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听见了吧,就是这。这琴声多圆润呀,没有一丝杂音,清纯如山间溪水,如带露梨花。”
☆、猎杀紫鹣(4)
仆役们忙说是,“这么黑,也不点灯,怕是妖怪吧。”
满老太爷笑了,“如果琴上有妖,也是雅妖,倒要去会一会。”
满老太爷轻轻走过去,王翠萍停下了琴声。满老太爷在门外问,“是谁在弹琴?”
王翠萍在屋里有点害怕,而且透过门缝看到风灯下好几个男人。
满老太爷见没有人应声,有几个仆役怕了,“怕真是鬼吧。”
满老太爷说,“拿琴来。”仆役递过他的琴。满老太爷按动琴弦,一组滑音过后,王翠萍的琴跟着鸣响。吓得她忙按住了琴弦。
满老太爷说,“是个人,不要吓着了她,还是个女孩儿。”说着叩叩门,“开开门来,我们不是坏人。”
王翠萍仍不敢开门,满老太爷又说,“你这女娃娃的琴声好生有灵气,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么有灵气的琴声了。让我看看你是谁?”
仆役们也说,“这是大名鼎鼎的满八音,满老爷子,说不定能指教你一二,还不开门?”
王翠萍一听是江湖上人称满八音的满老太爷,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人生十指,除了两个小指不能抚琴,要屈成兰花指免得碰到琴弦而浊了琴音外,其他八指都要用上,满八音能用八只手指同时抚出八种和声而得名。
王翠萍也管是真是假,开开门来,跪在门边。
满八音拿过风灯来照,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满八音问,“你叫什么?为何在黑夜里抚琴,你看得见吗?”
王翠萍不便说着姓名,只说,“琴是用心去抚的,不是用眼去看的,并不管什么黑夜白天,只要有心时,便能奏出佳音。”
满八音听了大喜,“不错,只可惜是个女孩子。”
王翠萍说,“奴家未得名师指点,只是滥音糙声,不堪入耳,还请八音前辈指教。”
满八音说,“指教倒不敢,但以我长你几十岁,多有心得,可以与你指点一二。我只把这心得抚在琴中,你但凡听得出,便是你我的缘份。如果听不出,便是我手把手来教导,你也是学不会的。”
说着满八音屈膝架琴,一曲“风过松”奏起。
只听一阵前奏过后,风声四起,入林而百声俱起,百声之中又有百种心思呈现,令人百感交集。正奏得人如痴她醉。舅家正屋里传来了舅母杀猪佬般的骂声。满八音一分神,当地一声断了一弦。众人嘘吸不已。
王翠萍说,“第二弦断得真不是时候,没了这弦这曲子再奏不下去了。”
满八音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是第二弦?”当时两个隔着一丈来远,又是四下漆黑。仆役举灯来看时,正是断了第二弦。
满八音说,“你的耳力不凡,真可惜了女儿身。我刚才教你的,你可明白?”
王翠萍说,“我每日里黑暗中抚琴,心上耳中有琴,根本不用眼看。刚才八音前辈的风入松林也是要教我用心去弹。但凡声音如果不入人心,只是一般的声音,有与没有都是一样。就算是雷霆万均,如果不用心,也不能听到。如果用心,就是银针落地,水滴石上,也能听见。”
☆、猎杀紫鹣(5)
满八音笑了,“好呀,好呀。你可曾许配人家?”
王翠萍说不曾。满八音又问了她家庭情况。这才回去。
第二日,便叫人去她舅家提亲,舅舅、舅母听说满家来聘,哪有不喜欢的。舅母把几个女儿叫出来,大肆夸奖了一番。
媒人一听有好几个,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也不好擅作主张。王翠萍那晚听满八音问她许配与否,早就知道他的意思,她是一百个愿意。且不管满八音的儿子如何,单是嫁进满家可以更深入地研习琴艺,就已经让她心动。
她在媒人出了家门后,自己挡在了巷口,说自己就是满老爷黑夜里见的女子。媒人哪肯亲信。但也向满老爷说着这事,满八音皱眉道,如果真是她,这样不沉稳的女子也难进我家的门。
王翠萍再看到媒人时,正在洗衣。她扔下了衣棰,奔向媒人,探问情况。
媒人说,“你一个姑娘家,怕嫁不出去怎么的?我说与满老爷,他倒不喜欢了,说你不沉稳。”
王翠萍哭了,“我无依无靠,若不如此,谁与我作主?”
媒人也不管她,直接去舅家说事。预备着让满少爷来相看。
相看那天,满少爷坐在里间,表姐妹们在外屋说话,其实她们也知道里面有人在看她们,只是故意做出不知道的样子,不时地表现着自己。王翠萍自然没有份呆在外屋。她便找了个机会去里屋送茶。
“是满少爷吧,请用茶。我也会弹琴。”
满少爷没正眼看她一下,爱答不答地哦了一声,“哪位穿红衣服的叫什么?”
