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却没有记起来,现在早已过了吃蟹的时节。
坐在我对面的小龙“哥哥”,依稀有着小时候的样子,只是,棱角更加分明了些,眼神更加凌厉了些。我含笑地坐着,挺着上半身,打算锻炼自己的腰部力量。多半时间是他在一边喋喋不休挑拣一些他自认为比较有趣的事情,而我则有些神思恍惚,过了整整一个晚上,顾睿还是没有给我回电话,只发了一条短信:有事在外面,到时见面详聊。信息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2点。
我的心不安地在胸腔里跳动着,坐立不安,不知道有什么急事尽然能让他不回我电话,只是这般草草地发了一条挠人心的短信,或许是他看见未接来电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吧,怕打扰我好睡,我只能这般对自己催眠,而内心却有着一万个不相信。
“生生,生生,你有在听我说的话吗?”我看见小龙的手在眼前晃荡。
收了收飘散的思绪,尴尬清了一下嗓子,“当然,你继续。”
“看来我的口才还待提高,”他朝着我善意地笑了笑,“还是吃菜吧,这是你最爱吃的茶树菇抄牛肉,试试味道怎么样?”
我夹了一筷,放在嘴里,味同嚼蜡,脸上虽然摆出一副听得津津有味地样子,却怎么也定不下心来听他横飞的唾沫。
“不好意思,我想上个洗手间。”我抄了放在沙发上的皮夹子,走出了包厢,走到了一个拐角处,想掏出手机打顾睿的电话,一个服务员打开门,看见我,“小姐,您是要进这件包厢吗?”
我连连摆手,眼角无意间扫过,却看到了顾睿熟悉的背影,银灰色的阿玛尼西装熨帖在他身上,衬得格外地玉树临风,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盛装的女子,低垂着头,看不清模样。
我跟着服务员走了几步,才下定决心:“请问,那个小姐。”
圆脸的服务员转过身:“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坐在里面的是不是顾睿顾先生?”我急急忙忙地问。
“这个,我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那个小姐是称呼他为顾先生的。”
“哦,是这样的,我是他的妹妹,来给他送一份资料,但是我忘了是哪一个包厢,不知道是八福还是六顺,打他的手机也没有人接,现在有点急,可是这般贸贸然进去也不成体统,能麻烦你等会送菜进去的时候把门打得稍微大一点吗?我好看清。”
我顺口编出了这番破洞四漏的借口,实在是没有更好的理由了。
她稍微呆滞了一下:“好的,没问题。”
我尽量侧着身子打量里面的男人,掏出手机,拨出那一串号码。
里面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喂。”微微上吊的尾音从包厢和手机中传来,我转身加快步伐,手机捏在掌心中,超出体温好几倍,滚烫地烙着肌肤。
面前走来一个端着盘子的服务员,我没有看见,于是一把撞了上去,餐盘掉在铺满大理石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盛在里面的茄子凌乱地铺散开来,汤汁污了我的鞋子,陈妈两天前才给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还原了本真的鞋子,又被我一个不小心给糟蹋了。
☆、五十七,你是在跟踪我吗?
刚刚在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我看清楚了坐在他对面的女子的面貌,君子兰,曾有人盛赞她“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而我曾经有幸在几次婚礼上看见过她那一张确实是如兰花一般素雅高贵的脸,原来传闻是真的,顾家有意和君家联姻,不管我如何小心翼翼地维护这一段脆弱的恋情,还是做了无用功吗?
