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匠,裁缝,士兵,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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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匠,裁缝,士兵,间谍-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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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呀?”有个沙哑的声音说。

  “是犀牛,”另一个声音说。“喂,犀牛,谁赢了?”

  叫杰岷的绰号是违规的,但生病住院的孩子认为他们可以不守校规。

  “犀牛?谁是该死的犀牛?我不认识他,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杰岷一边哼着鼻子,一边从两排床间挤过去。“收起那把电筒——不准这样子。我们输得很惨,圣伊文斯队大胜,十八比零。”那扇窗户几乎倒到地上,幸而被炉栏挡住,才没有压到孩子们。“在四分之三在线失误太多。”他喃喃地说,眼睛看着下面。

  “我讨厌足球。”有个名叫史提芬的男孩说。

  那淡蓝色的福特牌汽车停靠在教堂的阴影里,就在榆树底下。从一楼看过去一定看不见这辆车子,但它看来没有要隐藏的样子。杰岷一动也不动地站在窗户后面,观察其中有什么动静。天色很快暗淡下来,不过他的视力很好,也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东西:深藏不露的天线、供监视助手用的第二面内镜、排气管下面烧焦的记号。那些男孩子发觉了他的紧张,纷纷加以取笑。

  “老师,是不是女朋友?她长得可爱吗?”

  “老师,是不是失火了?”

  “老师,她的腿好看吗?”

  “唉,老师,该不会是奥洛丝小姐吧!”这时,每个人开始嗤嗤地笑起来,因为奥洛丝小姐又老又丑。

  “闭嘴!”杰岷厉声地说,看来有点生气。“没教养的孩子,闭嘴!”楼下有集会,翟校长正在点那些高年级学生的名。

  艾古比?有!奥士顿?有!柏尼?生病了,校长!

  还在观察时,杰岷看见车门打开,身穿厚重大衣的乔治小心地下车来。

  舍监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他的胶鞋底发出嘎嘎吱吱的声音,和装在玻璃壶里的体温计所发出的卡嗒卡嗒的碰撞声相互应和。

  “我的好犀牛,你在我的病房里干什么?放下那窗帘,你这个坏孩子,你要他们全部得肺炎死掉吗?麦威林,马上坐起来。”

  乔治正在锁车门,他只是一个人,而且什么也没带,甚至连公文包也没有。

  “犀牛,第二宿舍的孩子正在找你。”

  “去啦,我就去啦。”杰岷轻快地回了一句,匆匆地说“各位明天见”后,就马上赶到第二宿舍,他曾答应他们讲完一个白约翰写的故事。他放声念故事,发现有几个发音哽在喉头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在流汗,他猜背部又在淌水,他念完的时候,觉得下巴周围有点儿僵硬,那不仅是放声念故事引起的。但是当他投进冰冷的夜色中,比起他高涨的怒气,那都是小征候了。他先在那个过大的阳台上,凝视着教堂犹疑了一会儿。三分钟内,他就可以去取出藏在教堂座位下的手枪,将它插进裤腰左边的皮带上。

  可是他的第六感劝他“不要妄动”,于是他直接走回拖车那里,用不成调子的声音大声唱起《嘿,欺骗欺骗!》那首小歌。

  第三十一章

  在那家汽车旅馆的房间内,不安的气氛一直持续着,经常外面的车辆都过了好一阵子,玻璃还是震个不停,浴室里的漱口杯也震动不已,他们还可以听到从隔壁或楼上传来的音乐、沉重的脚步声、片断的谈话及欢笑的声音。任何一辆汽车抵达前院,砰一声关上门的声音好象就发生在房内,脚步声也一样。所有家具的颜色都很调和,黄色的椅子配黄色的画和黄色的地毯。棉布床单配橘黄色的门,凑巧跟伏特加酒瓶的标签的颜色一致。乔治·斯迈利一向长于安排事情。他把椅子隔开,把伏特加放在矮桌上。现在,当杰岷坐在那儿看他的时候,他从小冰箱里取出一盘熏鲑鱼,还有几片已涂好牛油的黑面包。比起杰岷的情绪来,他显然很开心,而且行动既轻快又果断。

  “我认为我们至少可以舒服点,”他笑了一声说,忙于把食物放在桌上。“你必须在什么时候回到学校?有没有特别的时间?”得不到回答,于是他坐下来。“你为什么喜欢教书?我好象记得你在战后教过一阵子——对不对?在他们把你拖回去以前?那也是一所预校吗?那些我就不知道了。”

  “去看档案就知道了,”杰岷吼道:“不要来这儿和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乔治·斯迈利,如果你想知道什么事情,去查我的档案。”

  乔治倒了两杯酒,递了杯给杰岷。

  “你在‘马戏团’的人事档案?”

