作,负责策划各种促销方案并协调各部门具体实施,因此很快就认识了叶景,并惊讶地发现,两人居然是老乡。
“哎呀,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沈念秋感叹,“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我请吧。”叶景也很高兴,“难得在这里碰到老乡。”
旁边有同事看到,略带调侃地问:“什么事那么高兴啊?说出来一起分享。”
沈念秋幽默地说:“我跟他是一个村的。”
叶景忍俊不禁,赶紧点头附和,“是啊,我们一个村的。”
那同事也不上当,笑眯眯地说:“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不是地球村吗?”
“那倒是。”沈念秋笑出声来。
不久以后,叶景请她出去吃饭。她独自前往,而他带着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他看上去很快乐,对她介绍道:“她叫方晓颜,是我女朋友。”
方晓颜很腼腆,脸颊微微泛红,眼里闪烁着单纯的幸福。沈念秋至今仍然记得这一幕。当时她以为这对璧人是天作之合,将来结婚生子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万万没想到,当中却会发生这么多事,让人感觉世事无常,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神游天外,叶景昏睡不醒,病房里一直很安静。等到吴瑞弘安排来的男员工到达,沈念秋给了他一张名片,轻声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叮嘱道:“有什么事就马上通知我,给我打电话。”
那个男孩赶紧点头。
沈念秋把身上的现金都掏出来给他,“如果叶总醒了,晚上你给他买点有营养的东西吃,你自己也要吃饭,想吃什么就买,不用省。”
那个男服务员连忙答应,“好。”
沈念秋离开医院,又去叶景的家查看。吴瑞弘守在那里,两个木工正在往门框上钉木线,一见到她就立刻汇报工程进度,“今天晚上就能做好,再刷上漆,得两、三天才能住人,不过门可以锁上,保证安全。”
“好。”沈念秋点头,对吴瑞弘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让他别忘了晚上带师傅们出去吃饭,这才转身下楼,开车回家。
她从家里赶过来,紧张了一天,没吃没喝,却并不觉得饿,只感到疲倦。回到家里,她沏了杯茶抱在手上,继续坐在那里发呆。
在上海的那些日子总的来说很美好,有不少人追求她,但她从来没有对谁动过心,一直过着自由自在的单身生活,跟各个部门的同事学习很多东西,闲时会约朋友出去玩。
叶景总是和方晓颜在一起,日子虽然艰难,但过得很甜蜜。他们住的都是酒店提供的员工宿舍,一间房里住四个人,很少有能够单独相处的空间,只能在下班以后的有限时间里出去找地方坐坐,或者跟沈念秋出去泡吧、泡咖啡馆,看她兴致勃勃地学调酒,神采飞扬地细数各个品牌咖啡的优劣。
后来,沈念秋不堪办公室性骚扰,决定回沐城。她离开上海不久,叶景也带着方晓颜回来了,原因几乎跟她一样,那个频频骚扰沈念秋的分管二线部门的副总又开始骚扰方晓颜。方晓颜的性格没有沈念秋那么刚烈,对那个无赖的仗势欺人完全没有办法,每天都苦不堪言,叶景知道后立刻辞职,带着方晓颜离开了上海。
因为有五星级酒店工作的背景,沈念秋和叶景都是一回来就找到了理想的工作,只是不再是同事,但依然是好朋友。工作很忙,他们见面的时间不多,但会经常通电话,互相为对方出主意,彼此帮忙。两人都不断升职,几乎同时做到副总经理,感觉非常高兴。
沈念秋知道方晓颜一直跟着叶景,他走到哪里,她也去哪里。由于不断地换工作,她始终没有升过职,总是做美工,或者兼职文员,事情很琐碎,也没什么前途,但她始终很快乐,就这么一心一意地和叶景在一起,等着经济上宽裕一点就结婚。
第11章 叶景:往事不要再提(下)
沈念秋一直相信世界上有真爱,跟金钱、权势、地位等等身外之物无关,叶景和方晓颜的感情让她更加坚信这一点。当她爱上谭柏钧,勇敢地和他在一起时,她也以为两人会有那样的坚定与信心。可是,不过才短短的一年,真是人事全非,叶景变成这样,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思绪混乱地想着,她不禁苦笑,现实总是对人残酷无比,让有情人终于成不了眷属。
