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匠,裁缝,士兵,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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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匠,裁缝,士兵,间谍-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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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集中营里关了多久才被枪决?”杰岷的口气是命令的,他必须知道答案。

  “看来可能比监禁你的时间要长得多。”乔治说。

  “我的上帝!”杰岷说完,从袖里抽出一条手帕,揩掉汗水和在脸上闪光的别的东西。

  “聪明的老总想从史维克身上得到情报。”乔治十分温和地提出来。

  “他们审问我时也这样问。”

  “在沙瑞特训练所?”

  杰岷摇摇头。“在那边。”他乱七八糟地向着群山点了点头。“他们一开始就晓得那是老总负责的计划,任凭我怎样说,也不能使他们相信我是负责人,我一说他们就大笑。”

  乔治再次耐性地等着,直到杰岷打算继续说下去为止。

  “史维克,”杰岷说:“老总有个苦思不解的问题,史维克能提出答案和解决的线索。‘什么线索?’我那时问他。‘什么线索?’他也反问一句,然后拿出皮包,就是那个棕色的旧乐谱夹,拉出几张有着他亲笔注解和说明的图表,是用各种颜色的钢笔和蜡笔绘制而成的。‘这是你的教材,’他说:‘这是你要会见的人。’史维克每年的大小事都在图表上明确地表示出来,一眼就可以看得很清楚:陆军官校、勋章、妻子等等。‘他很爱马。’他说:‘你过去也常骑马的,杰岷,这是你们另一个共同点——要谨记。’我那时想,在一大群猎犬的追逐之下,坐在捷克大谈驯马的情形一定很有趣。”他笑得有点奇怪,所以乔治也笑起来。

  “红笔写的是史维克替苏联做的军事联络工作,绿笔写的则是情报工作,史维克几乎是什么事都插上一手。举例来说,他是捷克情报局的第四号人物、军备首席研究专员、国内安全委员会书记官、常务委员会的某一类军事顾问、捷克军事情报局英美处官员。然后老总指着1960年中期那一块说,那是史维克在莫斯科工作的第二期,上面红绿二色掺半。表面上,史维克以旅长身分隶属华沙公约组织联络组,但那不过是掩护身分而已。‘跟华沙公约组织联络组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真正的工作是替莫斯科中央的英国部门做的。他以化名从事工作,’他说:‘他想卖给我们的情报,是莫斯科中央派来窝在马戏团内的鼹鼠的真名。

  乔治记起麦斯曾说“那可能只是两个字”的话,同时再次感到那股突如其来的顿悟之潮。他知道最后一定是这样:“鼹鼠”吉若的名字——黑夜里的一声尖叫。

  “‘杰岷,马戏团里有一个腐烂的苹果,’老总说:‘正把病毒传染给所有的人。’ ”杰岷马上接下去,声音显得很僵硬,态度也一样。“他开始谈起淘汰法,说他曾如何地追查和研究,几乎找到了答案。他说,可能的有五个。不要问我他是怎样挖出来的。‘他是五个高级人员中的一个,’他说,‘一只手的五根指头。’他给我一杯酒,我和老总像一对学童般坐在那里拟定一组密码。打算采用‘锅匠’、‘裁缝’。我们在那公寓里喝他一向款待下属的廉价塞浦路斯雪利酒,一起埋头研究。如果我逃不出来,如果我在和史维克碰面后发生任何失误,如果我必须潜入地下,我也一定要设法把这两个字告诉他,即使万一我必须去布拉格,用粉笔在大使馆门上写下这两个字,或是打电话给布拉格的公使,大声告诉他也在所不惜。锅匠、裁缝、士兵、水手,叶普溪是锅匠,韩彼尔是裁缝,白洛伊是士兵,德比是穷人。我们弃水手而不用,一是因为水手和裁缝在英文的发音上差不多,容易混淆。你是‘乞丐’。”杰岷说。

  “真的?杰岷,那你对老总的理论有什么意见?对这个主意的反应又如何?很震惊吗?”

  “我只是觉得愚蠢得很,简直是胡说八道。”

  “为什么?”

  “就是觉得愚蠢得很,”他用一种军人倔强的语气再说一遍。“想想你们当中有一个是——鼹鼠——疯狂!”

  ”但你相信吗?“

  ”不相信!天呀!你为什么。。。 。。。“

  ”为什么不信呢?按常理来说,我们的心里一直有所准备,知道迟早会发生这种事,我们经常互相警告:提高警觉。我们曾使很多外人为我们所用:苏联人,波兰人,捷克人,法国人,甚至还有古怪的美国人。英国人为什么突然特别起来?“

  乔治感到杰岷心怀反对意见,于是打开门,让冷风进来。

  “要不要去散步?”乔治说:“可以四处走走的时候何必关在车子里?”