  “向管理组调阅,去向老总调阅。”

  “我知道我该这么做。”乔治怀疑地说:“问题是老总已经死了,而我在你回国以前,早就被踢出去了。难道他们把你弄回来后,没人把这些事告诉你?”

  这时候,杰岷的脸色变得温和了一点,他做了个翟氏预校的学生都非常喜欢的慢动作。“我的天呀!”他喃喃地说:“原来老总已经死了,”他用左手捏捏小胡子的尖端,然后向上摸摸狗啃似的头发。“可怜的老魔鬼,”他喃喃地说:“乔治,他是怎么死的?心脏病?心脏病夺走他的生命?”

  “他们在你任务归来听取报告时,连这个都没告诉你?”乔治问道。

  一提到听取报告,杰岷的态度又僵硬起来,他瞪着乔治。

  “对,”乔治说:“心脏病复发。”

  “谁得到那个缺?”

  乔治笑一笑。“我的天呀!杰岷,如果他们连这个消息也没告诉你,那你们在沙瑞特到底谈些什么?”

  “他妈的,究竞是谁得到那个缺?不是你,对不对——你被踢出来了!乔治,是谁?”

  “叶普溪,”乔治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望着杰岷,注意到他的右臂一直静悄悄地放在膝上。“你希望是谁?杰岷,你心目中自有理想的候选人,对不对?”乔治停了好一会儿才说;“他们一定也没告诉你‘愤怒组’发生过什么事?也没告诉你白瑞尔、他的妻子和舅子的遭遇吧?至于‘柏拉图组’、雷波定、柯伊娃和毕汉克的消息就更不用说了。这些人是你吸收后才交给白洛伊的,老雷在战时甚至还为你做事。”

  杰岷的脸上那种既不愿上前也无法退后的表情非常恐怖,红脸因犹豫不决而紧张扭曲,大颗大颗的汗水积聚在赤黄色的浓眉上。

  “该死的乔治。你到底想怎样?我已划了一条界线,那是他们叫我做的:划一条界线创造一个新生活,忘记整件事情。”

  “乔治,你说的他们是指谁?白洛伊、韩彼尔、叶普溪?”他等着回答。“不管他们是谁也好,他们有没有把麦斯的遭遇告诉你?顺便提一下,麦斯并没出什么事。”他轻快地站起来,替杰岷倒酒,然后再坐下来。

  “好啦,废话少说,那两个小组到底出了什么事,说出来吧!”

  “他们被摧毁了,听说是你为了救自己而把他们出卖的,我不相信这种说法,不过我得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继续说:“我知道老总曾要你许下神圣的诺言,不过那已事过境迁了。我知道你曾受过只差没要你命的极刑,也晓得你已把某些事情压入了意识的深处,深得你很难再找到,也深得几乎分不出真假。我知道你千方百计要在这些事下划一条界线,并说它们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些我也都曾努力试过。不过,今晚以后,你就可以划下你自己的界线了。我带来莱肯的一封信,如果你想打电话确认,他就在电话旁恭候。我不是来要你闭口的,反而希望你说话。你回来之后,为什么不到我家找我?你应该来的。你离开前曾想找我,为什么回来后反而不来呢?你躲开的原因绝对不止是因为那些不成理由的规定。”

  “那两个组里有没有人逃出来?”杰岷问。

  “没有,好象都被枪毙。”

  他们打过电话和欧莱肯谈过,现在乔治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喝酒。杰岷则在浴室里洗脸,乔治可以听到流水声和杰岷发出的咕噜咕噜声。

  “看在老天分上,让我们去一个能够呼吸的地方吧!”杰岷回来时低声地说,好象那是要他说话的条件。乔治拿起那瓶酒,和杰岷一起走过柏油路,来到汽车旁边。

  这次由杰岷开车,车行二十分钟后,停在一块高地上。今天山顶没有雾,因此可以眺望山谷的远景。杰岷象根铁柱一样静坐着,右肩耸起,双手下垂,透过迷蒙的挡风玻璃凝视着群山的阴影。天色很亮,杰岷的脸显得格外清楚。乔治以几个简短的问题作为开场,杰岷声音里的怒气已消,而说话的态度也愈来愈轻松。有一次在谈到老总的手法时,他甚至还笑了起来,但乔治绝没有因而松懈,他一直就象带小孩过马路似的谨慎。偶尔当杰岷说个不停、或欲言又止,或露出一脸愤慨之色时,乔治就轻轻地把他牵引回来,直至恢复原状,跟他以同样的步伐朝同样的方向前进为止。杰岷犹疑不决时,乔治好言力劝他冲破障碍,然后再说下去。谈话之初,其实是乔治融合了本能和推论,引导杰岷把故事说出来。

  谈到杰岷第一次接受老总的指示,乔治问,他们是不是在“马戏团”以外的地方见面的?他们确是如此。在什么地方呢?就是在圣占姆士的安全屋里,这是老总指定的。有没有别人出席?没有。起先跟杰岷接头的是不是跟随老总多年的警卫狄迈法?没错,老狄带着那张约他在当晚见面的字条,乘坐到布列斯顿的梭车去找杰岷。杰岷应该告诉他去或不去,同时把字条还给老狄。他绝不能用电话,甚至内线来讨论见面。杰岷告诉老狄他会在七点到达见面的地点。

  “我相信老总一开始先提出警告,要你小心。”

  “是的,他叫我不要信任任何人。”

  “他有没有提起特别是哪些人?”