夜色很快降临,雨声越来越大,沈念秋住在一楼,外面有个小院子,虽然通往院子的门此时关着,却仍有潮湿的寒意渗进来。她打了个寒噤,这才彻底清醒,发现手中的杯子已经冰凉,便起身去倒掉,打算重新倒热水。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是陪护叶景的员工打来的,他有些着急,“沈总,叶总醒了。现在刚输完液,他就坚持要回家,我拦不住。”
沈念秋想了一下,“你把电话给他。”
很快,话筒里便传来叶景的声音,“念秋,我住不惯医院,又没什么大事,医生说可以回家,只要每天到医院来输液就行了。”
沈念秋知道他的脾气,虽然温和,可固执起来却像头牛,很倔,根本不听劝。她考虑了一会儿便道:“那你等着,我过去接你。你家的门才修好,刚刷了漆,暂时不能住人,你先到我家住吧。”
“那……不妥吧?”叶景很犹豫。
“有什么不妥的?”沈念秋不由分说,“你在医院等着,我这就过去。”
她驾车穿越风雨中的城市,把叶景和那个陪护的员工接上,先将那个员工送到酒店的宿舍,然后才回自己的家。
叶景的烧已经退了很多,感觉更加虚弱、疲惫。他窝在座椅里,看着雨刮器有节奏地滑过挡风玻璃,看着路灯光被雨滴折射,化作一团一团的光晕,一直默不做声。
沈念秋的家也是两居室,她拿出一套男人的睡衣和新的洗漱用具交给叶景,然后搬出折叠床,铺上被褥,放上枕头,就催促他躺下。
那套睡衣很大,叶景套在身上后便明白过来,这一定是谭柏钧的。没想到两人的关系已经深到这个地步,他对谭柏钧待沈念秋的态度就有点不以为然了,不过,现在他自顾不暇,也没力气去管他们的事。洗漱好,换上睡衣,他便顺从地躺上床,一时却睡不着。
沈念秋坐在旁边,微笑着陪他说话。她正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他方晓颜可能在云南的事,叶景却轻轻地说:“念秋,我看到晓颜了。”
沈念秋吃了一惊,“在哪里?”
“在我家。”叶景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失忆了,完全不记得我。我不知道她离开我之后遇到了什么事,也不敢问。我弟弟出去旅行,在山里看到她,对她很有好感,就带她出来了,现在他们……在谈恋爱。”
沈念秋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叶景的眉宇间满是悒郁,“我弟弟大学毕业后,执意去当老师,他性喜自由,最爱出去旅行,一年两个长假期让他感觉很快乐,我当然支持他。这次国庆放假,他说要带女朋友去云南旅行,临行前先回家来吃饭,也让我看看。我还挺为他高兴的,没想到,他带回来的竟然是晓颜。”
沈念秋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紧紧合在自己掌中,轻声问:“晓颜她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嗯。”叶景微微点头,低低地道,“她别的都能想起来,就只有跟我认识到后来离开那段时间的事不记得了。”
沈念秋知道他有多爱那个女孩,不由得很为她难过,“那你现在……怎么办?”
“毫无办法。”叶景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连一点异样的神情都不敢有,言行举止都小心翼翼,每说一句话都得想了又想,深怕对她有什么刺激,也怕我弟弟看出异样。如果她一辈子都想不起我,以后与我弟弟结婚生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只会为他们高兴。我现在很怕她想起来,如果是那样,她该怎么办?我弟弟又会受到多大伤害?我简直不敢去想。无论如何,至少现在他们是快乐的,这样就足够了。”
沈念秋看着眼前这个经受过很多磨难的男人,忍不住俯身拥住他,“怎么会这样?你……想开点。”
“嗯。”叶景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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