  一如乔治所预料,经过活动中后的杰岷说话又流畅起来。

  他们来到那块高地的西缘,这里只有几棵直立和倒在地上的树,还有张结了冰的长凳,但他们没去坐。此地没有风,星星十分明亮。杰岷在和乔治并肩走动的同时,把故事继续说出来,并且常常调整步伐来配合乔治,他们有时从汽车旁走到那块高地,有时从那里走回汽车旁,有时则停下脚步,肩并肩地俯视山谷。

  杰岷首先谈到他找麦斯帮忙的事,又提到他如何设计以便把自己的任务瞒过“马戏团”其它的同事。不过他故意走漏一个消息:他要到斯德哥尔摩跟苏联一个高级密码员做试验性的晤谈,并用旧化名易金明订了飞往哥本哈根的机票。但飞到巴黎后,就改用何杰克的护照,搭乘预定的班机于星期六早上十点抵达布拉格。他象唱歌曲一样轻易地通过层层关卡,确定终点的火车时间无误后,还有两个小时要打发,他便去散散步,而且想在到勃尔诺前,看着后面有没有人跟踪。那年秋季,天气异常恶劣,地面上还有积雪,而且雪花一直下个不停。

  杰岷说,在捷克,要知道自己是否被人监视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安全单位除了站在街头盯着目标外,几乎什么技巧都不会,这可能是由于以往的主管单位从不觉得可耻,所以才一无进步。杰岷说,照目前趋势来看,仍旧是派汽车和“街头艺术家”在四周监视。杰岷要找的是:黑色的史德斯牌汽车和三人一组戴着呢帽的矮胖子。但在寒冷的天气之下,要发现这样的车子和人比较困难,因为车辆驶得很慢,而行人则走得很快,而且每个人围巾都围到鼻子上。然而一直到他抵达马萨利车站前——当地人仍喜欢叫它中央车站——情况仍毫不值得忧虑。杰岷说,但在马萨利车站,他本能地怀疑在他前面买票的两个女人。

  说到这里,杰岷以情报人员应有的沉着,回想当时发生的事情。在温塞斯劳广场边一个有盖的长廊购物商场里,有三个女人从他身后超到他前面,中间的一个手推婴儿车,靠近路边的那一个提着红色塑料手袋,靠里面的一个则牵着一只狗散步。十分钟后,有两个女人迎面走过来,她们臂挽着臂,行色匆匆。杰岷想起如果这项工作由艾德比负责,他的“笔迹”一定是这样的:很快地拿出婴儿车中的衣服改装,装有短波无线电联络主机的支持车守在附近待命,并备第二组,以防前组失手时接应。在马萨利车站里,望着排队行列中在他前面的那两个女人,杰岷便知道他是被人盯上了。有一项衣物是监视员在改装时常常没时间也懒得换的——尤其是在靠近北极的这种冷天里——那就是他的鞋子。在排队行列里供他细察的两双鞋子中,杰岷认出其中一双:软毛衬里的黑色塑料鞋、拉链开在外侧,厚厚的棕色鞋底,在雪地上走路会发出轻微的声音。这双鞋就是稍早推着婴儿车挤过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所穿的,当时她的衣着与现在不一样。杰岷不再怀疑,他知道了如果乔治在场也会知道的事。

  在车站的书报摊上,杰岷买了份报纸,然后走上开住勃尔诺的列车。如果他们想逮捕他,现在就该采取行动了。他们一定是在追踪支线:他们追踪杰岷,为的是要将跟他有关系的人一网打尽。当时没必要追问理由,但杰岷推测是他使用的何杰克护照已被识破,在他订购机票时他们就布下陷阱在等待了。杰岷说,只要他们不晓得他已发现,他仍旧还有一丝机会;一时间,乔治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当年,那时他还是在外面奔波的情报员,整天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每个陌生人的眼光都似乎要将他剥光。

  杰岷本该搭乘十三点零八分的火车,在十六点二十七分抵达勃尔诺,但这班车取消了,因此他改搭一班特为足球比赛加开的而又对他极为有利的慢车。这班车几乎每隔一根灯柱就停,每次停车时,他都可看到那些“桩子”。他们的质各不相同,在祖殊这个小得可怜的地方,他下车买了根香肠,那儿至少有五个人,全都是男人,他们散布在那个迷你月台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假装在谈话,其实却象个大傻瓜。

  “如果有样东西可以区分监视员的好坏,”杰岷说:“那就是要看这个人有没有做什么都能使人相信的优雅艺术。”

  车到史提维,有两男一女走进他的车厢,大谈比赛的事情。过了不久,杰岷也加入谈话。他在报上看过球赛的消息,那是场平分后的加赛,每个人都该为此疯狂。到了勃尔诺,没发生什么别的事,所以他就下了车,故意到他们怕失去他的踪影而必须紧跟在后面的闹区闲逛。