我掐断了手机,以手覆脸,想要尽快逃脱这个混乱的场面,我的脑子现在有些混沌,得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好好梳理一番这等事,难怪他周五的晚上对我说,这个周末有事,陪不了我,原来所谓的有事便是这个事,真是好的很,我在走廊的另一端和别的男子相亲,他在这一厢和君子兰共进午餐,倒是半斤对着八两,谁也没有吃上亏,只是,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生生!”顾睿拉着我的手,使出了十二分的力道,掐得我很疼,然而,却仍然不能掐醒我混乱不堪的脑子,灵台还是一片混沌,于是便只能跌跌撞撞地停下脚步。
我转过身,挂上一张虚假的笑脸,说些什么好呢?是说“顾睿,真巧啊,原来你也在这里,要不要和我烛光午餐?”或者是“嗨,顾睿,和美娇娘共进午餐,也不能忘了我这个旧爱啊,是不是,做人地厚道些,咱不能贪心,想要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还是“你难道不给我介绍一番吗?”搜刮了一番肚肠之外,却无法吐出一个字。
茄子的味道还飘荡在空气中,使人无端地烦闷。
他牵着我的手——其实倒不如用硬扯着比较贴切,走进电梯,我看着屏幕上红色的数字一点一点变大然后再一点一点变小,麻木地被他拖出酒楼,站在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
“是君子兰,对不对?那个坐在你对面的女人是君子兰,对不对?”我还是开了口,反正迟些面对或者早些面对这个名字,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
他沉默以对,黑色的眸子有细微的红丝,翻飞着我看不太明白的情愫,是怜悯?是疼惜?是无能为力?还是哀求?我这个人向来是直来直去的一根筋,对于顾睿这般的多情样子,根本看不透。
“所以那天你说周末有事便是这个事情吗?”我呆呆地追问,心已经空荡荡了一片,只觉得有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卷起一蓬蓬的雪花,将热血凝结在心口。
“那么传闻便是有90;的真实度了对吧?”我垂下头,褐色的汤汁已经收了口子,黏在白色的球鞋上,不屈不挠。
“余生生,你这是在干什么,跟踪我吗?”站在街角,我呆呆地看着橱窗中两人的影子,明明曾经那么近的人,现在却说出这么不合逻辑的话,跟踪,这要花费多大的人力和物力啊,我最不屑的就是这么一招,最主要的原因是小时候,跟在妈妈身后跟踪过几次爸爸的行踪,知道那完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再说,从上海跟到L城,得要动用多少的人力财力和物力,我又哪里来的精力?
“我还没无聊到跟踪你,我又不是偷窥狂。”我看着橱窗中的模特摇摇欲坠,一晃一晃的,稍不留神,就会倒在地上,我的心也随着那个模特左右摇摆,仿佛自己附身在了那个模特的身上,稍不留神,就会坠落万丈深渊,然后粉身碎骨。
“你来L城干什么?”顾睿“啪”地甩开zippo的打火机,青蓝色的火焰吐出,如同冥界的魂火,幽幽地盯着眼前这个七魂已去一半的女子。我这时竟然还会觉得他那个甩打火机的姿势很潇洒,别有一番风味。
透过那束幽蓝的火,有些看不清眼前这个男子的表情,不过,应该是很生气的吧,听他的语调就可以感觉到。在今天之前我一直很喜欢蓝色,虽然很多人都说那是一种忧郁的色彩,但是我却不管不顾地喜欢了27年,只觉得那是世界上最为纯粹的颜色,干净的如天空的颜色,使人忍不住想在里面展翅翱翔,纯粹地如大海的颜色,使人忍不住想要在里面甩开臂膀畅游一番,然而现在,真的有点明白了,那的确是忧郁的色泽,辽阔地使人窒息,没有一丝的安全感。
明明是我在质问他。然而20公分的身高差却给了他莫大的优势,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手中的香烟冒着盈盈的烟味,熏得我的嗓子异常地难受,隔着一大片的烟雾,眼睛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顾睿,你来干什么的,我也来干什么,爸爸给我找了一个对象,我便来看一看。”生硬的声音从嗓子尖里挤出来,干涩,毫无生命力,如一只在最后一片叶子飘落后仍苦苦挣扎在人世的秋蝉,发出单薄干硬的声音。
第一次,我没有叫他“顾睿尔”,而是像唤着一个陌生人一般,叫他“顾睿”。顾睿静静地看着我,仿佛是要看进我的灵魂,我很是无畏地与他对视着。
“生生,是不是别人说什么,你便信上什么?你怎么不来问一问我呢?”他的声音中带着点疲惫。
“那么,顾睿,我此刻便站在你身边,你能和我细细地说一说,为什么会有这一番的传闻呢?其实并不是什么空穴来风的吧?”
