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笨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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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笨的十年-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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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花离开之后,我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一点。那个本该美丽的四月,因为姥爷的去世,而蒙上了厚厚的灰色。

  姥姥说,那天傍晚,姥爷嘟囔着花花的名字,然后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永远合上了眼睛,没有一点先兆。

  姥姥说:“他早该走了,累了我这么多年。”

  姥姥说:“我伺候了他一辈子,他念叨着一条狗就走了,都没留给我一句话。”

  其实,前几天姥爷对我说,姥姥的腿肿了,是他拖累的……

  姥姥病倒了。

  姥姥手里拿着姥爷的药瓶,晕倒在床头。

  120,抢救,确诊,手术,守护……

  一家人把对姥爷的缅怀暂时放下,走马灯似的围绕在姥姥身边,倾尽所有的感情。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姥姥终于康复了!出院!哈哈!放鞭炮!也许是硫磺味道太重了,大家的眼睛都是红红的,闪着泪光。

  “大娘,好好养着!累了一辈子,该孩子们伺候伺候你啦!”村长抚摸着怀里一只小狗安慰姥姥,“你看,这是笨笨的丫头!多漂亮啊!你呀,可得快点好了,还等着你给我也训出来一只像笨笨那样的好狗呢!”

  “哎!笨笨真是了不起啊!你们知道它多少天没吃没睡?老太太住院,你们着急上火,家里的门都没关过吧?笨笨在路口上没日没夜地给你们守着呀!没人管它,别人给东西它也不吃,就那么死盯死守地看着啊!”村长的眼里晃晃的有了泪光。“后来我让苏格兰给它带来吃的,赔它守了几天,好让它能打个瞌睡。你们看看它瘦成什么模样了?!现在走路还摇晃呢。这年头,人的良心都长在狗肚子里了吧!”

  “苏格兰前两天没了,让小偷给害了……”村长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今年苏格兰和笨笨又生了一窝小狗,就这只长的特殊,纯白的,一根杂毛都没有,还是个丫头。我怕老太太心里闷,给她解个闷吧!”

  “再也不养狗了,太揪心……”村长抚摸着趴在身边的笨笨,叹口气说。

  姥姥把小狗交给了小舅妈,说她自己没那么多精力调教出一条好狗了,二舅领养来一只半大的哈巴狗,会逗人开心就够了。

  小舅妈把小狗叫作丫头,像照料小笨笨那样照料它,给它在客厅里安置了一个温暖的纸箱窝,和一个盛牛奶的餐盘。笨笨也很喜欢自己这个漂亮的女儿,每天都围着它转来转去,和它碰碰鼻子,把它翻倒舔一舔它的肚皮,让它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咬自己的爪子,叼自己的耳朵,捉自己的尾巴……女儿的到来,让笨笨沉闷压抑的日子有了生气。

  春天又到了!丫头出落得越来越漂亮,完美的继承了苏格兰的优雅端庄和笨笨的英气威武。丫头昂首站在小杨树下,婷婷玉立,英姿飒爽!

  这是丫头第一次走出家门,周围的一切陌生而又神奇。尤其是哗啦啦唱歌的小杨树,更吸引了丫头的目光。

  “汪汪汪!”

  “这是爸爸的小杨树!” 说着,笨笨抬腿给小杨树又施了一次肥。

  “来,我们去玩儿!”笨笨高兴地叫上丫头,准备带它逛一逛。

  丫头兴奋地跟在笨笨身后,沿着院墙边走边嗅,逗弄着一草一木,不时向笨笨报告自己的新发现,蹦蹦跳跳的像一只小麻雀。

  笨笨不喜欢只会撒娇的宝宝,带丫头和它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二舅的院子,转身去大舅的小院儿。

  欢欢去世之后,大舅领养了一只三岁大的黑背,叫大黑。大黑沉默,威武,但很温顺。大概是母性天生的温和吧,就像大地,往往被我们忽略,却默默地承载着全部的重量,从不计较是否被铭记被称颂。大黑不会像笨笨一样驱赶陌生人,不像笨笨一样好斗,但是每天都像笨笨一样守护在大门口,尽职尽责。

  笨笨很少和大黑交流,但今天很高兴地把丫头带到了它面前,介绍它们认识。丫头也很喜欢这个阿姨,主动上去打招呼,不一会儿就绕着大黑跑跑跳跳地嬉闹起来。

  笨笨静静地蹲在旁边,歪着脑袋看大黑和丫头玩耍,眼睛里渐渐蒙上一层伤感。笨笨转过头看着身后的高楼,看着又一次发芽的小杨树,开始发呆。

  风又变暖了,可是为什么没有了香香的麦苗儿的味道?蝴蝶呢?风筝呢?孩子们风吹树叶一样的笑声呢?还有,小驴,西瓜,蔬菜,野草,蛐蛐儿……大丹,黑背,欢欢,花花,苏格兰,你们都去哪儿了?你们都还好吗?