王翠萍故意在他眼前晃着,“哪个?那是我表妹张芊芊。我叫王翠萍。”
满少爷仍没多看她一眼,她只好拿着茶盘出去了。
好不甘心,做完事后,去了满家,踱了很久,也没敢进去,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自己想嫁进来?还是说自己有才?
正当她要回的时候,看见巷口有个算命的。她心上灵机一动,把手帕里包着的唯一的也是所有的钱都给了他。并许诺若是嫁进了满家,还有重谢。算命的见了钱哪有不依的。便与她合计了一番。
算命的在满家大门口张望了一下,大叫,“不得了,不得了,满家喜气冲天,将来子孙旺象。”引得过路的都来盘问。
自然也惊动了满府的仆役,有人来报告满八音,满八音不屑说,“本来就要做喜事,这是谁都知道的,还用他说?”仆役说,“他说府中气成两色,一气主家昌子旺,一气主家败子衰。”
满八音正愁王翠萍舅家女儿多,选不准人,满少爷看中的,好像并不是他那夜见过的。但那夜夜黑也记不得是谁?他正想弹琴选媳,又怕堂突了张家。便叫算命的进来问话。
算命的说,“满老爷身带旺气,怕是沾了什么吧。”
满八音不解,算命的说,“前些日,我看天象,有羲和阳元下降本地。”
仆役问,什么是羲和阳元?
☆、猎杀紫鹣(6)
算命的说,“羲和是太阳的母亲,生了十个太阳,这是女人中阳气最旺的,她的阳元落在女人身上,也能生十个儿子。”
满八音一下来了兴趣,因为他满家已经好几代单传了。
算命的说,“满老爷身上带着旺气,说明满老爷是见过那个女子的。而且羲和从不露面,到晚上才出来给儿子们洗澡,所以羲和的阳元在夜里最旺,但凡跟这种女子说过话的,都能沾上她的阳气。但是如果沾了她的阳气,又不能娶她进家门,而是让她嫁入了别家,那这家的阳气就会被她带走,本来应该有儿子的可能都会被她带到别家去了。”
仆役们听得神乎其神,有的说,“那夜见的那女子莫非就是羲和阳元女?”
有的说,“幸好老爷去提亲,要是她嫁入别家,可就不好了。”
算命的说到这份上,要告辞,满八音说,“等一等,我是中意那女娃的,可是如今他家有四个女儿,琴艺都一般,当日问她姓名,也不曾说,要早知道这一节,便是要问清楚才好。”
算命的说,“这却不难,那羲和阳元也是有缘份的,不会随便落在女的身上。只要那月份日子都逢九的,便是了。”
满老爷高兴得不得了,忙叫人打赏,算命的说,“钱是不要的,这都是你满家的造化,我只怕不经意失去了,倒便宜了别家,我也只是给你点化一二,你再考问她当日的事情便知真假,若是的,便接我吃喜酒便好了。若不是,我也不好在这混了。”说着走了。
那里满老爷叫媒人来问张家女儿的生辰八字,没有一个合着算命先生那意思的。媒人很是想做成这档子事的,因为满家不比别人家,出手阔绰。忽而惊道,他家倒有个不是女儿的女儿。
满老爷问,“怎么叫不是女儿的女儿?”
媒人忙说,“乃是那张公的外甥女。”
满老爷问,“快去讨生辰来。”媒人风急火燎地去了,又来了,正是九月十九。
满老爷便去张家小坐,单叫王翠萍出来弹琴,王翠萍奏了那夜满老爷弹的“风过松”。意境虽不及,但已得精华。满老爷大喜就是他了,如果不是那算命的,险些坏了我满家的子嗣。
满少爷哪里肯,如果没有见过张家的女儿也便罢了,糊里糊涂娶了也没话说,自从看了张芊芊,早就记在了心里。在家里一百个不愿意,还与满老爷干了一架,闹着要离家出走。
满老爷便把那夜的情形说了一遍。满少爷也是极爱琴的,听说王翠萍在琴艺上如此这般,只好勉强答应了。等到王翠萍进了府,两口儿琴声相合,就把张芊芊忘一边去了。等到王翠萍接连生了两个儿子,满家老少爷们这心里跟开了花似的。这在满家的繁衍史上很不多见。满老爷的夫人,接连生了八个女儿,才有了满少爷,生到满老爷听到孩子落地的哭声就知道是男是女了。
☆、猎杀紫鹣(7)
满老爷在第三个儿子落地时,虽然保持着低调,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逢人问时,便说,“不过又是个儿子罢了。惭愧惭愧。”没人问时,也找来话说,“可苦了我那媳妇了。”别人问何事,他便说,“又生了个儿子。”别人恭喜他,他又说,“瞎乐哈,一连三个,真没完没了了。”其实他心里那个乐呀,比吃了蜜还甜。
在酒肆里奏了一曲“百鸟朝凤”,出门拌了一跤,一半边就动不了了。那一半边的嘴角还保持着笑意。