“生生,现在我没法儿和你说,再给我一些时日便好了。”
“顾睿,你这个人还真是矛盾,之前你说要我问上你一问,而现在我真的问你了,你便说你没法回答,这叫我怎么按着剧本来呢,你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
十月的城市秋霜渐染,瑟瑟的秋风拂面而来,只可惜,我只觉得自己成了一片轻薄的纸,只要一点点的外力,就会摇摇欲坠,然而这一阵风只是吹落了几片枝头的枯叶,没能把她吹回h城。我狠狠地盯着橱窗里的模特,终于,它还是挣脱不了地心的万有引力,坠落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那个模特的头挣脱开身躯的束缚,在地面上滚了几个圈,恰巧滚到橱窗这边,似笑非笑,将哭欲哭的神情,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黑色的,毫无生气,留恋的,不过是一刹那的温暖。我舌尖发苦,看着橱窗里面的营业员手忙脚乱地将模特拼接好,她发现,那个模特的额角,缺了一个小口子,你看,并不是所有的拼接都可以完好无损,又不是在玩拼图,再怎么多的碎片都可以拼成一幅不缺棱角的画,有些东西碎了就是永远的碎了,再也不复从前。
“那么顾睿,你能告诉我,这个传闻的结局是什么吗?”我直直地盯着他的脸,想要看清楚在他胸腔中跳动的心。
“生生,给我一点时间可好?”一截烟灰零落散乱在朔风中。
“可是,我给你时间,谁又能给我时间呢?”我用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三天,三天够吗?还是说要多一些时日,十天怎么样?”这已是我最大的退让。
顾睿将烟蒂扔在地面上,然后用脚踩着熄灭了。他将我拥入怀中,带着一身的烟草味,只是,这个怀抱却没有了往日的悸动,生冷无比,我被圈在里面,微微地发抖,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总觉得,男女主角有什么误会挑开了便得了,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就这么蹉跎了一段大好的姻缘,彼时,墨珊却是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我,而且事实上,她也是这般毫不留情地说了:“你个白痴,没有这些包在纸里的误会,怎么推动情节的发展,怎么还有后边那么多狗血的剧情让我们打发无聊的晨光。”我现在却是想说,并不是所有的主角都乐意和另一个主角吐露苦衷的,或许是因为其实我压根就算不得在顾睿剧本上的主角?
我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进了酒楼甚为大气磅礴的旋转门,后背只是僵直了一番,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情感,也不知内心是波澜壮阔呢还是平静如常。
我手里攥着包,像游魂似的飘荡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城市。脚踩在枯黄色的树叶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很奇怪以前的自己竟然会那么迷恋这种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的枯叶,还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踩着它的身躯迎接属于自己的幸福。其实,我当真称得上“宰相肚里能撑船”,在内心暗暗夸赞了一把,倘若换做了其他的女人,看见自己的男朋友要继续走进酒楼和别的女人相亲,估计早就掀了桌子吧,哪里会像我这般大度地目送着他一步一步走进去,就差敲锣打鼓预祝成功了。
脚没有踩在斑马线上,不远处,就可以看见一条一条白色的斑马线,只是那么十几步的路程,但是我偏不要走那里,这27年来,规矩了那么久,过马路一定要等绿灯亮才走,黄灯亮起来必定停下脚步,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目不斜视地朝前方走去,忽的听见一阵急刹车,只见一个司机探出头来,“喂,你走路不长眼睛啊,找死不要上这儿来。”我看到的是一颗滚圆的秃头,上面零星地长着点头发,还带着微微地卷,我忽得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角就滚出了几颗硕大的泪,那个司机估计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于是骂骂咧咧了几句,便开着车走了。
莫子兮,你看,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既不幸又幸运的事情呢?没有被车撞,没有浑身是血地被送进医院,更没有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失忆,这种浪漫的镜头不过是电视剧中上演的苦情剧罢了,哪有那么多的女主角恰好被车撞了呢?而男主角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为她只差抛头颅洒热血,像我这样的,反而讨了一顿骂。
擦了擦眼角滚落的泪珠,果真是乐极生悲。原来长大是那么一件痛苦的事情,更痛苦的是,竟然要一步一步按着生命的轨迹而来,18岁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念书,视恋爱为毒虫猛兽,26岁的时候,一定要找到一个好归宿,要是像自己这般,只有一个不是很靠谱的男朋友,或者是没有男朋友时,就要使出浑身解数,参加各种变相的或者纯正的相亲活动,创造条件,寻觅到一个如意郎君。
☆、五十八,比真金还真的传闻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想到逛街,败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是吃很多很多的甜点,而我是那种两样皆可的人,于是我便沿着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路漫无目的地逛着,抬起头看的时候,就逛到了一家不是很起眼的手工饰品店,扫视了一圈,看见了一支很心仪的檀香木簪子,散发着令人很安心的香,很普通的雕饰,只是在中间镂空了一圈,不知怎么就一眼看上了。付了钱之后,便将披散的头发一圈一圈绞起,然后将簪子往上一插,再绕一个圈,瞬间感觉舒服了不少,至少不会在起风的时候迷了眼睛。
餐桌上的菜一如既往地精致,白梨凤脯,佛手金卷,荷花酥,翡翠玉扇,连菜名都是那么雅致,我甚至怀疑家里请的厨子曾是一个画家,连颜色都搭配地恰到好处,看着就赏心悦目,胃口大开,然而今天草草地吃了几口就失了胃口,爸爸对于今天的相亲倒是只字未提,不过肯定一早就知道了。
“生生,看看这手链,我专门从埃及给你带的,听说还有些年份了,是法老的某个宠妃带的。”我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时,爸爸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漫游的思绪。伸出手,接过来时微微一沉,有些重量,手镯有些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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