  他想骗骗他们,让他们知道他心里没什么疑虑。他现在已知道他是德比所谓“大规模行动”中的目标,步行的那一组共有七个人,汽车时常更换,他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辆。总指挥车是辆破旧的绿色大货车,由一个凶神恶煞般的人驾驶,车顶上有具环形天线,车后在小孩摸不到的高处,有一颗用粉笔潦草画上去的星星。他所看到的汽车都是用放在手套板上的一个女装手袋和驾驶座旁放下的遮阳板互通消息的。他猜还有别的通讯方式,不过他发现这两种已足够了。他从德比那里得知,这种监视方式需要动员百多人,万一猎物逃脱,反而不易灵活运用,因此德比最讨厌用这种方式。

  杰岷说,勃尔诺最大的广场旁,有家几乎什么都有的百货商店。在捷克购物,通常很无聊。因为每种国营工业的产品都只有提供极少数量供作零售,但这一家毕竟是新开的,予人深刻的印象。他买了几件儿童的玩具、一条围巾、几包香烟,并且试穿几双皮鞋。他猜监视他的人还在等着他跟别人秘密接头。他偷了顶毛皮的帽子、一件白色塑料雨衣和一个用来装这两样东西的手提袋。他在男子部门逛了很久,证实组成先锋部队的那两个女人仍在他后面,但不愿意太接近。他猜她们已发出信号,叫人来接替,目前正在等候。进入男厕后,他迅速穿上那件白雨衣,把手提袋塞进口袋里,然后戴上毛皮帽。他丢掉那几件买回来的东西,象个疯子般冲下太平梯,撞开一扇防火门,疾奔进一条小巷,再跑进另一条小巷,那是条单行道,然后脱下白雨衣塞进手提袋,漫步到另一家快要打烊的商店,买了件黑雨衣来代替那件白的。利用出店门的顾客当掩护,挤上一辆人头拥挤的电车。他一直待在车上,到倒数第二个站才下车,走了一个小时,在约定的时间和麦斯碰面。

  接着他谈到他跟麦斯的对话,又说他们几乎打起来。

  乔治问道:“你从没想过放弃那项工作?”

  “没有,从没想过。”杰岷厉声地说。他的声音有种威吓的意味。

  “一开始你就认为这是一个既愚蠢又胡说八道的主意?”乔治的语气除了尊重外,没有别的,既不气势凌人,也不想责难,只一心想了解真相,在夜空下澄清一切。“你不停地向前迈进,你已经明白跟在你后面的什么组织,而且认为那任务很荒谬,但是你仍旧向前,逐步深入丛林。”

  “没错。”

  “你对那任务的看法可曾改变?人总是有好奇心的,不是吗?例如,你也极想知道谁是‘鼹鼠’?杰岷,我只是推测而已。”

  “那有什么分别?在这他妈的一团糟里,我的动机有什么重要?”

  那半圆的月脱出云层的重围,看来就象近在咫尺。杰岷在椅脚埋于松软的砂砾里的长凳上坐下,说话时,偶尔拾起一粒小鹅卵石,反手轻弹进羊齿植物堆里。乔治坐在他身旁,专心一致地看着他。为了陪伴杰岷,他喝了一口伏特加酒,想到一起在香港山顶喝酒的陶瑞基和爱娜。他认为这大概是干这一行的人的习惯:在风景优美的地方谈起来比较畅快。

  杰岷说,隔着那辆菲亚特车窗交换密语的事进行顺利,那司机呆板而肌肉结实,典型的捷克马札儿人,留着爱德华式的胡子,满嘴都是大蒜味。杰岷不喜欢他,也不希望自己喜欢他。后面的两扇车门都上锁了,他们为了杰岷该坐哪里的问题起了冲突。那马札儿人说杰岷坐在后座不大安全,而且不民主。杰岷骂了他一句该死。他问杰岷有没有带枪,杰岷说没有,那是骗他的,但那个马札儿人好象不相信他,只是却不敢说。他问杰岷有没有什么指示给将军,杰岷说他什么也没带,他是来听消息的。

  杰岷说,他感到有点紧张,汽车开动后,那个马札儿人对他说了该说的话,他说他们到达那幢小屋时,那里不会有灯光,也不会有任何活动的迹象。将军就在小屋里。如果那里有任何活动的迹象——一辆脚踏车、一辆汽车、一盏灯、一只狗——甚至小屋已被占领的迹象,那马札儿人会先进去,杰岷在车上等着,否则,杰岷应该独自一人进去,那马札儿人等他。听清楚了吗?

  杰岷问,为什么不能两个人一起进去?那马札儿人说,这是将军的命令。

  照杰岷的手表来看,他们已开了半个小时,并以平均每小时三十公里的速度,朝东北方向行驶。那条路又弯曲又陡峭,两旁种有一排树,没有月亮。除了偶尔看见以天空为背景的树林和山顶外,他几乎看不到什么。他注意到雪花从北方飘来,这个发现对后来很有帮助。沿路除了大货车留下的轮迹外,就没别的东西。他们行驶时没有开灯,那马札儿人说了个黄色故事,杰岷猜那是他松弛紧张情绪的方式。大蒜的气味令人作呕,他似乎无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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