  “起先没有,”杰岷说:“一开始他只是说不要信任任何人,尤其是总局里的人。乔治?”

  “什么事?”

  “他们都是被枪毙的,对不对?从正面被枪决的?”

  “秘密警察在同一个晚上扫荡了两个情报小组。然后谁也不知道情况怎样,但他们的近亲都收到他们已死的通知,那通常都错不了。”

  他们的左边有一排松树,象一队军队悄悄地爬出山谷。

  “然后,我认为老总会问你,你使用的捷克身分证是什么。”杰岷沉在自己的思潮中,乔治只得把问题再重复一次。

  “我告诉他,我化名为何杰克,”杰岷终于说话了。“身分是驻巴黎的捷克记者。老总问我那些文件的有效期有多久。‘谁也说不准,’我说:‘有时用完一次报废了。’”他的声音突然提高,好象已失去控制力。“老总如果想装成聋子,一定扮得象模象样。”

  “那么他接着就告诉你他要你做什么?”乔治说。

  “我们先讨论否认的问题,他说假使我被抓到,不可以把老总拖下水。这只是个行动组的小计划,私人企业的小事件。即使在那时我也想到,谁他妈的会相信这种鬼话?他说的每个字都令人生气,”杰岷说:“在整个简报中,我可以感觉到他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他并不希望我知道内容,但希望我充分了解自己的工作指示。‘有人有意为我们效劳,’老总说:‘是一个高级官员,化名是证据。’‘是捷克的官员?’我问道。‘捷克军方的官员。’他说:‘杰岷。你是个有军事头脑的人,你们两个人一定合得来。’那次简报就是用这该受诅咒的方式进行的。我一直都在想,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好了,何必这样抖个不停。”

  杰岷说,再绕了几个圈后,老总宣称“证据”是捷克炮兵部队的一位将军,名叫史维克,在布拉格防卫组织里,是个有名的亲苏鹰派分子,曾在莫斯科担任过联络工作,是苏联人所信任的极少数捷克人之一。史维克透过一个老总曾亲自到奥地利接见的中间人,说他希望跟“马戏团”的高级官员谈谈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这个信使必须会说捷克话,必须是个能下决定的人。十一月二十日星期五,史维克要去狄诺巡视一个飞弹研究中心,狄诺位于勃尔诺附近,在奥地利边境以北一百六十公里左右的地方。巡视完毕之后,他要独自到一幢猎屋去度周末。那猎屋在森林的高处,离拉斯不远。他愿意在二十一日星期六晚上在那儿接见信使,而且会派一个护卫到勃尔诺接应。

  乔治说:“老总有没有提到史维克的动机?”

  “为了一个女朋友,”杰岷说:“老总说,是他的一个学生,她在世上最后一个春季是和他共度的。他们相差二十岁。她在一九六八年夏季动乱中被枪杀。在这事发生以前,史维克为了自己的事业,总设法隐藏他反苏的情绪,那女郎的死亡,使他的情感爆发出来,他要出来吸苏联人的血。四年来,他极力装出友善的态度,一面储藏真正能伤害他们的情报。只要我们对他提出保证,并且确定交换条件,他就打算把情报卖给我们。”

  “老总对这种说法有没有去查清楚?”

  “能查的都去查了,史维克的数据我们有的是。他是拥有一大堆顾问头衔、坐办公桌型的军官,也是赞成以技术专家指导政治的人。他不当职时,就到国外磨利他的牙齿:前后在华沙、莫斯科、北京待了一年,又在非洲大使馆做了一个时期的陆军武官,然后再到莫斯科。以他的年纪担任现在的军阶,算是年轻的。”

  “老总有没有告诉你,你可能得到哪类情报?”

  “国防方面的资料,有关火箭和中距离弹道飞弹。”

  “还有没有别的?”乔治说话时,把酒瓶递给杰岷。

  “一小部分政治情报。”

  “还有没有?”

  乔治已不是第一次明显地觉得,他碰到的障碍不是杰岷知不知道的问题,而是杰岷决意不愿回忆的残骸。在黑暗中,裴杰岷的呼吸突然变得又深重又急促。他已把双手放在驾驶盘上抵着下巴,茫茫然地望着结了冰的挡风玻璃。

  “他们在集中营里关了多久才被枪决?”杰岷的口气是命令的,他必须知道答案。

  “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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