  “汪汪!”丫头突然跳到笨笨面前,调皮地叫一声,咬咬笨笨的脚趾,又转身跑开,到大黑身边撒娇。

  几天之后,小舅舅家来了一个陌生的访客。笨笨出奇的没有大叫大闹,反而让陌生人粗糙的大手随意在自己头上身上抚摸,显得异常温顺。笨笨从陌生人身上闻到了遥远而又熟悉的一个世界,一个让自己感觉到温暖的世界。

  “哈哈,长这么大呢!真精神!”陌生人拍拍笨笨的背,硬硬的山村口音听起来一点都不陌生,“你带它来的时候,还没个巴掌大哩!”

  “呵呵,是啊!跟小人儿似的,一晃就长大了。”小舅舅一边递茶,一边说。

  “这个是它闺女,你看长得像不像?”小舅舅把丫头从纸箱里抱了出来。

  “唔!真俊!”陌生人接过来丫头,搂在怀里抚摸着。

  “你把它带走吧。”小舅舅突然说了一句。

  “啊?啥?”

  “你回去的时候,把它带上吧……”

  “这……你怎么舍得呦!”陌生人把丫头递还到小舅舅手里。

  “这边要拆迁了,到处都盖房子,没有它们的地方喽。”小舅舅摸着丫头的小脑袋,叹了口气。

  丫头被带走的时候笨笨没有叫没有闹,看着陌生人把丫头和它的纸箱带上了车。

  “嗯……”笨笨站在路口看着车慢慢消失,轻轻地哼了一声,小跑着回家了。

  “走吧!回那个有自由的地方。”

  那一年,笨笨七岁。

二十一.友情
——笨笨和大黑

  天人合一是中国人追求的最高境界,是一个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境界。如果一定要解释,我想孔夫子的“从心所欲不逾矩”是最简明贴切的。“所欲”是“天”生,“矩”是“人”定,“从心”而“不逾”,就是天人合一。当内心的情欲不再给我们带来受缚的痛苦,我们就会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快乐。就像我们看到橱窗里精美的玩具,不会哭着闹着一定要得到它,而是真心的赞美一下,然后继续高高兴兴地继续动手制作自己的弹弓。既然我们需要的是快乐,那么何必拘泥于某个固定的形式呢?

  天人合一的不一定是人,也可以是狗,只要他懂得这个道理。

  笨笨和大黑,都懂得这个道理。

  姥姥住院的时候,笨笨和大黑一起担负起了看护大院儿的任务。大黑会去垃圾堆里找一些吃的回来和笨笨分享,会陪着笨笨一整天都守在门口,会在角落里赞叹笨笨可以一直不睡觉。同样,笨笨把苏格兰送来的食物分给大黑,介绍苏格兰给大黑认识,让苏格兰替大黑陪自己守夜。那一段特殊的日子,让两只刚刚认识不久的小狗建立了特殊的情谊。

  丫头走了之后,大黑看到了笨笨的寂寞。偶尔和笨笨聊天,大黑一点一点地知道了笨笨背后那些精彩的故事,那些让笨笨每天趴在小杨树下不断回味的岁月。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大黑爱上了笨笨。就算有春天的因素,大黑也不认为自己的爱只是一时冲动。大黑想,也许应该试着取代苏格兰的位置,带给笨笨一些新的快乐。

  大黑走到笨笨面前,把头贴在笨笨的脸上,闭上眼睛,轻轻地擦一擦笨笨的耳朵。笨笨也把头低下来,蹭一蹭大黑的脖子,作为回应。可是,当大黑转过身子,靠在笨笨肩上时,笨笨忽然跳开,回过头用惊慌的眼神看着大黑——它明白了大黑的心意。

  你每天都在歌唱着美好,但是当一份美好真的落在面前的时候,你有勇气去拥抱她吗?你有把握去承担她吗?

  笨笨不知所措,显然,这样的问题不是它能够回答的。

  大黑用同样惊慌的眼神看着笨笨。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耳边只有小杨树在春风里低低的哼唱。

  “不要让过去成为现在和将来的枷锁,勇敢些,好吗?”

  “勇敢……还是背叛?”

  “她也会希望你过得更快乐……”

  “她没有亲自对我说。我不能为背叛找任何借口。”

  “可是……”

  “诺言不是枷锁,是生命,是爱情的生命,也是我和她的生命。生命是不会死的。”

  “……”

  “我爱你,就像爱我的小杨树一样。而且,我很快乐,因为我有过快乐,并且一直保存着——好好地保存着。”

  “我以为,你很寂寞……”

  “寂寞?寂寞,并不是快乐的反面……”

  小杨树依然在轻轻的唱着,笨笨走到大黑身边,闻闻大黑的脸,咬咬大黑的耳朵,和大黑并肩蹲在小杨树下。

  爱,在大黑和笨笨的心里酿成了另一种美好的形式。 。。

二十二.尊严
——笨笨和虎儿的第一次战争

  “抱回去吧!救不活了,不值得治了。”大夫看了看手术台上僵直的笨笨,不耐烦地说。小舅舅不再央求,抱起笨笨,转身离开宠物医院。

  “一只土狗……”背后隐约传来卷毛儿的女人们和宠物们嘲笑的声音。小舅舅咬紧牙,下决心一定要让笨笨重新站起来!