王翠萍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每年的祭祀。她怕见满老太爷的灵位,怕她责问她为什么不生了,为什么要将她的孙儿变成孙女。
王翠萍是个很要强的女儿,她认定的就一下要做下去。更何况她在满琴衣身上看到了她当年的影子。三个儿子在琴艺上的造诣加起来都不及满琴衣的十分之一。她把满家的,苏门的,还有张家的琴学都全部传给了满琴衣。
但她没有想到,满琴衣越大,她就越难过。她一方面也想让她回复男儿身,娶妻生子;一方面她又不想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这个女人在左右矛盾中煎熬。有时她真想大哭一场,为什么老天这么公平,不能给她一个真正的女儿。
此时的满琴衣也在想着心事。她开始害怕了,因为她已经喜欢上一个人了,正因为喜欢她才害怕,因为她喜欢的是个男人,一个和自己一样身体的男人。
她试着想爱上朵朵,那样至少证明自己是个男人。可是她做不到。
一连几天她都回避着秦素剑。
秦素剑也害怕见到她。因为秦素剑也爱上了这个“女人”。两人都同样的受着折磨,比出走时更甚。
朵朵则更无忧无虑。一会坐在船尾和船夫说话,一会到船头去用脚打水。
船到长沙,四人改成陆路。不多日到了潇湘古城——永州。
进了城门,人流渐多。
城门洞里有个打卦的,坐在那打壳睡。朵朵见他好玩,把他的卦旗拿了来,四处晃。秦素剑忙叫她拿回去。朵朵不愿意,两人争执间,算卦的醒了。见朵朵拿了他的卦旗,忙去抢回来。骂道,“你这小姑娘,好生无礼。”秦素剑也责怪她,“遭骂了吧。”
朵朵咧一咧嘴,“他如果真的神,竟算不到我偷他的卦旗?”
算卦的说道,“何尝没有算到,又不会丢失,我管它许多?现在不是又回来了吗?”
朵朵笑了,“你倒为卖乖,要是我拿走了,你还这么说不?”
算卦的说,“早间就算到又一番争吵,却也不会有害,所以无心生意,在这打盹。若是算到丢失卦旗,我早就拆摊回家了。”
朵朵说,“这么说,你倒是神了。”
满琴衣走过来,“先生给我算一卦。”
算卦的说,“你要算什么?”
满琴衣说,“姻缘。”
秦素剑心头一怔。
满琴衣报了生辰,算卦的说,“您的命不好。不是男人命——”满琴衣大吃一惊。
☆、猎杀紫鹣(8)
朵朵笑道,“她当然不是男人,你这骗子。”
算卦的说,“你懂什么?好比那则天皇帝,本是女身,却生就一身男命,所以要做帝王的。”朵朵说,“莫非我姐姐也是要做帝王的?”
算卦的说,“非也非也。这人身子分男女,这品性命运也分男女。有的虽然是女的,却有一番刚烈性,不让须眉;那男的,也有几分阴柔气,比女子更妩媚。”
绿珠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算卦的说,“命中是男命,却又不是男人命。”
满琴衣把手伸过去,“先生给看看手相,看我姻缘如何?”
算卦的隔着空看她手,惊道,“不敢看了,不敢看了,世间还有这等怪相,再看要折寿的。”说着要收摊走。朵朵一把位住他,你个江湖骗子,如今不看也得看。
那算卦的被朵朵抓住,只说看不了,朵朵这里来了劲,更不肯放他去。《|wRsHu。CoM》
那算卦的只好说,“小姐命中带奇相,乃是高人,不要来调戏老夫了。”
朵朵说,“我们如何调戏了你。你自己没本事,看不了,还说我们的不是。这都是你们江湖中惯用的伎俩。”
秦素剑说,“放了他吧,他也是混口饭吃,何必难为他。”
算卦的说,“我这城里有高人,你们找他看去吧。”
秦素剑问,“何方高人?”
“就是千秋岭上龙兴寺的重光大和尚。”算卦的说着跑掉了。
满琴衣已经在向路人打听龙兴寺的所在。秦素剑说,“你真的信他了?”
朵朵说,“那都是骗人的。”
满琴衣不置可否,“我只是想去礼礼佛。”
按照路人的指引,没多久何在南城见了一座大寺。四人进去参拜了佛像。满琴衣取了签筒来摇。
不多时,掉出一只签来,朵朵抢着去捡来看,是个上中签,取了签纸来看,“芙蓉带露两色花,此生运命本不差。好事多磨家常事,到头富贵两荣华。”
朵朵说,“看这签文还真不错。”
绿珠说,“朵朵妹妹不如也抽一签?”
朵朵不肯,“我是不信那个的。”
满琴衣拿了签文找人问,重光大和尚何在?
有人指了指在后堂打坐的那个。四人过去,见重光大和尚侧卧蒲团上,坦胸露乳,很是不羁。
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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