  早晨,笨笨在路上走着走着,豪无征兆的倒在地上,身体僵硬的像一尊石雕,只剩下眼睛还能动,也只有眼睛里还有生命的迹象。

  小舅舅买来输液管和葡萄糖,小舅妈给笨笨输上液——至少要让笨笨有生存下去的能量。小舅舅一边翻着书,一边给笨笨按摩,试着重新打通笨笨某条阻塞的脉络。

  “我一定能好起来!”笨笨的眼神从最初的惊慌失望,渐渐变得平静,然后坚定地看着小舅舅。

  “行了,老哥,我再送你一条吧!”好心的乡亲牵来一条花皮小猎犬,安慰小舅舅说。

  “哎,没事,笨笨没事。”小舅舅看了小猎犬一眼,“挺招人稀罕的,叫什么呀?”

  “虎儿。快两岁了,还不怎么会看家。正好,你调教着吧!”

  褐色和黑色相间的花纹,像缎子一样油亮的毛,修长的身子,扁平的脑门儿,尖尖的嘴巴,骨碌碌直转的眼珠,虎儿浑身透着一股灵气。

  “汪汪汪……”自从进了院子,虎儿就不停地叫,半伏着身子四处张望,像一条在水里游弋觅食的花蛇。

  “呵呵,怎么看起来贼头贼脑的?”小舅舅笑着说。

  “是不太老实。呵呵,这不是交给你慢慢调教嘛!你忙着,我走了。”

  虎儿似乎一点儿都不介意换个主人。旧主人离开的时候它竟然丝毫都不留恋,仿佛刚刚走出去的是一个陌生人。不,不是陌生人,是一个透明人,因为它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

  小舅舅送客回来,虎儿已经把屋里折腾得一团糟了。不仅把能翻到的食物都吃掉了,更可怕的是,它竟然在叼着笨笨的后腿在地板上拖着笨笨跑。

  “虎儿!”小舅舅两步冲过去,把虎儿赶出门。好在笨笨这时候没有在输液,否则后果真的不敢想象。 

  虎儿站在门口看着小舅舅把笨笨抱回到垫子上,仍然在叫个不停。

  小舅舅豪不犹豫的把笨笨的铁锁链拴在虎儿脖子上,再也不打算让它进屋。

  “笨笨?!”小舅舅回身想进屋再去看笨笨的时候,忽然发现笨笨已经晃晃悠悠地走出屋门,站在院子里瞪着虎儿。

  “汪汪汪!”

  “你这条死狗!都是你害我!你过来!我咬死你!烂死狗!”虎儿瞪着眼睛高声叫骂。

  “呜……。”笨笨的叫声很低,明显中气不足。

  但笨笨还是冲了过去。只一扑,把虎儿按在地上,一咬,叼住了虎儿的喉咙。

  “嗯——”虎儿的叫声变成了哀号。

  尊严,是永远不能够去碰触的东西,更不要说去伤害。不论落魄到什么境地,一旦尊严受到伤害,任何人都能迸发出无比强大的能量。对于受伤的,可以创造奇迹。对于施害的,一定是最沉痛的打击。

二十三.小杨树
——笨笨和虎儿的第二次战争

  舅舅们最终没能抵挡住流言的冲击和诱惑,天气刚刚暖和起来,就先后把老房子拆了,打算也盖成小楼。

  姥姥的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老槐树,院子后面有一棵近六十年的大杨树,还有三四棵这个城市甚至这个地区都为数不多的榆树。村里的树基本上都已经砍光了,所以几乎周围所有的鸟儿都搬到这几棵树上来住。可是这个这时候它们也都成了绊脚石。当然,碍手碍脚的,还有笨笨的小杨树。

  第一棵倒下的是老槐树。姥姥坐在老槐树身上,抚摸着笨笨的脑门儿,不断叹息。

  大杨树倒了,榆树们也倒了。

  “汪!”笨笨看见那些拿着铁锹镐头的人们走向自己的小杨树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

  “谁也不许动!”笨笨瞪起眼睛,龇着牙齿,挡在小杨树前面。

  大黑也走过来,安安静静地卧在小杨树旁边,闭起眼睛,用它惯有的方式表达最坚定的态度。

  打狗要看主人,况且工人们一直很忌惮这只不友好的小狗。正当工人们和笨笨僵持的时候,虎儿朝笨笨扑了过去。

  虎儿似乎天生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一早就对陆续出现的工人们摇头摆尾,伏着身子低着头,轻声哼叫着享受抚摸。然而家里人都不怎么喜欢虎儿。小舅舅嫌它太吵,又懒得三番五次地管教它,才把它的锁链打开,随他四处乱跑。

  大概是因为得不到家人的宠爱,也忘不了上次笨笨让自己受辱,虎儿决定趁着这次有人助威,报复笨笨。

  虎儿对自己很有信心。首先,上次被笨笨扑倒完全是个意外——谁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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